主题：【整理】古诗词的“新翻杨柳枝”（一） -- 俺老孫

许多著名的古诗词一经创作完成就流行千百年被人传唱不绝，有时还经常被改编翻唱，最有名的要数那一首《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首诗曾经被人改成词，一字不易，一字不增，一字不减：

清明时节雨，

纷纷路上行人，

借问酒家何处，

有牧童，

遥指杏花村。

还有人曾经把这首诗改成单幕剧本：

[时间]清明时节

[场景]雨纷纷

[地点]路上

[角色一]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

[角色二]牧童：（遥指）杏花村！

有一首著名的绝句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叶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需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在千年传唱中它还有另一个版本：

黄沙直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需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尽管前一首流传更广，但很多人都认为后一首意境更高。

据说清末时，一次那拉氏老太太画了幅画，让一位宫庭中一位字写得好的大臣给题上这首绝句，大臣一不留神少写了一个“间”字。成了下面这样：

黄沙直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需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那拉氏年轻时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当了几十年的皇太后，日积月累，肚里墨水着实增加了不少，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当即就要降罪。那位大臣急中生智，说：臣是依古人意减字填成了一首词，然后便吟出来：

黄沙直上，

白云一片，

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需怨，

杨柳春风，

不度玉门关。

以前看到的分析变化只有一个字：河->沙；

都是“一片孤城”、都是“远上”

玉门关那里根本没有黄河，河基本上也没有；所以认为河版该是流传的结果，显然普通人是认为“黄河”更佳，大概河比较具体，和城一起更容易形成意境？

秦观有一首词《满庭芳》很有名，也很受欢迎：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野史载：某次一个叫范仲温的参加一个贵族派对，席间一个歌女唱了这首《满庭芳》，唱定歌女行酒到范某处询问：“此郎是谁？”在席上倍受冷遇的范某猛的站起来答到：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

还有一次有一杭州歌女听到某人也在唱这首《满庭芳》，不过把“画角声断谯门”错唱成了“画角声断斜阳”，就出言纠正：“是谯门，不是斜阳”，不料对方老羞成怒，反刁难道：“那你能就按这韵唱下去吗？”歌女就按“江阳韵”翻唱了一首新《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馀香。伤心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有一首唐诗，明里是闺怨，其实是反战：

打起黄莺儿，

莫叫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

不得到辽西。

民国末期的一次元宵灯谜，有人出了一个谜语：

谜面是：（ ）得到辽西，给出五个字选其中一个做谜底，“不、免、*、*、*”这种谜俗称五毒条子，很是为难人。大家普遍都猜“不”，均不中，出谜者出示谜底是“免”，众人大哗。出谜者出示近期所出刊物上登载新诗云：

莫打黄莺儿，

叫它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

免得到辽西。

不知是不是傅作义的心声。

其实黄河远上也没什么不妥。

此诗名为凉州词，而凉州词并非诗题，而是表明，诗作内容是为凉州曲作的唱词。

同属凉州曲唱词的诗作还有至少下面两首：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所以从诗作内容上讲，把唱词内容限定在某一地某一城似乎过于刻板了。

而王之涣的（黄河版）凉州词内容是写了黄河远上，万仞山下的孤城，羌笛声中的杨柳怨（乐曲），和没有春风的玉门关。。。

好了，这样一幅意象代表了什么呢？代表了此诗的另外一个诗名：出塞曲。

那么在盛唐期间的出塞是怎么一个过程呢？从长安出发一路向西，依次所见，所闻，就是：1，远上的黄河，2，一边万仞雪山（祁连山），一边无尽黄沙戈壁，3，孤城几座（绿洲上的河西四镇），4，边塞的羌笛和乐曲（杨柳怨），5，玉门关（出塞了）

如果把黄河换成黄沙呢？整个意象就完全变了。原本是一个动态的出塞，一下子变成了静态的孤城独守，寂寞怨曲了。请看：眼前的黄沙，天边的雪山，脚下的一座孤城，耳里的羌笛，和没有春风的孤城（玉门关）。。。

完全是两种意象，两种诗意。

从这个角度说，我还是觉得黄河远上更为恰当。因为离别长安，看黄河远上，到一片孤城，听羌笛杨柳，过边关玉门。。。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幅从长安出发经河西而出塞的旅程吗？

这才是凉州词的味道。

我不是根据“凉州词”认为是局限在玉门关的，而是诗中自身明确提到玉门关的

你的这种旅程解释很漂亮，但很像小学老师式的解读办法。我印象一般写诗都是应景抒怀，4句反映一个地方，像你描述的这种4句反映一路似乎少见

小学老师式的解读办法给我印象很深，我上学的时候一直怀疑作者本来没这个意思，都是老师解读的；一次上网看到余华(?)坦陈没有教师解读的那么深谋远虑，真是大快我心！

俄罗斯似乎也出过这种事，屠格涅夫评论一个作家的作品说反映了啥啥啥的这个那个，作者愤怒回应说压根儿没有；

但是作品出来了，就有了自己的生命，独立于作者了，作者的解读也未必就是最佳的

诚所谓：

想当年那段情形 未必若此

看今日这般光景 或者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