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靖安县(武侠小说) -- 慕容无言
先说废话:1,慕容尝试在写文时添加些玄幻元素,转变风格,所以写得很难看,很难看。2,大坑,慎入!
靖安县第一部
靖安县城在江西以南,是个有千余户人家的中等县城,城外村落星罗棋布,九岭山蜿蜒起伏在县城西北,潦河水从县城南门绕过,向东流转直奔烟波浩淼的洞庭湖而去。依山傍水的小小县城有渔有樵、有耕有读,民风纯朴,每到各家各户升起炊烟的时候,县城里总能飘散出极诱人的辣椒香味。
正是初夏时节,靖安县衙内槐树繁茂,蝉鸣初起,知县胡士亭穿一袭月白色的中衣,于二堂内坐在烛台下读书,桌上托盘里放着一捆驱蚊的艾草。
一更鼓响过,堂外传来轻轻脚步声,一个差役轻轻走上堂来,屏息垂手远远立在门边。胡士亭抬头看去,正是靖安县新任候补总捕头赵大力。胡士亭放下毛笔,捏起布巾净了净手,笑问道:“赵捕头,可有事要回禀?”赵大力沉吟一下,走上前来躬身道:“回老爷,方才小的们在签房商议案情,卑职夜深回家,路过二堂,见大人还在忙于公务,特来请安。”提到案情胡士亭眉头微皱,问道:“还没有进展么?”赵大力叹口气道:“回老爷,还是……无从查起。”胡士亭也叹口气:“三天啦,从前靖安县的案子,都是不过对时即可告破的,怎么这一个就……啊……询问过夏捕头么?”赵大力脸色微红,沉默片刻道:“是卑职愚钝,办事不力。但夏捕头还是那样子,退职后就诸事不理。”胡士亭点点头,又摇摇头,挥手让赵大力退下歇息,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烦闷之气,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庭院中来回踱步。
靖安县是赣北古城,虽然只有南北两门、一路相通,但来往的客商不绝。他在此任职转眼间已逾三年,三年来他胡士亭将全部心思放在打点上司上,上峰对他的考评也很是不错,谁知就在这述职晋升前的节骨眼上出了一个大案子。山海镖局押运十万辆白花花的银子、十五辆铜钉铁包的银车,居然就在靖安县的地面上丢了,押运的二十三名镖师趟子手尸横遍地,无一存活。人命加失劫,一下成了惊动州府的大案。胡士亭是捐官出身,理政安民兴学尚且吃力,江湖上的事情更是分毫不晓,只能督促手下一帮捕快限期破案。可偏偏半年前自己的左膀右臂,总捕头夏洛生却毅然辞官不做,回家给妻儿守墓,而候补的总捕头赵大力又是才智平庸,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天,眼看着自己的大好前程就要毁在这案子上,让他怎生不急。
胡士亭心中焦急,赵大力也是心急如焚,刚刚顶替夏洛生上任,就遇到这么大一个案子,偏偏作案的人手法老到,竟然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来,十五辆银车凭空就不见了,发动了数百保长、壮丁,从九岭山一直找到潦河边上,就是生生找不到一点痕迹。眼看着限期一点点的临近,不光县太爷脸上不太好看,自己手下三班捕快兄弟们也颇有微词,赵大力这新官上任,却被一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第二天一大早,各班的班头、高阶的捕头们照例聚到签房里签到,赵大力皱着眉头把人拢到桌子边上,商讨案情。
捕头钱福将手里把玩的镣铐往桌上一扔,没好气道:“又商讨,我们哥俩南北路的卡口蹲了两天一夜,也没见到一个可疑的人,那十五辆车就能飞啦?商讨能商讨出个什么来。”他弟弟钱慧也愤愤的坐在一边,睁着熬红的两眼,低着头给自己打绑腿。另一边上韩森、韩林两兄弟自顾自的在磨石上打磨单刀,吱吱啦啦的声音刺的人心烦。
赵大力重重一拍桌子,道:“别磨了,大伙都静静,这案子要是破不了,不光县太爷这帽子怕是保不住,咱哥们几个也要丢了官衣回家了。可丢官衣事小,咱爷们的面子可丢不起!”钱慧哼了一声,接茬说道:“是啊,夏大哥在的时候,咱爷们破了多少案,办了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事?州府有案子都要到咱们县来客客气气的借人。如今夏大哥一走,头一个案子就把人愁成这样。”赵大力脸上一红,扫视众人一眼道:“谁也不可能吃一辈子的公门饭,夏大哥回家料理家事,将来想通了也许就能回来跟兄弟们再聚,可眼下这案子不等人,咱们得先想法把它破了再说,不能让州府那一帮悚人看扁了咱们。钱福,你把案子经过再说一遍,韩林、韩森去把没当班的兄弟们都叫进来听听,大伙都动动脑子想想办法。”钱福把挖鼻孔的手指拿出来,在桌腿上抹了抹说道:“得,又讲一遍。三天前,我值班,辰时两刻有进城的菜农来报案,说城西九岭山进城的山路上有死人,看样子象打架厮杀的江湖人。我和钱慧带着几个弟兄就赶了过去,辰时三刻到了现场,发现死尸二十三具,无一活口。从现场遗留的东西上看是山海镖局的镖师,我马上安排人找马仵作验尸,同时派快马联系山海镖局,随即安排钱慧回县城,召集兄弟们守紧两门和要道卡口,严查夹代运输的过往行人。第二天,山海镖局的总镖头向赫通快马赶来,说它们镖局这次出镖二十三人,押运十万两白银去九江,还带来了一式三份的行镖货票,我跟死尸上搜检出来的货票核对过,分毫不差。山海镖局这次是一个人没活,一两银子没剩。这家伙看来要赔个砸锅卖铁拆房卖瓦了。”钱福说到这里端起茶碗来喝水,钱慧接过话头来道:“两个城门、三处卡口都没发现可疑人等,召集了各村里长、壮丁在山上搜了个遍,没发现镖车,也没发现有车队离开靖安县境内。”韩林手挠着头皮咬牙道:“他娘的怪了,难道这十几辆镖车就飞了不成!”“噢,昨天中午马仵作把尸体都验完了,反正是刀砍斧剁什么伤都有,看不出武功来路,现场也没留下什么独门暗器、奇门兵刃什么的。整个案子就是这样。”钱福喝完茶接口道。
钱福说完,屋子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皱着眉头或站或坐的在那里冥思苦想。转眼间过了半响,还没有人说话,赵大力咳嗽一声,缓缓道:“其实我看,我们要是想找凶手,就如大海捞针一般,谈何容易。但是银车目标大,不宜轻易带走,只要找到银车,这案子就算破了一半。”钱慧叹口气无奈道:“可这银车到底在哪儿呢?现场附近又没有车辙痕迹,难道几百斤一辆的银车就长翅膀飞啦!”这时,坐在角落里的年轻捕快杨玉琳忽然小声道:“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笔银子?”赵大力闻言猛然抬头,瞪眼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杨玉琳看了看身边众人,起身正正帽子,缓缓道:“我是个候补捕快,我就是瞎猜,有一种可能是这银车本就是空的,或者里面都是石头,被沉到潦河里,而这次押镖本就是一次山海镖局内部的利益争斗?据我所知,山海镖局是五省联号的大镖局,大股东就有六家,这些银两一家独吞,就算赔出来六分之一也是大有所赚啊!”赵大力一拍桌子喝道:“不错!果然不错!你说的有道理。报案的山海镖局本身就有嫌疑!监守自盗的事情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他们这案子做得也太过天衣无缝,所以才露出了马脚!若不是有内鬼,行车路线,押镖人物等等底细又怎会泄漏?我也感觉此案下手之人一定对镖局了如指掌,所以才能轻易得手!钱福、钱慧,你们兄弟俩去客栈把那胡总镖头请来,就说了解案情,注意不要打草惊蛇。韩家兄弟留在签房里布置,这点子扎手,一定要诱他进来,干净利落的拿下再审!”靖安县的三班捕快里有两对兄弟,钱家兄弟和韩家兄弟,这两家兄弟都是当过边兵,见过阵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军厮杀中练出来身手了得。不过钱家兄弟办事干练,心思机敏,韩家兄弟则不善言语,持重稳当;钱家兄弟主管街面,韩家兄弟主管拿贼;正所谓各有所长、各有所用。当下两人去客栈,也不多说,叫向赫通去县衙回话,向赫通不敢怠慢,叫上一个趟子手跟着,随钱家兄弟直奔县衙而来。
向赫通是山海镖局的大股东之一,镖局中两成股份为他所有,山海镖局五省的十九家分号中,有四家是从他原有的向通镖局改名过来的。出事的银子正是在他原来的向通镖局、现在的山海镖局南昌分号所接,签票、封箱的时候他都在场,丢镖的大事一出,他委托手下一名镖师料理镖局事宜,自己带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过来,同时飞鸽传书给其他大股东,请他们发动黑白两道的朋友,挂出重赏打探消息。十万两白银,更还有二十三条性命,这在江南武林,已经成了一等一的大事件。
银子是好东西,如今这世道没有用银子买不到的,珍宝宅田、山林河泽、赤胆忠心,都是要用银子来换的,跟银子贴合最紧密的往往就是流言,不论是大把的赚进银子,还是大笔的花销银子,都会有人在远处说三道四。向赫通人还在去靖安县的路上,就已经听到了事件的种种传闻,而监守自盗就是诸般传说里最绘声绘色的一种。这传说让向赫通很是不安,但办差的捕头却又守口如瓶,滴水不漏,向赫通也只好盼其它几个大股东早点到来,一同拿个主意。
向赫通进到县衙签房,赵大力坐在条桌后面沉似水,既不让座,也不招呼,只是上下反复打量着向赫通。向赫通几天来心乱如麻,一天一夜没睡,两眼通红血丝遍布,当下强忍了怒气,抱拳道:“赵捕头在上,在下山海镖局向赫通,有礼了!”赵大力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好个向赫通,我问你,这失劫的镖银当初是谁接的?”“是在下!”“封箱的人是谁?”“是在下!”“镖车路线是谁布置得?”“是……是在下。”“哪如果丢了镖银谁最有可能获利?”向赫通闻言一愣,一团火气在心中压了又压,冷声道:“那捕头老爷是怀疑我向赫通监守自盗啦!”“嘿嘿,你果然是心里有鬼!”赵大力手捏茶碗嘿然冷笑,只要他将茶碗一摔,旁边的差役就会即刻动手拿人。但赵大力知道这向赫通一双铁掌纵横江南六省十余年,决不是一般的庸手,要拿他一定要有十足十的把握才行,赵大力偷眼扫了一眼远处的杨玉琳,只见杨玉琳冲着向赫通后背两手正飞快的捏着各种手印,忙得满头是汗。
赵大力哈哈一笑接着道:“若不是你走漏了行镖路线,车队怎会被伏击?若不是你偷换银车,那十万两银子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向赫通你既然不承认,我这里却有铁证如山。”伸手指指面前凳子“你坐下来看。”向赫通强压怒气,迈步上前,却猛然发现自己的两条腿竟如同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但向赫通此时上身重心已动,当下直挺挺向前倾倒下来。向赫通心中大骇,忙调运内息冲击两腿上的穴道,同时伸手去扶桌子;可自己的两手也紧贴着衣服,一分也抬动不起来,就如同未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咣当当一阵桌倾凳翻,向赫通结结实实的趴在了地上,他身后的杨玉琳两手拼尽全力捏住手印,累的满头是汗,几名差役扑上前去,挥动铁链、牛筋将向赫通牢牢捆住,另有几个差役一拥而上制住那随行的趟子手。向赫通岂肯乖乖就范,他催动内力死命的挣扎,但自己的穴道畅通,可就是四肢如同被钢箍牢牢圈住,不能移动分毫。
片刻间三道牛筋索,两重铁链捆绑完毕,赵大力喝道,“押下大牢去严加看守,明早上堂用刑!”杨玉琳见已拿住向赫通,长出一口气,缓缓松了手印,只觉浑身如同散架一般,身上的内衣已经湿透。赵大力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杨玉琳道:“这人的内力当真了得,我用拘拿咒差一点点就控制不住了。”赵大力笑道:“真有你的,小道士,别看你不会功夫,但你这身本领不亚于十个好身手的捕快!行,在茅山没白吃米饭。”拿住了嫌犯向赫通,赵大力心中并没轻松许多,向赫通虽然是首犯,但二十三名镖师也决不会引颈受戮。从马仵作验尸来看,当时伏击镖局车队的,应不下四十余人,这些人又是什么来路?他们现在隐藏在哪里?最重要的那十五车银子又藏在什么地方?这些只能等明天审问向赫通才能知道了。
赵大力吩咐捕快,准备好软筋散掺在酒水中,骗向赫通吃下去,不然这等江湖人物到了堂上要是突然暴起,惊吓了县太爷那可就不大好了,等明日一早,软筋散发作,即便他不招,到时候就是打板子也会容易得多。
杨玉琳看着向赫通被绑成粽子一样抬走,暗皱眉头,小声咕噜道:“不会这样简单吧?”抓住了疑犯,暂时有人可审,赵大力多少可以稍稍松口气,回到家难得的对老婆孩子也有了些笑脸。媳妇识趣的烫了一壶酒来,给赵大力解乏,也好睡个安稳觉。赵大力自斟自饮,忍不住暗自叹气,自己月俸不过十两银子,养活着上下三代五张嘴,十万两对他来说,那是梦里才会有的事情,足足一千年的薪俸啊!这世道就是如此,有人腰缠万贯、挥金如土;有人寒酸穷困、家无余粮。自己若是向上比,也只有凭添羡慕;跟不若的人相比,心下才能痛快许多,若是不干这捕快了,一家老小又该如何度日?前两年迁任的知县临走时写了幅字送他,“浮生如燕垒,年年为底忙。”这句话的意思这些天他赵大力才闹懂,这人活着就象只燕子一样,一年不停忙到头也就只够刚刚保住窝底,一旦停歇了,这日子那就连底都要漏了。赵大力只盼自己在任的时候能多几年太平,少几件案子;他不想天天疲于奔命的忙公事,也不想让自己的妻儿靠领抚恤金银子过日子。
半夜里起了凉风,树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赵大力正梦见自己和县太爷把酒言欢,连受称赞。忽然一阵擂门声急促响起,咣咣的敲进赵大力耳朵里。赵大力一睁眼,先探手握住枕下的刀柄,这是多年来救命的习惯,低声问道:“谁?”门外是钱福的声音:“捕头不好了!有人劫狱,向赫通被杀了!”赵大力大吃一惊,随即怒火上涌,踢开被子大骂道:“夜班干什么吃的!让人死在牢里!不管这案子是不是他做的,咱们都逃不了干系!”这一吼把床里睡熟的孩子吓醒了,顿时哇哇大哭,媳妇不敢埋怨,忙把孩子搂在怀里不住地低声安哄。赵大力才睡了半夜,一壶酒带来的好心情被冰水泼火一般,一下子浇了个透心凉,又烦孩子哭闹,这一股起床气无处可撒,套上靴子一脚踢飞了挡路的夜壶,几步跑到门口,拉开门怒目问道:“他娘的怎么回事!”钱福急的直嘬牙花子:“夜班说一眨眼的功夫,从牢房外面就进来一个人,两下子敲断了牢门,点住了兄弟们的穴道,进去就把向赫通给杀了。那向赫通身上软筋散的药劲正好上来,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您赶紧去看看吧!”赵大力“嗨”的一跺脚,抓起衣服拉上钱福朝县衙跑去。
靖安县的大牢跟其它县城一样,外三道门是木栅栏,到最里面死囚牢才是横二竖四的铁栅栏。赵大力急步走进牢里,见从外到里三道门栏都被人用掌力整齐的打断,看来来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闯了进来,但他到底毁不掉铁门,于是点了值班衙役的穴道,摘下钥匙才冲进死牢。韩家兄弟正忙着给值班的两名衙役推血过宫,那两人显然穴道受了重击,趴在地上疼得哎哟不止。
再往里走,死囚牢里向赫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气绝多时。钱福道:“据兄弟们说,向赫通不是当时气绝的,他们倒在地上听到向赫通在里面大喊心口疼,喊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渐渐没了声息。”“那听到向赫通临死时说什么没有?”“没有,当班的兄弟虽然被点了穴道,但只是不能动弹,却能看见、听见、只看见一个黑影快如鬼魅的一进一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然后就听见向赫通在里面喊心口疼,兄弟们穴道被制无法动弹,向赫通喊了一会儿,就没声音了……。”赵大力狠狠一拍桌子骂道:“他奶奶的!到底是谁干的!”钱慧双手抱胸站在一边,冷声道:“我看,八成是山海镖局的人干的。他们这样,一是要杀人灭口,二是要让咱们被动,毕竟人没定罪就死在咱们牢里,苦主家属决不会善罢甘休。第三死了一个人,正好也多分一成不是?”韩林斜了一眼钱慧,冷笑一声:“切,说的轻巧,你怎就知道是山海镖局的人干的?你有人证、物证?再说了,就算是人家干的,你又能把剩下那五大股东一块儿抓来?你有那能耐么?”钱慧手指韩林,上前一步道:“姓韩的你怎么说话呢!我没能耐,你有,你倒是把这案子破了,也露露脸,省得让人家外县看笑话,说咱们靖安县就指着夏大哥一个人吃饭!”钱福兄弟连心,也跟着说起风凉话来。这些话赵大力听在耳中极是不悦,却又不好发作,自己破不了案子,前任夏大哥的功劳又在前面摆着,这些兄弟们遇到硬茬子,有些不满也是难免,他也只能听而不闻的受着。赵大力摆摆手截住二人话头:“别吵了!碰到硬案子,大家兄弟要多多包容才是,怎能相互指责。钱福,去请马仵作来,先给向赫通验尸。韩家兄弟继续严守路卡,盘查过往闲杂人等。”韩森沉着脸拿起帽子走出大牢,哼一声道:“盘查、验尸,就会盘查验尸!”赵大力本指望凶手能在向赫通身上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马仵作的检验结果却让他又吃了一惊。“赵头儿,这人身上没有创伤,也没中毒,内脏完好,也不象内力所伤,老头儿我愚钝,实在是……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是怎么被人杀的。”赵大力愣了片刻,一众捕快也是目瞪口呆,“马仵作,您说您找不到伤痕?没弄错吧,要不您再查一遍?”马仵作两眼一立道:“赵头儿,我马一瓶虽然好酒,但是我眼不花手不抖!我入行十五年,什么没见过?州府要调我过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江赣两省的同道那一个不尊我是'江赣第一眼',象'看不出来'这样折名声的话,我能随便说出口吗?”赵大力连忙赔笑:“您老神眼,江湖皆知,烦劳您再说说,这向赫通身上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马仵作哼了一声,翻了翻记簿道:“对了,你说这人临死前喊心口疼,我着重查过他的内脏,只是未见家属不能轻易动刀开腹,从外表看只在死者心口上发现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这很让我惊异,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银子被劫的事情还未了,这又出了一条人命,此时赵大力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正毫无头绪间,钱福跑进来撇着嘴道:“赵大哥,您快出来看看吧,山海镖局来了十几号人,带着家伙兵刃,要保向赫通出来,”又朝验房里一撇嘴道,“可人都挺在哪儿了,怎么让他们保出去啊?”赵大力苦笑一声,一屁股在凳子上。此时赵大力只觉浑身乏力,就象被人抽走了三魂六魄一样,恨不得躺在地上蒙头大睡,诸事不理。可是这些事儿都堆在他脑门上,他是代总捕头,出了事情、有了案子他不扛又让谁来扛?赵大力叹口气,心中翻涌如同江河,当初夏捕头要退的时候,虽然他也和其它捕快一样,兄弟情谊难分难舍,但自己从心里却也有一丝窃喜,因为夏洛生要是退了,这靖安县总捕头的帽子当仁不让的是由他来戴。可如今赵大力心里却悔的连连叹气,要是他夏洛生在的话,自己哪至于如此焦头烂额,做个办事不扛事,清闲悠哉的副总捕头多好。
赵大力无力的挥挥手道:“你去打发他们走,说衙门不会冤枉好人的,说向赫通被人刺杀在县大牢里,说有好几个兄弟为保护向赫通也糟了刺客的毒手,说这案子关系重大,省府马上就要来人督办,让他们明天再来。”这事情,拖过一天算一天吧。
钱福撇嘴而去,马仵作摇摇头,叹口气道:“这要是夏头儿……”话说半句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赵大力,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赵大力自觉无趣,起身要走,忽然马仵作两眼一亮,拉住赵大力道:“慢着,赵头儿,你可记得夏头儿的孩子么?”赵大力一愣,不解的看着马仵作,马仵作手捻山羊胡,眯起眼睛道:“我忽然想起来,半年前夏头儿因为妻子、孩子同时忽然故去,心灰意冷退了官差回家去了。但当时据他说,她妻子孩子都是心口疼了半日疼死的,而且两人心口上有一个小红点!当时我就感觉很奇怪,想不出会有什么死因。今天忽然想起来,如果夏头儿所说是真,那他孩子和这向赫通的死状完全一样,而向赫通是被人所杀,那夏头儿的孩子……,难道他妻子也……也是被人暗害致死?”赵大力心中恍然电光石火般一闪,“难道都是同一个人干的?”他来不及理会马仵作,抄起腰刀跑出院外,高声喊道:“备马!我去西城夏家庄!”夏家庄在城西五里处,背山临路,土地肥厚,多产河虾,从前赵大力等一帮兄弟们经常去夏洛生那里喝酒吃虾,夏洛生的妻子善用西域传过来的番茄烹虾,味道极美。二十多岁一大群光棍捕快们一迭声的喊大嫂,就能吃到大盘大盘端出来的烹河虾,这个丰润贤惠的大嫂子就依在厨房门口一边看他们闹酒闲谈,一边偷偷的发笑,临走时还会给几个年青捕快的手里塞上一双千层底儿的布鞋。可如今却再也吃不到那样美味的河虾了;善作鞋子的大嫂,也撒手西去,夏捕头这三班捕快们的大哥,也因为伤心而辞了差事回家种瓜。
赵大力骑马到了夏家庄口走岔路向南,转过一个土坡,远远就看见一个竹竿凉席搭的瓜棚,一个身材不高的中等汉子赤着上身弯腰在地里锄草,黝黑的后背上遍布着亮莹莹的汗珠,不远处几株垂柳,柳树下一大一小两座新坟。
赵大力行到近处下马,牵马走到那汉子身边,招呼道:“夏大哥!”夏洛生直起腰来朝他笑笑,指指身边道:“兄弟来啦,跟你嫂子打个招呼吧。”赵大力依言放了缰绳,走到那两座新坟前行了一礼:“嫂子、虎头,我来看望你们来了。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夏大哥长命百岁,保佑我们一帮兄弟平平安安。”话一出口,赵大力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位巧手心细的好嫂子,还有抢了自己腰刀围着桌子跑的小虎头;回头再看看一边身形憔悴,瘦的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夏洛生,赵大力一阵心酸,险些掉下泪来。
赵大力转身坐在树荫下,向夏洛生诉说案情,夏洛生却毫不理睬,转身继续锄草,仿佛身边那两亩瓜田比二十几条人命还要重要的多。赵大力知道他的脾气,以前夏洛生退职的时候,多少人抬出来家国天下利民社稷,说的天花乱坠,都没留住他,夏洛生就是一句话“家国社稷与我何干?我就要给自己老婆孩子种几亩瓜!”当下交了腰牌、官衣。于是赵大力话题一转说起了向赫通的死因。
“夏大哥,我记得当年嫂子走的时候,是你值夜班,嫂子病的很重,央人来签房找你,却不让你带她去看大夫,难道她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还是另有隐情?这是疑点一。小虎头也是心口疼,怎么大人孩子都是一样的病?都说娘疼孩子,就算嫂子知道自己命不长久,难道就不为孩子着想么,怎么不让你给孩子看病呢?这是疑点之二。嫂子临死为何要你立誓为她种瓜三年,她明知道你是一心公事的好汉子啊,怎么会要你放弃大好的前程?这是疑点三。加上今天向赫通被杀的经过,我怀疑,嫂子和小虎头的死,有五成可能是……是另有隐情!”夏洛生停下瓜锄眉头紧皱,他转头盯着赵大力一字一顿道:“你说向赫通也是心口疼了半日疼死的?他是被人刺杀的?”“夏大哥,千真万确!”赵大力见夏洛生已经被他说动,连忙站起来,将昨晚发生事情细细说明。
“果真是当局者迷,我这半年多来一直思量你嫂子和虎头死的蹊跷,原来是有歹人作祟!”夏洛生牙关紧咬,将手握的一节锄杆捏的粉碎。“好兄弟!带我回县衙看看去!”当下夏洛生收拾了瓜棚里的腰刀和三眼铳,二人同乘一马驰回县城。街上的百姓见辞官半年的夏洛生忽然被赵大力带回县城,都有些兴奋,站在街边挥手朝夏洛生打招呼,夏洛生坐在马后抱拳还礼。进得县衙,先由赵大力出面召集捕快们汇聚签房,将案情详细的说给夏洛生听,众捕快见夏洛生竟然肯回来,都分外高兴,坐在他面前话说得也多,夏洛生问的也细,到关键处搬开水碗,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图指点,将案子前后仔仔细细的问过。后厨听说夏洛生回来了,也笑呵呵的煮了一大锅消暑的绿豆汤,送到签房来。
刚刚说完案情,夏洛生正坐在桌前沉思,一屋子的捕快俱都平息静气,眼巴巴的看着夏洛生,等他说话。正在这时,知县胡士亭怒气冲冲推门进到签房,他见到夏洛生坐在桌前,满屋子的捕快都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开会,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喜色,却先手指着赵大力的鼻子大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能让疑犯死在牢里?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赵大力慌忙失礼,口称该死。胡知县不理赵大力,转头问夏洛生笑问道:“洛生啊,可是来帮衙门里你这些旧部、兄弟们破案的?你有何高见啊?”夏洛生起身施礼道:“大人,草民并没有什么高见,只是认为此事大有蹊跷。我看过马仵作的验尸记录,遇袭毙命的那二十三人都是向赫通在山海镖局内的亲信旧部,向赫通要做大事不可能先向自己旧部下手,而他要买足够的杀手行凶的话,花费也太高了。另外向赫通已死,说明主谋凶手必定另有其人。而山海镖局其它股东则难以在短时间内调动如此多的陌生人马而不被发觉,但十万两银车、二十三条人命,非是普通江湖组织能干得出来的,因此真凶恐怕非是眼下黑道的成名组织,而是极陌生的人物。”胡知县见夏洛生已有计较很是高兴,追问道:“那夏捕头你看这真凶究竟会是何方人物?”“还未可知,但有一点,这些恶匪现在必是欺我靖安县小无人,派人隐藏在县衙边窥探我等动静,所以才对我等行踪了解的极为清楚,因此才能从容对向赫通下手!”正说着,外面巡街的杨玉琳急匆匆大步跑进来道:“赵头儿!喔,给太爷请安。”杨玉琳一眼看见胡知县在场,忙正冠施礼,“赵头儿,我刚才外出巡街,遇见讨饭的鲁狗儿,我见他眼神闪烁、总是跟在我后面,很是可疑。于是就把他引到一个僻静地方喝问。他说他昨晚在县衙临街的张家门楼上乘凉睡觉,半夜抬头,见一个黑衣人越过院墙进了县衙,看方向是冲大牢去了!今天早晨他想找个捕头报案,却一上午都没见到捕快。”赵大力腾的跳起来:“人呢?怎么没带进来!”“这小子人小鬼大,说夏捕头一直对他很好,他要报恩,非见夏捕头不肯说!就是不跟我回来,我没办法,只好让他在奎元搂门口等着。”“糟了!”方才听过夏洛生说话的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案子到了现在忽然柳暗花明,这鲁狗儿现在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破案关键,一旦有他指认,必定能抓住刺杀向赫通的凶手,再顺藤摸瓜,找到银车、捉拿恶匪。但如果按夏洛生所说,县衙周围就有那劫车恶匪的眼线,很难保方才杨玉琳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跟踪,目前所有捕快都聚在签房内,那鲁狗儿的性命也就危在旦夕!
顿时夏洛生领头,所有捕快不约而同的冲出屋去,胡知县先是莫名其妙的愣在当地,被众人挤撞的一个踉跄,待一屋皆空后他也豁然明白,撩起官服的前襟,跟在众人后面朝奎元楼跑去。
这奎元搂是靖安县一等一的大饭庄,楼高两层,占地数亩,装饰的雕梁画栋,颇有气派。这馆子早年原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后来一位曾在此饮酒题诗的赶考举子金殿跃龙门,成了状元,馆子老板就借题改名为奎元搂,那首题诗也被碧沙笼罩,已备后人瞻仰,每到赶考时,总有大量的举子绕路来此用餐,图一个好彩头,却不想在这奎元楼里吃过饭的,除那个撞大运的以外,就再没出过一个状元。
赵大力跑在最前面,远远的望见奎元楼门口围着一大群的人,赵大力的心就开始下沉,口中默默念道:“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待跑到近处,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分明是你们饭馆给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天地良心,我们一粒米也没给过他,谁晓得他会在这里打滚哩!”赵大力的心陡然沉到了底,他忙拨开人群,只见衣衫褴褛的鲁狗儿躺在地上蜷成了一团,两手抱住心口,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赵大力一口气从胸口喷出,暗道:“完了,又晚了。”夏洛生抢上前一把将鲁狗儿抱在怀里,大声唤道:“狗儿醒醒!我是夏大哥,是总让你送信换馒头的夏捕头!”夏洛生连换唤几遍,鲁狗儿努力的翻翻眼皮,却一歪脖子,再无呼吸。夏洛生分开鲁狗儿的两手,在他瘦骨嶙峋的前胸心口处,赫然又有一个针尖般大小的红点!夏洛生抱着鲁狗儿的尸体,又悲又怒,鲁狗儿的死状和半年前他自己的儿子夏虎头的死状一模一样,触景生情,勾动了他心中最痛的那处地方;而凶手居然敢尾随差役,肆意杀害无辜,视靖安县如同无人之地,这在夏洛生的伤处上无异于狠狠撒上了一大把盐!夏洛生站起身来,冰冷的眼神从围观的人群脸上扫过,围观众人的各色眼神一接触夏洛生的目光无不纷纷避开。夏洛生知道凶手就隐藏在其中!他必定是在用一种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手段连杀多人,这凶手正在为他轻易得手而得意、窃喜。这凶手必定残忍、狡猾,当年杀害自己妻儿后,他也许也是隐藏在附近,看自己哭的嚎啕磅礴,发出得意的狞笑。
围观众人被夏洛生的眼神扫过,纷纷害怕作鸟兽散,却又不肯走远,只围在远处不住的朝这里指指点点。夏洛生拉过赵大力道:“兄弟,这里围观人太多。先把鲁狗儿的尸体带回去,然后叫奎元搂的老板、伙计、街坊去签房问话,找马仵作验尸。”赵大力点头而去,分派人手,众捕快有的驱散围观众人,有的去找老板伙计,各自忙碌起来,完全不象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样子。比赵大力指挥时快了许多。赵大力见此情景,即高兴又有些生气,在心中骂道:“这群臭小子!”回到县衙,胡知县先将夏洛生叫去,好言安抚一番,又拿过早备好的捕头衣冠亲手给他穿戴好,又执手勉力一番,显然是要效仿汉高祖拜托韩信了。夏洛生也不推辞,但言明自己只是怀疑此案与自己妻儿有关,一旦抓住真凶,将事情察明,自己还将还乡为妻子种瓜守灵。胡知县拗不过他,也只好点头应允,心道:“多留一刻算一刻吧。”有心想介绍县里几家大户的姑娘给他,也好让他有个寄托,但是看夏洛生的情形,心里一时半会怕是容不下她人了。胡知县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是宿命,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宿命,官宦人有官宦人的宿命。就象自己,读书时一心想着功名,功名在手却又想着回家读书。说到底世上人都只不过如同这廊前的笼中鸟儿一般,各在笼中空多情罢了一身官衣的夏洛生下了堂,赵大力早在堂下等候,见他衣着已知道夏洛生官复原职,也终于有了替自己扛事的人,想到从前两人的兄弟之情,赵大力心中由衷的高兴。二人并肩回到签房,一进门众人不约而同的起身,笑嘻嘻的来和夏洛生打招呼,“夏头儿、总捕头”的招呼声络绎不绝,跟在夏洛生身后的赵大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多少有些尴尬。
夏洛生拉赵大力进里间屋坐下,让人先叫杨玉琳过来问话。赵大力将夏洛生简单介绍了一下,杨玉琳乖巧的按规矩行礼,恭敬站在一边。夏洛生指指条凳让他坐下,问道:“既然鲁狗儿不愿来衙门,你为何要把他放在奎元楼门口?而不是领到县衙门口?”杨玉琳有些微微冒汗,想了一下答道:“他说不去县衙,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奎元楼在县衙附近,比较好找,就把他带到了那里,让他等,这样我和赵头儿回来找他好找,他也能讨到饭,就不会到处乱跑了。”“那鲁狗儿狗跟你说过些什么?”“他就说躺在门楼上半夜起夜撒尿,无意中见到有个黑衣人翻墙进了县衙,但是我要他细说,他说他要报恩,只给夏捕头一个人说,我连哄带吓唬都没用,就只好回来找赵捕头。谁知道就这一转头的工夫……。”夏洛生点点头,让他出去,转身问赵大力:“贤弟,这人不是咱们原来兄弟中的。”赵大力点头道:“没错,你退职后三个月,他带了咱们胡老爷一位至交的举荐信来,胡老爷问他会什么,他说会做法、驱鬼。胡老爷听了大笑,以为他是个跑江湖的郎中、巫医,就把人给了我,让交付些杂事先磨练一下。就当了个候补捕快,连带刀的权力都没有。这人自称修过道术,后来家里说没前途,这才退了道籍托人来求差事。不过他小子倒也有些门道,善于念咒结印拿人,比锁链还管用。要不是他,向赫通几十年的功力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拿住呢?”“向赫通就是他拿住的?”夏洛生闻言猛然抬头。
“对,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就是他最先提出可能是向赫通监守自盗,于是我安排他拿人,他用茅山咒制住了向赫通,然后怕向赫通越狱,给他灌了软筋散。然后……夏大哥,你怀疑是他?”赵大力猛然醒悟。
“抓捕向赫通的事情,关系重大,贤弟你怎能轻易下手呢?何况此事只有一干兄弟们知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恶匪的眼线就在县衙门口,县衙中进进出出的人都被他们所监视!但向赫通的死太过蹊跷,正好在软筋散发作之后,而鲁狗儿的死也与这人有关,咱们不得不防啊!”赵大力犹豫片刻问道:“你看他有几分嫌疑?”夏洛生面色青铁,缓缓道:“他至少有三分嫌疑!”一时间,夏、赵两人谁也不在说话,两人心中都明白,有一分嫌疑就已经可以拘捕用刑审讯了,更何况三分!
夏洛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道:“走,去验房!”验房在县衙内东南角,从签房出跨院转弯就到,验房外虽然多种了丁香和木槿,但是仍掩盖不住空气中的那种血腥味,但对于夏洛生而言,这一股往日很厌恶的血腥味今天却有些说不出的亲切,毕竟他在县衙里待了八年,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夏洛生轻轻敲门,“谁呀!”马仵作端着一个青花大腕拉门探出头来。“噢,是夏头儿啊,”马仵作低头看到夏洛生身着官衣笑道“你……您这是又回来啦,好,好啊!”夏洛生感激的笑笑,询问鲁狗儿的情况。“这小乞丐没有亲人,我就可以无所顾及的开刀了,经我查明,这凶手果然非同一般,是用了一跟极细的东西极快的刺入他心口的天池穴!而且带着内劲一击破坏了心脏,所以从外面几乎看不到伤口,血也不会流出来,都淤积在心脏中,用不了一会儿便把心脏中的血管都堵死了。从外面看只在心口留一个小红点,但是心脏已经被震坏了。”说着马仵作将手中的青花大腕向前一递“这就是那小乞丐的心,噢对了,我听说夏头儿您的孩子也是……”话说到这里,才发现赵大力给他使眼色使的眼球都快飞出了眼眶,马仵作也发现夏洛生的脸色随着他说话越发阴沉,已经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夏洛生眼看着自己面前大腕中那一堆血糊糊的肉块,心里不由自主的翻涌出半年前妻儿在自己怀中哭喊痛苦的那一幕。一样的心口痛,一样的小红点,一样的手法,这个凶手无疑在连续作案!若是他杀了别人,夏洛生也只会象对付其它犯案的恶匪一样,拿住他下狱,自有相关法司判他。可这次不一样,这次被杀的是他夏洛生的妻子、儿子!夏洛生牙关紧咬,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拿住真凶千刀万剐不可!赵大力听见夏洛生口中咯咯的咬牙声,忙道:“夏大哥,冷静点,还有向赫通的尸体未验!马仵作,快去检验一下向赫通的心脏!”夏洛生和赵大力站在验房外焦躁不安,短短一刻钟仿佛等了十年一般。性子耿直的赵大力在树荫下安坐,老练深沉的夏洛生却有些按捺不住,在廊下阴凉处来回走动。赵大力看夏洛生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心中感叹这才是关心则乱,往日里谁不说他夏洛生干练果断、机谋百出,可真到了事关己身的时候,也是关心则乱啊。终于门声响动,马仵作托着青花碗皱眉而出。夏洛生紧走几步迎上去道:“怎么样?”马仵作点点头,看着赵、夏二人,一字一顿道:“如出一辙!”夏洛生猛然转身,看着赵大力眼神如刀,“昨天晚上这个杨玉琳在什么地方?”“昨晚他没有班,应该在他自己的小屋里……他自己住。”“他独居?”“独居!”“他有时间、也有机会。”“可他不会武功啊?”“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会武功?”“……”夏洛生大步赶往签房,赵大力紧跟在后。夏洛生推门问道:“杨玉琳呢?”当值的钱慧坐在桌后正研墨,闻言抬头愣了一下,答道:“不知道,方才你们问完话他就急匆匆跑出去了。”赵大力一拍桌子道:“快,把他给我找回来!他要是不听,就给我押回来!”话音刚落,腾腾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撞门而进,众人扭头一看,却是杨玉琳跑的满头大汗,手里还抱着一个铜盆。赵大力右手悄悄握住背后腰刀,沉声问道:“你去哪里了?”“买琉璃!”杨玉琳跑的气喘吁吁“我能找出凶手的样子!”夏、赵二人闻言一愣,暗自交换一下眼色,几乎同声问道:“怎么找?”验房里,鲁狗儿和向赫通并排躺在一起。这两个一个是武林大豪、家财充盈;一个是孤儿乞丐、瘦骨嶙峋;可谓身份悬殊,在他们生前恐怕绝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之间最大的差距不在姓氏、籍贯、职业,就在于拥有金钱的多少;但死亡是最公平的,它将所有人不分贵贱的引向了同一个归宿。
杨玉琳将手中铜盆放在二具尸体头前,点起两盏油灯,挽起袖子将一包包奇奇怪怪的东西撒进盆里,不时的用手搅拌一下,铜盆中的水时黑时绿,变幻着各种颜色。
杨玉琳将手中铜盆放在二具尸体头前,点起两盏油灯,挽起袖子将一包包奇奇怪怪的东西撒进盆里,不时的用手搅拌一下,铜盆中的水时黑时绿,变幻着各种颜色。
杨玉琳边忙碌边道:“我学过的茅山术中,有一种法术是能将人临死时看到的东西重现出来,只不过这法术需要的材料极多,我几乎花尽了多年积蓄才搞全,我想因我的疏忽导致鲁狗儿惨死,但是他临死时一定见过凶手的样子,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让这凶手显形,好将他绳之以法,慰籍鲁狗儿的再天之灵!”夏洛生看了一眼赵大力,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半信半疑。杨玉琳将盆中水搅匀之后却不忙做法,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本,背过身去翻看数页用手指读念念有词:瞳影法是借助人瞳孔之像,影于水中,需用铜盆一个,盛水三升三两三钱;明矾五钱、云母沙半两、石英半两……结内狮子印、外缚印……“看上去却是一幅懒散学生在临考时抱佛脚温书的样子。赵大力右手握刀,左手有意无意的放在一盏油灯的下面,以防不测;夏洛生则双手抱胸,双眼眯成一条线,将杨玉琳上上下下的打量。
杨玉琳收好书本,平心静气禀住呼吸,两手曲折屈伸,飞快的结着手印,然后左手翻开鲁狗儿眼皮,两指按住他的眼球,右手插入水中喝道:“疾!”只见铜盆中水波变幻,先是从内向外兴起层层波纹,仿佛内有鱼儿游泳,忽然水波眨眼间平滑如镜,竟显出一个灰衣人的影子!之见这灰衣人在水面的影像中远远走来,右手里仿佛还托着一个大馒头。这灰衣人迈步走近,将馒头递给鲁狗儿,鲁狗儿伸手去接,那黑衣人忽然右手一番捏住鲁狗儿接馒头的手腕,闪电般伸出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并拢朝鲁狗儿点来!水面这时忽然一黑,再出现影像时已经是颤抖不已。
赵大力和夏洛生恍然明白,水盆中所显示乃是鲁狗儿所看到景象,那灰衣人定是一直暗中跟踪杨玉琳,待他走远时用一个馒头接近鲁狗儿,一击得手。
杨玉琳收回左手喘息片刻,擦一下额头汗水,再一次诵咒结印,这一次将左手两指放在了向赫通眼球之上。只见水面中出现的影像是大牢内,向赫通似乎听到什么声音,转身回头,只见一个黑影猛扑过来,右手两指如法炮制点向向赫通胸前,然后也是水面一黑,想必是向赫通中招剧痛闭目,然后景物混乱,看来向赫通此时已深受重创,萎顿在地。
围在一边的钱慧皱眉道:“这凶手高约七尺,手臂较长,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平平常常的。”夏洛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半年太平日子就过得忘了饭碗么?没见这人脸上带着人皮面具么?”钱慧脸上一红道:“我感觉着他脸上有些不对,没有一丝表情,嘿嘿水波晃动没看清除。”杨玉琳听到此处哎呀一声,坐倒在地上,负气大叫道:“这厮太过可恶!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为看他的真面目,可这厮居然带着人皮面具!”夏洛生看杨玉琳累的浑身大汗,前襟后背都已湿透,伸手将他扶起道:“兄弟辛苦了,你就在签房里多歇歇,不要倒处乱走,也好运功吐纳一会,大家给你护持。”杨玉琳苦笑道:“我哪里会甚么内功吐纳,半只烧鸡、一个后肘,睡一觉就好了。”夏洛生回头看看众人,问道:“你们若是那恶匪,此时会作些什么?”赵大力沉思片刻道:“我会守在县衙旁边,监视捕快们的动向!”韩林摸摸下巴道:“看这样的话,咱们不论谁出去办差,都会被他暗中追踪了?我猜他正蹲在门口等我们出去吧?”钱福摸摸肚子,看看天色道:“这时候了,他们也该吃饭了吧?”夏洛生一拍手道:“好,该吃饭了!招呼大家签房集合!”夏洛生拎起茶壶倒出半碗茶水,伸出手指蘸水边在桌上画图边道:“这些恶匪也是人,这饭口上也要吃饭,还要监视我们,这就圈定了他们现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县衙前街这东西百步之内!”夏洛生手下不停,点指道:“门前长街向西,最远到王记米铺,向东到赵记打铁铺,即能吃饭又能监视县衙的所在没几处,重点是奎元搂饭庄、刘二混沌摊、还有乞丐们经常汇集的南墙根。大家都去找县衙中的杂役、胡老爷的仆人们要了便衣来换,家伙藏在身上,从后门、角门分批出去,该拎篮子的拎篮子,该拎水通的拎水桶!半刻钟以后,韩家兄弟带人从东向西搜,钱家兄弟带人从西向东搜,赵捕头和我在县衙门口亮相引其他们注意!再分出两个人去下馆子、吃云吞!这一次务必要抓住其中的一个!记住,要重点盘查生面孔,尤其是脸上有特殊标记的人,这凶手杀人还要带着人皮面具,说明他脸上一定有古怪,还有凡是说话时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一定要留意他的耳后、颌下,看是否带着人皮面具!”赵大力一愣“夏大哥,你的意思是门口可能有很多他们的眼线?”夏洛生点点头,“也可能整街筒子都是他们的人,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其中一个弱一点的,粘住他,找机会抓活的!”众人领令而去,夏洛生拿出跟随自己多年的三眼铳,开始捅擦铳膛、装药。这三眼铳是他当年去刑部述职,刑部杜尚书所赏,乃是皇家御用工匠巧手所造,专供皇亲狩猎的御用上品。铳长三尺,三眼铳管成品字形,用五道铜箍紧紧箍住。铳身藏有机栝,一铳发毕,单手拧动铳身旋转,其余两铳可依次击发。铳管铸有望山,三十步内无不中的,所发铅丸可以击穿寸厚木板!比每发一弹即要填充的单眼铳,威力大了何止数倍,多年来在夏洛生手中,降服了不知多少江洋大盗。夏洛生小心将火药包、铅丸塞进铳管内杵实,塞好火帽背在背后,挂上腰刀与赵大力一前一后走出县衙大门。
此时正值晚饭,远处民居升起炊烟,轻风吹过送来万家饭菜香气,天色渐暗,星星点点的灯火也渐渐亮起来。夏洛生双手抱胸立在台阶之上,东西一条长街近在眼前。夏洛生知道,也许现在正有很多双眼睛或在明处、或在暗处注视着他,这其中肯定就有那暗杀鲁狗儿、向赫通的凶手,也就是当年杀害他妻儿,毁掉他一家幸福的人!夏洛生想到此处,不由得心血翻涌,怒气混合着杀气在他胸间翻涌,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不是那凶手的对手,对方很轻易的就能象对待他妻儿一样,在他心口上杵一个红点,震碎他的心脏。但夏洛生此时没有丝毫的惧意,死亡对他而言,不过是在瓜田旁柳树下另起一座新坟罢了,那倒是个一家团聚的好归宿。就算是死,他夏洛生也要把铅丸打进那凶手的心窝里去!
大街两旁多出了不少闲人,慢慢向夏洛生方向走来,夏洛生知道,是韩家兄弟和钱家兄弟开始行动了。夏洛生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纵身跃上了身边的石狮子,一反常态竟然翘二郎腿坐在了狮头上,探手取过三眼铳握在手中。赵大力与夏洛生搭档多年,知道他要吸引那些恶匪的注意,右手握刀紧紧护在夏洛生的身边。
钱家兄弟这一路人头地面都熟,盘查过几个外来人后,第一个到达须重点盘查的奎元搂饭庄。跑堂的认识钱家兄弟,见一行数人穿便衣前来,可眼神架势又不想是来喝酒消遣的,也不敢上前招呼,只远远点了个头就避开了。
钱慧走在前面,在一楼扫了一圈,领头沿楼梯上到二楼,方一露头,就看到靠窗处背对钱慧坐着一个身穿灰衣的青年人,只见此人身材不高,身形偏瘦,要了一桌的菜品和瓜果却没吃多少,正侧身倚在窗栏朝楼下观望,而奎元搂斜前三十步就是县衙正门!
显然此人与杨玉琳做法在水盆中显现出来的凶手极为相似,而他一人吃饭却点了数盘瓜果切开摆在远处,这一是为了消磨时间,二是为了引开蚊虫,乃是江湖中人惯用的手法。钱慧心中顿时有了打算,他右手伸向腰后,轻轻作了一个手势,便衣捕快们立时散开,看样子是走向不同位置的几张空桌,实际已把那灰衣人的逃路一一封死。
钱慧见众人都已到位,几步走到那灰衣人的桌前,朗声道:“贤侄你在这里啊!”这钱慧平时吊儿郎当,这抓人的关键当口也不忘拿疑犯开心。那灰衣人闻声转头,左脸上赫然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钱慧此时心里已确认无疑,当下一声冷笑喝道:“昨夜里兄弟你好快的身手!”那灰衣人脸色大变,掀翻桌子向后便跃,这一跃竟然丈余,只冲奎元搂的南窗而去。看来这灰衣人在上楼时便算好退路,坐在窗边可以俯瞰县衙门口的动静,万一有险只需全力后跃即刻用后背撞破南窗,从楼下胡同中逃走。可他没想到早有人挡住了他的退路,两名便衣捕快看准时机拔刀猛削那灰衣人的后背。
灰衣人半空中听到钢刀出鞘的声音,忙拧腰旋退,踢开一柄钢刀,打歪了另一柄钢刀,躲过这致命一击。他人刚落地正待借力再跃,两柄短枪当胸札到,时机配合的恰到好处。那灰衣人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慌忙就地一滚,又滚回了原来自己所坐的位置。钱慧在此已经恭候多时,见灰衣人滚到举刀便跺,灰衣人忙探出两指朝钱慧小腿一点,手指尚在两尺之外,钱慧就感觉到小腿外丘穴上一阵剧痛,竟如钢针凿入一般!钱慧一声惨叫,钢刀脱手,抱腿滚到一边。
那灰衣人一招得手作势欲起,人群中两三张绳网当头罩过来,灰衣人一声低喝,忙向前奋力滚出。他自持闯荡江湖多年,会过不少的名家高手,就没把这小小县城放在眼中,却没想到今日竟在一群蹩脚捕快手中搞得连滚带爬如此狼狈,一时间心中杀机顿起。
他这一滚正好滚到钱福身前,钱福见他来势极快,忙挺动短枪上前便刺。凡出枪者必手握枪根,要前刺必先回收,一收才能一刺,但钱福没想倒这灰衣人出手极快,自己手中枪尚未刺出,对方两指已点到自己胸前,灯光下那灰衣人食指上硕大一块翡翠戒指绿的耀人双目。
那灰衣人后发先至,却未听到钱福的惨呼,反而钱福张口吐气一口水劈头喷到,同时手中枪直戳向灰衣人左肩琵琶骨。灰衣人大惊失色,危急间顾不得分辨钱福所吐何物,横臂护住双目慌忙后跃,撞开木板摔下楼去,肩头也被枪尖刺中。
钱福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平日用来放在茶盏下面瓷托盘,见上面竟被不知什么东西刺出一条裂缝来!“奶奶的!够厉害!”钱福咬牙把托盘塞回怀中,带领众人从楼上跃下直追出去。
那灰衣人摔下楼来顾不得肩头伤口,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又把袖子举在鼻子前面闻闻,断定没毒之后,一个虎步跃上大街,再抬头只见两个捕快一左一右拦住去路。左边那个肩宽腰粗,手握钢刀摆一个“风卷地”的架势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右边拿个手里平端一件状如钢鞭的怪样兵刃,咬牙切齿;正是靖安县的两位总捕头,赵大力与夏洛生。那灰衣人稍一犹豫,欺夏洛生手中兵刃沉重,运转稍慢,伸指点向夏洛生心口。夏洛生后退一步喝问道:“半年前此地夏家庄方氏母子是不是你所杀?”那灰衣人闻言一愣,嗓音沙哑答道:“呸!我几时杀过女人孩子?我虽然寻芳好色却是只奸不杀!莫要败坏了我的名头!”说话同时,又纵身扑上。夏洛生恼他说话无理,扣动机栝一声巨响,火药推动铅弹丸射出,那灰衣人措不及防,左肋被打个对穿,顿时鲜血喷涌血肉模糊。此时韩家兄弟、钱福等人带人围拢过来,将那灰衣人困在街心。
那灰衣人略一环顾便知不好,奋力朝南冲去,捕快们拦挡不住,眼看被他冲出一个口子,只要再有几步,那灰衣人展动轻功窜房跃脊,就再难抓住!正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轰鸣,夏洛生转动三眼铳,将第二铳内的火药击发,铅丸正中那灰衣人的左腿,铅丸从后面膝窝打入,腿前穿出,将灰衣人整块左膝打的粉碎,一条小腿如同烂了秧的丝瓜一般挂在大腿上。
那灰衣人一声惨嚎,声如狼唳,整个人摔倒在街边,他手抱大腿厉声高叫:“姓夏的!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为几个臭保镖的出头,下此狠手!”赵大力一声招呼:“拿活的!”几张绳网抛出,罩在那灰衣人身上。那灰衣人困在网内两眼圆睁,怒视高叫道:“八月初一为我报仇!”伸出右手两指,在自己心口连点了两点。夏洛生见他出手已知不好,忙上前拦阻,却为时已晚。那灰衣人疼得五官狰狞,却朝着夏洛生嘿嘿冷笑,笑声如同两块粗铁相互摩擦,恐怖而又令人说不出的难受,“嘿嘿,我知道你是谁了,原来你就是那方铃儿的汉子,哈哈,果然是个有胆色的……”这人还待说什么,却内外伤相加疼得喉咙抽搐,只一连串呻吟,却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赵大力上前一把按住这人的肩膀喝问道:“快说!银车在哪里?你们把银车藏在哪里!”这灰衣人喉头抽搐两下,终于脑袋一歪,气绝而死。赵大力急得一个劲跺脚,埋怨夏洛生道:“他都自尽了,你还逗他说哪些废话做什么?还不快问银车的事情!”夏洛生眼见此人身上疑点甚多,而且居然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正要细问,却被赵大力挡在前面,忙活半天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仍旧是一头雾水,又被赵大力几句指责惹得心头火气,沉声道:“我妻儿两条人命难道就是废话?我夏某来时便有言在先,这一趟为的是查清当年疑案!了却心中疑虑,告慰我妻儿在天之灵!你若是求功名、要前程,那是你的事情!”赵大力大怒道:“我赵大力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辈子就是个小捕头的命,没有那么多的功名前程!我为的是杀人偿命的公道!为的是山海镖局二十四条人命的公道!为的是鲁狗儿的公道!这二十五个人也是一样活生生的性命!”旁边钱福见二人争吵,忙上来拦住话头道:“两位捕头消消气,先说这堆东西怎么处理?”钱福一指缩成一团的灰衣人。
赵大力皱皱眉道:“抬回去!验尸、搜身!”钱福转向夏洛生,夏洛生点点头道:“找人,背钱慧回衙门,叫最好的大夫过来,银子衙门出!不管花多少钱也要保住他的腿!”签房里众人更衣、擦身,都脱成了赤条条的,钱福一进来还以为到了澡堂子。夏洛生见他近来忙起身问钱慧的情况。钱福松口气道:“没残废,世一堂的肖神医说是外丘穴被打穿了,需要恢复一阵子,很快就能恢复,只是从此足少阳经受损,以后肯定不能练上乘武功了。我哥说没啥,咱们这身本事都是街面上打架练出来的,这些年办案子也不知打翻了多少个练上乘武功的。”夏洛生叹口气道:“我是希望案子越出越少,咱们兄弟们都能长命百岁,毫发无伤的抱重孙子!”说到这里夏洛生回头看了看紧皱眉头的赵大力,“回头我和赵捕头找县太爷为钱慧请功!”赵大力站起身来也道:“这一次点子出乎意料的扎手,好在大伙拼命,我已经叫厨房准备了酒菜,一会儿大家小小的庆祝一下,然后再接再厉,把这案子办完!”夏洛生拉起赵大力直奔验房,一天之内两人三入验房,但这次夏赵二人的心情却不相同,前两次是毫无头绪,只能对着尸体干着急,这次是总算有所收获,希望能找出些什么线索。夏洛生穿过拱门停住脚步,回头看赵大力还皱着眉头,便朝他笑笑,伸手在他肋下轻搔几下。赵大力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最怕搔痒,冷不防被夏洛生搔到,忙一扭腰闪出几步开外,指着夏洛生笑骂道:“你他娘的!”说着跑过来狠狠给了夏洛生一拳,两人你拉我扯的笑闹着朝验房而去。
赵大力敲门,应声开门的却是杨玉琳。夏洛生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杨玉琳道:“我睡醒觉你们都走了,我又不会武功,也没有批准用刀,就来这里帮忙了。”夏洛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推门而入。马仵作见夏洛生进来笑道:“夏捕头种瓜半年,功夫还没搁下。这一铳打得,当真是稳、准、狠!我听兄弟们说这点子身法极快,人群中乱纷纷厮杀时,夏捕头还能一枪正中膝盖骨!这小子即便不死也是残废无异!”夏洛生笑笑:“看瓜园时也要打獾子的。有什么发现么?”马仵作撩开白布单,指指那灰衣人的胯部道:“你看看这个。”夏洛生端起一盏油灯,举到近前仔细观看。之间此人腰线以下用青色颜料纹了一条波浪形的小线,线头处有一个椭圆形的小点,旁边还有几个蝇头小字“八月廿九”。赵大力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马仵作摇摇头,杨玉琳凑趣道:“是不是说这人是八月廿九生人,属蛇的?”赵大力瞪他一眼,转头望向夏洛生,夏洛生也纳闷的摇摇头。
杨玉琳又递过来一物,夏洛生结过一看,乃是灰衣人戴在食指上的绿翡翠戒指,杨玉琳道:“这就是那人的独门兵刃,也是他杀人的凶器,你对着灯看看。”夏洛生转身将戒指举到灯前,只见一条七彩华光从戒指里射出两尺有余,吞吐如芒,不知道是何方法宝。杨玉琳见夏洛生疑惑,解释道:“这是用昆仑山云母石英锻造的云母丝,极细极韧,有形无色,平时就盘在戒指中,用时以内力逼出。就因为它有形无色,所以才能杀人于无形,所以鲁狗儿临死时连一点防备都没有,也因为它极细极韧,所以使用时要有极高的内力,才能击碎人的心脏,而只留下一个红点。”夏、赵二人借着灯光察看良久,两人的脸色越发沉重,久久无言,两人心中都明白,八月廿九绝不会是这人的生日,没有人会把生日纹在身上,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人在组织中的代号或排位!而这人的内力能将比发丝还细还软的云母石英丝刺透人心,这是何等的功力!若不是对方轻敌大意,这一次围捕很可能就是自己这一方尸横遍地、血染长街!而这人的本领看来在这个组织中还仅排名第二十九位!就单单以八月作为这个组织的规模来估计,他前面至少还有二十八个高手!而他临死时“八月初一为我报仇!”那一句惨呼现在再一次在两人心头响起,此时回想起这声音来,凄厉恐怖的意味远比当时还要令人恐惧!夏、赵二人此时心中都知道,这一次两人将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什么样的高手!
夏赵二人想到此处,额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流下冷汗,而马仵作与杨玉琳并未察觉到二人的异常,还在一边指点着尸体说闲话。一个捕快敲门喊道:“夏头儿、赵头儿!酒菜齐了,大伙让我来叫两位去一起吃饭!”夏洛生应了一声,稳定一下心神,叫上杨玉琳,请马仵作一起去喝一杯,那马仵作绰号叫“马一瓶”,听说有酒自然欣喜前往。
后厨准备的宵夜并不算丰盛,不过是一大盆羊杂、大盆的小葱拌豆腐、茄子、萝卜、青菜烩在肉汤里炖成的杂烩菜,还有两坛胡知县送来的烧刀子酒,加起来不过一两银子而已。但捕快们已经很是知足了,围在桌边说说笑笑,对于他们而言,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他们获了胜,靖安县的地面上因为他们的努力又获得了短暂的平静,而又一次有恶匪折在他们手里,大家又可以一个不少的聚在一起喝酒。明天也许有恶斗连场,也许就有人先走一步上了抚恤册子,但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并不重要,只要今天还有酒、还有兄弟、头还长在脖子上;还可以尽兴一醉!
韩林捏着酒碗和钱福划拳拼酒,韩森将筷子在嘴里吮了几口插进菜盆里翻肉吃,钱慧把包着石膏的伤腿翘在凳子上,正在和别的捕快抬杠,马仵作抱住酒坛反复摇晃,在估摸里面还剩多少酒;众人吃喝笑骂,闹成一团。坐在上首的夏洛生和赵大力并没有多喝酒,因为此时两人心中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多的没有地方能存放酒。
夏洛生反复思量,却想不通这凶手怎么会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而且好像关系非同一般,但从他说话的口吻语气中,完全可以判断这人绝对是一个江湖败类,十恶不赦的凶徒,而方铃儿贤惠淑静,连杀鸡都要等自己动手,怎会与这类人搅到一起呢?况且如这凶手所说,他并不是杀死自己妻儿的真凶,但心口上那一处红点,与心头疼的死状却是万全如出一辙;如果按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常理推断,这凶手所说八成是真,那真凶又到底在哪里?方铃儿、虎头、向赫通、鲁狗儿、凶手、还有眼前这个古怪的杨玉琳,这些人在夏洛生脑子里绕来绕去,搅成了一团乱麻。
赵大力喝一口酒叹一口气,他是个梗直但优柔寡断的人,总是陷在矛盾中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以前夏洛生作总捕头,他是副手,只要夏洛生安排,他照做就是了,用不着犹犹豫豫的费脑子。但此时不同了,他赵大力也是总捕头,他要为自己、为这帮兄弟着想,还要破案子给知县胡老爷一个交待。他辛辛苦苦作了近五年的副总捕头,到今天这半步走的实在艰辛,到手的东西又怎能轻易放弃?而且这案子干系太大,我明敌暗,对手又是难以匹敌的高手,如果继续追下去分明就是已卵击石,眼前这些兄弟很可能都会命赴黄泉,留下多少家的孤寡老幼!但如果不追,把案子交给府城或京里的六扇门,这不单是件太丢人的事情,而且案子十有八九会变成死案,六扇门里的死案堆积如山无人过问,那山海镖局二十四条人命的公道又在何年何月能还!
赵大力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夏洛生,心想:“这人重情重义,是个好汉子,为了妻儿不惜拼命,但是三班兄弟难道就该为他夏洛生去拼命么?还是为山海镖局,为皇家律法拼命?刑部压着的死案多如牛毛,可眼前这些血肉汉子又有哪一个不是各自家里的顶梁柱?需得想一个两全的法自才好啊!”正想到这里,忽然钱家兄弟站了起来,大声吆喝。原来是这两人轮流给杨玉琳灌酒,杨玉琳招架不住,想要溜号,却被钱福一把揪住。钱慧颠着一条腿,一步一跳的追到桌子另一边,按住坐在地上的杨玉琳,钱福抓起坛子,逛汤撒水的倒了大半碗酒,就要往杨玉琳嘴里灌。杨玉琳被逼无奈,一把抱住桌腿,闭上眼睛大喊:“我看不见你!你们就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你们就看不见我!”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就连整日来不苟言笑的夏洛生,也不由露出少许笑意。
这半碗酒一半灌进杨玉琳的喉咙,一半倒在了他前襟上,杨玉琳挣扎着爬起来道:“都说了看不见我了,还要灌啊!酒不要钱啊!”夏洛生忽然神色一变,一拍桌子道:“停下,都闭嘴!”众人闻言一愣,都定在当场,纷纷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夏洛生,连赵大力也搞不清他想要干什么。
夏洛生手指杨玉琳道:“玉琳兄弟,你说如果劫匪没有把银子运出县外的话,他最有可能藏在哪里呢?”杨玉琳晃着身子,扶住桌沿站起身道大着舌头道:“可能……可能就近埋了吧?银车很扎眼,不好带的。”杨玉琳半年来也学了不少江湖黑话,不说显眼,而说“扎眼”。
夏洛生瞪大眼睛继续问道:“你学茅山道术,想找丢失得东西的话怎么找?”杨玉琳抓抓脑袋道:“看这东西是属什么了,属土另有找法,如果是金木水火的属性,用罗盘就行……对了!夏头儿您是说用罗盘找银子!”杨玉琳恍然大悟道“罗盘是吃饭的家伙,我房里就有,你等着,我去拿!”说着杨玉琳歪歪斜斜的便向外跑去。
“哎!韩林你跟着他去!路上务必小心!”赵大力忙站起来吩咐道:“钱福准备车马,韩森准备镐铲家伙,还有多备火把。”夏洛生看着众人忙碌,走到钱慧身前道:“好兄弟,这一次我们去,你在签房值班吧,等我们回来,别把剩下的酒都喝了!”夜色苍茫,九岭山的崇山峻岭隐藏在夜色中孰难分辨,月白风高,山上的林木被夜风吹动,沙沙作响。韩家兄弟持刀挽盾策马在前,几个捕快手端弩箭跟在后面,钱福在马上横短枪断后。杨玉琳骑在马上摇摇晃晃,不住的低头借助火把的光亮观察罗盘变化,口中指挥道:“向西!一直向西!”韩林接口道:“你他娘的看罗盘也要看路!再向西就掉山下边下去啦!”一行人在山上走走停停,半盏茶功夫,杨玉琳停住,看看四周,手指西边一处土坡道:“就是哪里,肯定就埋在下面!”夏洛生等人催马赶过去,立在坡前仔细观察,赵大力道:“嗯,活儿做得够利索!填坑也没忘洒上浮土,看上去跟没挖过一样,怪不得几天都没搜到呢!兄弟们动手!”一众捕快见已找到所在,都有些欣喜,将火把一一插在旁边树上,挥动家伙刨挖起来。
片刻之后,土坡上被挖出来一个半人深的大坑,赵大力奇道:“怪了,这下面的填土并不松浮啊,怎么跟用碾子压实的一样?”正说这,坑下传来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所有人顿时都围拢到坑边,坑下的捕快奋力挥锄,三两下间刨出一件东西,扔上坑来细看,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看样子约有十几年的光景。众人一愣,坑下面却是叮当声连响,铁刀、铁剑接二连三的抛上来,都是锈迹斑斑、一堆一陀的。
赵大力问道:“怎么会事,这分明是前朝残留下的军器么!”杨玉琳挠头道:“这五行搜索术只能找其中一行,找金便是所有金属,金银铜铁锡都算,罗盘可分不出那是废铁,那是白银!”众人忙活半天,见挖上来都是废铁,均抱怨连声,纷纷从坑底爬上来。夏洛生道:“也好,这至少说明杨玉琳的法术行得通,这样找下去一定能找到银车藏匿之处!”钱福道:“哎呦夏头儿,这九岭山光主峰就九座,这要是一路上有点废铜烂铁就下家伙,一路挖过去还不得挖到猴年马月啊!”夏洛生沉吟片刻道:“十万两银子有六七千斤,肯定在罗盘上会有很明显的变化,所以我们只需找最大的所在下手。这样,我们现在在九岭山的东麓,”夏洛生摊开一张油纸地图,伸手指比划道:“罗盘显示还要向西,经过莲花峰、圣母峰、天音寺一线,我们现在再绕到九岭山南麓,看罗盘的指示,直插过去,看与西边这条线在哪里交汇,那银车埋藏的位置就大至差不多了!”“对啊,这是我们茅山的两线取位法!夏头儿你怎么会用?”夏洛生得意的笑笑,“小子,你没来靖安之前我就会用啦,多学着点吧!”果然,经过两个方向的不同探测,杨玉琳手中的罗盘在东麓指向西侧,而在南麓指向东北方,两条无形的线交汇在莲花峰下,而那里正是当时劫案发生的现场!
一行人马赶到莲花峰下,罗盘激烈的抖动起来,却牢牢指向远处的一处石壁。夏洛生挥手止住跃跃欲试的众人,勒住胯下马仔细的观察四周,他知道这些银子不可能没有看守,也许那个“八月初一”就藏在附近,正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放亮,东边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色,周边山势、景致也渐渐清晰起来,远处一团雾气渐渐从山林伸出升起,缓缓四下蔓延着。夏洛手举火把仔细端详眼前这块山岩,这山岩数丈高,方圆数十亩大小,直上直下如刀劈斧剁一般,顶天立地的矗立在眼前。
夏洛生绕着山岩走了半圈,前前后后仔细端详半天,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机关,他有些疑惑,挥手叫杨玉琳上来,杨玉琳手举罗盘小心翼翼的挪过来,低声道:“没错,就是这里,指针抖的越来越厉害!绝对就是这里,银车肯定埋在下面。”话音刚落,后脑勺上就挨了赵大力一巴掌。
“什么在下面!下面都是石头地!你看看有没有可能藏在山岩里面!”杨玉琳这才把头抬起来,绕着山岩来回走了好几圈,疑惑道:“把银车藏在山里面?不可能啊?难道劫匪真有穿山开石的本事,哪还劫钱做什么呢?直接进宫当国师好了!”杨玉琳端详了山岩片刻,探手摸过去。手还未触到,忽然岩壁上射出一条蓝色的火线,瞬间燃照了杨玉琳的衣袖,顺着他的肩背迅速突进,眨眼间就点燃了杨玉琳的上半身。杨玉琳一声惨叫,忙不迭的缩回手来抱头乱跑,众人慌忙抄起手边的家伙,朝杨玉琳身上拍去。赵大力大喝一声:“按住他别动!”拔刀出鞘一刀斩开了杨玉琳后背的包袱,几把扯下他的外衣丢在地上。蓝色的火苗将外衣包袱烧了个精光,杨玉琳的后背虽然因为及时脱衣而没有被烧伤,脑后的头发却被烧焦了不少。
“奶奶的!有人布了火结界!差点烧死老子!”杨玉琳手捂后脑气的暴跳。
“这里面肯定有东西!”夏洛生抄起一柄短枪狠狠朝山岩上戳过去,枪尖刺到岩壁便再难深入,蓝光一闪,火线再度燃起,顺着枪杆直扑夏洛生的手臂。夏洛生早有防备,甩手将短枪抛向岩壁,二尺长的枪杆顿时全部燃着起来,粘在岩壁上象插了一只诡异的蓝色火把。
赵大力皱眉道:“怎么办?”杨玉琳挠挠头,伸手从马鞍后的褡裢里摸出一道朱砂写就的符咒,放在手中双掌合起,用力结出几个手印,目视岩壁念道:“兵临斗者皆阵列在前,凭天借地,道法万物,壬水破!”两手张开,符咒化成一道水线直射在岩壁上,却如同泼油入火,只燃起一片熊熊蓝光。
杨玉琳叹口气无奈道:“不成,这布焕火结界的人,功力比我高出许多,我是没咒念了。”赵大力问道:“那这邪门的东西要怎么破才行?”“不知道,今年茅山道派扩招,我没学到这里就让我下山出师了,好腾出地方来给师弟们住。但根据五行向克的道理,我估计得用水,用大量的水,也许能成。可是这鬼地方是在山上,只有土、木,五行缺水,所以这布结界的人一定是个高手,他就算准了咱们即便找到这里也没办法运大量的水上来!这可怎么办好?”一众捕快听到这里,纷纷嚷嚷起来,有的说要回县城拉灭火的水龙来,有人说索性直接砍树堆过去烧,有性急的已经开始跺脚大骂起来。夏洛生心中明白,从这里回县城拉水龙那是远水不及近渴,即便拉来了,供水也是问题,至于砍树烧,那真是抱薪救火,越烧越旺。正踌躇间,忽然夏洛生心中灵光一现,回身走到韩林马前摘下喂马饮水的皮槽,放在地上解开裤子哗哗的射进去一泡尿,抬头问道:“这样的水成么?”杨玉琳见状大喜,忙不迭的解开裤子道:“好水!好水!这还是秽物,最适合破结界!大家都过来!”众人晚上刚吃过酒,其中颇有些腹胀难忍的,当下嘻嘻哈哈的围拢过来,围住皮槽大肆方便起来。半盏茶的工夫,皮槽中竟然积了满满漾漾的一大槽尿水,两个捕快一手捂鼻,一手拎起耳把,一起奋力拉起皮槽向岩壁泼去。
这一下,只听吱吱啦啦的列帛声骤然而起,偌大一块岩壁犹如水泼茶炉一般,冒出大股青烟,众人忙掩住鼻口远远退开。待青烟散尽,只见岩壁下显出一块天然的空台,上面岩石探出犹如屋檐,遮住下面十五两银车整整齐齐的排在哪里!
杨玉琳高兴得跺脚大叫道:“就是他!就是他!这人定然是先用幻术幻化岩壁遮住银车,又布下焕火结界,却没料到咱们夏头儿还有尿水阵这一招!”众人见结界打开,都欢呼起来,赵大力抢步扑上前一把搂住银车,拍着箱子笑骂道:“奶奶的,老子带人搜了几天,你却藏在这里睡大觉!”韩林挨着箱子的开盖清查,查到最后也忍不住大笑道:“都在这里了,连个球毛都没少!”众人雀跃不已,都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那“八月廿九”来背所有的罪,银车也已找到,这下子漫天的云雾都散了,案子也能交差了。所有人都能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夏洛生拍拍杨玉琳的肩膀,赞许的点点头,吩咐众人套车,将银车拉回县衙。转身看着赵大力却有些闷闷不乐。夏洛生走上去低声道:“老赵,怎么了?”赵大力摇摇头道:“按照规矩,这案子到此就能算结束了,有凶手伏法、失物追回,皆大欢喜。可我想,前几天躺在这里的山海镖局二十三具尸体,他们要是知道咱们就这么结案了,怕是会死不瞑目吧?”夏洛生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老赵。杀人偿命,当时动手劫车杀人的肯定不只'八月廿九'一个,如今大多在逃,只有他一个伏法。而此地这些冤魂都在等着咱们为他们伸冤报仇。但是老赵,要不要结案不是你我这小小捕快能做主的,恐怕胡知县、知州按察司那边,都希望就这样结案呢。”夏洛生回头指了指兴高采烈套车的一众捕快接着道:“你再看看咱们这些兄弟,你要是真想把这案子追到底,恐怕他们中一大半都不会有钱慧那样幸运了,这不是普通的蟊贼。江湖恩怨,就交给江湖人吧,后事自有山海镖局料理,凡事莫要太认真的好。”赵大力看看夏洛生,又看看远处忙碌中的捕快们,迟疑道:“可是,可是咱们究竟是官差啊!”夏洛生无奈的笑笑:“好兄弟,你这较真的劲儿我最喜欢。不过这世事苍茫,咱们又能保住几人的公平?如今这世道,你不见孩子们唱'杀人放火金腰带,补路修桥无尸骨,'吗?为了给死者一个公平,再搭上十几条生者的性命,不值啊!”赵大力叹口气,默然半晌道:“也好,明天来这里多烧些纸吧。”众人正在忙碌,忽听山岩下一阵马铃声远远传来,赵大力一挥手,众人齐齐收声,韩家兄弟端起手弩蹑手蹑脚走到前面俯身观望,其余人悄悄拉开兵刃散在两侧。
鸾铃声越来越近,来人高声喊道:“我是钱慧!夏大哥,有要紧事!”钱慧不在签房值班养伤,到这里来做什么?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忙拨开树草迎上前去。只见钱慧侧身骑在一头毛驴上,将伤腿翘在前面,用布带挂住,挥动鞭子走的满头是汗。
一共有多少章呵?先问清楚,也好做个心理准备,省得落入无底大坑里面...
花催续上...
到处找不到全本,不知道是不是又掉进大坑里面来了,呵呵
夏洛生脸色一变,问道:“你怎么来了?”钱慧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夏洛生道:“咱们又着道了!胡知县见天明你们还没回来,就到签房里找我问话,刚没说几句,忽然从窗外窜进来一个人,伸出一对跨虎蓝压在县太爷的脖子上,指着我说'姓夏的此时肯定在莲花峰下,去把这信带给他!'说完把个纸团扔给我,点住了县太爷的穴道就把他给背走啦!我这腿脚根本追不上,我又不认识许多字,连忙拿着纸条去找高主簿,高主簿一看就变了脸色,说:'这上面写着让咱们用银车在莲花峰下的僚河边上换县太爷,必须在辰时三刻之前,晚了就人头落地!'马都让你们骑走了,我抓了头驴就连忙追过来!”夏洛生、赵大力等人忙展开字条围拢在一起,只见上面用笔写道:姓夏的,我等不愿招惹官差,识相的将银车在辰时三刻之前送到莲花峰下的僚河边上,晚一颗你们老爷狗头落地!耍花样就叫你鸡犬不留!
夏赵等人脸色皆变,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监视之下,自己等于是为对方运车下山,恐怕到了河边,对方还要要挟装船,到时候顺风顺水,就是快马也追不上他们了!
赵大力双目圆瞪,怒道:“他娘的,没本事守着银车,却有本事玩暗的,去河边,跟他拼了!”众人闻言也鼓噪起来,纷纷道;“宰了他!宰了这恶匪!”夏洛生摇摇头道:“恐怕咱们打不过人家!这厮之所以这样做,我猜是劫杀镖车的大队杀手已经撤离此地,只留下他和'八月廿九'看守。'八月廿九'死了,这家伙也就孤掌难鸣,但是单打独斗的拼命,恐怕咱们大家都不是他对手。但这厮他心存侥幸,又不愿意与官差结仇,因此上才自作聪明的出此一招,他想反正银车已经难守,索性拿住县太爷朝咱们换银车,然后顺流而下,再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赵大力点点头道:“那怎么办?”夏洛生咬咬牙道:“他有螳螂捕蝉计,咱们有釜底抽薪法!它要做戏,咱们就好好给他做一出戏!”
赵大力一行人催动银车赶到河边,只见河岸边泊着十余张连在一起的木筏,最后一张木筏上系着一根粗绳,绳子在河边树枝上绕了一个弯,斜斜引向河对岸另一边的大树;河中心一条小船浮在水中轻轻晃动,船上站立一人,赤裸上身,头戴斗笠遮住面容,身边一把椅子,靖安县知县胡士亭就被堵着嘴绳捆索绑在这张椅子上。
韩林、钱福与赵大力交换了一下眼神,钱福催马上前,马腿踩在水中高声道:“呔!河中间船上的人听着,靖安县全体捕快在此,快快放了我家知县老爷,听候发落,否则叫你知道王法的厉害!”船上那汉子听了哈哈大笑:“拿你们全伙儿来吓我么?想你们这等草包多来二十个也不在大爷的话下!不过也真想不到小小靖安县还真有些能人,抓了'八月廿九',居然还找到了银子,你等真是交了狗屎运!要说破案、拿人,那是要动脑子的,你们不过是些公门小吏罢了,没多大的本事。哎,你们中那个姓夏的呢?”钱福回头看了一眼赵大力,高声喝道:“夏捕头已经快马去驻军的卫所啦,过不了一会儿就有五百铁骑追过来!你还是早早投降,或许还能免于一死!”那汉子似乎很不耐烦,亮出一对跨虎篮压在胡知县的脖颈上喝道:“少废话,附近的驻军那一营、那一卫能有五百铁骑?别想哄你家大爷,那姓夏的一定是去下游安排埋伏去了!你们快把银车搬上木筏,限你半柱香的时间搬完,不许耍花样,否则我要你家知县老爷人头落地!”赵大力装摸作样的喝道:“你先放人!”那汉子不耐烦的一挥手,跨虎篮将胡士亭的头巾削落在水里,胡士亭吓的大瞪眼睛,在椅子上来回扭动起来。赵大力忙道:“好好,我们把银车搬到木筏上,你必须马上放人!”说着指挥众人下马,乱纷纷的搬动银车。不一会儿,银车统统搬上木筏,又按照那汉子的吩咐,砍断了了缠绕着绳子的树枝,粗绳绷直,牵动木筏斜斜向河中心漂去。
那汉子见木筏飘过来,纵身跃起轻轻落在木筏上,他心思慎密,要逐箱检验,看是否被掉包。随着那汉子逐箱检验,赵大力众捕快此时均凝神静气,各持兵刃在手,紧张的立在岸边远远望过去。要知道,这开箱便如同赌牌九,是一翻生死两瞪眼的事情。论武功,对方身手摆平靖安县三班捕快绝无问题;论形势,对方人质在手,且我明敌暗,自己这一边连人家是谁都没搞清楚,就已经连连受制。所幸而今能依仗的就是官吏身份,让对方不敢轻下杀手;还有就是银车在握,让对方投鼠忌器。开箱就等于是摊牌!如果一击得手,那就是通吃,立时全局逆转,银车索回、县太爷平安、天大的案子告破;如果一击不中,藏在银箱中的夏洛生、韩森二人自是绝无生还,不但胡知县安危难论,对方发起狠来,恐怕一众捕快也难逃一死!
看着那汉子手捏跨虎篮逐箱的开过去,站在岸边的赵大力、韩林、钱福等人,手心里早已经渗出汗来。赵大力知道,这一击的关键就在夏洛生的三眼铳,如果对方先开夏洛生藏身的箱子,夏洛生雷霆一击,韩林翻箱而出策应,两人合力也许方有一丝胜机!若如果对方先开韩森藏身的箱子,韩森肯定绝无生还,那夏洛生孤掌难鸣也必然绝无生机。但即便对方先开夏洛生的箱子,也要夏洛生手中铳打得响、打得中、韩森跃出的及时才行,几个环节须得丝丝入扣,差一点就有性命之忧,虽然在装船时,两个银箱的位置经过了特意摆布,但这一击是否成功,全要看这恶匪先开那个箱子了!这一战,实比他赵大力多年捕快生涯中所有经历加在一起还要凶险,只有这百分之一的胜算!想到这里,赵大力心中暗自祈求:“观音菩萨、土地城隍、诸天诸佛,保佑夏洛生平安得手,我赵大力情愿猪头羊肚、三牲供养!”此时那汉子并未发觉河岸边众捕快的脸色变化,他翻检完五六个银箱,一纵身跃到载有夏洛生、韩森藏身银箱的木筏上。岸上众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对方的脚步,那汉子一步步似乎都踩在众人心尖上。眼看着那汉子一步朝韩森藏身的箱子跨过去,伸手便要掀!赵大力暗叫糟糕,韩林兄弟同心,情急下抄短刀就要下水,钱福大叫一声:“哎!”那汉子一回头,手停在半空,恶声问道:“怎得?”钱福忙道:“你这蠢材!方才还说别人不动脑子,你看这木筏吃水不就知道银箱里面是否有诈了么?还不赶快放人,我家县太爷还在船上捆着呢!”那汉子笑笑,哼一声道:“你倒是个伶俐的,看得出就会溜须拍马!再等等,少不了你家狗官的一根汗毛!”说完这汉子转头去,放手就势按在夏洛生藏身的银箱上。银箱掀开,陡然进光,夏洛生躺在箱内早侯多时,立时竖铳扣动机括!咔哒一声,扳机勾动击锤,击锤上火石砸中火帽,却没响!三眼铳没响!
那汉子掀盖乍见其中有人已知不好,他原本想靖安县这些瞒上欺下的捕快多是废物,拿住了“八月廿九”一是走狗屎运,二是纯属“八月廿九”他学艺不精。这些捕快充其量也只敢在银车上作手脚,塞进些石头充数,换了千八百银子回去中饱私囊。因此他才要一箱箱验看,万一有了差错,回去首领少不了挨罚。他却没想到靖安县这帮捕快中真有血性汉子,敢悍不畏死的藏身银箱,打他的埋伏!而这一铳未响,简直是老天保佑,不然如此近之下,他绝对会被轰的血肉模糊!
这汉子一愣之下,惊怒交加,当下也顾不得箱中人的官差身份,抡跨虎篮便径直砸下来!银箱内不过数尺宽窄,夏洛生也未想到自己居然一铳未响,眼见对方眼露杀机举手下砸,已知再无闪避的可能,当下也不招架,咬牙眦目拧腕将下一铳管旋出,食指再次扣动!
“砰”一声巨响,铅丸射出,打飞了那汉子手中的跨虎篮,斜斜飞出插在木筏边上。铳声响过,旁边另一个银箱突然翻开,韩林口咬树枝翻身而出,举刀剁向那汉子的后颈。实战的刀法最重削、切、割、拖的用法,最忌用刀如斧钺一般的劈砍,因为刀刃会被人的骨肉夹住,难以拔出,在战场上瞬息万变,丝毫之差就可能生死立判!韩森是边关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关键,这一刀虽但猛砍对方颈后,手中却自然而然的带着拖劲,要借砍、割之力,造成最大的伤口,一刀斩下对方的头颅。
那汉子虽遭前后夹攻,却不慌乱,赞道:“好刀!”抬另一手中的跨虎篮架住钢刀,闪电般起左脚踢中韩森手腕钢刀落地,他左脚未落,右脚已然连环飞起,蹬中韩林胸口,一击连环腿快如闪电,将韩林踹下木筏远远落入水中!
岸上诸人见箱开枪未响,知道事有变化,正惊慌时再见第二铳射出却没有伤到对方,韩森反而被踢下水,明白计划已经功败垂成。当下众人纷纷口叼兵刃扑入河中,拼命奋力朝木筏游去。杨玉琳不会游水,跳进浅岸连连结几个手印,却跺脚大叫:“他奶奶的,距离太远,我拘不到他!”夏洛生见众兄弟舍死扑来,忙大喊:“快走,带知县走!莫要过来!”一面翻动手腕将最后一根铳管旋到上面,横枪瞄向那戴斗笠的汉子。对方也知道火铳的利害,旋身闪到木筏一侧,将头一甩,斗笠飞出扰乱夏洛生的眼神,趁机俯身跃入水中踪迹不见,夏洛生见对方入水忙一步跨到岸边,举铳瞄向水中。
忽然一道水柱自夏洛生身侧的河面飞出,结结实实的打在夏洛生手中铳管上,接着一道人影自水中跃起,稳稳落在木筏之上。原来是那汉子潜下水中,暗运内力于左掌击水而出,一击得手打湿夏洛生手中铳管。此时夏洛生心中暗暗叫苦,三眼铳是个讨巧的火器,威力又极大,有了它也就无需在拳脚兵刃上再继续下苦功夫了。夏洛生几年来苦练瞄准、射击等技艺,也能百步穿杨,但拳脚功夫却就此止步,可眼下三眼铳被水打湿,只能当作钢鞭用硬打硬拼,而即便自己这几年就是加倍苦练功夫,恐怕在这汉子身前也走不出十招!想要跳水逃生,钢鞭在水中也远不如跨虎篮好用,反而是任人宰割,这一次,真是到了山穷水尽。
正在这性命攸关时刻,忽然又一道白花花的水柱从河水中射出,却是直捣那汉子的面门。这道水柱又粗又急,饶是那汉子反应奇快,举手护住面门,也被水柱冲得一个趔趄。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水中跃出,只见这人身穿鱼皮水靠,黑巾蒙面口叼芦管,两手握一把厚背开山刀,跃在空中直接朝那汉子当头劈下。那汉子见来势汹汹不敢硬架,忙后退一步做了个败步起势,想借对方收刀变招之即上步强攻。黑衣人落在木筏上并不变招,而是手中刀在腰下划个圆圈,回到肩上两手加力再次劈下!这一招借力加力,比第一刀更快,雪亮的刀光犹如一道亮线,直劈扑上来的汉子。
那汉子哎呀一声,连忙后退,胸前早被斩出一道血线。黑衣人第三刀如出一辙,还是刀式划圆,从腰下绕到头顶斜斜劈下。三招一过夏洛生在一边已经看出了这刀法的奥妙,就是刀式划圆,绕身而走,借力加力,越砍越快。这道理如同推车一般,独轮车起步最是难推,但车轮一旦启动有了惯性,直线行路就越走越快,反而要是曲曲折折、拐拐停停,推车就越发的费力,也快不起来。这黑衣人的刀法就是仿如推车一般,越砍越快。
果然这黑衣人练斩五刀,就把那汉子逼到了木筏尽头,他掌中刀车轮般圈转,快的只见一道白线环绕而看不清刀式与刀身。那汉子眼见已到尽头,退无可退,咬牙举起跨虎篮,双手上托出一招麻姑献寿,奋尽全力举手硬架,口中喝道:“牛老二你就不怕……”话音未落黑衣人开山刀斜肩砍到。只听“当啷!”一声,跨虎篮碎成两半,掉落筏上,那汉子面露惊讶双目外凸,一声惨呼,从左肩到右肋被斜斜劈成两半,尸身滑落水中,翻涌起一团血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赵大力第一个想到的是黑吃黑!而且这黑衣人怕是比方才那汉子更难对付,来头更大!刚要喊夏洛生快走,别管银车,却看那黑衣人一声长笑跃上系着木筏的粗声,在拇指粗的绳子上如履平地的疾行到了河对岸,在长笑声中几个起伏跃入树林,踪迹不见。
转眼间几番生死存亡,夏洛生这时才感觉自己的两腿有些发软,他低头看着那汉子两块半截尸体在河水中漂浮,不由得冷汗直冒。此时捕快们卟咚咚、扑腾腾的游到木筏跟前,先救起了落在水中的韩林,又分出几人游到小船上解救胡知县。赵大力吐出一口水问道:“夏大哥,那人是你请来的?”夏洛生摇摇头,诧异道:“我也不知道,我哪认识身手那么好的人物?”赵大力想了想道:“方才听这恶匪临死时说,这黑衣人似乎姓牛,叫什么牛老二?”夏洛生使劲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真的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不过好在这人是友非敌,否则咱们这几十号人就要都折在这里了。”有捕快将小船划过来,夏、赵二人连忙上到船上给胡知县请安,当然少不了被胡士亭痛骂一顿,不过好在银车找到,恶匪也已经伏法,到最后自然皆大欢喜。
签房里三张大桌上摆着酒菜,火锅里滚着咸菜煮豆腐,烧刀子酒排开了泥封,每个人都满了一大碗,众人都坐在桌边等一个人回来。门外急匆匆脚步声传来,赵大力腰缠褡包推门而入,皱着眉头摸出几张银票扔在桌上。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钱福拿起银票点了点怒道:“才这么点!”赵大力一脚踩到条凳上怨道:“州府说如今边关战事吃进,各地忙着筹饷,没有多余的库银,这么大一个案子就给了三十两银子的奖赏,还被按察使司的蔡佥事索了五两去,回来照例孝敬了胡老爷五两,分到咱们兄弟头上也就剩下这二十两了。”众人顿时闻言一阵鼓噪,这样一个硬茬口的大案子,几次玩命才追回镖银,斩了恶匪,韩森、钱慧两个人带伤,才奖下这点银子来,还不够每人分上一两银子。
夏洛生按桌而起,把银票捏在手里看了看,抻出一张二两的银票抵给钱福道:“拿去割肉、卖酒!把剩下的均给杨玉琳、钱慧、韩林三个兄弟,他们都是立了大功的。剩下的我去想法子!”说着捏起帽子大步走出去。众人顿时一愣,谁也不知道夏洛生要去哪里想法子。
一盏茶的功夫,夏洛生回来,掏出一个布包朝桌上一抖,骨碌碌滚出五个小元宝,整整一百两的细丝官锭。众人都是一喜,问哪里得来的。夏洛生叹口气道:“我追出城去拦了山海镖局的车队,找他们总镖头索了来的。这年头,也只好这样了,大家分了银子,喝酒!”众人一声欢呼,纷纷端碗抄筷子,吃喝起来。赵大力看着众人开怀畅饮,心中暗自叹气。如今世道艰难、吏治不清,靖安县地面上的治安全凭这些血肉汉子来维持,他们干的是拼命的活儿,拿的却是微薄的俸禄,三、四两银子在京城的高官们眼中,只是给看门人打赏的零钱罢了,而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值得欢呼的重赏了。胡知县每年端午、中秋、过年、生日四次雷打不动的给上司送礼,夏有“冰敬”,冬有“碳敬”。再过半年他就要高升了,换下一任知县来此坐堂,也说不好这下一任是考科举出仕的,还是花钱捐官来的,只有他赵大力和夏洛生,在这里做了六年的总捕头,恐怕还要继续做下去。不是他们不知道官场的规矩,而是这地面上住着的都是亲朋街坊,自己走了还真不知会来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来接手,要是个象胡士亭那样只知道奉迎上司的来做捕头,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夏洛生手端酒碗却有些闷闷不乐,银车找到了,恶匪也已伏法,这对别人而言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他想要的,却一点都没有得到。两个恶匪都死了,自己妻儿事情的线索就此截断,无从察起。他看过钱师爷写的案卷,破案整个过程写的极为简单:两恶匪劫杀镖局车队,藏银深山;其中一人夜潜大牢暗杀向赫通,嫁祸镖局其它股东;我县两捕头接小乞丐举报,指认出凶手,当场格毙,从凶手身上搜出藏银图,起出银车,将看守银车的另一恶匪格毙。这样的案卷送上去自然滴水不漏,但是知道内情的人自然看得出其间漏洞百出。
绑架胡知县手使一对跨虎篮的那个恶匪,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纹身,只不过变成是“八月十七”四个字。那一道弯曲的青色线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那个“八月廿九”怎么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这两个恶匪究竟是谁,又来自哪里?而从河里突然杀出的那个黑衣人“牛老二”又是谁?为什么要帮助自己?看样子他口叼芦苇管埋伏在河中很久,他怎么知道那个恶匪会出现在河中?很明显那个使跨虎篮的恶匪认出了他的武功,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案子虽然破了,但是却留下了太多的秘密没有揭开,这件案子从始至终都象在迷雾中发生一般。也许这些都成了解不开的谜题。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秘密,有的装在各种盒子里、有的装在山洞里、还有更多的秘密藏在人心里;这些秘密,有的能够活人,有的却会置人死地。他要做的就是找到知晓这些秘密的人,了解这些秘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夏洛生此时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靖安县这块看似平静的土地上,隐藏着太多神秘的东西,以后将会一一的显露出来,而平静的日子恐怕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待续。。。。。。。
花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