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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靖安县(武侠小说) -- 慕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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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一
家园 续二

  刚刚说完案情,夏洛生正坐在桌前沉思,一屋子的捕快俱都平息静气,眼巴巴的看着夏洛生,等他说话。正在这时,知县胡士亭怒气冲冲推门进到签房,他见到夏洛生坐在桌前,满屋子的捕快都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开会,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喜色,却先手指着赵大力的鼻子大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能让疑犯死在牢里?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赵大力慌忙失礼,口称该死。胡知县不理赵大力,转头问夏洛生笑问道:“洛生啊,可是来帮衙门里你这些旧部、兄弟们破案的?你有何高见啊?”夏洛生起身施礼道:“大人,草民并没有什么高见,只是认为此事大有蹊跷。我看过马仵作的验尸记录,遇袭毙命的那二十三人都是向赫通在山海镖局内的亲信旧部,向赫通要做大事不可能先向自己旧部下手,而他要买足够的杀手行凶的话,花费也太高了。另外向赫通已死,说明主谋凶手必定另有其人。而山海镖局其它股东则难以在短时间内调动如此多的陌生人马而不被发觉,但十万两银车、二十三条人命,非是普通江湖组织能干得出来的,因此真凶恐怕非是眼下黑道的成名组织,而是极陌生的人物。”胡知县见夏洛生已有计较很是高兴,追问道:“那夏捕头你看这真凶究竟会是何方人物?”“还未可知,但有一点,这些恶匪现在必是欺我靖安县小无人,派人隐藏在县衙边窥探我等动静,所以才对我等行踪了解的极为清楚,因此才能从容对向赫通下手!”正说着,外面巡街的杨玉琳急匆匆大步跑进来道:“赵头儿!喔,给太爷请安。”杨玉琳一眼看见胡知县在场,忙正冠施礼,“赵头儿,我刚才外出巡街,遇见讨饭的鲁狗儿,我见他眼神闪烁、总是跟在我后面,很是可疑。于是就把他引到一个僻静地方喝问。他说他昨晚在县衙临街的张家门楼上乘凉睡觉,半夜抬头,见一个黑衣人越过院墙进了县衙,看方向是冲大牢去了!今天早晨他想找个捕头报案,却一上午都没见到捕快。”赵大力腾的跳起来:“人呢?怎么没带进来!”“这小子人小鬼大,说夏捕头一直对他很好,他要报恩,非见夏捕头不肯说!就是不跟我回来,我没办法,只好让他在奎元搂门口等着。”“糟了!”方才听过夏洛生说话的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案子到了现在忽然柳暗花明,这鲁狗儿现在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破案关键,一旦有他指认,必定能抓住刺杀向赫通的凶手,再顺藤摸瓜,找到银车、捉拿恶匪。但如果按夏洛生所说,县衙周围就有那劫车恶匪的眼线,很难保方才杨玉琳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跟踪,目前所有捕快都聚在签房内,那鲁狗儿的性命也就危在旦夕!

  顿时夏洛生领头,所有捕快不约而同的冲出屋去,胡知县先是莫名其妙的愣在当地,被众人挤撞的一个踉跄,待一屋皆空后他也豁然明白,撩起官服的前襟,跟在众人后面朝奎元楼跑去。

  这奎元搂是靖安县一等一的大饭庄,楼高两层,占地数亩,装饰的雕梁画栋,颇有气派。这馆子早年原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后来一位曾在此饮酒题诗的赶考举子金殿跃龙门,成了状元,馆子老板就借题改名为奎元搂,那首题诗也被碧沙笼罩,已备后人瞻仰,每到赶考时,总有大量的举子绕路来此用餐,图一个好彩头,却不想在这奎元楼里吃过饭的,除那个撞大运的以外,就再没出过一个状元。

  赵大力跑在最前面,远远的望见奎元楼门口围着一大群的人,赵大力的心就开始下沉,口中默默念道:“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待跑到近处,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分明是你们饭馆给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天地良心,我们一粒米也没给过他,谁晓得他会在这里打滚哩!”赵大力的心陡然沉到了底,他忙拨开人群,只见衣衫褴褛的鲁狗儿躺在地上蜷成了一团,两手抱住心口,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赵大力一口气从胸口喷出,暗道:“完了,又晚了。”夏洛生抢上前一把将鲁狗儿抱在怀里,大声唤道:“狗儿醒醒!我是夏大哥,是总让你送信换馒头的夏捕头!”夏洛生连换唤几遍,鲁狗儿努力的翻翻眼皮,却一歪脖子,再无呼吸。夏洛生分开鲁狗儿的两手,在他瘦骨嶙峋的前胸心口处,赫然又有一个针尖般大小的红点!夏洛生抱着鲁狗儿的尸体,又悲又怒,鲁狗儿的死状和半年前他自己的儿子夏虎头的死状一模一样,触景生情,勾动了他心中最痛的那处地方;而凶手居然敢尾随差役,肆意杀害无辜,视靖安县如同无人之地,这在夏洛生的伤处上无异于狠狠撒上了一大把盐!夏洛生站起身来,冰冷的眼神从围观的人群脸上扫过,围观众人的各色眼神一接触夏洛生的目光无不纷纷避开。夏洛生知道凶手就隐藏在其中!他必定是在用一种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手段连杀多人,这凶手正在为他轻易得手而得意、窃喜。这凶手必定残忍、狡猾,当年杀害自己妻儿后,他也许也是隐藏在附近,看自己哭的嚎啕磅礴,发出得意的狞笑。

  围观众人被夏洛生的眼神扫过,纷纷害怕作鸟兽散,却又不肯走远,只围在远处不住的朝这里指指点点。夏洛生拉过赵大力道:“兄弟,这里围观人太多。先把鲁狗儿的尸体带回去,然后叫奎元搂的老板、伙计、街坊去签房问话,找马仵作验尸。”赵大力点头而去,分派人手,众捕快有的驱散围观众人,有的去找老板伙计,各自忙碌起来,完全不象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样子。比赵大力指挥时快了许多。赵大力见此情景,即高兴又有些生气,在心中骂道:“这群臭小子!”回到县衙,胡知县先将夏洛生叫去,好言安抚一番,又拿过早备好的捕头衣冠亲手给他穿戴好,又执手勉力一番,显然是要效仿汉高祖拜托韩信了。夏洛生也不推辞,但言明自己只是怀疑此案与自己妻儿有关,一旦抓住真凶,将事情察明,自己还将还乡为妻子种瓜守灵。胡知县拗不过他,也只好点头应允,心道:“多留一刻算一刻吧。”有心想介绍县里几家大户的姑娘给他,也好让他有个寄托,但是看夏洛生的情形,心里一时半会怕是容不下她人了。胡知县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是宿命,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宿命,官宦人有官宦人的宿命。就象自己,读书时一心想着功名,功名在手却又想着回家读书。说到底世上人都只不过如同这廊前的笼中鸟儿一般,各在笼中空多情罢了一身官衣的夏洛生下了堂,赵大力早在堂下等候,见他衣着已知道夏洛生官复原职,也终于有了替自己扛事的人,想到从前两人的兄弟之情,赵大力心中由衷的高兴。二人并肩回到签房,一进门众人不约而同的起身,笑嘻嘻的来和夏洛生打招呼,“夏头儿、总捕头”的招呼声络绎不绝,跟在夏洛生身后的赵大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多少有些尴尬。

  夏洛生拉赵大力进里间屋坐下,让人先叫杨玉琳过来问话。赵大力将夏洛生简单介绍了一下,杨玉琳乖巧的按规矩行礼,恭敬站在一边。夏洛生指指条凳让他坐下,问道:“既然鲁狗儿不愿来衙门,你为何要把他放在奎元楼门口?而不是领到县衙门口?”杨玉琳有些微微冒汗,想了一下答道:“他说不去县衙,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奎元楼在县衙附近,比较好找,就把他带到了那里,让他等,这样我和赵头儿回来找他好找,他也能讨到饭,就不会到处乱跑了。”“那鲁狗儿狗跟你说过些什么?”“他就说躺在门楼上半夜起夜撒尿,无意中见到有个黑衣人翻墙进了县衙,但是我要他细说,他说他要报恩,只给夏捕头一个人说,我连哄带吓唬都没用,就只好回来找赵捕头。谁知道就这一转头的工夫……。”夏洛生点点头,让他出去,转身问赵大力:“贤弟,这人不是咱们原来兄弟中的。”赵大力点头道:“没错,你退职后三个月,他带了咱们胡老爷一位至交的举荐信来,胡老爷问他会什么,他说会做法、驱鬼。胡老爷听了大笑,以为他是个跑江湖的郎中、巫医,就把人给了我,让交付些杂事先磨练一下。就当了个候补捕快,连带刀的权力都没有。这人自称修过道术,后来家里说没前途,这才退了道籍托人来求差事。不过他小子倒也有些门道,善于念咒结印拿人,比锁链还管用。要不是他,向赫通几十年的功力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拿住呢?”“向赫通就是他拿住的?”夏洛生闻言猛然抬头。

  “对,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就是他最先提出可能是向赫通监守自盗,于是我安排他拿人,他用茅山咒制住了向赫通,然后怕向赫通越狱,给他灌了软筋散。然后……夏大哥,你怀疑是他?”赵大力猛然醒悟。

  “抓捕向赫通的事情,关系重大,贤弟你怎能轻易下手呢?何况此事只有一干兄弟们知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恶匪的眼线就在县衙门口,县衙中进进出出的人都被他们所监视!但向赫通的死太过蹊跷,正好在软筋散发作之后,而鲁狗儿的死也与这人有关,咱们不得不防啊!”赵大力犹豫片刻问道:“你看他有几分嫌疑?”夏洛生面色青铁,缓缓道:“他至少有三分嫌疑!”一时间,夏、赵两人谁也不在说话,两人心中都明白,有一分嫌疑就已经可以拘捕用刑审讯了,更何况三分!

  夏洛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道:“走,去验房!”验房在县衙内东南角,从签房出跨院转弯就到,验房外虽然多种了丁香和木槿,但是仍掩盖不住空气中的那种血腥味,但对于夏洛生而言,这一股往日很厌恶的血腥味今天却有些说不出的亲切,毕竟他在县衙里待了八年,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夏洛生轻轻敲门,“谁呀!”马仵作端着一个青花大腕拉门探出头来。“噢,是夏头儿啊,”马仵作低头看到夏洛生身着官衣笑道“你……您这是又回来啦,好,好啊!”夏洛生感激的笑笑,询问鲁狗儿的情况。“这小乞丐没有亲人,我就可以无所顾及的开刀了,经我查明,这凶手果然非同一般,是用了一跟极细的东西极快的刺入他心口的天池穴!而且带着内劲一击破坏了心脏,所以从外面几乎看不到伤口,血也不会流出来,都淤积在心脏中,用不了一会儿便把心脏中的血管都堵死了。从外面看只在心口留一个小红点,但是心脏已经被震坏了。”说着马仵作将手中的青花大腕向前一递“这就是那小乞丐的心,噢对了,我听说夏头儿您的孩子也是……”话说到这里,才发现赵大力给他使眼色使的眼球都快飞出了眼眶,马仵作也发现夏洛生的脸色随着他说话越发阴沉,已经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夏洛生眼看着自己面前大腕中那一堆血糊糊的肉块,心里不由自主的翻涌出半年前妻儿在自己怀中哭喊痛苦的那一幕。一样的心口痛,一样的小红点,一样的手法,这个凶手无疑在连续作案!若是他杀了别人,夏洛生也只会象对付其它犯案的恶匪一样,拿住他下狱,自有相关法司判他。可这次不一样,这次被杀的是他夏洛生的妻子、儿子!夏洛生牙关紧咬,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拿住真凶千刀万剐不可!赵大力听见夏洛生口中咯咯的咬牙声,忙道:“夏大哥,冷静点,还有向赫通的尸体未验!马仵作,快去检验一下向赫通的心脏!”夏洛生和赵大力站在验房外焦躁不安,短短一刻钟仿佛等了十年一般。性子耿直的赵大力在树荫下安坐,老练深沉的夏洛生却有些按捺不住,在廊下阴凉处来回走动。赵大力看夏洛生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心中感叹这才是关心则乱,往日里谁不说他夏洛生干练果断、机谋百出,可真到了事关己身的时候,也是关心则乱啊。终于门声响动,马仵作托着青花碗皱眉而出。夏洛生紧走几步迎上去道:“怎么样?”马仵作点点头,看着赵、夏二人,一字一顿道:“如出一辙!”夏洛生猛然转身,看着赵大力眼神如刀,“昨天晚上这个杨玉琳在什么地方?”“昨晚他没有班,应该在他自己的小屋里……他自己住。”“他独居?”“独居!”“他有时间、也有机会。”“可他不会武功啊?”“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会武功?”“……”夏洛生大步赶往签房,赵大力紧跟在后。夏洛生推门问道:“杨玉琳呢?”当值的钱慧坐在桌后正研墨,闻言抬头愣了一下,答道:“不知道,方才你们问完话他就急匆匆跑出去了。”赵大力一拍桌子道:“快,把他给我找回来!他要是不听,就给我押回来!”话音刚落,腾腾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撞门而进,众人扭头一看,却是杨玉琳跑的满头大汗,手里还抱着一个铜盆。赵大力右手悄悄握住背后腰刀,沉声问道:“你去哪里了?”“买琉璃!”杨玉琳跑的气喘吁吁“我能找出凶手的样子!”夏、赵二人闻言一愣,暗自交换一下眼色,几乎同声问道:“怎么找?”验房里,鲁狗儿和向赫通并排躺在一起。这两个一个是武林大豪、家财充盈;一个是孤儿乞丐、瘦骨嶙峋;可谓身份悬殊,在他们生前恐怕绝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之间最大的差距不在姓氏、籍贯、职业,就在于拥有金钱的多少;但死亡是最公平的,它将所有人不分贵贱的引向了同一个归宿。

  杨玉琳将手中铜盆放在二具尸体头前,点起两盏油灯,挽起袖子将一包包奇奇怪怪的东西撒进盆里,不时的用手搅拌一下,铜盆中的水时黑时绿,变幻着各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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