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靖安县(武侠小说) -- 慕容无言
那汉子掀盖乍见其中有人已知不好,他原本想靖安县这些瞒上欺下的捕快多是废物,拿住了“八月廿九”一是走狗屎运,二是纯属“八月廿九”他学艺不精。这些捕快充其量也只敢在银车上作手脚,塞进些石头充数,换了千八百银子回去中饱私囊。因此他才要一箱箱验看,万一有了差错,回去首领少不了挨罚。他却没想到靖安县这帮捕快中真有血性汉子,敢悍不畏死的藏身银箱,打他的埋伏!而这一铳未响,简直是老天保佑,不然如此近之下,他绝对会被轰的血肉模糊!
这汉子一愣之下,惊怒交加,当下也顾不得箱中人的官差身份,抡跨虎篮便径直砸下来!银箱内不过数尺宽窄,夏洛生也未想到自己居然一铳未响,眼见对方眼露杀机举手下砸,已知再无闪避的可能,当下也不招架,咬牙眦目拧腕将下一铳管旋出,食指再次扣动!
“砰”一声巨响,铅丸射出,打飞了那汉子手中的跨虎篮,斜斜飞出插在木筏边上。铳声响过,旁边另一个银箱突然翻开,韩林口咬树枝翻身而出,举刀剁向那汉子的后颈。实战的刀法最重削、切、割、拖的用法,最忌用刀如斧钺一般的劈砍,因为刀刃会被人的骨肉夹住,难以拔出,在战场上瞬息万变,丝毫之差就可能生死立判!韩森是边关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关键,这一刀虽但猛砍对方颈后,手中却自然而然的带着拖劲,要借砍、割之力,造成最大的伤口,一刀斩下对方的头颅。
那汉子虽遭前后夹攻,却不慌乱,赞道:“好刀!”抬另一手中的跨虎篮架住钢刀,闪电般起左脚踢中韩森手腕钢刀落地,他左脚未落,右脚已然连环飞起,蹬中韩林胸口,一击连环腿快如闪电,将韩林踹下木筏远远落入水中!
岸上诸人见箱开枪未响,知道事有变化,正惊慌时再见第二铳射出却没有伤到对方,韩森反而被踢下水,明白计划已经功败垂成。当下众人纷纷口叼兵刃扑入河中,拼命奋力朝木筏游去。杨玉琳不会游水,跳进浅岸连连结几个手印,却跺脚大叫:“他奶奶的,距离太远,我拘不到他!”夏洛生见众兄弟舍死扑来,忙大喊:“快走,带知县走!莫要过来!”一面翻动手腕将最后一根铳管旋到上面,横枪瞄向那戴斗笠的汉子。对方也知道火铳的利害,旋身闪到木筏一侧,将头一甩,斗笠飞出扰乱夏洛生的眼神,趁机俯身跃入水中踪迹不见,夏洛生见对方入水忙一步跨到岸边,举铳瞄向水中。
忽然一道水柱自夏洛生身侧的河面飞出,结结实实的打在夏洛生手中铳管上,接着一道人影自水中跃起,稳稳落在木筏之上。原来是那汉子潜下水中,暗运内力于左掌击水而出,一击得手打湿夏洛生手中铳管。此时夏洛生心中暗暗叫苦,三眼铳是个讨巧的火器,威力又极大,有了它也就无需在拳脚兵刃上再继续下苦功夫了。夏洛生几年来苦练瞄准、射击等技艺,也能百步穿杨,但拳脚功夫却就此止步,可眼下三眼铳被水打湿,只能当作钢鞭用硬打硬拼,而即便自己这几年就是加倍苦练功夫,恐怕在这汉子身前也走不出十招!想要跳水逃生,钢鞭在水中也远不如跨虎篮好用,反而是任人宰割,这一次,真是到了山穷水尽。
正在这性命攸关时刻,忽然又一道白花花的水柱从河水中射出,却是直捣那汉子的面门。这道水柱又粗又急,饶是那汉子反应奇快,举手护住面门,也被水柱冲得一个趔趄。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水中跃出,只见这人身穿鱼皮水靠,黑巾蒙面口叼芦管,两手握一把厚背开山刀,跃在空中直接朝那汉子当头劈下。那汉子见来势汹汹不敢硬架,忙后退一步做了个败步起势,想借对方收刀变招之即上步强攻。黑衣人落在木筏上并不变招,而是手中刀在腰下划个圆圈,回到肩上两手加力再次劈下!这一招借力加力,比第一刀更快,雪亮的刀光犹如一道亮线,直劈扑上来的汉子。
那汉子哎呀一声,连忙后退,胸前早被斩出一道血线。黑衣人第三刀如出一辙,还是刀式划圆,从腰下绕到头顶斜斜劈下。三招一过夏洛生在一边已经看出了这刀法的奥妙,就是刀式划圆,绕身而走,借力加力,越砍越快。这道理如同推车一般,独轮车起步最是难推,但车轮一旦启动有了惯性,直线行路就越走越快,反而要是曲曲折折、拐拐停停,推车就越发的费力,也快不起来。这黑衣人的刀法就是仿如推车一般,越砍越快。
果然这黑衣人练斩五刀,就把那汉子逼到了木筏尽头,他掌中刀车轮般圈转,快的只见一道白线环绕而看不清刀式与刀身。那汉子眼见已到尽头,退无可退,咬牙举起跨虎篮,双手上托出一招麻姑献寿,奋尽全力举手硬架,口中喝道:“牛老二你就不怕……”话音未落黑衣人开山刀斜肩砍到。只听“当啷!”一声,跨虎篮碎成两半,掉落筏上,那汉子面露惊讶双目外凸,一声惨呼,从左肩到右肋被斜斜劈成两半,尸身滑落水中,翻涌起一团血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赵大力第一个想到的是黑吃黑!而且这黑衣人怕是比方才那汉子更难对付,来头更大!刚要喊夏洛生快走,别管银车,却看那黑衣人一声长笑跃上系着木筏的粗声,在拇指粗的绳子上如履平地的疾行到了河对岸,在长笑声中几个起伏跃入树林,踪迹不见。
转眼间几番生死存亡,夏洛生这时才感觉自己的两腿有些发软,他低头看着那汉子两块半截尸体在河水中漂浮,不由得冷汗直冒。此时捕快们卟咚咚、扑腾腾的游到木筏跟前,先救起了落在水中的韩林,又分出几人游到小船上解救胡知县。赵大力吐出一口水问道:“夏大哥,那人是你请来的?”夏洛生摇摇头,诧异道:“我也不知道,我哪认识身手那么好的人物?”赵大力想了想道:“方才听这恶匪临死时说,这黑衣人似乎姓牛,叫什么牛老二?”夏洛生使劲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真的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不过好在这人是友非敌,否则咱们这几十号人就要都折在这里了。”有捕快将小船划过来,夏、赵二人连忙上到船上给胡知县请安,当然少不了被胡士亭痛骂一顿,不过好在银车找到,恶匪也已经伏法,到最后自然皆大欢喜。
签房里三张大桌上摆着酒菜,火锅里滚着咸菜煮豆腐,烧刀子酒排开了泥封,每个人都满了一大碗,众人都坐在桌边等一个人回来。门外急匆匆脚步声传来,赵大力腰缠褡包推门而入,皱着眉头摸出几张银票扔在桌上。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钱福拿起银票点了点怒道:“才这么点!”赵大力一脚踩到条凳上怨道:“州府说如今边关战事吃进,各地忙着筹饷,没有多余的库银,这么大一个案子就给了三十两银子的奖赏,还被按察使司的蔡佥事索了五两去,回来照例孝敬了胡老爷五两,分到咱们兄弟头上也就剩下这二十两了。”众人顿时闻言一阵鼓噪,这样一个硬茬口的大案子,几次玩命才追回镖银,斩了恶匪,韩森、钱慧两个人带伤,才奖下这点银子来,还不够每人分上一两银子。
夏洛生按桌而起,把银票捏在手里看了看,抻出一张二两的银票抵给钱福道:“拿去割肉、卖酒!把剩下的均给杨玉琳、钱慧、韩林三个兄弟,他们都是立了大功的。剩下的我去想法子!”说着捏起帽子大步走出去。众人顿时一愣,谁也不知道夏洛生要去哪里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