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靖安县(武侠小说) -- 慕容无言
那灰衣人一声惨嚎,声如狼唳,整个人摔倒在街边,他手抱大腿厉声高叫:“姓夏的!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为几个臭保镖的出头,下此狠手!”赵大力一声招呼:“拿活的!”几张绳网抛出,罩在那灰衣人身上。那灰衣人困在网内两眼圆睁,怒视高叫道:“八月初一为我报仇!”伸出右手两指,在自己心口连点了两点。夏洛生见他出手已知不好,忙上前拦阻,却为时已晚。那灰衣人疼得五官狰狞,却朝着夏洛生嘿嘿冷笑,笑声如同两块粗铁相互摩擦,恐怖而又令人说不出的难受,“嘿嘿,我知道你是谁了,原来你就是那方铃儿的汉子,哈哈,果然是个有胆色的……”这人还待说什么,却内外伤相加疼得喉咙抽搐,只一连串呻吟,却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赵大力上前一把按住这人的肩膀喝问道:“快说!银车在哪里?你们把银车藏在哪里!”这灰衣人喉头抽搐两下,终于脑袋一歪,气绝而死。赵大力急得一个劲跺脚,埋怨夏洛生道:“他都自尽了,你还逗他说哪些废话做什么?还不快问银车的事情!”夏洛生眼见此人身上疑点甚多,而且居然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正要细问,却被赵大力挡在前面,忙活半天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仍旧是一头雾水,又被赵大力几句指责惹得心头火气,沉声道:“我妻儿两条人命难道就是废话?我夏某来时便有言在先,这一趟为的是查清当年疑案!了却心中疑虑,告慰我妻儿在天之灵!你若是求功名、要前程,那是你的事情!”赵大力大怒道:“我赵大力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辈子就是个小捕头的命,没有那么多的功名前程!我为的是杀人偿命的公道!为的是山海镖局二十四条人命的公道!为的是鲁狗儿的公道!这二十五个人也是一样活生生的性命!”旁边钱福见二人争吵,忙上来拦住话头道:“两位捕头消消气,先说这堆东西怎么处理?”钱福一指缩成一团的灰衣人。
赵大力皱皱眉道:“抬回去!验尸、搜身!”钱福转向夏洛生,夏洛生点点头道:“找人,背钱慧回衙门,叫最好的大夫过来,银子衙门出!不管花多少钱也要保住他的腿!”签房里众人更衣、擦身,都脱成了赤条条的,钱福一进来还以为到了澡堂子。夏洛生见他近来忙起身问钱慧的情况。钱福松口气道:“没残废,世一堂的肖神医说是外丘穴被打穿了,需要恢复一阵子,很快就能恢复,只是从此足少阳经受损,以后肯定不能练上乘武功了。我哥说没啥,咱们这身本事都是街面上打架练出来的,这些年办案子也不知打翻了多少个练上乘武功的。”夏洛生叹口气道:“我是希望案子越出越少,咱们兄弟们都能长命百岁,毫发无伤的抱重孙子!”说到这里夏洛生回头看了看紧皱眉头的赵大力,“回头我和赵捕头找县太爷为钱慧请功!”赵大力站起身来也道:“这一次点子出乎意料的扎手,好在大伙拼命,我已经叫厨房准备了酒菜,一会儿大家小小的庆祝一下,然后再接再厉,把这案子办完!”夏洛生拉起赵大力直奔验房,一天之内两人三入验房,但这次夏赵二人的心情却不相同,前两次是毫无头绪,只能对着尸体干着急,这次是总算有所收获,希望能找出些什么线索。夏洛生穿过拱门停住脚步,回头看赵大力还皱着眉头,便朝他笑笑,伸手在他肋下轻搔几下。赵大力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最怕搔痒,冷不防被夏洛生搔到,忙一扭腰闪出几步开外,指着夏洛生笑骂道:“你他娘的!”说着跑过来狠狠给了夏洛生一拳,两人你拉我扯的笑闹着朝验房而去。
赵大力敲门,应声开门的却是杨玉琳。夏洛生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杨玉琳道:“我睡醒觉你们都走了,我又不会武功,也没有批准用刀,就来这里帮忙了。”夏洛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推门而入。马仵作见夏洛生进来笑道:“夏捕头种瓜半年,功夫还没搁下。这一铳打得,当真是稳、准、狠!我听兄弟们说这点子身法极快,人群中乱纷纷厮杀时,夏捕头还能一枪正中膝盖骨!这小子即便不死也是残废无异!”夏洛生笑笑:“看瓜园时也要打獾子的。有什么发现么?”马仵作撩开白布单,指指那灰衣人的胯部道:“你看看这个。”夏洛生端起一盏油灯,举到近前仔细观看。之间此人腰线以下用青色颜料纹了一条波浪形的小线,线头处有一个椭圆形的小点,旁边还有几个蝇头小字“八月廿九”。赵大力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马仵作摇摇头,杨玉琳凑趣道:“是不是说这人是八月廿九生人,属蛇的?”赵大力瞪他一眼,转头望向夏洛生,夏洛生也纳闷的摇摇头。
杨玉琳又递过来一物,夏洛生结过一看,乃是灰衣人戴在食指上的绿翡翠戒指,杨玉琳道:“这就是那人的独门兵刃,也是他杀人的凶器,你对着灯看看。”夏洛生转身将戒指举到灯前,只见一条七彩华光从戒指里射出两尺有余,吞吐如芒,不知道是何方法宝。杨玉琳见夏洛生疑惑,解释道:“这是用昆仑山云母石英锻造的云母丝,极细极韧,有形无色,平时就盘在戒指中,用时以内力逼出。就因为它有形无色,所以才能杀人于无形,所以鲁狗儿临死时连一点防备都没有,也因为它极细极韧,所以使用时要有极高的内力,才能击碎人的心脏,而只留下一个红点。”夏、赵二人借着灯光察看良久,两人的脸色越发沉重,久久无言,两人心中都明白,八月廿九绝不会是这人的生日,没有人会把生日纹在身上,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人在组织中的代号或排位!而这人的内力能将比发丝还细还软的云母石英丝刺透人心,这是何等的功力!若不是对方轻敌大意,这一次围捕很可能就是自己这一方尸横遍地、血染长街!而这人的本领看来在这个组织中还仅排名第二十九位!就单单以八月作为这个组织的规模来估计,他前面至少还有二十八个高手!而他临死时“八月初一为我报仇!”那一句惨呼现在再一次在两人心头响起,此时回想起这声音来,凄厉恐怖的意味远比当时还要令人恐惧!夏、赵二人此时心中都知道,这一次两人将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什么样的高手!
夏赵二人想到此处,额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流下冷汗,而马仵作与杨玉琳并未察觉到二人的异常,还在一边指点着尸体说闲话。一个捕快敲门喊道:“夏头儿、赵头儿!酒菜齐了,大伙让我来叫两位去一起吃饭!”夏洛生应了一声,稳定一下心神,叫上杨玉琳,请马仵作一起去喝一杯,那马仵作绰号叫“马一瓶”,听说有酒自然欣喜前往。
后厨准备的宵夜并不算丰盛,不过是一大盆羊杂、大盆的小葱拌豆腐、茄子、萝卜、青菜烩在肉汤里炖成的杂烩菜,还有两坛胡知县送来的烧刀子酒,加起来不过一两银子而已。但捕快们已经很是知足了,围在桌边说说笑笑,对于他们而言,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他们获了胜,靖安县的地面上因为他们的努力又获得了短暂的平静,而又一次有恶匪折在他们手里,大家又可以一个不少的聚在一起喝酒。明天也许有恶斗连场,也许就有人先走一步上了抚恤册子,但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并不重要,只要今天还有酒、还有兄弟、头还长在脖子上;还可以尽兴一醉!
韩林捏着酒碗和钱福划拳拼酒,韩森将筷子在嘴里吮了几口插进菜盆里翻肉吃,钱慧把包着石膏的伤腿翘在凳子上,正在和别的捕快抬杠,马仵作抱住酒坛反复摇晃,在估摸里面还剩多少酒;众人吃喝笑骂,闹成一团。坐在上首的夏洛生和赵大力并没有多喝酒,因为此时两人心中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多的没有地方能存放酒。
夏洛生反复思量,却想不通这凶手怎么会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而且好像关系非同一般,但从他说话的口吻语气中,完全可以判断这人绝对是一个江湖败类,十恶不赦的凶徒,而方铃儿贤惠淑静,连杀鸡都要等自己动手,怎会与这类人搅到一起呢?况且如这凶手所说,他并不是杀死自己妻儿的真凶,但心口上那一处红点,与心头疼的死状却是万全如出一辙;如果按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常理推断,这凶手所说八成是真,那真凶又到底在哪里?方铃儿、虎头、向赫通、鲁狗儿、凶手、还有眼前这个古怪的杨玉琳,这些人在夏洛生脑子里绕来绕去,搅成了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