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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点评】《辩证法与放屁》 -- 语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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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点评】《辩证法与放屁》

  以下黑字体是原文,蓝字体是我的评语。

  上课时,我放了一个屁――很普通的屁。既不很臭,当然也绝对不香。可怕的是,教授正在讲辩证法。

  “请你自己对这个屁作一下判断,”教授说,“它好还是不好?”

  (这个问题问的就有问题。某种自然现象——譬如狼吃兔子——问它好还是不好,这不成为问题,因为问题中“好”与“不好”的概念不清晰。“好”的具体定义是什么?教授在这里省略了“在课堂上,人群密集”这一背景,还模糊了“好”与“不好”的含义,即参照系——放屁事件影响到的各个方面。较准确的提问之一应该是“对于其他同学的嗅觉来说,在课堂上放屁好还是不好?”)

  我只得说:“不好。”

  “错了,”(教授因为问题问的模糊,自然可以任意发挥。譬如教授提问的本意为“对于自己的身体舒适来说,放屁好还是不好”,答案说不好自然就错了。)教授说,“任何事物都有矛盾组成,有它不好的一面,肯定有它好的一面。”(这句话说得不错。)

  “那么说它好也不对了?”我问。

  “当然。”教授说。

  “它既好又不好。”

  “错了。你只看到矛盾双方对立斗争的一面,没有看到他们统一的一面。”(这话就大大的有问题了。“它既好又不好。”本身就是在讲对立统一。有对立,也有统一。教授这么说属于胡言乱语。)

  我只好认真看待这个严肃的问题,仔细想了想说:“这个屁既好又不好,但不好的一面是主要的,处于主导地位。”(这句话的参照系依然模糊。究竟对于什么来说,“不好的一面是主要的”?)

  “错了。你是用静止的观点看问题。矛盾的双方会相互转换,今天处于主导地位一面,明天一定处于次要地位。(这句话不错,但不够严谨。“你是用静止的观点看问题”过于武断,应改成“你也许是用静止的观点看问题”,因为“我”也许说的是当下这一刻,并未谈到事件的发展延续。)  

  “你是说明天全人类会为了我的这个屁欢呼雀跃吗?”

  “不尽如此,但不能否认这种发展趋势”(不错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只得硬着头皮说:“我的屁既好又不好,既不好又好。今天可能不好,明天一定会好。今天可能很好,明天也许会不好。”(不错

  教授听得直摇头,说:“这是彻底的怀疑论,不是辩证法的观点。”(这还是因为参照系被模糊造成的任意发挥。如果参照系清晰,譬如“对于其他人的嗅觉来说”,“我”这么回答就是怀疑论。参照系既然模糊,“我”这么回答并不是怀疑论,而的确是辩证法。)

  就这样,仅仅因为放了一个屁,我就成了一个怀疑论者。

  教授接着讲课:“辩证法的威力不仅在于能够轻而易举地驳斥任何观点,而且他能够轻易地为任何观点找到理论根据。”(这才是怀疑论。譬如说人是会死的,辩证法并不会驳斥这个观点。驳斥这个观点的则是怀疑论。)

  “可是我的屁就没有任何根据。”我抗议道。(怀疑论的特点就是没有根据,基础不牢固。屁怎么没有根据?它总有来源。)

  “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到,其实很简单,它是你肚子里矛盾双方对立统一的必然结果。”(胡扯。矛盾的双方各是什么?又怎么对立统一的?总这么模糊这不是哲学。)

  我哑口无言。

  教授说:“下面我们不谈屁,谈一个更复杂的问题:一个西瓜,一粒芝麻,无论你怎样选择,都有理论基础。”(以下谈话还是在模糊参照系。在什么条件下捡西瓜或者捡芝麻?这个条件避而不谈,当然怎么说都可以。)

  我赶紧说:“我要捡起西瓜,丢了芝麻。”

  “很好。”教授说,“你抓住了主要矛盾,也就是说,你抓住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那我就捡起芝麻,丢掉西瓜。”

  “先有量变,才能达到质变。你解决问题的顺序十分正确。”

  “我既要西瓜,又要芝麻。”

  “即抓住主要矛盾,又不放过次要矛盾。你是用全面的眼光看问题。”

  “我既要砸烂西瓜,又要踩碎芝麻。”

  “很好,你是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新事物就是对旧事物的否定。一切旧的事物必然灭亡。旧事物的灭亡是新事物产生的前提。”

  “我既要吃掉西瓜,又要砸烂西瓜。既要捡起芝麻,又要踩碎芝麻。可是,只有一个西瓜,一粒芝麻,怎么办?”(仍然是怀疑论。)

  “你这才算对辩证法入了门,重要的是:矛盾的双方不仅对立,而且有它统一的一面。你吃掉西瓜当然有它合理的一面,但你要砸烂西瓜,也并非不合理。只有将二者统一,才能进入更高层次的斗争。”

  我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可是,你并没有解决我的问题。”(因为是怀疑论,当然解决不了问题。)

  教授笑着说:“辩证法不解决任何问题,它的用途在于首先把人变成傻瓜――如果还有人不是傻瓜的话。”

  “你是说‘首先’?”我问。

  “是对,然后再从傻瓜飞跃到学者。”教授开始整理讲义,“关于辩证法为什么不解决问题,如何把人变成傻瓜,以及怎样实现从傻瓜到学者的飞跃,这是下一节课的内容。”

  教授一蹦一跳,走出教室。(作者至此一直在讲怀疑论。在把辩证法歪曲成怀疑论。辩证法讲变化同时也讲恒定,讲变化与恒定的对立统一,怀疑论则只谈变化不谈恒定,片面了,这就是形而上学。)

  第二堂课:

  教授说:“下面我们讲一下辩证法的用途。我们要举一个更加复杂的例子:如何看待中国传统文化?”

  我说:“那一定要用辩证的观点。”

  “对。我们有许多大牌的辩证法学者,他们会充分利用辩证法的三大规律,理论联系实际,旁征博引,纵横捭阖。下笔万言,紧绕主体。最后给你得出一个结论: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你佩服不佩服?”(没有永远的精华与糟粕,这是变化的。能为我所用的则是精华,“能为我所用”这是恒定的。)

  “是啊。辩证法不是很有用吗?”

  “以前我也这样认为。直到我见到一只丧家的野狗――它改变了我的看法。”

  “野狗?”我莫名其妙。

  “是的。我家屋后有个垃圾堆,有一天来了一只丧家的野狗。它对其他东西看也不看,‘喀哧’一口,咬住一块骨头。”

  “这毫不奇怪,所有的狗都会这样。”我说。

  “不错。问题是对于狗来说,这块骨头就是‘精华’,垃圾堆里除了骨头以外,还有砖头,铁块,破水桶等等糟粕,他为什么只要骨头这个精华呢?他怎么知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难道它已经充分理解了大牌学者们的论述了吗?”

  “好像不会。”

  “肯定不会,所以说大牌学者们通过精确的论述,得到的精妙结论,其实是连一只丧家的野狗早就知道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喝彩,对他们崇拜呢?”

  “是啊,为什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辩证法已经成功地把你变成了一个傻瓜。”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以后一定要问:你说的没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谁都知道。问题是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

  “对,看他怎么说。”

  “你难不倒他,他又会充分利用辩证法的三大规律,理论联系实际,旁征博引,纵横捭阖。下笔万言,紧绕主体。最后给你得出一个结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高明不高明?“

  “是有道理。”

  “可是我认为:这不仅是无聊,无用的问题,已经近于无赖了。”

  “这怎么说?”

  “难道世界上有人会‘具体问题,抽象分析’吗?那只丧家的野狗,来到垃圾堆前,难道会象亚里斯多德一样,先把各种东西分门别类,搞清其内涵和外延,再通过归纳演绎,最后确定它是吃砖头还是吃骨头吗?这可能吗?”

  “不可能。那样的话,他连吃砖头都有可能。”

  “对,孺子可教。没有人会‘具体问题,抽象分析’,‘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句话,等于没说。不过辩证法学者倒是喜欢用抽象的方法,分析具体问题。因为辩证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所以如果你看到一只吃砖头的狗,千万不能小视,它可能是一个著名学者。”

  教授又收拾好讲义,说:“辩证法的根本在于使用‘全面的,发展的,联系的’观点看问题。象所有的谎言一样,这话听起来很显真理。下一节课讲辩证法的渊源,以及它和形而上学的关系。”

  (这一节举这个例子不好。不值一驳。野狗固然可以区分砖头与骨头,但是未必可以区分普通骨头与下了毒药的骨头。所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不是“连一只丧家的野狗早就知道的东西”。哲学原理适用于简单现象也适用于复杂现象。世界上的现象并不都象野狗在垃圾堆里找骨头那么简单。譬如作者上一节的言论,是精华还是糟粕?不要说狗了,人能够准确地判断吗?

  另外野狗在垃圾堆里准确找到找骨头其实恰恰说明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客观性规律性,说明了“放之四海皆准”。)

  

  第三堂课

  “迄今为止,人类用三种方法研究这个世界。”教授毫不客气,单刀直入,“第一种是‘屠夫式’,大部分科学家都是这种方式。他们把世界割裂成极小的部分进行分析研究。研究生物的并不研究全部生物,有的只研究动物;研究动物的也不研究全部动物,有的只研究哺乳动物;研究哺乳动物的,有的只研究猴子;研究猴子的有的只研究猴子的尾巴。他们眼中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是极其片面的观点。”

  “不是辩证法的观点。”我说。

  “对,” 教授接着说,“不仅如此,他们还尽量割裂研究对象与其他事物的联系,在尽量不受干扰的情况下,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科学家花费大量金钱建造实验室,而不在大街上做实验,主要原因就在于此。现在有些实验还要搞到太空里去做,连空气引力都要隔绝,可见,为了割裂事物之间的关系,这些科学家是不择手段的。”

  我说:“与辩证法的观点相反。”

  “又说对了,但仍然不止于此,他们还不管一只猴子过去怎样,将来如何,只管拿来一刀宰掉,看看它肚子里都是什么东西。他们用的是彻底的静止观点。”

  “非常野蛮,而且十分笨拙。”我说。

  “所以我把它叫做‘屠夫式’。但这是我们一切科学知识的基础和来源。没有这些人,也就没有任何科学。他们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的人格,才智和他们使用的方法,都应该得到尊重。”(为什么?)

  “有谁不尊重他们吗?”

  “有很多,你可能就是一个。”

  “此话怎讲?”

  “他们用的是孤立,静止,片面的方法,这种方法有一个名称,你们中学老师教过你们吗?”

  “叫形而上学,可那是个贬义词呀?”

  “是的,就叫形而上学,这就是过去全部的科学家,现在大部分科学家使用的方法。”

  “那为什么它是一个贬义词呢?”(以上讲得很不错。自然科学与中国传统哲学的矛盾归根结底就是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的矛盾。)

  “因为它和辩证法不相容,而且针锋相对。有些人不仅自以为是正确的,而且断定其他人都是错的。奇怪的是,辩证法整天讲什么对立统一,形而上学来和辩证法对立,他却不肯同一,而是对形而上学采取一棍子打死的态度。”(这些话就完全错了。“它-形而上学-和辩证法不相容,而且针锋相对。有些人不仅自以为是正确的,而且断定其他人都是错的”这正是形而上学的表现,辩证法没有不能相容的东西,否则就是形而上学。“辩证法整天讲什么对立统一,形而上学来和辩证法对立,他却不肯同一,而是对形而上学采取一棍子打死的态度。”这个现象是辩证法执行者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造成的。所以这一段话恰恰是在反对形而上学。  辩证法与形而上学往往纠缠在一起,形而上学的研究中有辩证法,譬如搏奕论,执行辩证法的人也很容易搞成形而上学,譬如教条主义。)

  “我明白了。”

  “使用第二种方法的也是科学家,我称之为‘强盗式’,这种科学家更重要。

  他们什么也不干,坐等形而上学的科学家研究出比较确切的成果,在此基础上综合升华。千千万万的科学家研究了万万千千的动物,植物,微生物以后,达尔文拿来一综合,就提出了进化论。

  “这活倒很轻松。”

  “一点也不轻松,而且需要更高的聪明才智和更加宽阔的视野。爱因斯坦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他的视野非常开阔,甚至研究过辩证法。但是他说辩证法对他的研究没有任何帮助。”(吹捧的没有道理。一个无视辩证法的人何谈“视野开阔”?按照辩证法的观点,说爱因斯坦是天才不错,说爱因斯坦是草包也是可以的。) 

  “辩证法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研究世界的第三种方法就是辩证法的方法,我称之为‘上帝式’的方法。

  也就是我们下一节课的内容。

  最后一课

  “我被开除了,”教授说,“今天上最后一课。请先提问。”

  我说:“有的同学说,你的观点有点偏激。”

  “他说对了,我不仅偏激,而且有错误。上一节课我就故意设置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我不知道指的哪一个)但是你们并没有给我提出来。现在我不得不把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你们:没有谁是全部正确的,最多只是正确了一部分。如果世界是那只大象,我们就是那一群摸象的瞎子。我们想知道大象的样子,但是我们谁也不可能把这只大象摸完。所有的瞎子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如果你的一生只能摸完大象的尾巴,你一定要认真去摸。如果你确信自己完全了解了这支尾巴,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观点。(这段话说得糊涂。摸象的目的是搞清楚大象,既然“谁也不可能把这只大象摸完。所有的瞎子加在一起也不可能”,那还摸它作甚?

  “如果你的一生只能摸完大象的尾巴,你一定要认真去摸。如果你确信自己完全了解了这支尾巴,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观点。”(为啥?你不要忘了你不是去了解尾巴的。)

  不要听见别人说大象像柱子或者象扇子就轻易改变自己的观点。偏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听风就是雨,毫无自己的主见。如果你坚持的错了,没什么大不了,一定有更聪明的瞎子给你指出错误。(这个时候要不要改变观点?你怎么知道这个瞎子说的是砖头还是骨头?)科学就是这样在成千上万的错误中提取一个真理的学问。(应改成“科学就是这样在成千上万的错误中提取一个错误的学问”,开个玩笑别介意)但是如果你对了,却没有坚持,世界就失去了一次前进的机会。(到底坚持还是不坚持?)

  “另外你要随时记住:无论你是对是错,你只是了解大象的一小部分。要听听别的瞎子怎么说。不能轻信,也不能不信。(辩证法论调)你别无选择,只有使用你的理性,它也许有许多不足,但却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东西。一个人的理性十分有限,许多人的理性却威力巨大。如果你不知道许多人的理性在那里,那么我告诉你――那就是科学。科学也有不足,以后一定要被突破。不过那需要许许多多比爱因斯坦更聪明的人,肯定不是你我。

  “理性,批判和宽容,就是我所说的最重要的东西。”(应改成“理性,批判和宽容,就是辩证法所说的最重要的东西。”)

  这次我没有提问,也没有其他人提问。

  “言归正传,继续谈辩证法。”教授只好自己接着说,“辩证法也是个瞎子,但是他不摸象。”

  “他不想了解大象吗?”我问。

  “他当然想了解大象,但是他认为摸象没有用,或者说作用不大。他认为大象在到处乱跑,还在不断地从小变大,而且与他周围的森林,地球,甚至太阳系,银河系有无限多的联系,用‘孤立,静止,片面’的形而上学观点徒劳无功,只有使用‘全面,发展,联系’的辩证法观点,才能搞清大象的样子。”(说得不错。)

  “可是他连象都不摸,怎么全面,发展,联系呢?”

  “我不知道,鬼也不知道,只有上帝知道。(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别人就都不知道了吗?)所以我把它称为‘上帝式’的方法。辩证法最初在中国流行,伏羲八卦,阴阳五行,孔子的”过犹不及“,老子的” 反者道之动“,《易经》”一阴一阳谓之道“,《黄帝内经》”内外调和,邪不能侵“统统都是辩证法。西方只有亚里斯多德提出过辩证法的雏形,既不全面,也不具体。恩格斯说他阐述了辩证法的基本原理,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过这无关紧要,现代意义上的辩证法是从黑格尔开始的,这一点恩格斯和我,以及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不错)

  “你只说恩格斯,怎么不提马克思?”

  “马克思和辩证法关系不大。”

  “辩证唯物主义不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灵魂吗?”

  “我不同意这个观点,马克思早期写过一篇《神圣家族》,痛批黑格尔的”泛逻辑论“,泛逻辑论就包括辩证法。以后也没见他怎样说过辩证法。直到他最晚的哲学著作《资本论第二版跋》中,他才玩笑的说自己卖弄了辩证法。但是辩证法是什么,马克思终其一生,也没有回答过。”(那是马克思觉得自己的体系存在逻辑问题。他可能发现了辩证法与自然科学的矛盾。也发现了社会主义会抑制自然科学的发展。社会主义与自然科学是栓不到一根桩子上的两头叫驴)  

  “那么辩证法怎样进入马克思主义的呢?”

  “完全是恩格斯的原因,从《反杜林论》到恩格斯致死不愿发表的《自然辩证法》,辩证法才成为马克思主义的所谓灵魂。这一点我和顾准的看法一样,马克思是不会同意‘辩证唯物主义’这个说法的。这完全是后人的需要。不过《反杜林论》是经过马克思同意的,这一点倒是事实。”

  “辩证法有哪些内容?”

  “首先是三大规律:第一,质量互变规律,来自黑格尔《逻辑学》第一部”存在论“。第二,矛盾统一规律,来自《逻辑学》第二部”本质论“。第三,否定之否定规律,来自《逻辑学》第三部”理念论。这都是表面的东西,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神秘外形“。它的根本在于用全面,发展,联系的观点看问题。它的实质是隐藏其后的两大主义:第一,真理一元论。反对真理的多元论和相对主义。这早已成为历史的垃圾(是吗?)。第二,真理不可分,局部事务的真理都是整体世界的一部分,孤立的研究发现不了这些真理。只有在森林中找树木,不能从树木开始研究森林。这不仅极其荒唐,而且毫不现实。”

  “为什么不现实?”

  “有个西方不败教授说得很好:事实充分证明,孤立的,静止的、片面地来研究事物的方法,在人类现有的认识情况下才是最好的方法论,才可能了解事物的本质。因为事物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如果把所有的关联都考虑进去,就等于什么也干不成,就象我们老祖宗一样,只能抱着个”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个思维懒怠症混日子。等到对事物的各种性状及规律有了较为详细的把握,再把它放到系统中进行非常谨慎的观察和研究。而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是总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一开始便从总体上提出本质的观点。这种带有原始思维特征的传统正与辩证法不谋而合,或者说辩证法只是中国古代思想方法的一种现代表述,中国人从来不缺少这种思维方式,需要补课的正是孤立的,静止的、片面地来研究事物的笨功夫。”

  “辩证法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你们中学教科书上是怎么讲的?”

  “好像是对客观世界,人类社会以及思维规律的全面正确的总结。”

  “这种说法极其荒唐,而且全然不顾任何事实。是彻底的误人子弟。第一,别说黑格尔活着的时候,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人类对客观世界仅仅了解一点,很小的一点。对人类社会只了解半点。对思维规律了解得半点也不到。一只大象我们只是了解了尾巴上的几个关节,腿上的几根毛,加上耳朵上一块皮而已,谈得上什么全面总结,正确总结?纯粹是说梦话。

  “第二,你们可以看一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 469页第十二行到第十四行:”黑格尔的著作中有一个广博的辩证法纲要,虽然它是从一个完全错误的出发点发展起来的。“恩格斯在不止二十个地方说过,这个错误的出发点就是唯心主义。谁都知道,恩格斯所谓的辩证法原版照抄的来自黑格尔的《逻辑学》,如他自己所说,只不过”打碎了黑格尔唯心主义的外壳,“取了他”辩证法的合理内核。你相信吗?人类从许许多多正确的出发点出发,都要走上弯路。而一个叫黑格尔的帝国教授,却可以从一个错误的出发点出发,”全面地,正确地“总结出客观世界,人类社会以及思维的全部正确规律。这是人说的话吗?

  “我绝不相信。就是再把我绑到新教徒的火刑柱上,把我烧死以前烤上两个小时,我仍然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我小声说。

  “可是相信的人相当多。自从打碎了基督教的枷锁,辩证法是科学发展道路上的最大障碍。他把现代科学斥责为不入流的形而上学,机械论。使科学在一些地方停滞不前。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苏联科学院的一个院长,就因为要搞农作物的杂交改良而丢了脑袋。”(这是形而上学,不是辩证法

  “那为什么?”

  “因为杂交改良依据的是孟德尔-摩尔根理论,与辩证法格格不入。”

  “你很熟悉前苏联吗?”

  “我最熟悉的是中国,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可是打别人头上的苍蝇更轻松。”

  我问:“对于辩证法的进攻,科学是怎么反击的呢?”

  “西方哲学用实证主义,逻辑经验主义进行了反击。现代科学却默不做声。它只是不断地发展,生产出更多的粮食(与钙化土壤),钢铁(与高效率杀人工具),机器(与污染),以及人类除精神以外需要(与不怎么需要及完全不需要)的一切。当这一切成为不可逆转的潮流的时候,辩证法才忽然发现,虽然它在骂别人,丢人的却是他自己。(这才象形而上学的样子

  “辩证法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吗?”

  “有人说辩证法是一个早产的怪胎,虽然在人类认识的现阶段并不适用,但他整体的观点确实十分诱人。现代科学的整体论,有机论已经初具雏形。不过这不是对辩证法的回归,而是在科学自身的发展中,若隐若现地概括出的一些原则。真理一元论毕竟是难以接受的。科学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发展的可能性,哪怕最微小的希望,也会有人付出百倍的努力。1984年,一大群名气很大的科学大师在美国成立了圣菲研究所(Santa Fe Institute),他们包括众多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是许多科学领域的顶尖人物,出钱的大老板也是赫赫有名――金融杀手索罗斯。它们的目标就是研究”一元化理论“的可能性。当然,他们谁也不会相信什么辩证法,那就不要研究“一元化”了。它们是用现代科学的方法探讨控制复杂的适应系统(CAS)的一般性原理。虽然我不相信他们会取得任何结果,但这是人类科学史上最大胆的尝试之一。我预祝他们成功――尽管那样会打破我的一切观念。”(果然辩证法没有可取之处。以上这些可以当作知识了解一下。基本上什么也没说清楚。不评论了。)

  —完—

通宝推:李寒秋,
家园 这种弱智文章我从来不看的,他们根本没有不知道什么叫做辩证法

不过语迟的文章还是爱看的!不管你怎么批驳的,献上花一朵

家园 这是一篇非常非常有名的网文,叫好的人很多

然而可惜,

连大字报的水平都达不到。

攻击的不是辩证法,

而是诡辩术,

苏格拉底痛恨的东西。

这与辩证法无关,

老马地下有知,

也只会一笑了之,

因为跟他的思想没什么关系。

家园 把辩证法等同于变戏法,最低级的本事,还有人叫好,晕
家园 说点狠话

其实,不少人包括我在内都觉得那篇文章那篇文章写得不错,比某些理论权威写的什么评论还要好。退一步,即使写得不好,拿出来讨论讨论也未尝不可。这个就算说无益,也不能说有多大害处。有不少真正的屁话,还要登大雅之堂呢。比如有些理论权威写的XX主义社会一定代替资本主义社会。有很多人经历过这么一次,还经常拿来发表的:我宣誓,我为实现XX主义社会奋斗终生。其实,谁都知道是那么回事。如果有人敢批这个,我倒有点佩服他。

家园 你说的狠话就是对入党宣誓的意见吧?这个见多了

共产主义你信不信无所谓,我信!不为什么,我就是相信辩证法,我信仰马克思主义!

家园 呵呵,想起了林彪在七千人大会上的那句名言

“过去我们的工作搞得好一些的时候,是毛主席思想能够顺利贯彻的时候,毛主席的思想不受干扰的时候。如果毛主席的意见受不到尊重,或者受到很大的干扰的时候,事情就要出错误。我们党几十年的历史,就是这么一个历史。”

虽说老马的共产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被后人盗用其名义干过不少坏事,但今天我们所说的、或者大众普遍意义上认知的共产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就不包括那些后人附会的么?难道这两个名词就只能是老马专有的?

即便老马的原教旨如林彪言中的毛主席思想一样是纯洁无瑕的,那么这篇网文所针对的就不能是后人赴附会的辩证法而一定是老马的原教旨?如是,那。。当那些后人附会之辩证法大行其道时似乎也没见多少人斥之为伪辩证法嘛。。呵呵

家园 【原创】你指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当那些后人附会之辩证主义大行其道时似乎也没见多少人斥之为伪辩证主义嘛

有啊,党内党外都有。不过,那个时候确实很疯狂,敢说真话的太少了,叹,现在敢说真话的又有多少呢?

辩证法是老马继承自黑格尔的,但又有所创新。作为一种学术思想,尤其创造性,同时也有其缺陷与错误;作为一种社会运动的指导意识形态,带来了复杂的后果,又积极的,也有严重的负面的东西。这些当然都可以批评——肯定性和否定性的研究与评价。但这需要深厚的学养。把于它无关的东西当作它的内容来进行批驳,只能算是“失手”。

至于你说的那种民间变形了的所谓“辩证法”实质上是我们的国粹,公孙龙“白马非马”的辩术再加上绍兴师爷的狡猾形成的“中国式的”诡辩术。要批判这样的东西当然是很有必要的,我非常支持。

我不喜欢这篇文章的原因还不在于它搞错了对象,打错了靶子,显得很业余。真正让我厌恶的,主要是:

1)好像很理性,其实是压抑不住的情绪;

特别是

2)那种自鸣得意的腔调。这一点最让我反感。

批判中国国民的那种中是诡辩术实践功德无量的事,但不要搞错对象,更要有坚实的学术功底,做细致的梳理。也不是说情绪化的东西就完全不要,而是说要尽量控制自己,力争有理有据,嬉笑谩骂似的文风可能很能抓一部分人,但这种“歪曲”式的批法本身就与被批判的对象实质上是一路货色。

家园 同意这句话

有啊,党内党外都有。不过,那个时候确实很疯狂,敢说真话的太少了,叹,现在敢说真话的又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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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今天的网上我们还能见到不少人在熟练地运用“辩证法”,不过还好顶多也就是扣帽子而已,不像以前用来给人定罪了,呵呵。

家园 [请教] 还有个疑问

您提到那种民间变形了的所谓“辩证法”实质上是我们的国粹,但至今为止实践过社会主义的国家和地区(包括有不同地域和不同种族的人们),都能看到您说的这种“辩证法”的(或曾经的)巨大影响力,因此我不认为这种“辩证法”是中国独有的。同样的,回顾历史我们也可以看到,对于共产主义的实践也大都是后人附会的那种,真正的马克思本人的原教旨却很少见。那么这些现象都是偶然的吗?难道一句“后人的赴会”就能脱开跟马克思本人的那些理论的干系吗?

换句话说,马克思理论的可操作性是否太差了?至少在部分程度上、在马克思身后的这个天翻地覆的一个多世纪里。而后人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过程中(其中的附会是不可避免的),前面提到的那些不良反应为何却是普遍意义上存在的(不分种族和地域)?

家园 这个问题我可不好回答

但至今为止实践过社会主义的国家和地区(包括有不同地域和不同种族的人们),都能看到您说的这种“辩证法”的(或曾经的)巨大影响力,

你这种判断有什么根据?

社会主义的失败有很多原因,别的国家是不是像我们这样生性这种辩证法呢?而且正因为盛行,所以失败了?您既然这么主张,那您得举出证据来。

老实说,我的看法可能跟你所预想的根本不同,我不认为历史上出现的这种“社会主义道路”与资本主义道路有您所设想的那么大的差距,在我看来,都是“现代性”的具体表现,虽然路径不同,但追求的东西其实是一样的:依靠人类的理性与知识,追求物质的丰富与自由。其实根子是一路货色。

如果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是通过对外掠夺、殖民实现的原始积累,那么这些社会主义国家主要是通过对内的掠夺,特别是对农业的压榨,依靠国家力量,动员人力物力走工业化的道路来实现发展。这种压榨造成了工农的剪刀差,造成了城乡差距、农民生活的困苦。为了集中力量与发展,国家采取的普遍是一种“威权式”的统治,国家的意识形态也是比较严厉、保守的,强调的更多的是国家利益而不是个人自由。而且,我们不能忽略的是,由于世界体系的存在,社会主义国家实际上试图脱离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另外自己造一个自己的体系,但是,这个体系控制的资源比起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来要少得多,每个国家的基础也差得多,科学技术水平也低得多。采取这一路径的,其实都是原来资本主义体系的边缘国家,在原体系内,它们很少有机会上升,再加上国家精英强烈的追赶意识,于是便采取了这样一种“造反”的路径。这样的一种社会主义的道路,实际上是一种国家主导的、追赶型的政治经济社会制度,说它是社会主义,有些名不副实。这样的一种道路可以在短时间之类取得快速的增长,但是却不能避免长期以后的经济结构僵化、社会矛盾的尖锐。还是老马说得对,在资本主义制度没有完全成熟以前,这样的一种造反其实是注定要失败的。一般来说,这种造反的结局其实不是“打下东京,坐了鸟位”,而是被招安,或者就是被灭掉。

家园 至少老毛子的辩证法就盛行一时

你这种判断有什么根据?

社会主义的失败有很多原因,别的国家是不是像我们这样生性这种辩证法呢?而且正因为盛行,所以失败了?您既然这么主张,那您得举出证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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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老毛子的“辩证法”跟中国的不完全一样,程度也不一,但肯定也是伪辩证法哈~。似乎党内斗争时这样的“辩证法”就用得特别多,不提中、苏两个大国,朝鲜、红色高棉时期也能见到它的身影,比如用来解释为何昨天的同志就变成了今天的人民公敌云云。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像这类的后人的附会(或者说异化,这个词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清除精神污染运动之前用得比较多)似乎是所有社会主义国家的通病,总该有个说得通的原因吧。如果说是理论的可操作性太差,那。。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包括西方的民主化进程中涌现的那些理论也有很多是脱离实际的(甚至还有离谱的),但实践中造成的破坏性也没有那么大,或者说,没那么普遍。

家园 看到您在文中多次的强调了参照系,那我也就信口胡诌几句吧。

讲一句话就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参照系,用来作学术文章的话倒也无妨(甚至还是要提倡的),就拿放屁来说,除了考虑到他人的嗅觉和自己的生理感受,还可以参照屁股底下的细菌,不知道有没有嗜屁菌一说,或者对附近的花花草草的影响,等等。

但很多时候大家作文章也就是讲究个意会,所谓的参照系是建立在大家对某一事物普遍意义上的共识之上的,对于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放了个屁的普通人而言,难道他/她会因为自己的愉快的生理感受而感到欣慰?真要在作文章时如咬文嚼字般地把参照系都考虑周全,那。。这样的文章除了把人弄晕之外,我看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了。呵呵。

家园 说得是,我这是拿哲学论述的要求来对付文学。有些钻空子的意思。

但是作者也是在利用文学的模糊来掩饰其哲学上的漏洞。必须要如此扁之。否则没别的办法。以文学对文学那是空对空。

我这个贴还需要再写些东西,还得想想,到时候写出来再请斧正。

家园 我觉得的更根本的问题

我不太清楚,最好你举出些有出处论据来。

如果你的意思是说,党内的那种残酷斗争就是这种伪“辩证法”,比如,昨天的同志就变成了今天的人民公敌云云。老实说,我觉得这样的论据比较牵强,连凯萨和庞贝他们还今天是亲密朋友,转天就成了死敌了,是不是也是这种“辩证法”?如果这么用,似乎所有的争权夺利都可以套进去,朱元璋跟明教的关系算不算呢?马英九和王金平呢?--这种用法有点太宽泛了吧?

我们其实更应该关注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疯狂的内部迫害?

很大一个原因是,反叛团体必然会面临外界的压力,而一个团体在面临强大但弥散而尚未明确的外部压力时,这个团体就会试图增强内部团结,以其能够应对敌人。当这种压力较小的时候,可能会采取温和的说教手段,但当压力已经这样大的时候,首先的一个普遍性的措施就是清除内部的敌人。那些先前被容忍的异议者会被清除掉。当某些异议者出现在核心团体内部时,引起的恐慌最大,造成的反应最为强烈,清楚的措施也最为彻底。而且,这种恐慌常常会造成一种“无理性”疯狂,因为内部其他人也可能会受到那些异议分子的“污染”变质,而具体谁被“污染”了又常常是很难确定的,所以,这种内部清除运动常常会扩大化,会对任何受到怀疑的人采取行动,而事实上,没有谁是可以不被怀疑的。其实,很多人算不上“敌人”,仅仅因为主要首脑认为他们“可能”跟他们“离心离德”,算不上他们的忠实战友、部下的,不能让他们不生疑虑、完全放心的,都会被清洗掉。因此,有许多无辜者遭殃。

如果这个团体再有几个执迷于权力的野心家,那么他们很可能会主动挑起内部争斗,而且内部斗争会更加激烈、残酷,所谓“用血染红顶戴”。这是人类历史的普遍现象,也是人性的一大悲剧,决不仅仅出现在斯大林俄国、朝鲜于金边政权哪里。这种内部斗争的借口是“神圣”而又荒诞的,也往往是相互矛盾、抵触的,既然“今天的胜利者成为明日的祭品”,各种口号就完全是实用主义的,根本不会估计到什么道德情操、相互矛盾,可以说是完全的无耻。

这种现象确实值得批判,我觉得我和你都对此深恶痛绝,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而我们存在分歧的地方在于,你把这种现象叫做“辩证法”,而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它跟辩证法没什么关系。另外,虽然这种现象是一个普遍现象,但是,中国那个时期的那种疯狂,还是带有很强的中国特色,可以说是我们的国粹,不强调这一点,只指出其普遍性,会遗漏很多内容,而且仅仅强调那些共性的东西,也就降低了研究的必要性。当然,那种共性也是值得批判的,人性中的“恶”本身就值得研究。但是,不能张冠李戴,乱扣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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