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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古版鬼故事大全 阅微草堂笔记 清?纪昀撰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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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卷二十二?滦阳续录四

卷二十二?滦阳续录四

刘香畹言:有老儒宿于亲串家,俄主人之婿至,无赖子也。彼此气味不相入,

皆不愿同住一屋,乃移老儒于别室。其婿睨之而笑,莫喻其故也。室亦雅洁,笔

砚书籍皆具。老儒于灯下写书寄家,忽一女子立灯下,色不甚丽,而风致颇娴雅。

老儒知其为鬼,然殊不畏,举手指灯曰:“既来此,不可闲立,可剪烛。”女人

遽灭其灯,逼而对立。老儒怒,急以手摩砚上墨渖,掴其面而涂之,曰:“以此

为识,明日寻汝尸,锉而焚之!”鬼“呀”然一声去。次日,以告主人。主人曰:

“原有婢死于此室,夜每出扰人;故惟白昼与客坐,夜无人宿。昨无地安置君,

揣君耆德硕学,鬼必不出。不虞其仍现形也。”乃悟其婿窃笑之故。此鬼多以月

下行院中,后家人或有偶遇者,即掩面急走。他日留心伺之,面上仍墨污狼藉。

鬼有形无质,不知何以能受色?当仍是有质之物,久成精魅,借婢幻形耳。《酉

阳杂俎》曰:“郭元振尝山居,中夜,有人面如盘,??寅目出于灯下。元振染翰题

其颊曰:‘久戍人偏老,长征马不肥。’其物遂灭。后随樵闲步,见巨木上有白

耳,大数斗,所题句在焉。”是亦一证也。

乌鲁木齐农家多就水灌田,就田起屋,故不能比闾而居。往往有自筑数椽,

四无邻舍,如杜工部诗所谓“一家村”者。且人无徭役,地无丈量,纳三十亩之

税,即可坐耕数百亩之产。故深岩穷谷,此类尤多。有吉木萨军士入山行猎,望

见一家,门户坚闭,而院中似有十余马,鞍辔悉具。度必玛哈沁所据,噪而围之。

玛哈沁见势众,弃锅帐突围去。众惮其死斗,亦遂不追。入门,见骸骨狼藉,寂

无一人,惟隐隐有泣声。寻视,见幼童约十三四,裸体悬窗棂上。解缚问之,曰:

“玛哈沁四日前来,父兄与斗不胜,即一家并被缚。率一日牵二人至山溪洗濯,

曳归,共脔割炙食,男妇七八人并尽矣。今日临行,洗濯我毕,将就食,中一人

摇手止之。虽不解额鲁特语,观其指画,似欲支解为数段,各携于马上为粮。幸

兵至,弃去,今得更生。”泣絮絮不止。悯其孤苦,引归营中,姑使执杂役。童

子因言其家尚有物埋窖中。营弁使导往发掘,则银币衣物甚多。细询童子,乃知

其父兄并劫盗。其行劫必于驿路近山处,???屑?一二车孤行,前后十里无援者,突

起杀其人,即以车载尸入深山;至车不能通,则合手以巨斧碎之,与尸及补被并

投于绝涧,惟以马驮货去。再至马不能通,则又投羁绁于绝涧,纵马任其所往,

共负之由鸟道归,计去行劫处数百里矣。归而窖藏一两年,乃使人伪为商贩,绕

道至辟展诸处卖于市,故多年无觉者。而不虞玛哈沁之灭其门也。童子以幼免连

坐,后亦牧马坠崖死,遂无遗种。此事余在军幕所经理,以盗已死,遂置无论。

由今思之,此盗踪迹诡秘,猝不易缉;乃有玛哈沁来,以报其惨杀之罪。玛哈沁

食人无餍,乃留一童子,以明其召祸之由。此中似有神理,非偶然也。盗姓名久

忘,惟童子坠崖时,所司牒报记名秋儿云。

佃户刘破车妇云:尝一日早起乘凉扫院,见屋后草棚中有二人裸卧。惊呼其

夫来,则邻人之女与其月作人也,并僵卧,似已死。俄邻人亦至,心知其故,而

不知何以至此。以姜汤灌苏,不能自讳,云:“久相约,而逼仄无隙地。乘雨后

墙缺,天又阴晦,知破车草棚无人,遂藉草私会。倦而憩,尚相恋未起。忽云破

月来,皎然如昼。回顾棚中,坐有七八鬼,指点揶揄。遂惊怖失魂,至今始醒。”

众以为奇。破车妇云:“我家故无鬼,欲观戏剧,随之而来。”先从兄懋园曰:

“何处无鬼?何处无鬼观戏剧?但人有见有不见耳。此事不奇也。”因忆福建<囗水>

关公馆(俗谓之水口),大学士杨公督浙闽时所重建。值余出巡,语余曰:“公

至水口公馆,夜有所见,慎勿怖,不为害也。余尝宿是地,已下键睡。因天暑,

移床近窗,隔纱幌视天晴阴。时虽月黑,而檐挂六灯尚未烬。见院中黑影,略似

人形,在阶前或坐或卧,或行或立,而寂然无一声。夜半再视之,仍在。至鸡鸣,

乃惭惭缩入地。试问驿吏,均不知也。”余曰:“公为使相,当有鬼神为阴从。

余焉有是?”公曰:“不然。仙霞关内,此地为水陆要冲,用兵者所必争。明季

唐王,国初郑氏、耿氏,战斗杀伤,不知其几。此其沉沦之魄,乘室宇空虚而窃

据;有大官来,则避而出耳。”此亦足证无处无鬼之说。

老仆施祥尝曰:“天下惟鬼最痴。鬼据之室,人多不往。偶然有客来宿,不

过暂居耳,暂让之何害?而必出扰之。遇禄命重、血气刚者,多自败;甚或符??

劾治,更蹈不测。即不然,而人既不居,屋必不葺,久而自圮,汝又何归耶?”

老仆刘文斗曰:“此语诚有理,然谁能传与鬼知?汝毋乃更痴于鬼!”姚安公闻

之,曰:“刘文斗正患不痴耳。”祥小字举儿,与姚安公同庚,八岁即为公伴读。

数年,始能暗诵《千字文》;开卷乃不识一字。然天性忠直,视主人之事如己事,

虽嫌怨不避。尔时家中外倚祥,内倚廖媪,故百事皆井井。雍正甲寅,余年十一,

元夜偶买玩物。祥启张太夫人曰:“四官今日游灯市,买杂物若干。钱固不足惜,

先生明日即开馆,不知顾戏弄耶?顾读书耶?”太夫人首肯曰:“汝言是。”即

收而键诸箧。此虽细事,实言人所难言也。今眼中遂无此人,徘徊四顾,远想慨

然。

先兄晴湖第四子汝来,幼韶秀,余最爱之,亦颇知读书。娶妇生子后,忽患

颠狂。如无人料理,即发不?郑?面不盥;夏或衣絮,冬或衣葛,不自知也。然亦

无疾病,似寒暑不侵者。呼之食即食,不呼之食亦不索。或自取市中饼饵,呼儿

童共食,不问其价,所残剩亦不顾惜。或一两日觅之不得,忽自归。一日,遍索

无迹。或云村外柳林内,似仿佛有人。趋视,已端坐僵矣。其为迷惑而死,未可

知也。其或自有所得,托以混迹,缘尽而化去,亦未可知也。忆余从福建归里时,

见余犹跪拜如礼,拜讫,卒然曰:“叔大辛苦。”余曰:“是无奈何。”又卒然

曰:“叔不觉辛苦耶?”默默退去。后思其言,似若有意,故至今终莫能测之。

姚安公言:庐江孙起山先生谒选时,贫无资斧,沿途雇驴而行,北方所谓短

盘也。一日,至河间南门外,雇驴未得。大雨骤来,避民家屋檐下。主人见之,

怒曰:“造屋时汝未出钱,筑地时汝未出力,何无故坐此?”推之立雨中。时河

间犹未改题缺,起山入都,不数月竟掣得是县。赴任时,此人识之,惶愧自悔,

谋卖屋移家。起山闻之,召来笑而语之曰:“吾何至与汝辈较。今既经此,后无

复然,亦忠厚养福之道也。”因举一事曰:“吾乡有爱莳花者,一夜偶起,见数

女子立花下,皆非素识。知为狐魅,遽掷以块,曰:‘妖物何得偷看花!’一女

子笑而答曰:‘君自昼赏,我自夜游,于君何碍?夜夜来此,花不损一茎一叶,

于花又何碍?遽见声色,何鄙吝至此耶?吾非不能揉碎君花,恐人谓我辈所见,

亦与君等,故不为耳。’飘然共去。后亦无他。狐尚不与此辈较,我乃不及狐耶?”

后此人终不自安,移家莫知所往。起山叹曰:“小人之心,竟谓天下皆小人。”

太原申铁蟾,好以香奁艳体寓不遇之感。尝谒某公未见,戏为无题诗曰:

“垩粉围墙罨画楼,隔窗闻拨钿箜篌。分(去声)无信使通青鸟,枉遣游人驻紫骝。

月姊定应随顾兔,星娥可止待牵牛?垂杨疏处雕栊近,只恨珠帘不上钩。”殊有

玉溪生风致。王近光曰:“似不应疑及织女,诬蔑仙灵。”余曰:“已矣哉,织

女别黄姑,一年一度一相见,彼此隔河何事无?”元微之诗也。‘海客乘槎上紫

氛,星娥罢织一相闻。只应不惮牵牛妒,故把支机石赠君。’李义山诗也。微之

之意,在于双文;义山之意,在于令狐。文士掉弄笔墨,借为比喻,初与织女无

涉。铁蟾此语,亦犹元、李之志云尔,未为诬蔑仙灵也。至于纯构虚词,宛如实

事;指其时地,撰以姓名,《灵怪集》所载郭翰遇织女事(《灵怪集》今佚。此

条见《太平广记》六十八),则悖妄之甚矣。夫词人引用,渔猎百家,原不能一

一核实;然过于诬罔,亦不可不知。盖自庄、列寓言,借以抒意,战国诸子,杂

说弥多,谶纬稗官,递相祖述,遂有肆无忌惮之时。如李??《独异志》诬伏羲兄

妹为夫妇,已属丧心;张华《博物志》更诬及尼山,尤为狂吠(按:张华不应悖

妄至此,殆后人依托。)如是者不一而足。今尚流传,可为痛恨。又有依傍史文,

穿凿锻炼。如《汉书?贾谊传》,有太守吴公爱幸之之语,《骈语雕龙》(此书

明人所撰,陈枚刻之,不著作者姓名)遂列长沙于娈童类中。注曰:‘大儒为龙

阳。’《史记?高帝本纪》称母媪在大泽中,太公往视,见有蛟龙其上。晁以道

诗遂有‘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杳冥’句,以高帝乃龙交所生,非太公子。

《左传》有成风私事季友、敬嬴私事襄仲之文。私事云者,密相交结,以谋立其

子而已。后儒拘泥‘私’字,虽朱子亦有‘却是大恶’之言,如是者亦不一而足。

学者当考校真妄,均不可炫博矜奇,遽执为谈柄也。”

从叔梅庵公言:族中有二少年(此余小时闻公所说,忘其字号,大概是伯叔

行也),闻某墓中有狐迹,夜携铳往,共伏草中伺之,以背相倚而睡。醒则二人

之发交结为一,贯穿缭绕,猝不可解;互相牵掣,不能行,亦不能立;稍稍转动,

即彼此呼痛。胶扰彻晓,望见行路者,始呼至,断以佩刀,狼狈而返。愤欲往报,

父老曰:“彼无形声,非力所胜,且无故而侵彼,理亦不直。侮实自召,又何仇

焉?仇必败滋甚。”二人乃止。此狐小虐之使警,不深创之以激其必报,亦可谓

善自全矣。然小虐亦足以激怒,不如敛戢勿动,使伺之无迹弥善也。

太和门丹墀下有石匮,莫知何名,亦莫知所贮何物。德慎斋前辈(慎斋名德

保,与定圃前辈同名。乾隆壬戌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读。故当时以大德保小德保

别之云)云:图裕斋之先德,昔督理殿工时,曾开视之。以问裕斋,曰:“信然。

其中皆黄色细屑,仅半匮,不能满,凝结如土坯。谛审似是米谷岁久所化也。”

余谓丹墀左之石阙,既贮嘉种,则此为五谷,于理较近。且大驾卤部中,象背宝

瓶,亦贮五谷。盖稼穑维宝,古训相传,八政首食,见于《洪范》。定制之意,

诚渊乎远矣。

宣武门子城内,如培?雎φ呶澹?砌之以砖,土人云:五火神墓。明成祖北征

时,用火仁、火义、火礼、火智、火信制飞炮,破元兵于乱柴沟。后以其术太精,

恐或为变,杀而葬于是。立五竿于丽谯侧,岁时祭之,使鬼有所归,不为厉焉。

后成祖转生为庄烈帝,五人转生李自成、张献忠诸贼,乃复仇也。此齐东之语,

非惟正史无此文,即明一代稗官小说,充栋汗牛,亦从未言及斯人斯事也。戊子

秋,余见汉军步校董某,言闻之京营旧卒云:“此水平也。京城地势,惟宣武门

最低,衢巷之水,遇雨皆汇于子城。每夜雨太骤,守卒即起,视此培?雎Γ?水将

及顶,则呼开门以泄之;没顶则门扉为水所壅,不能启矣。今日久渐忘,故或有

时阻碍也。其城上五竿,则与白塔信炮相表里。设闻信炮,则昼悬旗、夜悬灯耳。

与五火神何与哉!”此言似乎近理,当有所受之。

科场拨卷,受拨者意多不惬,此亦人情。然亦视其卷何如耳。壬午顺天乡试,

余充同考官(时阅卷尚不回避本省)。得一合字卷,文甚工而诗不佳。因甫改试

诗之制,可以恕论,遂呈荐主考梁文庄公,已取中矣。临填草榜,梁公病其“何

不改乎此度”句侵下文“改”字(题为“始吾于人也”四字),驳落。别拨一合

字备卷与余。先视其诗,第六联曰:“素娥寒对影,顾兔夜眠香。”(题为《月

中桂》)已喜其秀逸。及观其第七联曰:“倚树思吴质,吟诗忆许棠。”遂跃然

曰:“吴刚字质,故李贺《李凭箜篌引》曰:‘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

兔。’此诗选本皆不录,非曾见《昌谷集》者不知也。华州试《月中桂》诗,举

许棠为第一人。棠诗今不传,非曾见王定保《摭言》、计敏夫《唐诗纪事》者不

知也。中彼卷之‘开花临上界,持斧有仙郎’,何如中此诗乎!微公拨入,亦自

愿易之。”即朱子颖也。放榜后,时已九月,贫无絮衣。蒋心余素与唱和,借衣

与之。乃来见,以所作诗为贽。余丙子扈从古北口时,车马壅塞,就旅舍小憩。

见壁上一诗,剥残过半,惟三四句可辨。最爱其“一水涨暄人语外,万山青到马

蹄前”二语,以为“云中路绕巴山色,树里河流汉水声”不是过也,惜不得姓名。

及展其卷,此诗在焉。乃知针芥契合,已在六七年前,相与叹息者久之。子颖待

余最尽礼,殁后,其二子承父之志,见余尚依依有情。翰墨因缘,良非偶尔,何

尝以拨房为亲疏哉(余严江舟中诗曰:“山色空蒙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边。斜

阳流水推篷坐,处处随人欲上船。”实从“万山”句夺胎。尝以语子颖曰:“人

言青出于蓝,今日乃蓝出于青。”子颖虽逊谢,意似默可。此亦诗坛之佳话,并

附录于此)。

先师介野园先生,官礼部侍郎。扈从南巡,卒于路。卒前一夕,有星陨于舟

前。卒后,京师尚未知,施夫人梦公乘马至门前,骑从甚多,然伫立不肯入。但

遣人传语曰:“家中好自料理,吾去矣。”匆匆竟过。梦中以为时方扈从,疑或

有急差遣,故不暇入。觉后,乃惊怛。比凶问至,即公卒之夜也。公屡掌文柄,

凡四主会试,四主乡试,其他杂试殆不可缕数。尝有恩荣宴诗曰:“鹦鹉新班宴

御园(按:“鹦鹉新班”不知出典,当时拟问公,竟因循忘之),摧颓老鹤也乘

轩。龙津桥上黄金榜,四见门生作状元。”丁丑年作也。于文襄公亦赠以联曰:

“天下文章同轨辙,门墙桃李半公卿。”可谓儒者之至荣。然日者推公之命云:

“终于一品武阶,他日或以将军出镇耶!”公笑曰:“信如君言,则将军不好武

矣。”及公卒,圣心悼惜,特赠都统。盖公虽官礼曹,而兼摄副都统。其扈从也,

以副都统班行,故即武秩进一阶。日者之术,亦可云有验矣。

乩仙多伪托古人,然亦时有小验。温铁山前辈(名温敏,乙丑进士,官至盛

京侍郎)尝遇扶乩者,问寿几何。乩判曰:“甲子年华有二秋。”以为当六十二。

后二年卒,乃知二秋为二年。盖灵鬼时亦能前知也。又闻山东巡抚国公,扶乩问

寿。乩判曰:“不知。”问:“仙人岂有所不知?”判曰:“他人可知,公则不

可知。修短有数,常人尽其所禀而已。若封疆重镇,操生杀予夺之权,一政善,

则千百万人受其福,寿可以增;一政不善,则千百万人受其祸,寿亦可以减。此

即司命之神不能预为注定,何况于吾?岂不闻苏?奈笊倍?人,减二年寿;娄师德

亦误杀二人,减十年寿耶?然则年命之事,公当自问,不必问吾也。”此言乃凿

然中理,恐所遇竟真仙矣。

族叔育万言:张歌桥之北,有人见黑狐醉卧场屋中(场中守视谷麦小屋,俗

谓之场屋)。初欲擒捕,既而念狐能致财,乃覆以衣而坐守之。狐睡醒,伸宿数

四,即成人形。甚感其护视,遂相与为友。狐亦时有所馈赠。一日,问狐曰:“

设有人匿君家,君能隐蔽弗露乎?”曰:“能。”又问:“君能凭附人身狂走乎?

”曰:“亦能。”此人即恳乞曰:“吾家酷贫,君所惠不足以赡,而又愧于数渎

君。今里中某甲甚富,而甚畏讼。顷闻觅一妇司庖,吾欲使妇往应。居数日,伺

隙逃出,藏君家;而吾以失妇,阳欲讼。妇尚粗有资首,可诬以蜚语,胁多金。

得金之后,公凭附使奔至某甲别墅中,然后使人觅得,则承惠多矣。”狐如所言,

果得多金,觅妇返后,某甲以在其别墅,亦不敢复问,然此妇狂疾竟不愈,恒自

妆饰,夜似与人共嬉笑,而禁其夫勿使前。急往问狐,狐言无是理,试往侦之。

俄归而顿足曰:“败矣!是某甲家楼上狐,悦君妇之色,乘吾出而彼入也。此狐

非我所能敌,无如何矣!”此人固恳不已。狐正色曰:“譬如君里中某,暴横如

虎,使彼强据人妇,君能代争乎?”后其妇颠痫日甚,且具发其夫之阴谋。针灸

劾治皆无效,卒以瘵死。里人皆曰:“此人狡黠如鬼,而又济以狐之幻,宜无患

矣。不虞以狐召狐,如螳螂黄雀之相伺也。古诗曰:‘利旁有倚刀,贪人还自贼。

’信矣!”

门人王廷绍言:忻州有以贫鬻妇者,去几二载。忽自归,云初被买时,引至

一人家。旋有一道士至,携之入山,意甚疑惧。然业已卖与,无如何。道士令闭

目,即闻两耳风飕飕。俄令开目,已在一高峰上。室庐华洁,有妇女二十余人,

共来问讯,云此是仙府,无苦也。因问:“到此何事?”曰:“更番侍祖师寝耳。

此间金银如山积,珠翠锦绣、嘉肴珍果,皆役使鬼神,随呼立至。服食日用,皆

以拟王侯。惟每月一回小痛楚,亦不害耳。”因指曰:“此处仓库,此处庖厨,

此我辈居处,此祖师居处。”指最高处两室曰:“此祖师拜月拜斗处,此祖师炼

银处。”亦有给使之人,然无一男子也。自是每白昼则呼入荐枕席,至夜则祖师

升坛礼拜,始各归寝。惟月信落红后,则净褫内外衣,以红绒为巨绠,缚大木上,

手足不能丝毫动;并以绵丸窒口,喑不能声。祖师持金管如箸,寻视脉穴,刺入

两臂两股肉内,吮吸其血,颇为酷毒。吮吸后,以药末糁创孔,即不觉痛,顷刻

结痂。次日,痂落如初矣。其地极高,俯视云雨皆在下。忽一日狂飚陡起,黑云

如墨压山顶,雷电激射,势极可怖。祖师惶遽,呼二十余女,并裸露环抱其身,

如肉屏风。火光入室者数次,皆一掣即返。俄一龙爪大如箕,于人丛中攫祖师去。

霹雳一声,山谷震动,天地晦冥。觉昏瞀如睡梦,稍醒,则已卧道旁。询问居人,

知去家仅数百里。乃以臂钏易敝衣遮体,乞食得归也。忻州人尚有及见此妇者,

面色枯槁,不久患瘵而卒。盖精血为道士采尽矣。据其所言,盖即烧金御女之士。

其术灵幻如是,尚不免于天诛;况不得其传,徒受妄人之蛊惑,而冀得神仙,不

亦颠哉!

江南吴孝廉,朱石君之门生也。美才夭逝,其妇誓以身殉,而屡缢不能死。

忽灯下孝廉形见,曰:“易彩服则死矣。”从其言,果绝。孝廉乡人录其事征诗,

作者甚众。余亦为题二律。而石君为作墓志,于孝廉之坎坷、烈妇之慷慨,皆深

致悼惜,而此事一字不及。或疑其乡人之粉饰,余曰:“非也。文章流别,各有

体裁。郭璞注《山海经》、《穆天子传》,于西王母事铺叙綦详。其注《尔雅?

释地》,于‘西至西王母’句,不过曰‘西方昏荒之国’而已,不更益一语也。

盖注经之体裁,当如是耳。金石之文,与史传相表里,不可与稗官杂记比,亦不

可与词赋比。石君博极群书,深知著作之流别,其不著此事于墓志,古文法也,

岂以其伪而削之哉!”余老多遗忘,记孝廉名承绂,烈妇之姓氏,竟不能忆。姑

存其略于此,俟扈跸回銮,当更求其事状,详著之焉。

老仆施祥,尝乘马夜行至张白。四野空旷,黑暗中有数人掷沙泥,马惊嘶不

进。祥知是鬼。叱之曰:“我不至尔墟墓间,何为犯我?”群鬼揶揄曰:“自作

剧耳,谁与尔论理。”祥怒曰:“既不论理,是寻斗也。”即下马,以鞭横击之。

喧哄良久,力且不敌;马又跳踉掣其肘。意方窘急,忽遥见一鬼狂奔来,厉声呼

曰:“此吾好友,尔等毋造次!”群鬼遂散。祥上马驰归,亦不及问其为谁。次

日,携酒于昨处奠之,祈示灵响,寂然不应矣。祥之所友,不过厮养屠沽耳,而

九泉之下,故人之情乃如是。

门人吴钟侨,尝作《如愿小传》,寓言滑稽,以文为戏也。后作蜀中一令,

值金川之役,以监运火药殁于路。诗文皆散佚,惟此篇偶得于故纸中,附录于此。

其词曰:如愿者,水府之女神,昔彭泽清洪君以赠庐陵欧明者是也。以事事能给

人之求,故有是名。水府在在皆有之,其遇与不遇,则系人之禄命耳。有四人同

访道,涉历江海,遇龙神召之,曰:“鉴汝等精进,今各赐如愿一。”即有四女

子随行。其一人求无不获,意极适。不数月病且死,女子曰:“今世之所享,皆

前生之所积;君夙生所积,今数月销尽矣,请归报命。”是人果不起。又一人求

无不获,意犹未已。至冬月,求鲜荔巨如瓜者。女子曰:“溪壑可盈,是不可餍,

非神道所能给。”亦辞去。又一人所求有获有不获,以咎女子。女子曰:“神道

之力,亦有差等,吾有能致不能致也。然日中必昃,月盈必亏。有所不足,正君

之福。不见彼先逝者乎?”是人惕然,女子遂随之不去。又一人虽得如愿,未尝

有求。如愿时为自致之,亦蹙然不自安。女子曰:“君道高矣,君福厚矣,天地

鉴之,鬼神佑之。无求之获,十倍有求,可无待乎我;我惟阴左右之而已矣。”?

他日相遇,各道其事,或喜或怅。曰:“惜哉!逝者之不闻也。”此钟侨弄笔狡

狯之文,偶一为之,以资惩劝,亦无所不可;如累牍连篇,动成卷帙,则非著书

之体矣。

郭石洲言:河南一巨室,宦成归里,年六十余矣。强健如少壮,恒蓄幼妾三

四人;至二十岁,则治奁具而嫁之,皆宛然完璧。娶者多阴颂其德,人亦多乐以

女鬻之。然在其家时,枕衾狎昵,与常人同。或以为但取红铅供药饵,或以为徒

悦耳目,实老不能男,莫知其审也。后其家婢媪私泄之,实使女而男淫耳。有老

友密叩虚实,殊不自讳,曰:“吾血气尚盛,不能绝嗜欲。御女犹可以生子,实

惧为身后累;欲渔男色,又惧艾之事,为子孙羞。是以出此间道也。”此事奇

创,古所未闻。夫闺房之内,何所不有?床第事可勿深论。惟岁岁转易,使良家

女得再嫁名,似于人有损;而不稽其婚期,不损其贞体,又似于人有恩。此种公

案,竟无以断其是非。戈芥舟前辈曰:“是不难断,直恃其多财,法外纵淫耳。

昔窦二东之行劫,必留其御寒之衣衾、还乡之资斧,自以为德。此老之有恩,亦

若是而已矣。”

里有丁一士者,矫捷多力,兼习技击、超距之术。两三丈之高,可翩然上;

两三丈之阔,可翩然越也。余幼时犹及见之,尝求睹其技。使余立一过厅中,余

面向前门,则立前门外面相对。余转面后门,则立后门外面相对。如是者七八度,

盖一跃即飞过屋脊耳。后过杜林镇,遇一友,邀饮桥畔酒肆中。酒酣,共立河岸。

友曰:“能越此乎?”一士应声耸身过。友招使还,应声又至。足甫及岸,不虞

岸已将圮,近水陡立处开裂有纹。一士未见,误踏其上,岸崩二尺许。遂随之坠

河,顺流而去。素不习水,但从波心踊起数尺,能直上而不能旁近岸,仍坠水中。

如是数四,力尽,竟溺焉。盖天下之患,莫大于有所恃。恃财者终以财败,恃势

者终以势败,恃智者终以智败,恃力者终以力败。有所恃,则敢于蹈险故也。田

侯松岩于滦阳买一劳山杖,自题诗曰:“月夕花晨伴我行,路当坦处亦防倾。敢

因恃尔心无虑,便向崎岖步不平!”斯真阅历之言,可贯而佩者矣。

沧州憩水井有老尼,曰慧师父,不知其为名为号,亦不知是此“慧”字否,

但相沿呼之云尔。余幼时,尝见其出入外祖张公家。戒律谨严,并糖不食,曰:

“糖亦猪脂所点成也。”不衣裘,曰:“寝皮与食肉同也。”不衣绸绢,曰:“

一尺之帛,千蚕之命也。”供佛面筋必自制,曰:“市中皆以足踏也。”焚香必

敲石取火,曰:“灶火不洁也。”清斋一食,取足自给,不营营募化。外祖家一

仆妇,以一布为施。尼熟视识之,曰:“布施须用己财,方为功德。宅中为失此

布,笞小婢数人,佛岂受如此物耶?”妇以情告曰:“初谓布有数十疋,未必一

一细检,故遇取其一。不料累人受捶楚,日相诅咒,心实不安。故布施求忏罪耳。

”尼掷还之曰:“然则何不密送原处,人亦得白,汝亦自安耶!”后妇死数年,

其弟子乃泄其事,故人得知之。乾隆甲戌、乙亥间,年已七八十矣,忽过余家,

云将诣潭柘寺礼佛,为小尼受戒。余偶话前事,摇首曰:“实无此事,小妖尼饶

舌耳。”相与叹其忠厚。临行,索余题佛殿一额。余属赵春涧代书。合掌曰:“

谁书即乞题谁名,佛前勿作诳语。”为易赵名,乃持去,后不再来。近问沧州人,

无识之者矣。又景城天齐庙一僧,住持果成之第三弟子。士人敬之,无不称曰三

师父,遂佚其名。果成弟子颇不肖,多散而托钵四方。惟此僧不坠宗风,无大刹

知客市井气,亦无法座禅师骄贵气;戒律精苦,虽千里亦打包徒步,从不乘车马。

先兄晴湖尝遇之中途,苦邀同车,终不肯也。官吏至庙,待之礼无加;田夫、野

老至庙,待之礼不减。多布施、少布施、无布施,待之礼如一。禅诵之余,惟端

坐一室,入其庙如无人者。其行事如是焉而已。然里之男妇,无不曰三师父道行

清高。及问其道行安在,清高安在,则茫然不能应。其所以感动人心,正不知何

故矣。尝以问姚安公,公曰:“据尔所见,有不清不高处耶?无不清不高,即清

高矣。尔必欲锡飞、杯渡,乃为善知识耶?”此一尼一僧,亦彼法中之独行者矣

(三师父涅?鞑痪茫?其名当有人知,俟见乡试诸孙辈,使归而询之庙中)。

九州之大,奸盗事无地无之,亦无日无之,均不为异也。至盗而稍别于盗,

而不能不谓之盗;奸而稍别于奸,究不能不谓之奸,斯为异矣。盗而人许遂其盗,

奸而人许遂其奸,斯更异矣。乃又相触立发,相牵立息,发如鼎沸,息如电掣,

不尤异之异乎!舅氏安公五章言:有中年失偶者,已有子矣,复买一有夫之妇。

幸控制有术,犹可相安。既而是人死,平日私蓄,悉在此妇手。其子微闻而索之,

事无佐证,妇弗承也。后侦知其藏贮处,乃夜中穴壁入室。方开箧携出,妇觉,

大号有贼,家众惊起,各持械入。其子仓皇从穴出。迎击之,立踣。即从穴入搜

余盗,闻床下喘息有声,群呼尚有一贼,共曳出絷缚。比灯至审视,则破额昏仆

者其子,床下乃其故夫也。其子苏后,与妇各执一词:子云“子取父财,不为盗”

。妇云“妻归前夫,不为奸”。子云“前夫可再合,而不可私会”。妇云“父财

可索取,而不可穿窬”。互相诟谇,势不相下。次日,族党密议,谓涉讼两败,

徒玷门风。乃阴为调停,使尽留金与其子,而听妇自归故夫,其难乃平。然已“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矣。先叔仪南公曰:“此事巧于相值,天也;所以致有此

事,则人也。不纳此有夫之妇,子何由而盗、妇何由而奸哉?彼所恃者,力能驾

驭耳。不知能驾驭于生前,不能驾驭于身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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