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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古版鬼故事大全 阅微草堂笔记 清?纪昀撰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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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卷二十四?滦阳续录六

卷二十四?滦阳续录六

狐能诗者,见于传记颇多,狐善画则不概见。海阳李文砚亭言:顺治、康熙

间,周处士??寻薄游楚豫。周以画松名,有士人倩画书室一壁。松根起于西壁之

隅,盘?镭步茫?横径北壁,而纤末犹扫及东壁一二尺;觉浓阴入座,长风欲来。

置酒邀社友共赏。方攒立壁下,指点赞叹,忽一友拊掌绝倒,众友俄亦哄堂。盖

松下画一秘戏图,有大木榻布长簟,一男一妇,裸而好合;流目送盼,媚态宛然。

旁二侍婢亦裸立,一挥扇驱蝇,一以两手承妇枕,防蹂躏坠地。乃士人及妇与媵

婢小像也。哗然趋视,眉目逼真,虽僮仆亦辨识其面貌,莫不掩口。士人恚甚,

望空指划,詈妖狐。忽檐际大笑曰:“君太伤雅。曩闻周处士画松,未尝目睹,

昨夕得观妙迹,坐卧其下不能去,致失避君,未尝抛砖掷瓦相忤也。君遽毒詈,

心实不平,是以与君小作剧。君尚不自反,乖戾如初,行且绘此像于君家白板扉,

博途人一粲矣。君其图之。”盖士人先一夕设供客具,与奴子秉烛至书室,突一

黑物冲门去。士人知为狐魅,曾诟厉也。众为慰解,请入座;设一虚席于上。不

见其形,而语音琅然;行酒至前辄尽,惟不食肴馔,曰:“不茹荤四百余年矣。”

濒散,语士人曰:“君太聪明,故往往以气凌物。此非养德之道,亦非全身之道

也。今日之事,幸而遇我。倘遇负气如君者,则难从此作矣。惟学问变化气质,

愿留意焉。”丁宁郑重而别。回视所画,净如洗矣。次日,书室东壁忽见设色桃

花数枝,衬以青苔碧草。花不甚密,有已开者,有半开者,有已落者,有未落者;

有落未至地随风飞舞者八九片,反侧横斜,势如飘动,尤非笔墨所能到。上题二

句曰:“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按:此二句,初唐杨师道之诗)不署姓

名。知狐以答昨夕之酒也。后周处士见之,叹曰:“都无笔墨之痕。觉吾画犹努

力出棱,有心作态。”

景城北冈有玄帝庙,明末所建也。岁久,壁上霉迹隐隐成峰峦起伏之形,望

似远山笼雾。余幼时尚及见之。庙祝棋道士病其晦昧,使画工以墨钩勒,遂似削

圆方竹。今庙已圮尽矣,棋道士不知其姓,以癖于象戏,故得此名。或以为齐姓

误也。棋至劣而至好胜,终日丁丁然不休。对局者或倦求去,至长跪留之。尝有

人指对局者一著,衔之次骨,遂拜绿章,诅其速死。又一少年偶误一著,道士幸

胜。少年欲改著,喧争不已。少年粗暴,起欲相殴。惟笑而却避曰:“任君击折

我肱,终不能谓我今日不胜也。”亦可云痴物矣。

酒有别肠,信然。八九十年来,余所闻者,顾侠君前辈称第一,缪文子前辈

次之。余所见者,先师孙端人先生亦入当时酒社。先生自云:“我去二公中间,

犹可著十余人。”次则陈句山前辈与相敌,然不以酒名。近时路晋清前辈称第一,

吴云岩前辈亦?鸣谜?胜。晋清曰:“云岩酒后弥温克,是即不胜酒力,作意矜持

也。”验之不谬。同年朱竹君学士、周稚圭观察,皆以酒自雄。云岩曰:“二公

徒豪举耳。拇阵喧呶,泼酒几半,使坐而静酌则败矣。”验之亦不谬。后辈则以

葛临溪为第一,不与之酒,从不自呼一杯;与之酒,虽盆盎无难色,长鲸一吸,

涓滴不遗。尝饮余家,与诸桐屿、吴惠叔等五六人角至夜漏将阑,众皆酩酊,或

失足颠仆。临溪一一指挥僮仆扶掖登榻,然后从容登舆去,神志湛然,如未饮者。

其仆曰:“吾相随七八年,从未见其独酌,亦未见其偶醉也。”惟饮不择酒,使

尝酒亦不甚知美恶,故其同年以登徒好色戏之。然亦罕有矣。惜不及见顾、缪二

前辈,一决胜负也。端人先生恒病余不能饮,曰:“东坡长处,学之可也;何并

其短处亦刻画求似!”及余典试得临溪,以书报先生。先生复札曰:“吾再传有

此君,闻之起舞。但终恨君是蜂腰耳。”前辈风流,可云佳话。今老矣,久不预

少年文酒之会,后来居上,又不知为谁?

高官农家畜一牛,其子幼时,日与牛嬉戏,攀角捋尾皆不动。牛或嗅儿顶、

舐儿掌,儿亦不惧。稍长,使之牧。儿出即出,儿归即归,儿行即行,儿止即止,

儿睡则卧于侧,有年矣。一日往牧,牛忽狂奔至家,头颈皆浴血,跳踉哮吼,以

角触门。儿父出视,即掉头回旧路。知必有变,尽力追之。至野外,则儿已破颅

死;又一人横卧道左,腹裂肠出,一枣棍弃于地。审视,乃三果庄盗牛者(三果

庄回民所聚,沧州盗薮也)。始知儿为盗杀,牛又触盗死也。是牛也,有人心焉。

又西商李盛庭买一马,极驯良。惟路逢白马,必立而注视,鞭策不肯前。或望见

白马,必驰而追及,衔勒不能止。后与原主谈及,原主曰:“是本白马所生,时

时觅其母也。”是马也,亦有人心焉。

余八岁时,闻保母丁媪言:某家有??牛,跛不任耕,乃鬻诸比邻屠肆。其犊

甫离乳,视宰割其母,牟牟鸣数日。后见屠者即奔避,奔避不及,则伏地战栗,

若乞命状。屠者或故逐之,以资笑噱,不以为意也。犊渐长,甚壮健,畏屠者如

初。及角既坚利,乃伺屠者侧卧凳上,一触而贯其心,遽驰去。屠者妇大号捕牛。

众悯其为母复仇,故缓追,逸之,意莫知所往。时丁媪之亲串杀人,遇赦获免,

仍与其子同里?印6℃凉是跃偈鞘挛?之忧危,明仇不可狎也。余则取犊有复仇之

心,知力弗胜,故匿其锋,隐忍以求一当。非徒孝也,抑亦智焉。黄帝《巾机铭》

曰(机是本字,校者或以为破体俗书,改为机字,反误):“日中必慧(按:《

汉书?贾谊传》引此句,作й。《六韬》引此句,作彗。音义并同),操刀必割。

”言机之不可失也。《越绝书》子贡谓越王曰:“夫有谋人之心,使人知之者,

危也。”言机之不可泄也。《孙子》曰:“善用兵者,闭门如处女,出门如脱兔。

”斯言当矣。

姜慎思言:乾隆己卯夏,有江南举子以京师逆旅多湫隘,乃税西直门外一大

家坟院读书。偶晚凉树下散步,遇一女子,年十五六,颇白皙。挑与语,不嗔不

答,转墙角自去。夜半睡醒,似门上了鸟微有声,疑为盗。呼僮不应,自起隔门

罅窥之,乃日间所见女子也。知其相就,急启户拥以入。女子自言:“为守坟人

女,家酷贫,父母并拙钝,恒恐嫁为农家妇。顷蒙顾盼,意不自持,故从墙缺至

君处。君富贵人,自必有妇,倘能措百金与父母,则为妾媵无悔。父母嗜利,亦

必从也。”举子诺之,遂相缱绻,至鸡鸣乃去。自是夜半恒至,妖媚冶荡,百态

横生。举子以为巫山洛水不是过也。一夜来稍迟,举子自步月候之。乃忽从树杪

飞下。举子顿悟,曰:“汝毋乃狐耶?”女子殊不自讳,笑而应曰:“初恐君骇

怖,故托虚词。今情意已深,不妨明告。将来游宦四方,有一隐形随侍之妾,不

烦车马,不择居停,不需衣食,昼可携于怀袖,夜即出而荐枕席,不愈于千金买

笑耶?”举子思之,计良得。自是潜住书室,不待夜度矣。然每至秉烛,则外出,

夜半乃返;或微露鬓乱钗横状。举子疑之而未决。既而与其娈童通;旋为二仆所

窥,亦并与乱。庖人知之,亦续狎焉。一日,昼与娈僮寝。举子潜扼杀之,遂现

狐形,因埋于墙外。半月后,有老翁诣举子曰:“吾女托身为君妾,何忽见杀?”

举子愤然曰:“汝知汝女为吾妾,则易言矣。夫两雄共雌,争而相戕,是为妒奸,

于律当议抵。汝女既为我妾,明知非人而我不改盟,则夫妇之名分定矣。而既淫

于他人;又淫于我仆,我为本夫,例得捕奸。杀之,又何罪耶?”翁曰:“然则

何不杀君仆?”举子曰:“汝女死则形见,此则皆人也。手刃四人,而执一死狐

为罪案,使汝为刑官,能据以定谳乎?”翁俯首良久,以手拊膝曰:“汝自取也

夫!吾诚不料汝至此。”振衣自去。举子旋移居准提庵,与慎思邻房。其娈童与

狐尤昵,衔主人之太忍,具泄其事于慎思,故得其详。

吉木萨(乌鲁木齐所属也)屯兵张鸣凤调守卡伦(军营了望之名),与一菜

园近。灌园叟年六十余,每遇风雨,辄借宿于卡伦。一夕,鸣凤醉以酒而淫之。

叟醒大恚,控于营弁。验所创,尚未平。申上官,除鸣凤粮。时鸣凤年甫二十,

众以为必无此事。或疑叟或曾窃污鸣凤,故此相报。然复鞫两造,皆不承,咸云

怪事。有官奴玉保曰:“是固有之,不为怪也。曩牧马南山,为射雉者惊,马逸。

惧遭责罚,入深山追觅。仓皇失道,愈转愈迷,经一昼夜不得出。遥见林内屋角,

急往投之;又虑是盗巢,或见戕害,且伏草间觇情状。良久,有二老翁携手笑语

出,坐磐石上,拥抱偎倚,意殊亵狎。俄左一翁牵右一翁伏石畔,恣为淫?痢N?

方以窥见阴私,惧杀我灭口,惴惴蜷缩不敢动。乃彼望见我,了无愧怍,共呼使

出,询问何来;取二饼与食,指归路曰:‘从某处见某树转至某处,见深涧沿之

行,一日可至家。’又指最高一峰曰:‘此是正南,迷即望此知方向。’又曰:

‘空山无草,汝马已饥而自归。此间熊与狼至多,勿再来也。’比归家,马果先

返。今张鸣凤爱六十之叟,非此老翁类乎!”据其所言,天下真有理外事矣。惟

二翁不知何许人,遁迹深山,似亦修道之士,何以所为乃如此?因忆《树屋书影》

记仙人马绣头事,称其比及顽童,云中有真阴可采。是容成术,非但御女,兼亦

御男。然采及老翁,有何裨益?即修炼果有此法,亦邪师外道而已,上真定无此

也。

张助教潜亭言:昔与一友同北上,夜宿逆旅。闻纟卒纟祭有声,或在窗外,

或在室之外间。初以为虫鼠,不甚讶。后微闻叹息,乃始栗然,侦之则无睹也。

至红花埠,偶忘收笔砚,夜分闻有搁笔声。次早,几上有字迹,阴黯惨淡,似有

似无。谛审,乃一诗,其词曰:“上巳好莺花,寒食多风雨。十年汝忆吾,千里

吾随汝。相见不得亲,悄立自凄楚。野水青茫茫,此别终万古。”似香魂怨抑之

语。然潜亭自忆无此人,友自忆亦无此人,不知其何以来也。程鱼门曰:“君肯

诵是诗,定无是事。恐贵友讳言之耳。”众以为然。

同年胡侍御牧亭,人品孤高,学问文章亦具有根柢。然性情疏阔,绝不解家

人生产事,古所谓不知马几足者,殆有似之。奴辈玩弄如婴孩。尝留余及曹慕堂、

朱竹君、钱辛楣饭,肉三盘,蔬三盘,酒数行耳,闻所费至三四金,他可知也。

同年偶谈及,相对太息。竹君愤尤甚,乃尽发其奸,迫逐之。然积习已深,密相

授受,不数月,仍故辙。其党类布在士大夫家,为竹君腾谤,反得喜事名。于是

人皆坐视,惟以小人有党,君子无党,姑自解嘲云尔。后牧亭终以贫困郁郁死。

死后一日,有旧仆来,哭尽哀,出三十金置几上,跪而祝曰:“主人不迎妻子,

惟一身寄居会馆,月俸本足以温饱。徒以我辈剥削,致薪米不给。彼时以京师长

随,连衡成局,有忠于主人者,共排挤之,使无食宿地,故不敢立异同。不虞主

人竟以是死。中心愧悔,夜不能眠。今幸献所积助棺敛,冀少赎地狱罪也。”祝

讫自去。满堂宾客之仆,皆相顾失色。陈裕斋因举一事曰:“有轻薄子见少妇独

哭新坟下,走往挑之。少妇正色曰:‘实不相欺,我狐女也。墓中人耽我之色,

至病瘵而亡。吾感其多情,而愧其由我而殒命,已自誓于神,此生决不再偶。尔

无妄念,徒取祸也。’此仆其类此狐欤!”然余谓终贤于掉头竟去者。

田侯松岩言:幼时居易州之神石庄(土人云,本名神子庄,以尝出一神童故

也。后有三巨石陨于庄北,如春秋宋国之事,故改今名。今石在易州西南二十余

里),偶与僮辈嬉戏马厩中。见煮豆之锅,凸起铁泡十数,并形狭而长。僮辈以

石破其一,中有虫长半寸余,形如柳蠹,色微红,惟四短足与其首皆作黑色,而

油然有光,取出犹蠕蠕能动。因一一破视,一泡一虫,状皆如一。又言:头等侍

卫常君青(此又别一常君,与常大宗伯同名),乾隆癸酉戍守西域,筑帐南山之

下(塞外山脉,自西南趋东北,西域三十六国,夹之以居,在山南者呼曰“北山”

,在山北者呼曰“南山”,其实一山也)。山半有飞瀑二丈余,其泉甚甘。会冬

月冰结,取水于河,其水湍悍而性冷,食之病人。不得已,仍凿瀑泉之冰。水窍

甫通,即有无数冰丸随而涌出,形皆如橄榄。破之,中有白虫如蚕,其口与足则

深红,殆所谓冰蚕者欤?此与铁中之虫,锻而不死,均可谓异闻矣。然天地之气,

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极阳之内必伏阴,极阴之内必伏阳,八卦之对待,坎以二

阴包一阳,离以二阳包一阴。六十四卦之流行,阳极于乾,即一阴生,下而为?窈螅?

阴极于坤,即一阳生,下而为复。其静也伏斯敛,敛斯郁焉;其动也郁斯蒸,蒸

斯化焉。至于化则生,生不已矣。特冲和之气,其生有常;偏胜之气,其生不测。

冲和之气,无地不生;偏胜之气,或生或不生耳。故沸鼎炎??高、寒泉Ё结,其中

皆可以生虫也。崔豹《古今注》载,火鼠生于炎洲火中,绩其毛为布,入火不燃。

今洋舶多有之,先兄晴湖蓄数尺,余尝试之。又《神异经》载,冰鼠生北海冰中,

穴冰而居,啮冰而食,岁久大如象,冰破即死。欧罗巴人曾见之,谢梅庄前辈戍

乌里雅苏台时,亦曾见之。是兽且生于火与冰矣。其事似异,实则常理也。

数皆前定,故鬼神可以前知。然有其事尚未发萌,其人尚未举念,又非吉凶

祸福之所关、因果报应之所系,游戏琐屑至不足道,断非冥籍所能预注者,而亦

往往能前知。乾隆庚寅,有翰林偶遇乩仙,因问宦途。乩判一诗曰:“春风一笑

手扶筇,桃李花开泼眼浓。好是寻香双蛱蝶,粉墙才过巧相逢。”茫不省为何语。

俄御试翰林,以编修改知县。众谓次句隐用河阳一县花事。可云有验,然其余究

不能明。比同年往慰,司阍者扶杖蹩{薛足}出。盖朝官仆隶,视外吏如天上人。

司阍者得主人外转信,方立阶上,喜而跃曰:“吾今日登仙矣!”不虞失足,遂

损其胫,故杖而行也。数日后,微闻一日遣二仆,而罪状不明。旋有泄其事者曰:

“二仆皆谋为司阍,而无如先已有跛者。乃各阴饰其妇,俟主人燕息,诱而蛊之。

至夕,一妇私具饼饵,一妇私煎茶,皆暗中摸索至书斋廊下。猝然相触,所赍俱

倾;愧不自容,转怒而相诟。主人不欲深究,故善遣去。”于是诗首句三四句并

验。此乩可谓灵鬼矣,然何以能前知(马夫人雇一针线人,曾在是家,云二仆谋

夺司阍则有之,初无自献其妇意,乃私谋于一黠仆,黠仆为画此策,均与约:是

日有暇,可乘隙以进。而不使相知,故致两败。二仆逐后,黠仆又党附于跛者,

邀游妓馆。跛者知其有伏机,阳使先往待,而阴告主人往捕,故黠仆亦败。嗟乎!

一州县官司阍耳,而此四人者互相倾轧,至辗转多方而不已。黄雀螳螂之喻,兹

其明验矣。故附记之,以著世情之险)?此等事,终无理可推也。

余官兵部尚书时,往良乡送征湖北兵,小憩长辛店旅舍。见壁上有《归雁诗》

二首,其一曰:“料峭西风雁字斜,深秋又送汝还家。可怜飞到无多日,二月仍

来看杏花。”其二曰:“水阔云深伴侣稀,萧条只与燕同归。惟嫌来岁乌衣巷,

却向雕梁各自飞。”末题“晴湖”二字,是先兄字也。然语意笔迹皆不似先兄,

当别一人。或曰:“有郑君名鸿撰,亦字晴湖。”

偶见田侯松岩持画扇,笔墨秀润,大似衡山,云其亲串德君芝麓所作也。上

有一诗曰:“野水平沙落日遥,半山红树影萧条。酒楼人倚孤樽坐,看我骑驴过

板桥。”风味?胰唬?有尘外之致。复有德君题语,云是卓悟庵作,画即画此诗意。

故并录此诗,殆亦爱其语也。田侯云,悟庵名卓礼图,然不能详其始末。大抵沉

于下僚者,遥情高韵,而名氏翳如。录而存之,亦郭恕先之远山数角耳。

古人祠宇,俎豆一方,使后人挹想风规,生其效法,是即维风励俗之教也。

其间精灵常在,???崛缥耪撸?所在多有;依托假借,凭以猎取血食者,间亦有之。

相传有士人宿陈留一村中,因溽暑散步野外。黄昏后,冥色苍茫,忽遇一人相揖。

俱坐老树之下,叩其乡里名姓。其人云:“君勿相惊,仆即蔡中郎也。祠墓虽存,

享祀多缺;又生列士流,殁不欲求食于俗辈。以君气类,故敢布下忱。明日,赐

一野祭可乎?”士人故雅量,亦不恐怖,因询以汉末事,依违酬答,多罗贯中《

三国演义》中语,已窃疑之;及询其生平始末,则所述事迹与高则诚《琵琶记》

纤悉曲折,一一皆同。因笑语之曰:“资斧匮乏,实无以享君,君宜别求有力者。

惟一语嘱君:自今以往,似宜求《后汉书》、《三国志》、中郎文集稍稍一观,

于求食之道更近耳。”其人面?岢苟?,跃起现鬼形去。是影射敛财之术,鬼亦能

之矣。

梁豁堂言:有客游粤东者,妇死寄柩于山寺。夜梦妇曰:“寺有厉鬼,伽蓝

神弗能制也。凡寄柩僧寮者,男率为所役,女率为所污。吾力拒,弗能免也。君

盍讼于神?”醒而忆之了了,乃炷香祝曰:“我梦如是,其春睡迷离耶?意想所

造耶?抑汝真有灵耶?果有灵,当三夕来告我。”已而再夕梦皆然。乃牒诉于城

隍,数日无???帷R幌Γ?梦妇来曰:“讼若得直,则伽蓝为失纠举,山神社公为

失约束,于阴律皆获谴,故城隍踌躇未能理。君盍再具牒,称将诣江西诉于正乙

真人,则城隍必有处置矣。”如所言,具牒投之。数日,又梦妇来曰:“昨城隍

召我,谕曰:‘此鬼原居此室中,是汝侵彼,非彼摄汝也。男女共居一室,其仆

隶往来,形迹嫌疑,或所不免。汝诉亦不为无因。今为汝重笞其仆隶,已足谢汝。

何必坚执奸污,自博不贞之名乎?从来有事不如化无事,大事不如化小事。汝速

令汝夫移柩去,同此案结矣。’再四思之,凡事可已则已,何必定与神道争,反

激意外之患。君即移我去可也。”问:“城隍既不肯理,何欲诉天师,即作是调

停?”曰:“天师虽不治幽冥,然遇有控诉,可以奏章于上帝,诸神弗能阻也。

城隍亦恐激意外患,故委曲消弭,使两造均可以已耳。”语讫,郑重而去。其夫

移柩于他所,遂不复梦。此鬼苟能自救,即无多求,亦可云解事矣。然城隍既为

明神,所司何事,毋乃聪明而不正直乎?且养痈不治,终有酿成大狱时;并所谓

聪明者,毋乃亦通蔽各半乎?

田白岩言:济南朱子青与一狐友,但闻声而不见形。亦时预文酒之会,词辩

纵横,莫能屈也。一日,有请见其形者。狐曰:“欲见吾真形耶?真形安可使君

见;欲见吾幻形耶?是形既幻,与不见同,又何必见。众固请之,狐曰:“君等

意中,觉吾形何似?”一人曰:“当庞眉皓首。”应声即现一老人形。又一人曰:

“当仙风道骨。”应声即现一道士形。又一人曰:“当星冠羽衣。”应声即现一

仙官形。又一人曰:“当貌如童颜。”应声即现一婴儿形。又一人戏曰:“庄子

言,姑射神人,绰约若处子。君亦当如是。”即应声现一美人形。又一人曰:“

应声而变,是皆幻耳。究欲一睹真形。”狐曰:“天下之大,孰肯以真形示人者,

而欲我独示真形乎?”大笑而去。子青曰:“此狐尝称七百岁,盖阅历深矣。”

舅氏实斋安公曰:“讲学家例言无鬼。鬼吾未见,鬼语则吾亲闻之。雍正壬

子乡试,返宿白沟河。屋三楹,余住西间。先一南士住东间。交相问讯,因沽酒

夜谈。南士称:‘与一友为总角交,其家酷贫,亦时周以钱粟。后北上公车,适

余在某巨公家司笔墨,悯其飘泊,邀与同居,遂渐为主人所赏识。乃摭余家事,

潜造蜚语,挤余出而据余馆。今将托钵山东。天下岂有此无良人耶!’方相与太

息,忽窗外呜呜有泣声,良久语曰:‘尔尚责人无良耶?尔家本有妇,见我在门

前买花粉,诡言未娶,诳我父母,赘尔于家。尔无良否耶?我父母患疫先后殁,

别无亲属,尔据其宅,收其资,而棺衾祭葬俱草草,与死一奴婢同。尔无良否耶?

尔妇附粮艘寻至,入门与尔相诟厉,即欲逐我;既而知原是我家,尔衣食于我,

乃暂容留。尔巧说百端,降我为妾。我苟求宁静,忍泪曲从。尔无良否耶?既据

我宅,索我供给,又虐使我,呼我小名,动使伏地受杖。尔反代彼揿我项背,按

我手足,叱我勿转侧。尔无良否耶?越余余,我财产衣饰剥削并尽,乃鬻我于西

商。来相我时,我不肯出,又痛捶我,致我途穷自尽。尔无良否耶?我殁后,不

与一柳棺,不与一纸钱,复褫我敝衣,仅存一裤,裹以芦席,葬丛冢。尔无良否

耶?吾诉于神明,今来取尔,尔尚责人无良耶?’其声哀厉,僮仆并闻。南士惊

怖瑟缩,莫措一词,遽??敫然仆地。余虑或牵涉,未晓即行。不知其后如何,谅无

生理矣。因果分明,了然有据。但不知讲学家见之,又作何遁词耳。”

张浮槎《秋坪新语》载余家二事,其一记先兄睛湖家东楼鬼(此楼在兄宅之

西,以先世未析产时,楼在宅之东,故沿其旧名),其事不虚,但委曲未详耳。

此楼建于明万历乙卯,距今百八十四年矣。楼上楼下,凡缢死七人,故无敢居者。

是夕不得已开之,遂有是变,殆形家所谓凶方欤?然其侧一小楼,居者子孙蕃衍,

究莫明其故也。其一记余子汝佶临殁事,亦十得六七,惟作西商语索逋事,则野

鬼假托以求食。后穷诘其姓名、居址、年月与见闻此事之人,乃词穷而去。汝佶

与债家涉讼时,刑部曾细核其积逋数目,具有案牍,亦无此条。盖张氏纪氏为世

姻,妇女递相述说,不能无纤毫增减也。嗟乎!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

词,鲁史且然,况稗官小说。他人记吾家之事,其异同吾知之,他人不能知也。

然则吾记他人家之事,据其所闻,辄为叙述,或虚或实或漏,他人得而知之,吾

亦不得知也。刘后村诗曰:“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

得,满村听唱蔡中郎。”匪今斯今,振古如兹矣。惟不失忠厚之意,稍存劝惩之

旨,不颠倒是非如《碧云???濉罚?不怀挟恩怨如《周秦行记》,不描摹才子佳人如

《会真记》,不绘画横陈如《秘辛》,冀不见摈于君子云尔。

亡儿汝佶,以乾隆甲子生。幼颇聪慧,读书未多,即能作八比。乙酉举于乡,

始稍稍治诗,古文尚未识门径也。会余从军西域,乃自从诗社才士游,遂误从公

安、竟陵两派入。后依朱子颖于泰安,见《聊斋志异》抄本(时是书尚未刻),

又误堕其窠臼,竟沉沦不返,以讫于亡。故其遗诗遗文,仅付孙树庭等存乃父手

泽,余未一为编次也。惟所作杂记,尚未成书,其间琐事,时或可采。因为简择

数条,附此录之末,以不没其篝灯呵冻之劳。又惜其一归彼法,百事无成,徒以

此无关著述之词,存其名字也。

花隐老人居平陵城之东,鹊华桥之西,不知何许人,亦不自道真姓字,所居

有亭台水石,而莳花尤多。居常不与人交接,然有看花人来,则无弗纳。曳杖伛

偻前导,手无停指,口无停语,惟恐人之不及知、不及见也。园无隙地,殊香异

色,纷纷拂拂,一往无际;而兰与菊与竹,尤擅天下之奇。兰有红有素,菊有墨

有绿,又有丹竹纯赤,玉竹纯白。其他若方若斑,若紫若百节,虽非目所习见,

尚为耳所习闻也。异哉,物之聚于所好,固如是哉!

士人某寓岱庙之环咏亭。时已深冬,北风甚劲。拥炉夜坐,冷不可支,乃息

烛就寝。既觉,见承尘纸破处有光。异之,披衣潜起,就破处审视。见一美妇,

长不满二尺,紫衣青裤,著红履,纤瘦如指,髻作时世妆,方?鸹鸫斗梗?灶旁一

短足几,几上锡檠荧然。因念此必狐也。正凝视间,忽然一嚏。妇惊,触几灯覆,

遂无所见,晓起,破承尘视之。黄泥小灶,光洁异常;铁釜大如碗,饭犹未熟也;

小锡檠倒置几下,油痕狼藉。惟?鸹鸫χ讲蝗迹?殊可怪耳。

徂徕山有巨蟒二,形不类蟒,顶有角如牛,赤黑色,望之有光。其身长约三

四丈,蜿蜒深涧中。涧广可一亩,长可半里,两山夹之,中一隙仅三尺许。游人

登其巅,对隙俯窥,则蟒可见。相传数百年前,颇为人害。有异僧禁制,遂不得

出。夫深山大泽,实生龙蛇,似此亦无足怪。独怪其蜷伏数百年,而能不饥渴也。

泰安韩生,名鸣岐,旧家子,业医。尝夤夜骑马赴人家,忽见数武之外有巨

人,长十余丈。生胆素豪,摇?瘘窬豆?,相去咫尺,即挥鞭击之。顿缩至三四尺,

短发蓬{髟会},状极丑怪,唇吻翕辟,格格有声。生下马执鞭逐之。其行缓涩,

蹒跚地上,意颇窘。既而身缩至一尺,而首大如瓮,似不胜载,殆欲颠仆。生且

行且逐,至病者家,乃不见,不知何怪也。汶阳范灼亭说。

戊寅五月二十八日,吴林塘年五旬时,居太平馆中,余往为寿。座客有能为

烟戏者,年约六十余,口操南音,谈吐风雅,不知其何以戏也。俄有仆携巨烟筒

来,中可受烟四两,?鸹鹞?之,且吸且咽,食顷方尽。索巨碗瀹苦茗,饮讫,谓

主人曰:“为君添鹤算可乎?”其张吻吐鹤二只,飞向屋角;徐吐一圈,大如盘,

双鹤穿之而过,往来飞舞,如掷梭然。既而嘎喉有声,吐烟如一线,亭亭直上,

散作水波云状。谛视皆寸许小鹤,吉??亢??左右,移时方灭,众皆以为目所未睹

也。俄其弟子继至,奉一觞与主人曰:“吾技不如师,为君小作剧可乎?”呼吸

间,有朵云飘渺筵前,徐结成小楼阁,雕栏绮窗,历历如画。曰:“此海屋添筹

也。”诸客复大惊,以为指上毫光现玲珑塔,亦无以喻是矣。以余所见诸说部,

如掷杯放鹤、顷刻开花之类,不可殚述,毋亦实有其事,后之人少所见多所怪乎?

如此事非余目睹,亦终不信也。

豫南李某,酷好马。尝于遵化牛市中见一马,通体如墨,映日有光,而腹毛

则白如霜雪,所谓乌云托月者也。高六尺馀,げ尾鬈然,足生爪,长寸许,双目

莹澈如水晶,其气昂昂如群鸡之鹤。李以百金得之,爱其神骏,刍秣必身亲。然

性至狞劣,每覆障泥,须施绊锁,有力者数人左右把持,然后可乘。按辔徐行,

不觉其驶,而瞬息已百里。有一处去家五日程,午初就道,比至,则日未衔山也,

以此愈爱之。而畏其难控,亦不敢数乘。一日,有伟丈夫碧眼虬髯,款门求见,

自云能教此马。引就枥下,马一见即长鸣。此人以掌击左右肋,始弭耳不动。乃

牵就空屋中,阖户与马盘旋。李自隙窥之,见其手提马耳,喃喃似有所云,马似

首肯。徐又提耳喃喃如前,马亦似首肯。李大惊异,以为真能通马语也。少间,

启户,引缰授李,马已汗如濡矣。临行谓李曰:“此马能择主,亦甚可喜。然其

性未定,恐或伤人,今则可以无虑矣。”马自是驯良,经二十余载,骨干如初。

后李至九十余而终。马忽逸去,莫知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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