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攀比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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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话是不是很刺激人?有朋友跟我投诉了好多回,说我咄咄逼人,让人很难以接受。这是个误会,我讲的肯定句,往往是疑问句。
我女儿下周就要参加中考了,然后赶巧要过生日。我一想,得给她送个礼物啊。思来想去,请她看一部电影吧,所以昨天晚上我请她看了一部老电影,《监狱风云》。
这个片子讲的是一个关于忍无可忍的故事,估计有朋友看过,这里就不往细里说了。我女儿看完之后大呼看好,她就没想到,我早就埋伏好了。我劈头盖脸的问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然后呢?有然后吗?
她一下就变得很严肃。我知道她琢磨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感同身受嘛。她告诉我想过的,其实没有想明白。所以她只有一个办法,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对的,那么就要搞清楚什么是错的。恃强凌弱肯定是不对的,烧杀抢掠肯定也不是对的。错的就要反对。
我等她说完后问她:你凭什么说是错的呢?
不等她回答,我接着往下说。当然她其实没打算回答,这是因为她已经在我这上过N多回当了,知道我开始说“凭什么”的时候,往往不怀好意。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那些善良的想法,是你的妇人之仁,并且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故意 骗你,使劲的赞美这种善良。你如今已经有一些经验了,知道你的同学当中,就有一些人,故意的给别人灌迷魂汤,让别人在那打转,他自己一溜烟跑了。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善良这个东西并不存在,我们人类社会跟野兽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因为我的话让她意识到“事态严重”。她舔了舔了嘴唇,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能说什么呢?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两句话就摧毁了她。
然后我就换了个表情上来,跟她说:你当我的闺女,赚大发了,因为你爸我是个天才啊。这个问题我是有答案的,并且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我接着说:要回答一个问题,有很多种策略,其中一种策略就是看前人怎么做的。过去的历史告诉我们,不管叫什么,农民起义也好,社会革命也罢,第一给我们的感受是它是一个大号的“阿正”(阿正是《监狱风云》的主角之一),第二更重要,每次忍无可忍爆发之后又归于沉寂,有点像刺激心脏的那个脉冲式的电流。所以有人的看法是,只有傻子才会这样,不是自己傻,就是叫人给忽悠瘸了,让人当枪使,都是“工具人”。
和珅当学生的时候,跟你一样善良,等他进了官场,发现自己完全错了,书上写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全是假的,所以他想通之后,做了最彻底的洗心革面,决定回归野兽,但嘴巴上还说的是人话,这就是人面兽心。
女儿听到此处,嚷嚷说:和珅最后下场并不好啊!
我接道:一来和珅活着的时候可没有遭什么罪,二来多数和珅到死也好好的,书上尽是挑一些下场不好的来证明天网恢恢。
女儿听完又舔了舔嘴唇,示意我继续。
大家不难想象出我女儿这一路下来内心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吧?所以我说我得去买包烟,一会继续。
或者说建构主义的缺陷。为什么把中间最重要的过程(比如心安)给掐掉了,是想让孩子自己思考吗?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女儿已经坐那等着我了。瞧,果然是个重大命题,她才15岁就已经意识了不能稀里糊涂的。我看她有些紧张,就对她说:你可不能性急,你爸等着这场正式的谈话,为此准备了十年,铺垫了十年。
见她不再紧张,我接着说道:尽管过往且并不短暂的历史告诉我们起义和革命只是短暂的脉冲,但没有人可以因此说,将来还是如此,这其实就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所以像和珅这样的人,可以说是选择了人面兽心的活法。有的人跟和珅很相似,但他们认定了绝对就是这样,人类社会原本就是丛林。这类人我们可以下结论的说,错了。
这样来看,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这条路上没有答案,只有选择。
女儿心有不甘:怎么会有人选择去烧杀抢掠呢?难道他们不会觉得心有不安吗?
我答道:这个问题我们以前讨论了很多次,作为一个本能级的人,他会有善意,会有恶念,这是一种自然反应。比如你看到别人跌倒了,你就想去扶他,这不需要思考,也不求回报;你看到张三杀鱼时使劲的敲打鱼头,你就会产生厌恶的情绪,想制止这种行为,或者自己赶紧离开现场。这种自然反应,人是会逐渐习惯的,也就不以为然了。你所说的心安或者不安,是后来的学习成果,可是刚刚已经说过,万一是有人在骗你呢?这些个骗你的人,有意的赞美自然的善意,有意的反对自然的恶念呢?
女儿仍有不甘:可是真的有人喜欢打打杀杀的吗?
我答道:这不是喜欢 不喜欢 的问题,或者说你的喜欢,万一是你想错了呢?这就好比许多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在习俗当中,这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可是这种美好的祝愿难道不是人的意识产物吗?而人的意识,难道不是受社会影响而形成的吗?万一许多人弄错了呢?万一和珅们才是对的呢?
是的,这个问题我们已经 讨论了无数次,经我的重复,她回想了起来,于是她变得更加沉默。
我接着说:那条路是走不通的,我们需要确认这一点。所以,得换一条路试试。比如呢?比如我们可以看看毛泽东们。
毛泽东们干的是革命,陈胜吴广搞的是起义,这二者不同,对吗?可是,真的不同吗?这种不同,我们可以确认吗?
我认为,并没有铁证确认。革命相较于起义,确实更有组织性,可仍然有可能是一个脉冲,今天我们又回到过去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是我还认为,可以这么来思考:毛泽东也好,周恩来也罢,党内的核心成员,并不是像陈胜吴广那样走投无路,我说是他们个人自身。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干革命呢?是不是其实他们更多的像班超、岳飞、于谦那样,是今天所说的民族主义者呢?他们只是无法忍受西方列强的欺侮。甚至说一句在一些人看来大不敬的话,他们是不是想的是“这口锅里的肉是属于我的,外国人不可以染指”呢?
那要是站在“世界人”的立场来看,这样的民族主义者,实质上是狭隘的。我的意思是说,在那时,确实需要一场冠以革命头衔的战斗,将西方列强驱逐出境,但从长远来看,或者说在未来,我们会说这一切都是民族融合过程中的一个篇章。
所以,有没有可能,中国革命其实是农民起义和驱逐外敌的合成呢?
就驱逐外敌而言,我们成功了,至少可以说阶段性的成功了。而就农民起义而言,看看我们的今天,好像跟过去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这条路上,也没有答案。
女儿终于按捺不住,略带恼火的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每次最后的结论都是不知道。
我笑呵呵的对她说:这次不一样。
我们不轻易接受一些说法、解释,哪怕很多人在传,传了几百年、几千年。
我想应该承认,孩子比我们大概是厉害了。
我继续往下说:第一条路上没有答案,第二条路上也没有答案。所以我们得想想,犯了什么错误。
我以为,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是人心无法证明,可是我们无意中却想去证明人心。这个问题我们曾经也讨论过数次。还记得那个思想实验吗?假设已然逝去的曹操以某种方式跟今天的我们进行对话,我们问,他答,他的所答我们有办法确认就是真话吗?有人认为一定是真的,理由就是逝去的曹操没有任何利益需要考虑。这个看法是错的,我们前面是假设和珅选择了人面兽心,毛泽东们选择了兽面人心,正因为如此,这选择就是重大利益,换言之,为了维护“我的选择就是对的”或者“我绝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即便自己过得不好,或者一时的侥幸的所谓的功成名就了,就算是死了“嘴也必须是硬的”。这样的案例数不胜数。比如新冠期间,有好几名在美国生活的“爱美党”因感染新冠 而离世,他们原本就在美国生活质量不高,我指的当然是物质面。可是,在另一些人看来,这些人简直无法理喻,明明是美国的防疫行动迟缓,可是这些“爱美党”即便是临终前所发出的推特还在赞美美国民主。同样的,有一些国内的“爱国党”也至死不渝地爱着中国,可是一旦遇到有人讥讽,“国家强大,你却过得如此卑微”,他们便往往变得激愤不已,却无法进行自证,一通争吵之后,他们便甩出那个杀手锏,“这是我的选择,与你何干?”对方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颇为满意的离去。是不是很像股市交易时的买卖双方?
如果人生的路只是选择而得出,那么选择就成了重大利益,当然会拼死捍卫。正因为如此,人心无法证明。可能商鞅就是这么看的,因而法不诛心,而又因法不诛心,必然有陈胜吴广起义。
第二个错误是我们在用历史经验做参考。可是,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吗?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了无数次。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成立的条件是重复。为什么人类总在寻找规律?我们其实寻找的是重复,周而复始。正因为周而复始,所以我们可以所谓的纠错。这就好比笼子里放了一块肉,笼子门有个机关,狗第一次是无意中打开的,将肉叼走。如果重复这个实验,狗打开机关的效率会越来越高,直至剔除一切多余的动作。然而,前提却是笼子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肉,机关还是那个机关。
并且,我们还非常容易犯一个错误,察觉不到我们的诸多经验都是事后诸葛亮型。比如我们人类今天已经探明,受精卵中已然包含了一切,经不断的发育,“这个”长成了心脏,“那个”长成了手脚。但如果我们想象一下,我们就是受精卵,我们自己能在发育的过程中就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是要长成心脏的、“那个”是要长成手脚的吗?我们是不会知道的。正如“一战”、“二战”这些说法是事后的说法,第一枪打响时,恐怕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就是一战,这就是二战,即便有人所谓的意识到了,我们也不敢相信,他确实是真的意识到了,而不是猜对了、蒙对了。
倒不是说事后诸葛亮般的总结是无用的,对于一些亘古不变的事而言,确实派得上用场,比如我们至少可以说,今人和古人都是容易胜骄败馁的,但今人和古人的趋利避害却不一样,何为利何为害的内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关于事后诸葛亮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无数次,对吗?
此外,我们还容易犯另一个错误,就是喜欢 下定论。比如书上都说脊椎动物的演化史是从鱼到爬行动物再到鸟再哺乳再灵长,可是,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在水中漂浮和在空中漂浮这二者是完全对等的,二者只不过正好“倒”了过来,在水中的下沉对应的是在空中的上升,如同数轴上零点两侧的正、负数。还有其它有力的证据说明二者不对等吗?目前是没有的,可是为什么脊椎动物的演化史就成了定论呢?再比如说,元素周期表的依据是质量守恒,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了解,尽管化学反应的前后电子、质子、中子的数量没有发生变化,可是它们的结合方式发生了变化,哪里有质量守恒呢?元素周期表的推演是误打误撞的结果 ,这是因为即便到今天,我们人类所发明的称量仪器仍然无法测出化学反应前后的极细微的质量变化。
以上,我们都讨论过了,讨论了无数次。所以,以历史为参考,这是一个错误的策略。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们得走一条正确的路,这条路上才有正确答案,对吗?所以,我的看法是,必须正面回答。
女儿问道:怎么样,才叫正面回答呢?
一、不在于否认或者肯定了什么,而在于怎么定义和珅的善恶。
二、不是人心无法证明,是某些现象符合“无法证明”这个建构。
三、经验不只是特定时空的,问题在于如何把握,而这本身就是选择。
四、许多时候不是真的确定,而是反过来,不是不可能。进而判断为真。
其实问题只有一个,也是对最后一个错误的评价:人所认识到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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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讨论问题中的那些预设和诱导,或者讨论人心的定义在形而上学自然主义那里是如何变成不可能的,感觉实在是繁琐,还是直接写几条算了。
面对女儿的提问,我没有回答。我问她:你不困吗?我们这次谈话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夜已深。
我在向女儿暗示,前面只是在论证何为错,万里长征才刚刚走了一小步。她似乎是没有明白,也似乎是不理会。既然如此,那就好吧。
我对女儿说道:如果我现在说,我们去干一点有益的事吧,算不算开始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
女儿警觉起来,这是一个坑,她用沉默表示她是不会上当的。
没错,她的警觉完全正确。何为有益?化学家发明了炸药,炸药既可以用来开矿,也可以用来掠夺;物理学家发现了核裂变,有人用来建造核电站,日本人却比任何人都懂核爆炸有多么恐怖。我们无法定义何为有益,或者说,各执一词。
即便何为有益何为有害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无数次,但她仍然有些不死心,小心翼翼的问:可是我们人类的生活质量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我突然间变得粗暴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猪自以为自己的生活质量在不断改善,吃猪肉的人也自认为自己的生活质量在不断提升。
你难道忘了和珅的存在了吗?更何况实际上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人到中年之后恍然大悟,发现人类社会的运转规律其实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吃到某个程度,底层人民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于是最聪明的大鱼就跟着一块怒吼,接下来,就是新一轮大吃小。瞧啊,穿个马甲你就不认识了,换个说法你又掉进了同样的陷阱。有益、有害、生活质量不断改善,都是历史经验。
所以到底什么叫正面回答呢?女儿着急起来。
你别着急,我把话接过来,刚刚说的以大吃小的话题还可以稍微多讲几句。比如你了解为什么有的中国人盼望国家强大吗?因为他们认为之前中国是一条相对小的鱼,所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变成大鱼,全世界最大的那一条,这样,水涨船高,普通人也会跟着享福,可以像今天的美国 人那样对别的国家指指点点。但有人反对,认为即便如此,大鱼国中的某个人,不一定就比小鱼国中的另一个人过得要好,这是因为在多数时间段内,大鱼国中的张三,并不会跟小鱼国中的李四,直接对抗。
一些人,人到中年之后感到后悔,恰好 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所谓的被骗了,他们居然就相信了“国家强大,个体跟着沾光”这些个说法。
他们吃了这个亏之后,就会把这些事讲给自己的儿女们听。然而难点在于,最后的结果 会怎么样呢?比如一个中国人,背井离乡去了美国,想着在美国能比在中国过得好一些,可是去了之后真的会如此吗?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博。所以对策就是两条,一是选定了就不要多想,二是选定了就玩命拼,比如选定了去美国,那就要拼进美国,进了美国继续拼,反之亦然。
听到此处,女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精神了。
“哈哈哈,你现在终于懂了吧?你不想这么拼,对吗?”我开玩笑的对她说。
“是的,我不想这样过”,女儿说。
我反问道:“为什么不想呢?”
“这不就是丛林法则吗?那还讲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呢?不全是假的吗?我发现我刚刚并没有很好的理解你说的和坤的顿悟,现在算是弄明白了。”
“你是不愿意拼,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也就是所谓的懒呢?还是固执的坚信烧杀抢掠就是错的呢?”我步步紧逼。
“我……”女儿开始变得结巴。
“不管怎么样,我们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忍无可忍,对吗?”我用力的说出这句话。
女儿已经露出了疲态,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所以我替你说了吧,你的想法就是居中,当你吃小鱼时,你可以用大鱼吃你来安抚自己,当你被大鱼吃时,你又可以用有小鱼可吃来调节心态,这样,就不必掉进忍无可忍的境地了。
“你自以为这样得计,可是你会过得非常纠结。你会自问,为什么不能像和珅那样完全顿悟?既然已经顿悟了,为什么不当大鱼?你亦会发觉,做到和珅那样的顿悟似乎难于上青天,你所谓的良心时常会跳出来抽你两耳光,叫你好几天睡不稳吃不香。”
一记左拳,又一记右拳,女儿来不及招架,我使出了第三拳:“所以你发觉,抱上为国效力这个大腿最稳妥,不论你做了什么,你都可以用我是在为国效力作抵挡,如此,你就不必纠结了,也不会纠结了。每次你都用这一招还击那些试图攻击你的人。你不再思考,你把这思考的门锁了起来,一道锁不够,得来两道、三道。”
“然而机关算尽一场空,如今有了国际人的大腿,抱某国大腿的都会被贬得一无是处。今天之所以还可以抱国家之大腿,是因为国际人的数量还不够多,但并不需要太多,全球排名靠前的富豪、学者等等哪个不是国际人?等国际人开始变成公认的大腿,恐怕又要出现太阳系人的大腿。”
“那我可管不了啦,以后的事怎么操得了心呢?”女儿表示抗议。于是她再一次失去了防御,我的第五拳迅速杀到。
“这样来说,那么你为什么 要养儿育女呢?”
“我就知道,跟你聊天是这个结果,次次都是这样,说了一堆,全都不对。”
“不,这一次不一样。”
从教育孩子的角度看,您的教育方式很棒!
从成人的角度看,这些问题对大部分成人都不是个事,成人要么就不去想这些问题,愿意去想这些问题的,慢慢都会得出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