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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金明驿一 暴雨 -- 坚决要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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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金明驿七 栏头

金明驿与金明草市并不太远,相隔不过七八里路。路是普通的驿道,只有八尺来宽。夯土的路面在常年来草市作买卖的太平车、江东车的碾压下,出现了三条半尺深的断断续续的小沟,灌满了昨夜的雨水,形成了一个接一个黄泥的水潭,映着天上新升的日头,明晃晃的像打碎的琉璃瓦片。因为还是辰牌(上午7-9)时分,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个赶集的行人,推着几辆江东小车,还有头黄牛拉着一辆太平车在泥泞的路面上蹒跚而行,车上运的都是青黄色的竹几竹杌这些个竹器。

折儿背着包袱走在前面,纵身跳过一个水潭,却踩在另一团稀泥上,飞溅的泥水跳起来扇叶一般打到另一条裤腿上。折儿惊呼了一声,在路边扯了把草,奋力的刷裤腿上的泥水。陈员外很小心的走在路脊上,裤腿上也给这一下溅上了几个泥点,恼折儿顽皮,喝骂道:“你这猴子越来越脱跳了,下次只怕不能再带你出来。”折儿吃了骂,捏着把草,耍猴般的给陈员外揖礼,告饶道:“员外,徒儿知错。”心中却想:“以后叶儿妹妹在家,不带我出来正好。”陈员外见折儿似个皮猴一样对着他一躬一起,心里好笑,骂道:“你这个惫懒家伙,到会哄我开心,再顽皮小心吃暴栗。”折儿嘻笑着答道:“明白,明白,再闹打暴栗。”故意把暴栗两个字咬得重重的。说罢把手里的草团丢了出去,正丢在那头拉着太平车的黄牛面前。

这头牛儿是个两岁大的架子牛,想是肚饿,顺势低头来叼这团草。赶车的汉子该是黄牛的主人,见到草上沾满泥水,怕牛儿吃坏肚子,手上的竹技在轻抽了一下,口里喔喔的喊,逼得黄牛走了几步,不给它吃到。黄牛吃不成过路的点心,转头过来冲主人哞哞的叫。汉子下了车,在路边扯了把嫩草,送到牛儿嘴边,抚摸着牛头上的软毛,说道:“花腚,别叫,就到了。”又跨上了车,瞪了折儿一眼,赶着太平车,向前去了。

折儿听到汉子叫牛儿名字,好奇的去瞧那黄牛的屁股。那牛儿混身色作淡黄,屁股上却长了几块白斑,拉起车来屁股一拱一拱,几块白斑也跟着上下耸动。折儿看得好玩,对陈员外道:“员外,你看那牛儿屁股。”陈员外看了也不竟宛尔,对折儿道:“快走吧。”两人躲着路上的积水继续前行,那太平车咯吱咯吱的碾着泥水,很快就超到了前面。

太平车超过去走得不远,顿了一下,停了下来,那汉子也跳下车,在车边忙碌着甚么。陈员外两人走近了一些,见那太平车左轮脱了轴。还好车上都是些不重的竹器,没有伤着拉车的黄牛。那汉子黑面短须,二十上下,身着短袄,下身七分短裤,腰着捆个麻布围裙,坐在车边垂头丧气,口里念叨:“出门前娘说我久不出门,与我作过祖道,祭了五通神,怎的还这般不顺。”(作祖道乃宋元风俗,即祭路神,五通神即是路神的一种。)

陈员外走过去,问道:“小哥,可要人帮手。”那汉子看是陈员外与折儿,面皮上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叉手道:“这位员外,刚才实是不好意思,不敢叫员外帮手,恐污了员外衣服。”陈员外笑道:“都是出门在外,互相帮手乃是作人的本份,有甚么敢不敢的。我帮你把车抬起来,你来装轮子。”那汉子道:“多谢员外帮手,实不敢当,抬车子这等重活我自己来。”陈员外道:“我又不会装轮子,你抬起车子我也帮不上手,还是我来罢。”说罢也不要折儿帮手,竟自走到车后,单手把了车架,嘿的一声,便把太平车抬了起来。那汉子赶紧提了车轮过来,心道:“这员外好大的力气。”安了轮子,陈员外放了手,帮他扶了车,汉子去路过削根小枝过来,别住车轮,遂修好了车。汉子过来揖礼相谢,又邀员外与折儿上车坐。陈员外辞谢不受,说道:“牛儿未壮,再加上我等两人恐伤了牛儿,多谢。”汉子见陈员外谦让,说得也有道理,就不再相让,自己也不上车,牵了黄牛拉着车子与陈员外两人结伙步行。

那汉子搭话道:“员外可是去前面草市作经纪?”陈员外应了,敲敲车上的竹器对汉子道:“小哥儿好手艺,这竹器作得甚是精致,你当是去这金明草市货卖罢。”汉子亮了亮破了许多血口的手道:“正是要去前面草市换些钱来,这作竹器是我家家传的手艺,谢员外夸赞。”说罢好似想起甚么,脸上甜密的笑将起来,带着几分自豪对陈员外道:“我浑家再过阵就要生了。她才有娃儿,我每天忙活完就破蔑子作竹器。久不作了,几个月才作得这些。运来市上货卖些钱,买些绢布、糖饴、红纸回去。等娃儿生下来好穿,也给我浑家喝些糖水,好好将养将养。”陈员外也笑道:“那就先与小哥道喜了,你家这回定生个大胖儿子。”那汉子听了陈员外吉言,俞发兴高彩烈。

渐渐的走来,前面现了座木棚,路上架了排竹栏,封住去草市的驿道。棚前条凳上坐着两个白绩皂衣的拦头(税丁),正在吃茶聊天。两个拦头前见得车来,早早的站起来,提了搁在身边的三尺铁钎,立到道路中央,喝道:“作甚么的,过来验货缴税。”汉子住了车,拱手道:“二位税官,我车上俱是竹器,已在前面缴过税款,这是前面税铺发的关引。”自怀里摸出张纸来,一个矮个拦头扫了一眼,说道:“那是走这驿道该缴的路税,与我等何干,我这却是入集税,两不相干。”汉子急道:“白纸黑字怎的两不相干。”另一拦头道:“休要唣罗,不缴税就不得入集,你就是运回去,到先前税铺少不得再缴一回。”汉子问道:“那这入集税该缴多少?”矮个拦头却不理他,走到车边,只用铁钎去敲车上竹器,一会转头过来,笑道:“竹器作得甚好。”“谢税官夸奖。”矮个拦头给另一拦头一个眼色,说道:“这车竹器作得甚精美,到集里货卖,最少值二十贯,按税额你出二贯钱罢。”汉子一听,叫道:“这竹器哪值得这么多钱,卖得三五贯便是小人财喜。”矮个拦头道:“是我在集里呆得时间多还是你呆得多,值多少钱我岂不知,你这刁民莫非想偷税。”汉子是个年青实在人,涨红面皮,不敢作发,苦声哀求道:“税官,我不敢偷税,只是这车竹器那值得这么多钱,税钱太多,交纳不起。”又对陈员外道:“请员外相帮说个情罢。”陈员外对汉子笑了一下,权当应了,与两个拦头拱了拱手。

两个拦头见陈员外气度不凡,也过来见礼道:“这位员外请了,可是去前面草市作经纪?”陈员外道:“正是。”矮个拦头道:“那员外也须交些税钱才是。”陈员外笑道:“我主仆二人空身入市怎也要缴税?”另一拦头道:“员外恕罪,这金明草市乃是吴大户作主,他定得规矩,前来买物亦要缴税。”陈员外脸上挂了笑容问道:“那我主仆二人要缴多少?”矮个拦头笑道:“不多,一人只百钱。”陈员外便不与他支吾,叫折儿递了三百钱与他,跟那矮个拦头耳语道:“多与你百钱,问个事。”矮个拦头接了贿赂,喜翻了心,口里说:“员外只管问来。”

陈员外便问:“唐喜你可识得?”矮个拦头讶道:“唐喜与员外相熟?”陈员外道:“不熟,只是金明驿里刘七儿叫我去寻他。”矮个拦头赔笑道:“原是刘七呀,既是熟人相托,原本不该冒犯员外。唐喜现分派在集内,入集后员外可自去寻他。”陈员外笑着道:“无妨,你行的是公事,只是那汉子的货物还请抬手相让。”“好说,好说,只听员外吩咐。”矮个拦头转头过来对棚里书手喊道:“破竹器一车,税钱五百文。”另一拦头收了那汉子五百文制钱,去棚里取了关引给他,便放三人过去。

那汉子过了税棚,等转了个弯道,走到陈员外面前长揖到底,说道:“员外高义,两次相帮于我,小人是个粗鲁汉子,也不知道如何能报答员外。”陈员外扶了他,说道:“要你甚么报答,我不过日积一善罢。”然后指着远处的房舍村市道:“小哥,那是否就是金明草市。”汉子直起身来,顺着陈员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员外看得分明,那处正是金明草市。”

兔必肯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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