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豫章与淮 上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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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豫章与淮 上

先说“淮”,在今天,“淮”是一条著名的河,但在春秋时代,叫“淮”的却有两条著名的河。下面就梳理一下《春秋经》和《左传》中提到的这两条著名的当时都叫“淮”的河。

1.

“淮”首先是和“淮夷”联系在一起的,杨伯峻先生有注云:

《春秋》《左传》凡四言淮夷,或为民族之名,昭二十七年《传》“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是也;或为国名,昭四年会申、伐吴之淮夷是也。故其族所居之地恐亦甚分散,顾栋高《大事表》三十九谓淮夷当在今江苏省-淮安县与涟水县之间,恐不如是之狭仄也。王应麟《诗地理考》卷四谓淮夷之地不一,徐州有之,则在淮北;扬州有之,则在淮南,不止一种。其言甚是。卜辞有“隹夷”,又有“霍夷”、“北隹夷”,陈梦家《隹夷考》(《禹贡》五卷十期)谓即淮夷。(《僖十三年传注》(p 0344)(05130201))(041)

而据顾颉刚先生的遗著《徐和淮夷的迁、留——周公东征史事考证四之五》,所谓淮夷,亦潍夷也,最初并不在今淮水,而是在今潍水,今潍水是春秋当时也叫做“淮”的另一条著名的河。下面是顾先生文中的两段:

张氏是诸城县人,他说“至今潍水流域之人皆呼潍水为‘淮河’”,用方言来证古史,……从这个事实上,我们可以知道,潍水即是古代的“淮水”,在山东半岛的西部,淮夷的最早根据地就在那里,族名和水名出于一源。至于现今的“淮河”,这个名词乃是由山东南移到江苏、安徽和河南去的,因为周代几度东征之后,有一部分淮夷被迫迁徙到那里,水名就被带过去了。

按鲁国的政权久落在季孙氏的手里,鲁君成了傀儡;鲁昭公为了受不下季平子的气,逃了出去。晋国是霸主,义不当不问,所以召集宋、卫诸国,让纳鲁君复位。可是季孙意如送贿赂与主会的晋臣范鞅,范鞅受了,就对与会者宋臣乐祁、卫臣北宫喜替季孙氏说好话,并且恫吓他们不要干预鲁事,这会竟没有结果而散。范鞅就这样还报晋君,销了差。于是鲁昭公永没有回国的希望了。在范鞅所持的理由里,季孙氏不但很得民心,而且得到淮夷的拥护,是打不倒的。淮夷在春秋前期能病杞、病鄫,在春秋后期又能拥护鲁国的权臣专政,可见他们这族在春秋一代中的活动能力着实不小。杜氏这注说淮夷在鲁东,正合事实。

顾先生这后一段论述是在直接阐释《左传》中一些与淮夷有关的段落,其中的淮夷显然是没有迁走的那一部分淮夷。那时这些淮夷已经被鲁国征服,成为鲁国国内的一支重要政治力量。下面是《诗鲁颂》中咏及淮夷被鲁国征服的片段,反映征服淮夷可是鲁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明明鲁侯,克明其德。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矫矫虎臣,在泮献馘。淑问如皋陶,在泮献囚。(《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513)《鲁颂泮水五章》)。

泰山巖巖,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至于海邦,淮夷来同。莫不率从,鲁侯之功。(《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517)《鲁颂閟宫九章》)。

李修松先生亦曾提到:“春秋末年,季氏之所以能专权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得到了淮夷的支持,这支持季孙氏的淮夷当然在鲁国境内。”(《淮夷探论》)。

下面是割自《春秋左传注》初版所附《齐鲁》地图的、潍水与齐、鲁两国相对位置示意图,图中潍水在右侧偏上,“潍水”两字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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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估计“鲁国”附近之“淮夷”其中心位置为:东经119.5,北纬35.7(诸城、日照一带)。

另外,“昭四年会申、伐吴之淮夷”,当是迁往今淮水的那部分“淮夷”,考虑参会之“楚、蔡、陈、郑、许、徐、滕、顿、胡、沈、小邾、宋”等诸侯的所在,以及将要征伐的“吴”与“齐-庆封”所居“朱方”的所在,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北纬33(今淮河下游一带)。

以下是“凡四言淮夷”的那四条《春秋经》和《左传》,前两条《左传》中的“淮夷”是今潍河流域的“淮夷”,后两条《春秋经》中的“淮夷”是今淮河下游一带的“淮夷”:

夏,会于鹹,淮夷病杞故,且谋王室也。(《僖十三年传》(p 0344)(05130201))(041)

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昭二十七年传》(p 1486)(10270401))(116)。

夏,楚子、蔡侯、陈侯、郑伯、许男、徐子、滕子、顿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会于申。(《昭四年经》(p 1244)(10040002))(108)。

秋七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遂灭赖。(《昭四年经》(p 1245)(10040004))(113)。

下面是另一条《春秋经》和另三条《左传》,其中提到的“淮”当都是另一个“淮”——“鲁国”附近之“淮”,即今潍水:

冬十有二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邢侯、曹伯于(《僖十六年经》(p 0368)(05160005))(041)。

十二月,会于,谋鄫,且东略也。城鄫,役人病,有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僖十六年传》(p 0370)(05160601))(042)。

师灭项。之会,公有诸侯之事,未归,而取项。齐人以为讨,而止公。(《僖十七年传》(p 0373)(05170301))(042)。

晋侯以齐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壶,晋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有肉如坻(chí)。寡君中此,为诸侯师。”中之。齐侯举矢,曰:“有酒如渑(shéng),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亦中之。(《昭十二年传》(p 1332)(10120403))(118)。

以上“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邢侯、曹伯于淮”、“谋鄫”盟会处之“淮”(杨注:杜《注》谓淮在“临淮郡左右”,晋之临淮郡治在今江苏省-盱眙县。#鄫为淮夷所侵凌,谋所以救之。),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9.4,北纬36.1(齐-鲁之东,淮夷之淮。今潍水畔),当毗邻“鲁国”附近之“淮夷”。

2.

再下来就都是今淮水之“淮”了,其中头两处是《襄三年传》之“晋侯使荀会逆吴子于淮上,吴子不至”((p 0928)(09030502))(086)和《哀九年传》之“秋,吴城邗,沟通江、淮”((p 1652)(12090501))(138),而我认为这里的“淮上”和“淮”大体在一处,前者可能涵盖后者:

“淮上”(杨注:淮上,疑今凤台县境,淮水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9.0,北纬33.6(今淮安一带,“彭城”与“邗”之间)。

“淮”(杨注:吴于邗江旁筑城挖沟,连通长江与淮水,大致自今扬州市南长江北岸起,至今清江市-淮水南岸止,今之运河即古邗沟水。),推测位置为:东经118.93,北纬33.58(清江县——今淮安市-清浦区西之运河入淮处)。

3.

接着是所谓“淮北之田”的“淮”,见《昭九年传》:

二月庚申,楚-公子弃疾迁许于夷,实城父。取州来-北之田以益之,伍举授许男田。((p 1307)(10090201))(024、108)。

这个“淮”是“州来”城下之“淮”,而这个“淮北之田”(杨注:州来即今安徽-凤台县,亦在淮水北岸。淮北范围甚广,疑此仅指州来田之在淮北者。),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4,北纬33.0(州来、夷之间)。

4.

然后是所谓“淮汭”,《定四年传》:

冬,蔡侯、吴子、唐侯伐楚。舍舟于淮汭,自豫章与楚夹汉。……史皇谓子常:“楚人恶子而好司马。若司马毁吴舟于,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p 1542)(11040304))(109、110)。

这个地点需考虑与当时蔡国所在之“新蔡”的关系,因此,“淮汭”(杜《注》:“吴乘舟从淮来,过蔡而舍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55,北纬32.41(淮水与汝水交汇处)。桥案:汝水经“新蔡”南。

5.

最后这个“淮”就是“汉、淮之间”的“淮”,出于《桓八年传》:“夏,楚子合诸侯于沈鹿。黄、随不会。使薳章让黄。楚子伐随,军于汉(漢)、之间。”((p 0121)(02080202))(018)。我以为汉水、淮水相去过于辽远,“汉、淮之间”不像是对某一驻军所在位置的合理描述,颇疑其中或有舛误,即所谓“漢、淮之间”可能当为相邻两水“溳、漂之间”,与“淮”无关。

“淮”——“汉、淮之间”(杨注:随国正在汉水之东,淮河之南,故楚军驻扎于两水之间。),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4,北纬31.7(安乐镇与马坪之间)。

小结:

综上所述,当时称“淮”的有两条河,一是今潍水,一是今淮水。而今淮水之称“淮”,为时未久,不一定已经完全覆盖了今淮水的中上游部分,而这个中上游部分我估计当时应该是叫——“豫章”。

下面是“淮”除在今山东者以外其他一些相关地点之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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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图中可见,《春秋经》和《左传》中提到的“淮”,最上游到达汝水与淮水交汇处——“淮汭”,这是唯一一处在图中“豫章之汭”上游的地点,可能显示“淮”之名称已经随着下游的人前往上游活动而正在向上游蔓延。再下来就是“淮北之田”的“淮”,在州来城下,其上游不远就是“豫章之汭”了。

通宝推:林风清逸,老老狐狸,史文恭,迷途笨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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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豫章与淮 下

下面我们讨论“豫章”,当然这个“豫章”是地名“豫章”。《左传》中有七处提到“豫章”,前面六处中的“豫章”都是地名,最后一处的“豫章”则为树名,可不论。下面我分别讨论在这六段《左传》中“豫章”可能的位置,并着重分析“豫章”为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以上部分的可能性:

1.

徐-仪楚聘于楚,楚子执之,逃归。惧其叛也,使薳洩伐徐。吴人救之。令尹子荡帅师伐吴,师于豫章,而次于乾谿。吴人败其师于房钟,获宫厩尹弃疾。子荡归罪于薳洩而杀之。(《昭六年传》(p 1279)(10060901))(110)。

此“豫章”或当在“乾谿”西,“房钟”则在“乾谿”东。如以“豫章”为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以上的部分,则这里的“豫章”所指当即是淮水与今东淝河交汇处——“豫章之汭”。这样的话,这里的楚军有可能是先沿淮而下至“豫章之汭”下游淮水与濮水交汇处,再溯濮水而上至“乾谿”,以保卫“章华之台”,见下面两图。

这里把“豫章之汭”定在淮水与今东淝河交汇处我是考虑了“淮夷”活动的范围,因此似不宜再往下游方向移动到淮水与其另一条较大支流例如濮水的交汇处:何况在此点上游,《左传》中已有一称“淮汭”的地点,在此点下游不远,《左传》中又曾称“州来”城下的今淮水为“淮”(见上帖最后一图),而如果“豫章之汭”上游有太多当时已称“淮”的地点,恐不合。另外,“豫章之汭”还需考虑与“巢”的关系,亦不宜再往上游移动太多(见下面的“5.”以及囊瓦伐吴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下面是薳罢伐吴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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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上图中的水系是现代的水系,当时淮水北岸支流的走向与现在有较大差异。下面是淮水与“乾谿”一带春秋时的地图,割自《春秋左传注》初版附《楚吴越》地图,我还标上了我认为可能的“豫章之汭”的位置(图中下方用蓝色圆圈圈住的地方),图中棕色的是现代的地名和水系等,可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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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楚师还自徐,吴人败诸豫章,获其五帅。(《昭十三年传》(p 1348)(10130205))(108)。

考虑上图,“楚师还自徐”大体应沿淮水后撤,则“豫章”在西方也不是说不通,惟“吴人”深入过远似成问题。深入过远一个重要的障碍是要经过楚国的重镇“息”(见下图),在“息”侧方通过或无问题,但要将驻有重兵的“息”置于身后,再与楚师作战且获其五帅,恐怕不太容易。但如把“豫章”定在“罗汭”,则离淮水过远,亦不合。因此,如以“豫章”为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以上的部分,则这里的“豫章”所指亦可以是淮水与今东淝河交汇处——“豫章之汭”。

3.

越大夫胥犴(hān)劳王于豫章之汭 (ruì),越-公子仓归(kuì)王乘(chéng)舟。仓及寿梦帅师从王,王及圉(yǔ)阳而还。吴人踵楚,而边人不备,遂灭巢及钟离而还。(《昭二十四年传》(p 1453)(10240902))(110)。

此处胥犴似乎也不太可能深入过远,如以“豫章之汭”为淮水与今东淝河之交汇处则较合(可在下图按验)。注意,这里的“越-公子仓归王乘舟”当是在巢湖水系,那位“王”后来又继续前进到了巢湖水系,“圉阳”即在巢湖与长江之间(见最后一图),且当时“江”、“淮”尚未沟通。

4.

秋,吴人侵楚,伐夷,侵潛、六。楚-沈尹戌(xū)帅师救潛,吴师还。楚师迁潛于南岡而还。吴师围弦。左司马戌、右司马稽帅师救弦,及豫章。吴师还。——始用子胥之谋也。(《昭三十一年传》(p 1512)(10310401))(110)。

考虑“弦”的位置,此“豫章”可能位于下面图中所标的那个靠西面的点。同样,如果以“豫章”为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以上部分,则这里的“豫章”亦可指淮水与訾水交汇处(下面图中所标的那个靠东面的点)。但此“豫章”显然不会太靠东。

下面是“始用子胥之谋”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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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秋,楚-囊瓦伐吴,师于豫章。吴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冬十月,吴军楚师于豫章,败之。遂围巢,克之,获楚-公子繁。(《定二年传》(p 1529)(11020202))(110)。

此处之“豫章”似与“巢”相距不远,或与“罗汭”为一处,如“巢”是在“居巢”,则或有其他考虑。要是按照“豫章”为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以上部分推论,则这里的“豫章”亦可以是淮水与今东淝河交汇处——“豫章之汭”,无论“巢”在“居巢”与否都可说通。但这里的“豫章”应该离“巢”不甚远,显然不会太靠西。

下面是囊瓦伐吴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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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冬,蔡侯、吴子、唐侯伐楚。舍舟于淮汭,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戌(xū)谓子常曰:“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既谋而行。武城-黑谓子常曰:“吴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战。”史皇谓子常:“楚人恶子而好司马。若司马毁吴舟于,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乃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定四年传》(p 1542)(11040304))(109、110)。

既然是“自豫章与楚夹汉”,则此“豫章”已经离“汉”不远,考虑吴、唐、蔡联军的行军路线很可能要经过“唐”,此“豫章”可在“冥阨”一线(下图中靠西那个),随后则应越“冥阨”经“唐”而至“汉”。如果“豫章”为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以上部分,则此处的“豫章”或应在淮水之与訾水交汇处(下图中偏东那个)。

下面是“自豫章与楚夹汉”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其中我标上了两个可能的“豫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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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图中可见,自“豫章”至“唐”还有可能不经“冥阨”、而大体沿淮水走“负函”、“谢”、“稷”一线,在“稷”南面有一山口或在当时亦可通往“唐”,而且这一路线更合于所谓“自豫章与楚夹汉”。另外,在此次楚人战败、吴人“入郢”之后,来救援楚人的秦军曾在“稷”与楚军会合,邀击回撤的吴方夫槩王,这也是支持此一路线的旁证。如此,则此处的“豫章”或应指淮水之与訾水交汇处(上图中靠东那个点)以上河段,这样一来,“豫章”与“汉”的距离就更近了。

下面是自“豫章”至“唐”附近一带之GoogleEarth地形图,在图中可见淮水和汉水,我还标上了“负函”、“谢”、“稷”和“冥阨”以及“唐”所在的位置,请按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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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

如上,《左传》中共六处“豫章”为地名,其中三处可能位于“訾梁”西或比较靠西的地方,还有三处则可能在更东面,其中一处明显距离“巢”不太远。因此,很难找到单一地点作为“豫章”的所在,甚至很难确定两个地点同称“豫章”的方案。且既称“豫章之汭”,则“豫章”是河流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才有了将“豫章”作为一段淮水别称的设想。

同一条河流不同河段有不同称谓并非孤例,尤其是大河,最有名的就是扬子江作为长江下游的别称。而如上面所论证的,“豫章”作为淮水从源头到与今东淝河交汇处这一河段的别称,在以上六处“豫章”那里都还是能说得通的。

另外,据顾颉刚先生,最初的淮水乃今潍水,而非今之淮水,今之淮水之所以被称为淮水,乃今潍水周边的淮夷迁到了淮水下游,就把原来他们所在处河流的名称潍水——淮水带了过来,这就是当时不久前(西周初年,距那时约四五百年)才发生的事。而淮水原先当有另外的称呼,尤其是淮水中上游淮夷活动不甚频繁的河段,原来的称呼可能当时还未被覆盖,很可能就是“豫章”。

下面是与豫章相关的一些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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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我按以上推测确定的“豫章之汭”的位置:

“豫章之汭”(杨注:杜《注》:“汭,水曲。”宋翔凤《过庭录》谓豫章之汭断在当涂之地,秦以其地置鄣郡,汉改为丹杨。春秋时,豫章与桐、巢俱在二百里内。(又定四年《传》“自豫章与楚夹汉”杜《注》云:“豫章,汉东、江北地名。”自汉始以今江西省地为豫章郡。)互详六年《传》“师于豫章”《注》。《安徽考古学会会刊》第三期陈怀荃《豫章考》谓豫章之汭在合肥市-南肥河流入巢湖北岸一带。),推测位置为:东经116.74,北纬32.62(淮水与今东淝河交汇处)。

桥案:按“汭”的原意,是水入之处,这首先反映“豫章”是一条河,而且既称“豫章之汭”,则还反映此处是“豫章”的终点。

————————————————————

另外,我感觉,就今淮水而言,当时称“豫章”的应主要是楚人的视角,他们自上游来,首先接触的是原先可能一直被称为“豫章”的河段,所以会一直称下去,称到“淮夷”活动频繁的地区为止。而称“淮汭”的那处《左传》则是吴人的视角,我推测:他们自下游来,首先接触的是已经被称为“淮”的河段,所以就一直称了上去。在“舍舟于淮汭”之后,吴人离开淮河,会合蔡人,从陆路绕过“息”西进。待到这些吴人再遇见淮河,则当地人均称这条河为“豫章”,他们自然也就称之为“豫章”了。

总而言之,在当时,“豫章”很可能是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豫章之汭”以上部分的原有名称,而被称为“淮”的主要是其以下“淮夷”所在的部分,盖因“淮夷”迁此未久,他们带来的“淮”之名称尚未完全覆盖整条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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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大才

家园 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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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拜读了

花! 兄台大才!

家园 兄台真是大才

读了兄台的帖子非常涨知识,一般人根本扣不了这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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