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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扫描整理】科幻小说 重返群星

这篇小说还是我上学的时候在《知识就是力量》上看到的,当时真是把我迷得如醉如痴。前几天在一堆发黄的杂志中发现了这些宝贝,不敢独享,发上来奉献给大家。

文中提到了一种传心能力,类似《红警》中的“尤里”,窃以为这个小说的核心与精髓就是这种超能力,其他的什么飞船啦、星系战争了都是浮云~~~ ~~~

另外,此文应该是美国人原创(作者不详),国人又从俄文转译,有看过原版的,请给个链接。

重返群星

●齐仲●译

王铁麟图

[编者按:本篇小说自俄文转译,俄译本载于1991年苏联《青年技术》杂志第l-7期,俄译者为奥·阿尔塔蒙诺夫和米·普霍夫]

第一部:群星列国

<1>

女秘书打开了门。

“请进,戈敦先生。”

“谢谢。”

门在身后关上了,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人站起来迎上前去,伸出一只手表示欢迎。这个人高高的个子,长得比所能想像的还要年轻,全身透出一股殷勤劲儿。

“戈敦先生吗?我是乔格医生。”

两个人握了握手。戈敦坐到软椅上,乔格又坐到桌子后面。在精神分析医生的注视下,戈敦觉得很不舒服。

“是第一次来看精神医生吗?”乔格大夫用平静的语调同道。

“我……过去没有过这种需要。”

“别不好意思,”乔格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主要的是,要认识到问题确实存在,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才有意义。”他微微一笑道。“所以说,只要迈出了主要的一步,其他的事都不复杂。现在就让我们看看……”

乔格医生很快地看了一眼患者的病历卡,上面的记录多得出奇。

“您是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吧?”

“是的。”戈敦答道。

“而且照我看,成绩不小?”

“这几年我的确做了不少工作。”戈敦说话的口气显得信心不太足。

“您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不能说很喜欢。”

有一段时间,乔格一言不发,仔细看病历。

戈敦忍不住想溜走。但是他十分清楚,最后还得回到这里来。他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了。他要知道这一切,他必须知道。

“看得出,您没有结婚。”乔格说道,“为什么呢?”

“这正是我来您这里的原因之一。有过一位姑娘……”戈敦欲言又止,然后才下决心说下去:“我想知道在我身上的是不是幻觉?”

“幻觉?”乔格追问道:“什么样的幻觉?”

“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并没有怀疑,”戈敦连忙说。“我曾认为都是真的,比我经历过的一切都实,都生动。可是现在呢……我真知道怎么才好。”在他注视着乔格生的眼睛里,露出痛苦的表情。

“现在跟您讲句老实话。我不愿意失去这些幻觉,如果这真是幻觉的话。这些幻觉对于我来说,比任何现实都珍贵,如果…如果我能……我的天哪。”

戈敦猛地站起来,向前冲了一步,紧紧攥着拳头。他像一个随时会跳下悬崖的人。

乔格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就是这样的,但是乔格一言不发地在等待。

“我觉得我自己……觉得我曾活在群星中间…不是现在,是在,是在20万年以后…让我说完大夫,说完你们给我穿上疯人拘束衣都行。我真的相信了,我的智慧超越了时间,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不过我……不过我保存了自我您明白吗,这是来自20世纪的戈敦的智慧和记忆,存在于翟阿隆身体里;他是中银河系帝国的王子。在那里,在这些恒星中间……”

他的声音低下来,像是耳语。

站在窗前,望着东区64号街被雨水冲刷的屋顶和烟囱。天空垂下一片像上了烟子的灰蒙蒙的雨幕。

“我听到了特罗翁行星上空的绝顶之歌。这时老人星的光芒照热了水晶山脉,我在皇宫的星球里同群星诸王开怀畅饮。我统率着舰队迎战黑暗列国盟军。我看到昂星团边境上全军覆没的星际大舰队。”

他并不看乔格对他的话有何反应,他对这点不感兴趣。他开始讲起话,就想全部讲出来。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豪感和悲伤。

“我在猎户座遇到过灾难,穿越过一片片尘云,里面有几个被困住的太阳勉强透过永恒的烟霭微微发光。我歼灭过敌人。还有一件事,大夫,我在那最后一场战斗里……”他不再讲下去。摇了摇头,猛地从窗口转过身来说:“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除了这样一个问题:这整个宇宙,另一种语言。各种人物、衣服、建筑物。说不完的详情细节……这一切我能凭空想像出来吗?”

此刻他看着乔格,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您在那里幸福吗?”乔格问道。

戈敦想了一会儿,在他那正直、坦诚的脸上出现了很多皱纹。显露出他内心的痛苦是何等强烈。

“大部分时间是幸福的。是的,那里很可怕,有过种种事件……”他作了一个绝望的手势。“在那里。危险一直在威胁我的生命。可是……是的,我在那里是幸福的。”

乔格点头表示理解。

“您方才提到了一位姑娘。”

戈敦又转过身去望窗外。

“她叫莲娜。是北落师门王国的公主,翟阿隆的未婚妻,这是一种政治联盟,仅此而已。翟阿隆另有所爱。而我在翟阿隆的身体里。却爱上了莲娜。”

“她也爱我。后来,却一切都破灭了。我不得不离开她回到这里,返回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时代…,现在我来告诉您主要的事,大夫。我早就放弃了再见到她的一切希望,但是有一天夜里,我觉得她对我说话,是用传心的方式,穿越了时间。她告诉我。翟阿隆认为,他现在已经找到一种方法,能把我本人在肉体上转移到他们那里去…他沉默了一会。迟疑着垂下了头

“我一定像个疯子吧?但是,只有这有朝一日能重新返回那里的希望,支撑着我活下去,忍受这难以忍受的生活。可是今天我已经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存在过了。”他坐回软椅上。神态疲倦,内心空虚。

“过去我对任何人也没有讲过这些事。现在,我好像杀死了一部分自我。可是我不能生活在两个世界之间。如果说,那个世界是幻觉。这个世界是唯一的现实,那么,就请您帮我证实这一点吧。”

现在,轮到乔格从桌后站起来。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心里想着如何和这位病人谈下去。他看了戈敦一两次。似乎还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开始进攻。

然后他开口说:“好的,好的。咱们看看,可以从哪方面入手进行分析。”他朝着记录瞥了一眼。“这么说,您断言您的智能越过时间被转移了,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是吗?”

“是的。翟阿隆不仅是个贵族,还是个科学家。他创造了这个方法。交换是在他的实验室里实现的。”

“就算有这样的事吧。可是,在智能转移后,您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呢?”

戈敦抬起了眼睛。

“我已经说到了交换。其实,这一切都是由于翟阿隆要来我们这里才发生的。他研究过去,定期做这种转移。但是,在我这一例中出现了新的情况。”

“这么说来,翟阿隆也曾在您的身体里吗?”

“是的。”

“他也代替您的工作吗?”

“不完全是这样。当我回来以后,领导说他高兴看到我恢复了健康。毫无疑问,翟阿隆有意不到我们单位上班,以防止出任何岔子。而我是绝不会出错的。”

“我祝贺您,戈敦先生。您的思维逻辑无懈可击,可是您肯定没有任何物证。”

“当然没有。而且,物证能从哪里弄来呢?可是,为什么您喜欢我的逻辑呢?”。

乔格医生傲微一笑。然后说,“您为自己堵住了一切出口。您的幻觉是完美的,戈敦先生。很少有人拥有这样丰富的想像力。”乔格脸上表情又变得严肃了。

“我理解,您来找我要下多大决心。但是不用着急,一切都会有结果的。我觉得,您下意识地认清了,这一切星球列国呀,火焰星云呀,还有那些美丽的公主呀,只不过是人的智慧的产物。这智慧要想冲出这个世界的藩篱,也就是您所说的难以忍受的生活。不过,治疗过程将是长期的,困难的。当然,也会有麻烦的事,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没有任何理由担心。何况您身上已经很久没有类似现像了,这一个事实使人充满希望。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想每周给您看两次。”

“我尽量配合。”

“很好,芬列小姐会写给您前来就诊的日期。这是我的电话。”乔格递过去一张名片。

“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现像,请在任何时间打电话!”

他们告别时热烈地握手。几分钟之后,戈敦已经来到街上。密密的雨丝打在的身上,此刻他除了心灰意懒,再没有任何其他感觉。乔格说得对,不可能不对。戈敦自己早就快要得出这种结论了,缺少的是外来的一个轻轻的推动。但是,方才讲出来的那一切呢?这就像是外科医生的手术刀。戈敦对自己说。这位外科医生是给你在做人道的、必要的手术。当然,不用麻醉。

这么说,什么也不曾有过。的确没有过,尽管当时感到那样真实……戈敦毅然决然地从头脑中、从心中剜掉莲娜的声音,她美丽的脸庞,那嘴唇相吻时的回忆……

乔格医生在自己的诊所里,匆忙地复诵着戈敦的病史,录进录音机,同时惊奇地摇着头。是啊,这个病例是值得写进教科书的……。

戈敦每周两次准时前来就诊。他回答乔格提出的一切问题,描述自己幻觉的无数细节,在医师高超的指导下,他开始一步步地对这一切持批判态度。他逐渐认识到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动机:对枯燥无昧的工作不满意。想成名成家,有钱有势,哪怕稍微报复一下这个世界也好。是这个世界以欺骗手段迫使他丧失了自我价值。最让乔格震惊的,是戈敦描述的毁灭炮,这是一种威力无比强大的武器。戈敦在与黑暗列国联盟军大会战时动用了它。

“这么说,您消灭了一部分空间?”

乔格摇着头又一次问道。“您的气魄可真够大的!幸好这气魄仅仅在您的幻觉里表现出来。”

莲娜出现在幻觉里,这是最容易解释的——她是无法得到的理想中的女性。戈敦把自己的思念献给她,就可以不必向自己周围的姑娘们求爱了。乔格得出结论说,戈敦可能怕女人。在此之前,戈敦还以为自己跟她们一起只是没意思而巳。但是做医生的,显然了解他的下意识。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若干个星期过去了,这些幻觉逐渐失掉了鲜明性和尖锐性。

乔格大喜过望,这个患者好得难以想像。已经收集到的材料将成为几篇有轰动效应的论文和学术报告的基础。

在一个天气十分晴朗的五月天,太阳在飘着几片白云的天空中快活地照耀着。就在这一天,精神分析医生对戈敦说:“我很满意,疗效显著,您有了明显进步。可以试一试有一段时间不来看我。您过三星期左右再来,谈谈身体情况。”

他们俩为庆祝这件事还干了杯。

这一天晚上,戈敦为自己要了一顿国王的晚餐。然后,怀着最愉快的心情去看了一场戏。他不断对自己说,他是多么幸福。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不看那些布满天空的群星了。他平静地睡下了。

2点43分,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乔格医生。医生拿起话筒,头几个字就使他从床上跳下来,顿时睡意全消。

话筒里的声音充满了恐怖。

“又出现了!翟阿隆!他刚刚跟我谈过话!他说……他说,转移,已经全部准备就绪!还说,莲娜在等我……大夫,大夫……”

声音断了。

“戈敦!”乔格冲着变哑了的话筒吼道。“等一等,别慌!我马上来看你。”

14分钟之后,他便赶到了现场。戈敦住的单元房门紧闭,不得不叫醒女看门人打开门。住所里空无一人。话筒吊在电话线上,似乎是正在通话时被扔下的。乔格完全是用机械性的动作把话筒放好。

他默默地思考了一分钟。是的,这是没有疑问的。戈敦是由于无法摆脱那些灿烂辉煌的幻觉和自己的理想才逃走的。他是在逃避现实,逃离给他治病的医生。以后,他当然还会回来的,但是治疗又得从头开始了。

乔格医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便出了门,走进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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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扫描整理】科幻小说 重返群星(2)

<2>

知觉恢复得缓慢。起初戈敦只是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恐惧和慌乱的心情,感到头晕、恶心。还掺杂着一种坠入虚无飘渺中的奇怪感觉,耳朵里响着自己的呼叫声。于是戈敦不明白了,乔格医生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看病。后来,他又听到远处有人说话,声音又熟悉,又不熟悉。他还觉得嗓子里流进一种清凉的液体,到胃里爆发出冰冷的火焰。

他睁开了眼睛。

四周的一切白得耀眼。后来,在这像牛奶一样洁白的背景上出现了一些物体。大的物体是窗户、门、家俱,还有一些不大的物体,离得更近。这些物体在向他靠近。

这是人脸。

俯视着他的两张男人脸。

一张是不认识的,表情紧张,神色焦虑的脸,而另一张呢……

是他自己的脸,戈敦的脸。

不对,戈敦是栗色头发,宽脸,蓝眼睛。而俯视着他的是一个鹰钩鼻,黑眼睛的人。可是……

“戈敦!”这个人在叫他。

“请稍等,殿下。”另一个人回应道。

戈敦感到,他的头被托着。他看到一只手,手里有一杯水,便自动地喝进嘴里。身体里再次爆发出冰冷的火焰,令人愉快,又令人振作。

雾完全散了。

好一会儿,他注视着一个男人英俊的微黑的面孔,然后叫道:“翟阿隆……”

一双强健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肩膀。

“谢天谢地!我已经开始担心了。”

“不,不要勉强坐起来。别动,你还没有完全从休克状态中恢复过来呢。这不奇怪。要知道你全身每一个原子都要穿过时间的厚岩。尽管如此,还是完成了!干了这么多年终于成功啦!”

翟阿隆笑了。“难道你真以为我会忘掉你吗?”

“我觉得……”戈敦说。“乔格,”他闭上眼睛暗自呼叫道。“乔格,请你快来帮我一下吧!我又有幻觉了,我要神经错乱了。究竟什么是真实?真实在哪里?现在我亲眼看到的一切。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尽管您的逻辑是那样严密。难道这一切都不真实吗?”

他有些吃力地坐起来,环视了一眼实验室。实验室跟他记忆中的一样,只是多了一些复杂仪器。在房中间有一个高东西像是一口玻璃棺,悬挂在两个能源栅栏中间。这种东西戈敦过去从来没见过。粗粗的电源电缆弯曲地放在地板上,看来,发电机是在室外的某个弛方。

尽管有些变化,这还是那个八角形的房间,从窗外照射进来只有高空才有的异常明亮的阳光,果然很高。外面,喜马拉雅山脉群蜂在周围耸立。这么说,戈敦此刻还在地球老妈妈的怀抱里呢。

他强烈地感到自己的手和身体的存在。感觉到坐的桌子上蒙布柔软结实,感觉到盖着的布是一种织物,感觉到手背上有一股微风在吹拂。他灵机一动,突然抓起翟阿隆的手:有骨头有肉,有皮肤有血液,是热的,是活的。

“莲娜在那儿?”戈敦问道。

“她在等你。”翟阿隆向隔壁一个房间挥了挥手。“她想到这儿来。但是我们认为,她在那里更好。直到你完全清醒过来为止。”

戈敦觉得心在砰砰狂跳。是现实,还是幻觉?是真事,还是神经错乱?如今,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活着,莲娜在等他。他一跃而起,当人们跑过来扶他时,他如释重负地纵声大笑起来。

“我等待了很久。”他对翟阿隆说道。“有时陷入绝望。现在一切都正常了,生活恢复了它的本来而目。能不能再来一杯这地狱的火焰,行吗?最好再拿来一些衣服。”

“您说呢,雷克韦?戈敦。请您认识一下,这位是韦开文的儿子。他在这里是顶替他父亲的。没有他,我永远也解决不了这最复杂的问题。”

“是的,”雷克韦说,他热情地握着戈敦的手,补充道:“现在起床还太早,您再休息休息,咱们以后再谈。”

戈敦不无遗憾地重新躺下了。翟阿隆说:“你想像不到特罗翁行星将会怎样欢迎你。我哥哥查阿隆是了解全部情况的少数人之一,他知道我欠了你多少情。但是很遗憾,我们无法完全报答你。”

这时戈敦想起来,查阿隆在父王惨死后刚刚继承皇位,就险些被暗杀。他把政权和保卫帝国的全部重担都压到了戈敦肩上。而戈敦呢,真可说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靠的是天公,是他不可思议地像发疯似地走好运。

他的唇边浮起微笑。

“谢谢。”

这时戈敦连自己也没有察觉,重又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了。在充分休息之后,神清气爽。此刻天色已经不那么明亮,影子变长了。

翟阿隆不在。雷克韦迅速地观察了一下戈敦,指了指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戈敦穿上了衣服,他感到膝盖抖了一下,但是体力正在迅速恢复。

“对那种丝质面料衣服他仍记忆犹新:无袖衫、古铜色长裤和披风。戈敦看了一眼镜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己穿这种衣服的样子呢。在翟阿隆身上这一身衣服看起来很自然,而现在的样子却让他忍俊不禁,似乎前来参加化装舞会。

猛然间,他意识到要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莲娜从来没见过他。她爱他。是在他以翟阿隆面目出现的时候,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来自20世纪的戈敦。当莲娜看到他的本来面目时,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她会觉得自己白白等待而受骗了吗?会发现他不过是个最平常的人,也许是个毫无吸引力的人吧?

戈敦心里没底地向雷克韦说:“这种补汁,能不能再要一杯?”

后者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拿来他要的饮料。戈敦一饮而尽。这时,翟阿隆来了。

“情况如何?”

“我不知道,”雷克韦嗫嚅地说。

“本来一切都和原先设想的一样,可是后来……”

翟阿隆亲切地对戈敦微微一笑说:“我似乎明白了,是为了莲娜的事吧?”

戈敦点了点头。

“我刚刚想到,她……她还一次也没见过我呢。”

“不必担心。我向她描绘了你的外形。她提出这方面的要求起码有一万次啦。”说着。翟阿隆把手搭在戈敦肩上。“也许,她需要有一段时间,才能看惯你,要有足够的耐心。对她的感情,你不必怀疑。她等待了很久,就在这里。远离她的王国在等待着。有大量的国家事务,要求她去处理,可是她却留在这里。对北落师门发来的电报不作答复,也不听我的劝告。你要告诉她,告诉她该回去了。”

“那里局势很糟糕吗?”

“当国家领导人不在位的时候,总会是糟糕的。她倒是什么也没说,但是从北落师门来的报告,起初是标着‘急件’,现在已经是‘特急件’了。你会跟她谈谈吗?”

“我会谈的。”戈敦答道,他为这些新的该操心的事把他的个人问题挤掉而高兴。

“好极了,”翟阿隆挽起他的手臂。

“大胆一些,我的朋友。别忘记她是通过我的描述了解你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一个英俊少年的。”

他这样看了戈敦一眼,使戈敦忍不住发出微笑。

“谢谢你,朋友,”戈敦感动地说。

她在一个窗户朝西的小房间里等着戈敦。一座座雪山,看起来像是浇上了金水,峡谷沉入紫色的暗影里。翟阿隆只把戈敦送到门口,屋里一片寂静。莲娜从窗口转过身来,而戈敦却呆呆站在原地,既不能动弹,也讲不出话来。她长得是这样美丽非凡,和她记忆中一样:苗条优美的身材,一头金色秀发泛出浅灰色的光泽,灰色的清沏的眼睛。此刻戈敦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全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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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娜,”他轻声说。“莲娜……”

“您……是戈敦……”

她迅速走过来,仔细地看他的脸,像是想找出熟悉的容颜来。他真想向她张开手臂,将她搂在胸前,热烈地吻她,把在漫长的月份孤独生活所积累的全部感情倾泻出来,可是……他不敢。他只是呆呆地怔在那里,露出一副窘相。这时。莲娜神情紧张地望着他的脸,朝着他走过来。然后她站住了,垂下双眼。她的嘴唇颤抖着。

“您难以接受吧?”戈敦问道。

“翟阿隆对您的描述相当准确。”

“我在您眼里像……”

“不,”她连忙否认,灰色的眼睛又一次注视着他。她的唇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请求您别想这件事。假如我是第一次看到您,真的是第一次,那么我会发现您是很有吸引力的。”

她晃了晃头。“我说的是事实。但是问题不在这里。现在需要的是,我要重新习惯于您。当然喽,”她目不转睛望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您对我没有变心的话。”

“没变心,”戈敦呻吟着。“当然没有变心。”

说着,他把双手放在她肩上。她没有躲闪,但也没有回应的动作。她信心不足地笑了笑,重说了一遍他已经从翟阿隆那里听到的话:“您要有足够的耐心。”

“是的,那是自然的。”他挪开了手,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望,便慢慢走到窗前。耀眼的峰顶已经蒙上阴影,冰川涂上了天青色。天空上出现了头几颗星星。戈敦感到一阵忧愁,是那样冰冷而无可慰藉,恰如在这些冰川上空掠过的寒风。

“翟阿隆说,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

她作了一个毫不介意的手势。“没事儿。他让您劝我快回去,是吗?”

“是的。”

“我是要回去的,明天就走。但是得有一个条件……”她又一次走近。

在晚霞的余辉中,她的脸显得苍白而线条分明,就像是在浮在宝石上刻出来的一样。“您得跟我一起走。”

戈敦默默地望着她。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说。“我这话让您受了委曲,是吗?但我不是故意的,的确不是故意的。您能原谅我吗?”

“当然能,莲娜。”

“那我们就一起飞走,这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就是我的全部请求。”

“好吧,”戈敦说“我去。”。

“我要去?”他有些生气地想道。“如果需要重新赢得你的心,我会成功的。我发誓要让你忘记:想当初我曾是另一种面貌。”

家园 【扫描整理】科幻小说 重返群星(3)

<3>

女王的巡洋舰飞离未来的地球,缓缓升空。舰首上是北落师门王国的国徽——闪闪发亮的白太阳。巡洋舰下方是地球上最大的城市,雄伟壮观,令人惊叹。道路纵横交错,每个十字路口都立着一个亮晶晶的大圆柱。在黄太阳的光辉中,一个个倒立的圆锥体来来往往。这些让戈敦称奇的物体原来就是普通的交通工具。而交通警察则坐在高高的反引力塔台上,严格管理着交通秩序。

星际巡洋舰飞离了地球上的一切,回到了它的大自然故乡,驶入了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空间大洋,它的波浪冲刷着稀稀落落的恒星岛屿。太阳成为一个金色的小亮点,古老的绿色地球曾经是征服宇宙的起点。此刻,它们都在太空的一片黑暗中渐渐隐去。宇宙群星,又一次将它们的珠光宝气坦露在戈敦眼中。

“当我看到这壮丽的景像之后,”他想道,“在20世纪狭小的世界里觉得憋得要死,是不奇怪的。”

在银河系那一望无际的莽原里,群星列国的各个中心五颜六色、异彩纷呈,发出红宝石、黄金、祖母绿、天青石的光芒,或者像最纯的钻石一样晶莹透明。这是天琴座和天鹅座、仙后座和北极星各个王国,中银河系帝国的首都是老人星。武仙座星团众星争辉,代表着一片片男爵领地。巡洋舰向西疾飞,朝着北落师门星飞去。而在天穹南部,猎户座的恒星烈焰熠熠闪光。在遥远的北方。有一片大云像个发暗的斑点,在云的中心,隐藏着塔拉纳星——这是一颗被降服的和平的星。

当巡洋舰改变舰向,绕过危险的尘云团时,戈敦看到了麦哲伦云。这个星云中有一批未经考察的恒星,它们就像是宇宙大洋中的一个个岛屿。他不由得想起往事:来自这遥远的云的入侵者妄图征服当时还年轻的帝国,但遭到翟阿隆一位先人的痛击。在作战时,使用了一种可怕的秘密武器——毁灭炮。

戈敦不禁露出了微笑,头脑中浮现出乔格医生和他的精神分析。乔格把这一切称之为“具有破坏性的狂热”,可惜他不在这里!否则,这位医生会向戈敦说,星际巡洋舰像征着某一种心理矩阵,就像他对莲娜的形像所作的解释一样简单明了。

但是,乔格对苛尔汉的形像该如何解释?苛尔汉是北落师门王国的大臣,专门负责与异形人类的联络工作。在起飞前同苛尔汉初次见面,几乎把戈敦吓呆了。当然,他早就知道,栖居在群星列国中的,不仅有常形人类,其实其他智慧生物的代表性人物,他曾经见过,但只是在远处一晃而过。如今,他是头一次跟其中之一见面。苛尔汉出生在克连星,这是在北落师门王国外围边缘的一个行星。据苛尔汉说。那里是文叫世界不甚明确的边境与外宇宙诸伯爵势力范围内野蛮的边境星系接壤地带,可以了解诸伯爵的动同。

“你自然还记得,”起飞前翟阿隆向他升绍情况,“这些伯爵都是同帝国结盟的,但是他们既蛮横、又专断。而且,他们显然要继续这样干下去。他们常说,信守盟约,并不表示他有义务向帝国的舰船开放边界。我哥哥常提出这样的问题:有这种人作敌人,是不是比作朋友更好?

“以后再研究他们的问题,”当时苛尔汉说。“此时此刻,引起我关注的是更重要的问题。”现在,他那双黄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荐莲娜。而莲娜的反应是,伸出一只手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大臣亮晶晶的灰色羽毛。

“我这一阵冷落了您。”莲娜转过头来,对戈敦说道。“苛尔汉在陪我的同时,不间断地通过立体电视电话同北落师门联系。远离国土处理国家事务可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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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尔汉睁着黄眼睛,代替鼻子的是鸟喙。他把这样一张脸朝向戈敦,用细嗓唧唧喳喳地说:“戈敦,我有幸见到您安全健康地来到这里,而且来得很是时候,莲娜现在还统治着自己的王国呢。”

莲娜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种言论,于是戈敦对自已说,莲娜跟这个不穿衣服,用自己的羽毛遮往身体的半米高的直立怪物之间,关系一定不那么融洽。

苛尔汉讲话相当快,说的是以英语为基础的帝国主要语言。他边说边用他那鸟爪般的手指作着优雅的手势,这手指长在他那双已不会飞的翅膀端部。如今,在这一段共同航行中,戈敦有很多机会看清这双翅膀的确不会飞。

他们三个人坐在巡洋舰上一个不很大,但是陈设十分考究的小客厅里。戈敦焦急地等待着莲娜和苛尔汉下完一盘局势特别复杂的棋,他暗暗盼着苛尔汉下完就离开小客厅,回自己舱房。戈敦假装专心看舰上影片库里的一盘录像带,却不断偷偷欣赏着莲娜俯视着棋盘的脸庞。他望着莲娜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爱恋和赞美。但当他的目光投射在苛尔汉身上时,却显露出不由自主的嫌恶。从头一次见面以来,他就一直尽压下这种不快的感觉。

猛然间,为了发泄一下他叫道:

“苛尔汉!”

鸟嘴突出来的头转向他,颈下的羽毛在灯光下闪耀。

“有事吗?”

“您昨天说欢迎我归来,又说趁现在莲娜还统治自己的王国。您这样说有什么含意呢?”

这时莲娜插话了,“干嘛要重新提出这句话呢?苛尔汉是一位忠实的朋友和有经验的大臣,只是我觉得他过于……”

“殿下,”苛尔汉彬彬有理地接过话头说。“在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一句谎言。”现在也不是废除这个老规矩的时候。那拉铁这个人让我很伤脑筋,正像让您伤脑筋一样。但是,有些大家都知道的情况迫使您不想这,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您才说没有理由担心。”

戈敦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苛尔汉提出的论据跟乔格大夫的差不多。这样一说马上就会有反应。

果然,莲娜咬紧了嘴唇,眼睛射出了光芒。她站了起来,神色威严,仪态尊贵。戈敦有一次已经见到过她的这种神态,但是苛尔汉镇定自如地经受住了她的目光,还照旧坐着不动。她猛地扭过头去。说道:“您的话惹恼了我。不过,实际上您大体是正确的。那好,您向他介绍一下情况吧。”

“那拉铁是什么人?”

“莲娜的表弟,”苛尔汉说。“他还是北落师门王国王位可能的继承人。”

“我还以为莲娜……”

“她是合法的女王,这没有任何争议。但是还应该有一个继承人,您了解我们王国的哪些情况,戈敦?”

戈敦指了指盒带说:“我刚好在研究这个问题。但是,恐怕我了解得太肤浅……”他以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苛尔汉。“而且我很想知道,大臣您是负责与异形人联络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问题让您伤脑筋?”

苛尔汉离开棋局。站了起来。

“我马上讲给您看。”

他按了墙上的一个按钮,灯光暗下来。一面墙上的壁画消失了,露出了北落师门王国的巨幅星图。一些小太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在众星当中,一颗体积最大的白色亮星最为突出,整个区域就用这颗星来命名。

“银河系里有很多异形人种族。”苛尔汉说。“有种族有高度智慧,已经开始进化,另一种族仅仅是处于走向文明社会的道路,还有一些种族永远也不会前进一步。异形人类与常形人类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历史上发生过儿次相当惨痛的冲突。有这一方的原因,也有另一方的原因。比方说,您现在就觉得我的外形很讨厌……”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使戈敦颤抖了一下,他察觉到莲娜投来审视的目光。顿时感到血涌上脸部。

“您为什么这样肯定呢?”他反问道。

“请原谅我。”苛尔汉说。“您非常客气,我丝毫也没有指责您的意思。何况您的反应纯粹是一种本能。”

“苛尔汉有传心能力,”莲娜解释道。“很多种异形人都具备这种能力。如果苛尔汉讲的是真实情况,戈敦,您应当克制住这种本能。”

“情况就是这样。”苛尔汉不动声色地接着讲下去。“在我们王国里,居住着异形人类的行星占了一半以上。”他刚尖爪子手指指点着有行星围绕着的一些恒星。“另一方面,王国还有很多行星无人居住,这些行星当年曾被你们地球人开发。像这一颗、这一颗、那一颗……”他的手指又在地图上到处指点起来。“这些行星上人口密度很大,总人口差不多是那些异形人行星的两倍。您知道,公主治理国家是依靠御前会议,会议分成两院。上院按行星数量出代表,下院按居民数量出代表。”

“这样一来,”戈敦懂了,“在这两院当中,每院都有一类代表居于主导地位。”

“完全正确。在大多数情况下,君主的意见起决定作用,因此就得依据他的好恶来衡量一切。”

“过去,没遇到过什么严重困难。”莲娜插话说:“但是在两年以前,有人发起了一场运动,其目的是向异形人类灌输:常形人类是他们的天敌。有这样一种论调,说什么我仇视他们,变着法儿跟他们作对。自然,这纯粹是捏造。但在异形人类中问,就像常形人一样,总有人愿意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局势逐渐发展到这种地步,”苛尔汉接着说:“有一批异形人星球闹着要分出去。一开始先要莲娜下台,换上他们所喜欢的一个王子。”

“也就是那拉铁喽?”

“就是这一位。而现在,戈敦,我来回答你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别阻拦我,殿下。这是一个完全合情合理的问题,我愿意回答。”他那双黄眼睛炯炯发光,紧盯着戈顿的眼睛,

“您想问,我为什么站到了常形人类的一边,而不支持自己的同类。这是因为,常形人类在这种局势里是正义的。支持那拉铁的那一批人的活动,从法律角度挑不出毛病,但是他们只是一心想夺权。在这一切的幕后,我看有一种恶势力,其实质我无法看清。但是我感到害怕。”

他耸了一下肩,亮闪闪的灰色羽毛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此外,那拉铁还是……”

这时,有人用力地敲门。

“请进。”莲娜说。

小客厅里走进来一名低级军官,站成立正的姿势报告说:“殿下,刚格瓦舰长敬请您登上指挥舰桥。”这军官又朝着苛尔汉说道:“大臣先生,也请您去。”

戈敦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只有遇到十分紧急的情况,舰长才会这样做。

莲娜点头同意道:“好吧。戈敦,请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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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年轻军官走在前面,他们穿过灯光照耀下狭窄的走廊,来到一个很陡的舷梯旁,上面便是指挥室。尽管如今已是遥远的未来时代,指挥室仍是沿用着古老的名称——舰桥。

在舰桥凹进去的后墙装设着计算机控制板、操纵系统、质量和速度监控显示屏,以及蓄能器状况监测屏。几台发电机在钢制护板下面振动着,像是一颗活的心脏在跳动。正面的屏幕显示出巡洋舰前面的空间,有光学和雷达两种影像,包容宽度达到180度。侧面,勉强容下一台立体电视电话设备。戈敦走进指挥室时,对于这里这么安静感到惊讶,只有电子装置间或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和咔咔声。技术人员似乎有一点惊恐不安,他们监视仪表的注意力被簇拥在雷达屏幕前的那一群人分散了,这是舰长、大副和几名高级军官。

刚格瓦舰长高个子、宽肩膀,满头银发,目光锐利,他转过身来迎接走进来的人。

“我惊动了您,殿下。请您原谅,但这是迫不得已的。”

戈敦不懂技术问题,所以在他的眼里,雷达上只有几个亮点,没有任何意义。他看了一眼望远镜屏幕,巡洋舰正飞近一个有很多宇宙垃圾的区域。一开始,戈敦只看到一片发暗的尘云,后来才分辨出具体的东西,远方几个太阳的微弱光芒把它们照出来。这是一个个见棱见角的碎块,体积最小的像一座楼,最大的相当于中等行星,它们都缓缓地在这片辽阔的尘云中往来移动着。这片尘云在茫茫宇宙中占据了一两个秒差的空间。

危险区距离遥远。而且,巡洋舰左舷距这个地区有相当大的回旋余地。因此戈敦不明白,舰长何以如此大惊小怪。这时,舰长已经开始向莲娜作必要的说明了。

“普通雷达显示的只是反射脉冲。这一类字宙聚集物的脉冲,都具有标准的形状。但是放射性检测仪记录了一些异常情况,是几个高能量的放射源。在这种区域极不寻常。”刚格瓦脸上显出焦虑的神情。“我担心,这表明在这些碎块中间隐藏着几艘战舰。”

“有埋伏?”莲娜用十分镇定的语气问道。

戈敦这时觉得心猛地一跳,随即砰砰地撞得心口疼。

“但是我弄不清楚,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设下的埋伏。因为,您选定的是最安全的航线,用的基准坐标全是新的,间隔也是不正规的。如果事先不知道我们每一次冲刺飞行走哪一段路,又怎能设下埋伏呢?”

“也可以设想有叛徒出卖。”刚格瓦问道,“但这种假设的可能性极小。最有可能的是,有传心高手在为他们效劳。”他的语调更严肃了。“我认为,在那拉铁手下这种人物不在少数。”他朝着苛尔汉说道:“大臣先生,您能给予我们最大的帮助。”

“您是想知道,那里是不是的确藏着战舰吧?”苛尔汉说。“您方才说的很对,在那拉铁的手下,确实有很多传心高手,但是我们族没有人在那里。我现在就竭尽全力探测一下。”。

他向前跨了一步,肃立不动了,他那双黄眼睛彷佛陷进眼眶神秘的深处。人人都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只有发电机的振动和轻微的嗡嗡声冲破了寂静。戈敦觉得嗓子眼发干,而手心却相反,变得潮湿了。

苛尔汉终于开口讲话了,“是的,这些战舰的确是那拉铁派出来的。”他再也不说话了。

“您还测到了什么?”莲娜问道。

“我测到了既不是常形人类,也不是异形人类的智慧。我测到了准备打仗的人们乱糟糟的思想。”他将纤细的手指张开。作出一个绝望的手势。“我不能测得很清楚。殿下,但是我觉得,不,我相信,他们不是想抓俘虏,而是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舰桥上响起一阵愤怒的惊呼声。刚格瓦舰长作出一个命令的手势,要求恢复秩序,“静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又仔细地看屏幕,显得很紧张,像是一根紧绷的弓弦。戈敦望着莲娜。她保持着镇定,泰然自若,不动声色。而此刻戈敦却感到真正的恐惧。“能不能让北落师门发出援兵?”他建议道,

“距离太远了,他们赶不到。而且,在碎块中间躲藏的伏兵一旦截获求援的呼叫,立刻就会向我们进攻。而他们毫无疑问能截得到。”

刚格瓦站直了。痛苦的表情扭曲了他的脸。“我们唯一的机会。殿下,就是马上逃走。”

“不,”莲娜斩钉截铁地说。

大家惊奇地望着她。她微微一笑,但她的笑容并不怎么自然。

“不必过多考虑我的安全,舰长。我像你一样明白,我们躲开他们的战舰是容易的,但是躲不开他们的火箭。只要我们一跑,他们就会发射出乌云般的密集火箭。”

刚格瓦再三劝说莲娜逃走,说火箭防御系统是可靠的,但是白费口舌。她已经走向通信人员,说道:“我要和北落师门通信中心联系,用普通的频道。”

“可是殿下,”舰长表示反对说,“电波马上会被截获的。”

“我正是要他们截获。”莲娜说明她的用意。

“您的计划很大胆,殿下。但是这样做有时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我恳求您先考虑周到,然后再作出决断……”

“这个决断关系到您,苛尔汉,其密切程度并不亚于我。我理解这一点。但“我已经深思熟虑,再也看不到有别的出路。”这时。她已经是向大家讲话。她接着说,“在我发出的电报中,要通知我准备访问马勒星,拜访我的表弟那拉铁,同他共商国事。我真的要去。”

随即是一片沉默,只有戈敦发出低低的惊呼,莲娜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看一看我们最后会得到什么。由于我公开访问马勒星,那么,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的表弟自然罪责难逃。所有的人都会持这种看法。公众舆论有了这种转变,会使他登上王位的希望化为泡影。我这样做,会使那些埋伏着的人陷入一动就输的处境……那拉铁决不愿意大张旗鼓地杀人,因为他很想捞一个好名声。”

“听起来合乎逻辑。”戈敦说道:“但我们到了那里,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要知道。他朝思暮想要搞掉您,您却自己送上门去!”戈敦没有察觉周围寒冰似的一片沉默,走到她身旁。“不。还是舰长的建议更好。虽然溜掉的机会很小,但总是存在的。所以说……”

莲娜的眼睛睁得很大,射出冰冷的寒光。她的唇边出现淡淡的微笑。

“您很善于关心别人,戈敦,谢谢您,但是我反复权衡了一切,决心已经下定。”她又一次向通信人员说:“请接通北落师门星,发报。”

通信主任向舰长看了一眼等待指示,刚格瓦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道:“现在是殿下亲自指挥。”

不论是舰长,还是其他军官。从各种迹像看来,都没有注意到戈敦脸上的奇怪变化。起初他满脸通红,忽然又变得脸色发白。在场的人的举止动作,都彷佛戈敦这个人不存在。但是他刚往前走一步,却感到苛尔汉用爪子抓住了自己的手。戈敦本能地一甩,但是立刻控制住自己,尽量使情绪稳定下来。莲娜已经开始同北落师门联络。戈敦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没有任何变化。舷旁缓缓飘过一团深色的物质,它与人的生命截然不同,遵循着一种冰冷古老的规则而运动着。有一瞬间戈敦甚至觉得。这来者不善的杀人战舰纯粹是苛尔汉的大胆想像。

“请看这里,”大臣立刻有反应,指着放射性探测仪的屏幕说。“您看到了这些光点吗?每一个光点都是一艘大型战舰的发电机。由于碎块是移动的——在宇宙中没有不移动的物体,这些战舰也跟着碎块移动。这些探测仪能看到雷达无法探测的区域。”

“苛尔汉,我的朋友。”戈敦轻声说,“您越来越不刺激我的神经了。干嘛要这样做呢?”

“很快您就会完全习惯的。不要忘记,我确实是您的朋友。”

这时,莲娜已经通完了话,她跟舰长略作交谈,便在戈敦和苛尔汉的陪同下,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舰桥。当她走下舷梯时,对自己的大臣露出迷人的微笑:“对不起,我们要谈一谈。”苛尔汉躬身告退,迈开自己的那一双细长的鸟腿离开了。

莲娜不等戈敦为她打开小客厅的门,自己推门而入。门刚一关上,她就转身对戈敦说:“请您听着,”她以铿锵有力的命令口吻说,“在任何情况下,您不得对我的命令公开表示怀疑或提出异议。懂了吗?”

“在私人生活里呢?”戈敦冷笑着说。“您在卧室里也要发号施令吗?”

她的脸刷地红了。

“也许,您无法理解。您是来自另一个时代,另一种文化……”

“是的,现在请您听我说。我永远也不放弃说出自己想法的权利。”莲娜想反驳。但戈敦稍稍提高了嗓门。继续说下去,“而且,当我跟您谈话的时候,我的身份是一个爱您,一心想着您的安全的朋友,我不能让自己受到公开的侮辱。因此,莲娜。我要问:另找一个更讲究宫廷礼仪的人,对您来说是不是更好一些?”

他相互盯着对方,怒目而视。

“请您尽可能理解我吧,戈敦!我身负重任,这要高于我的个人感情!我有一个王国!”

“我能理解您。想当年我也有一个帝国,您记得吗?”

戈敦转过身去,走出了小客厅。在走廊里,他不由得微微一笑。“有谁用过这样的口气跟莲娜谈话?既使有过,也不是经常的……”

他回到自己舱里,躺到床上伸了个懒腰。莲娜这冒险的计划会有什么结果呢?他们能飞到马勒星吗?他每分钟都在等待一声爆炸,把战舰炸成碎片,洒到这个空间里。但是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东西打破这生死未卜的沉寂。戈敦此时在想莲娜,在想等待着他们的未来。后来他睡着了,作起惊恐不安的梦来。在纷至沓来的各种梦境之中,他总是梦见失去莲娜:或是在怪物出没的黑暗之中,或是在王宫的典礼大厅里。莲娜在地板上飞快地滑行着远去,用种陌生人的冷漠目光望着他。

此刻,巡洋舰正穿过碎片的密集区域,稍微向西南方向修正了一下航向,继续向前飞去,没有遇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干扰。

次日早晨,苛尔汉看到戈敦坐在饭厅里独自一人在吃早饭。刚格瓦和他的军官们已经吃过了。莲娜则总是在自己房间里用早餐。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苛尔汉说。

“那还用说,”戈敦回答道。“猎物正在自投罗网,何必在半路上杀死它呢?”

“可是那拉铁在他的行星上要搞掉我们绝非易事,这是明摆着的。他可能是害怕泄露出去。”

“您果真相信这一点吗?”

苛尔汉慢慢摇了摇头。

“不信。我了解那拉铁和他手下的人,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一阵他们都不说话。尔后戈敦说:“您最好向我介绍一下情况。”

他们来到小客厅,苛尔汉打开了一幅立体星图。在黑暗中,北落师门王国的诸多小太阳顿时发出光芒。

“沿着王国的西南边界。”苛尔汉说道。“有几片辽阔的空间,这一带的行星大都无人居住。但是偶而也能遇到有生命的行星系,其中有一个就是克连行星,这是我的故乡。在这些自由而分散的行星上,全是异形人类居住着。”他指着一颗暗云环绕的红黄色恒星说道,“这是马勒星。在这里有一颗名叫铁阴星的行星,那拉铁王子的王府就建在这颗行星上。”

戈敦眉峰紧皱:“这个地方不适合王位继承人居住呀。”

“直到不久以前他还是排在第六位的候选人呢。他出生在铁阴星,玩弄阴谋诡计是他与生俱来的爱好,他父亲正式由于这方面的原因被流放的,这发生在莲娜出生前几年。”

“为什么异形人类对他比对莲娜好呢?”

“他一直在异形人中间生活,他的思想跟他们一样。也许,他比我更接近于异形人类。异形人也是各不相同的,戈敦。在每一个恒星系里,进化的道路都有其各自的独特性。有的生物十分怪诞,不但常形人见他们躲着走,其他异形人也尽量避开他们。而那拉铁却对所有异形人一视同仁。他是一个怪人,而且我觉得他神经有些不正常。”苛尔汉转过脸去,他的羽毛竖了起来,流露出他惶惶不安的心情。“莲娜还不如听了您的话呢。让上帝去讲那些君臣礼仪去吧!然而她勇敢过人,普通人感到害怕的事情,她毫不畏惧。而且她过于像她父亲了。在威胁面前,不论是父亲还是女儿,都是绝不退缩的。她表弟这一次把她激怒了,如今,她打算遏止住那拉铁的行动。”苛尔汉发愁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恐怕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反正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戈敦说。

是的,莲娜根本不为他的意见所左右。这颗黄里透红的星球越来越大,起初是个闪烁的亮点,后来成为光耀夺目的圆盘。尽管莲娜对戈敦的态度还是友好和气的,但是她避免跟戈敦单独在一起,而且戈敦不只一次感到她投来异样的目光,似乎她暗暗在打着什么主意。戈敦如今已经知道,他俩之间的鸿沟已经有多深,但是并不打算逾越过去。现在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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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巡洋舰开始减速,飞近了马勒星系的5颗行星中的第2颗,开始下降。

铁阴星。

那拉铁的天下。

滚滚尘埃落定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高温开始消退。莲娜、刚格瓦和苛尔汉站成半圈围着屏幕,观察着着陆地点周围的情况。戈敦站在稍远处,他心情激动,无法平静下来。

“他们收到我们发的电报了吗?”莲娜问道。

“是的,我们有记录证明他们已经收到了。”

“我不怀疑您的话,舰长。但是我觉得奇怪……”

戈敦也很纳闷,眼前是一个不大的、设备简陋的起降场,看来,很少有人使用。还有几座门窗紧闭的建筑物和残破不堪的飞船库,而在这一切的周围是乍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荒凉景色。在起降场晒得滚烫的场地外面,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树木的颜色像熟透的小麦那样黄,是另外一种形状,但是同样婀娜多姿。在阴影里,树木变成橘红的颜色,他们既听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微风,摇曳着纤细的树冠。此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莲娜神情严肃,继续用与脸上表情不相称的轻松语气说道:

“好呀。既然表弟抽不出时间前来迎接,那我就自己去拜访他。舰长,准备好座车和警卫。马上出发。”

刚格瓦下达了几条必要的命令。莲娜走近戈敦说:“这是一次正式访问,因此您不一定要参加。”

“可是,殿下,”戈敦把尊称说得很响亮,“我很想参与这重大事件。”

她的脸微微泛起红晕,略一点头,便向门口走去。戈敦跟在后面,苛尔汉瞟了他一眼,再没有说一句话。

警卫把他们四面围住,外舱门打开了。掌旗官打着一面白太阳旗,走在最前面,向等候他们的座车走去。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

这位军官把国旗插在车头,便立正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直到莲娜登上车身长圆的流线形座车。这部车上有看不见的装甲和暗藏的武器,警卫们个个全副武装,但是戈敦并不觉得心里踏实。在摇动着的高大树木当中,在表面看来平静的林中草地上,在熟蜂蜜色的神秘的树荫里,在有如野兽呼吸一样灼热的空气中,在风的荒野气息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暴戾之气……

不,戈敦对这个世界并不信任。甚至天空也令人厌恶——这里的天空现出金属的光泽,彷佛伸手就可以摸到,让人联想到陷阱盖。座车行驶在没有辅好路面的、坑洼不平的路上,但是车下的空气垫抵消掉了道路的坎坷。眼前闪过了一幅幅阴暗的景像:起初地形平缓,很快就进入了岗峦起伏的地带。山顶上稀疏的树木看不到了,变成了光秃秃的山岩。阴影的颜色明显变深了,彷佛夜晚即将来临。

忽然,有一个人——不知是司机,是掌旗官。还是一名警卫人员——警觉地大叫了一声。戈敦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座车上已经把武器伸出来。苛尔汉指着通向树林的一个曲曲弯弯的小路说:

“看,在树木中间……”

确实,在一片幽暗的草地上是有一种什么东西……是一团活物。是一种形状怪异。戈敦根本想像不出来的东西。座车里一片沉默。只能听到支撑着车身的空气流发出的咝嗽声。蓦地。有一种高昂激越的声音拔地丽起。这声音既是柔和的,又是尖细的。抽打着人们的神经,像是通电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从山岗上冲下来一队人马,向他们猛扑过来。

戈敦混身哆嗦了一下,想拔枪,但是响起了莲娜命令式的声音:

“不准开枪!”

苛尔汉捅了他一下:“别慌……”

大队人马奔腾而来,驰过山路,把座车围得水泄不通。进攻者的外貌在树木奇特的阴影里很难看清。非人类的怪叫声和咆哮声使空气为之颤抖,戈敦感觉到,这声音里有胜利的欢呼和威吓的吼叫。他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在桔黄色的暮霭中,他终于看清进攻者是一群骑士,骑在一些四条腿的巨大动物上,这些动物走起路来跟猫一样,灵活地跳来跳去。

不对。猛然间,他把这些动物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皮肤是古铜色的,上面长着闪闪发亮的圆斑。他感到一阵恶心,但不是由于他们丑陋不堪——相反,他们的怪异之美使他震惊——而是由于他们无与伦比的独特长相。这是一些很像半人半马的怪物,头部、躯干和前爪像人,只是显得比较单薄,轮廓更鲜明,大大的猫眼射出智慧的光芒。他们的嘴在笑,有力的身躯善于跳跃,笔直的身躯有时像芦苇一样弯曲下来。

“马体人,”苛尔汉低声说。“他们是这颗行星上的主要种族。”

座车被这支队伍团团围住,停了下来。戈敦看到莲娜纹丝不动的侧面,她仿佛是用白色的大理石雕塑而成的,直视正前方。车上的气氛紧张得难以忍受,就像在火药桶上只要有一个小火星,就会发生爆炸。

“您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吗?”戈敦也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苛尔汉答道。“他们也具有传心的本领,而且比我厉害。他们能完全遮挡住自己的大脑。我甚至感觉不列他们的存在。而且,我认为他们还遮挡着另一个人的思想……瞧啊,就是他!”。

戈敦看清楚了。如果说方才看成是一群骑士是看花了眼,并不是百分之百看错了。马体人当中的一个驮着一个常形人,这是一个体格匀称,肌肉发达的青年男子,体型跟马体人一样,只是穿了一身金色的紧身服。他留着一头金色的长发。被太阳晒得褪了色,乱蓬蓬地披到肩上,身旁带着一个银制的号角。给人的感觉是,他同那个深色皮肤的雄性马体人结成一个整体,站在座车前面。他的眼睛是蓝宝石色,目光凶狠而疯狂,甚至超过马体人。他微微一笑,双手高举过头。

“欢迎光临铁阴星,莲娜表姐!”

她点头向他致意,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一擦汗水涔涔的脸。那拉铁把银号角放到唇边。在傍晚的寂静中又一次响起清越的号角声。马体人的队伍出发了,像是一股汹涌的急流,挟带着座车奔腾而去。

两个钟头之后,在他们面前出现了灯火通明的铁阴官,几只风笛开始吹奏出刺耳的迎宾曲。王府座落在一个河谷的斜坡上,这是一座狭长的低矮的建筑物,砖木结构,一扇扇巨大的窗子夜间全部敞开。大片草坪一直延伸到河岸,在岸边,在一些大树的冠盖下,是一座土著居民的村庄。夜空明亮,好像即将破晓,这是环绕恒星系的尘云发出的辉光。在闪烁不定的清辉中。可以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有的在林间小路上跑跑跳跳,有的从房屋里出出进进,有的在窗前坐着休息。

六名担任座车警卫的卫士,在这种环境里感到忐忑不安。座舱里的作战军官,每隔一定时间便向巡洋舰报告一次情况。

在宽敞的宴会大厅里,板墙上的巨大壁炉里烈火熊熊。从圆穹形的屋顶上,垂下无数烛台,流射出耀眼的光辉。空气中散发着酒气、饭菜香味和烟味。大厅里只摆了一张桌子,桌旁坐着莲娜、戈敦、那拉铁和苛尔汉,这位大臣很神气地靠在软椅背上。其他来宾都坐在地毯上或铺在地面的蒲团上。

大厅中央有一片不大的空地,三个弓腰驼背、留着长发的生物正在演奏像是风笛和铃鼓的乐器,还有两个颜色鲜红的家伙,一看就知道长着许多手足,正在跳着扭捏作态的舞蹈,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程式化的,让人想起日本的歌舞伎,而他们长着复眼的长脸很像是红色的漆制假面具。鼓点更急促了,风笛声更加尖细了,红色的手足闪动得更快了。舞蹈演员们旋转着,做着平衡动作,如痴如醉,一切在戈敦眼前浮动着。气温高得可怕,地上横躺竖卧着的躯体,散发的气昧令人难以忍受。那拉铁俯身对莲娜说话,但是戈敦只听到她的回答:“我来拜访您,就是为了达成协议的。在协议没有达成之前,我不离开。其他的事都无所谓。”

那拉铁冷笑着躬了躬身,现在他用唧唧喳喳悦耳的土话大声说了几句。两个红色生物毕恭毕敬地弯腰鞠躬,向他爬过来接过酒具。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和雷鸣般的掌声。

戈敦趁着这一阵喧闹声,向苛尔汉问道:“他的人马和战舰在哪儿?”

“在行星另一面的城市里,有一个航天港。在这一带。各个自由行星之间的贸易很发达,那拉铁是监理人。他很富,势力相当大。他一定……”

蓦地,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不知从哪里,传过来一种怪声,自远而近……哦,这是恒星际飞船着陆的轰鸣声。戈敦看到,莲娜有些紧张,而他自己的神经简直要绷断了。

“哈!”那拉铁抬起眼睛。露出最为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又来了客人!这可真是。不来全不来,一来全来!”

他继续用喉音发表演说,时不时咧开嘴大声狂笑,用拳头捶打桌子。方才驮过那拉铁的那个大个子马体人,来到舞蹈演员腾出的空地上。他叫司血克,是本行星马体人的首领,那拉铁身边的大总管。这个马体入慢慢转起圈来,作出宗教仪式的动作,高举狮爪挥舞起利剑来。其他马体人合着他舞剑的节拍发出有节奏的噢噢声,像是群犬吠月。那拉铁轻松地坐到软椅上,微笑着对莲娜说了些什么。

“他一定还有些朋友。”苛尔汉把方才的话轻声说完。

戈敦小声骂了一句。

“您真是一点也探测不到他的思想吗?”

“那些马体人掩护着他。我只是感觉他很得意,可是这一点您从他脸上就能看出来。只怕我们……”

噢噢的歌声波一声大吼打断了。又有一个马体人眺进了圈子,这是一个身上长着斑点的身强力壮的年轻雄性马体人,他蹬了蹬四蹄,高举起两把短剑,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着司血克。

歌声变碍低沉。那些没有参加合唱的人,现在保持着沉默。两个马体人在大厅中央转来转去。甚至那些服务员——大都是些乳毛未退的雌性马体人——也不再来回走动,被这种场面吸引住了。

司血克向前一跃,剑锋在烛光中一闪。青年挡住了进攻。司血克用两条后腿支着地,直立起来。双方都做了一些敏捷的欺骗动作,想突破对方的防守。青年再一次躲过一个进招,自己直立起来,转入进攻。司血克击退了他,决斗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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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这场决斗的只有那拉铁一人。戈敦察觉到,他是在等待什么人。他的目光中隐含着胜利的喜悦。莲娜仍然是那样高傲而镇定,就像此刻是在北落师门自己的王宫里。戈敦暗想道,在这镇定自若的外表下面,她是否像戈敦本人一样,感到恐惧?

双方起劲地斗着。动作快捷的手臂和铁一样的利爪舞动着,身躯灵活而机动,眼睛射出凶狠好斗的光芒。这真是一场恶斗,要拼一个你死我活。已经见了血。起初还无人觉察,现在已经溅到最里层观众的身上,歌声越来越响亮,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野兽吼叫声。戈敦无法克制住自己。他很惭愧地感觉到,这残忍的娱乐也把他吸引住了,格斗双方的勇猛姿态和矫健身手使他如醉如痴,不时进发出喝采声。最后,身上长斑点的雄性马体人把短剑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他已经遍体鳞伤了。司血克发出一声胜利的长啸。这时,其他马体人高声称赞着,围住了他,纷纷递给他一杯杯美酒和一块块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戈敦方才的兴奋心情平静下来。他又觉得恶心,便伸手去端酒杯。这时,苛尔汉碰了碰他的胳膊肘道:“请看看门口……”

门洞里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穿一身黑色的皮衣服,胸前佩戴着一个宝石锤矛,闪闪发光。他的钢盔上插着一根羽毛,几乎是纯黑色的绛紫色披风披在肩膀后面。那儿还藏着一个人,或者是一件东西。

莲娜全身一震。那拉铁一跃而起。要求全体肃静,然后高声宣布:“外宇宙辛可畏伯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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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伯爵走过大厅,马体人们恭敬地后退让路。戈敦终于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随行者。此人几乎从头到脚蒙着一件闪着金属光泽的衣服,这身衣服有一点像是带风帽的袈裟。这个家伙的身体瘦弱得出奇,他走起路来如同一条抽搐着的爬虫,使戈敦望而生厌。辛可畏伯爵摘下头盔。吻了一下莲娜的手。

“多么幸运的巧合呀,女士!至少对我来说是幸运的……我希望,我同时拜访您的表弟和您本人。您是不会见怪的吧?”

“谁会对巧遇见怪呢?”莲娜回答道,她以尽可能温和的方式抽回了手。“您的同伴是何许人?”

穿袈装的家伙的身体乱扭了几下,显然这就是彬彬有礼的鞠躬,然后又吱吱尖叫了一声,便退到了桌子最靠边的地方去了。

“他是帝国最远的盟国的代表,女士。习俗不允许他露出面部。”辛可畏笑了笑,望了一眼苛尔汉说。“他在我这儿的地位跟您这位大臣一样。”

伯爵向戈敦简短地问候了一下,便坐到了桌子后面。宴会继续进行。戈敦发现苛尔汉坐立不安。他的鸟爪在大酒杯上忽而张开,忽而紧握。几名乐师又来到大厅中央的原来位置。一些长着革状翅膀的四不像的生物。爬在柱形栏杆上,同时发出有强烈节奏感的尖叫声,这是他们在唱歌。但是戈敦感觉到,气氛开始有些紧张了,仿佛有一个阴影,笼罩在所有在场的人的头顶上空。司血克和他的同胞好像已经不再从美酒歌舞里得到乐趣,一个个溜到屋角。戈敦暗暗问自己,是不是这个怪异的陌生人的到来,使他们感到脊梁骨打颤,发冷,就像自己的感觉一样呢?至少来说,他感觉到这个可恶的家伙此刻正躲在他那身奇装异服里监视着自己,这种感觉没有消失。

这时在竞技场上,一个年轻的马体人刺中了对方,顿时全场喧闹起来。莲娜站起来了。

“我要离开您和您的娱乐活动,表弟。”她用冷冰冰语调说,“咱们明天再谈公事。”

戈敦在她还没讲完活的时候,就已站起来,他暗想道,这一下总算能够逃席了。可是不!那拉铁坚持要送莲娜回去,于是戈敦和苛尔汉只好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他们登上了楼梯,穿过一条很长的过道。这里,欢宴歌舞的声音只能依稀听到。

“我极其遗憾。莲娜,我的朋友们得不到您的欢心。我在他们中间生活的岁月太长了。以致忘记了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

“我丝毫也不反对您的朋友,是您和辛可畏在诬陷我。”

“别这样想,表姐!”

“您很蠢,那拉铁。而且你们为自己制定的目标,远远超出你们的能力。还是满足于统治你们的森林和心爱的马体人吧。”

戈郭看到那拉铁面部扭曲的表情和眼睛的闪光。但是那拉铁的语调仍然是心平气和的。

“王冠赋予戴它的幸运儿以睿智。因此,我不敢对您的话提出抗辩……”

“您这些外交词令并不得体。要知道为了争夺这顶王冠,你们是准备杀人的。”

那拉铁看了一眼表姐,他无法掩盖自己的惊讶,甚至不想否认她的话。而且莲娜也没给他留下否认的时间,她指着站在她住所门旁的六名卫士说:“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奉劝您转告辛可畏,就说我有忠实可靠的人守卫身边,他们既不能收买,也不能吓倒,更不能用蒙汗药弄昏。当然,可以把他们肉体消灭,但是紧接着就得杀死他们在巡洋舰上的伙伴,因为两者之间保持着经常联系。如果这个联系中断了,北落师门立刻就会知道,就会有一支星际小舰队前来进攻。当然,谁也不能阻止辛可畏试图消灭这个舰队,但是仅此而已。再往后,不论是他,还是您,就会彻底失败。”

“别害怕,女士。”那拉铁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才不怕呢。晚安,表弟。”卫士关上了门。那拉铁毫无表情地看了戈敦和苛尔汉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苛尔汉挽起戈敦的手臂,他们走向自己的寝室。戈敦想说一句话,但他的问伴用命令的手势让他别作声。苛尔汉似乎在侧耳谛听着什么。然后,他拉着戈敦走过他们的房间,来到过道尽头。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一直走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有个盘旋而下的楼梯,通向王府的一个大门。苛尔汉推了一下戈敦往楼梯下面走,他的声音里含着绝望:“现在没有人监视我们……我必须马上回到座车上。向刚格瓦舰长报警。”

由于预感到祸事临头,戈敦觉得心里发紧。

“出了什么事?”

“我全明白了,”苛尔汉道。“他们眼下并不准备杀死莲娜。”

在忽闪忽闪的黄眼睛里,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来此时他是多么恐惧。

“他们打算要干的事……比这要坏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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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戈敦不由得退了一步。

“应该尽早把她接出来!”

“办不到。她处在监视之下,她住所周围的房间里,全隐藏着马体人,会立刻发出警报的。她没有逃出王府的任何机会。”

“可是有警卫……”

“请听我说完,戈敦。这里有一种警卫根本无法匹敌的力量。这就是跟着伯爵一起来的那个灰衣怪客。我曾试着探测一下他的智能,但是被反弹回来,震得我头昏脑胀。马体人的传心能力要比我强,有几个马体人成功地穿透了他的防护,至少穿透了一部分。他们十分震惊。甚至忘记遮挡住自己的思想。您注意到司血克和其他马体人离开了宴会大厅吗?他们是被这家伙吓坏了。而马体人并不是胆小之辈。”苛尔汉说得这样快。又是这样焦急不安。以致戈敦只能勉强听懂他的话。“而在这之前,司血克长时间凝望着莲娜,正像我方才所说的,忘记了保护。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把莲娜看成一个被剥夺了意志和智能的布娃娃,司血克既感到恐惧,又有些同情。他为莲娜来到这里而惋惜。”

戈敦觉得自己被恐怖的浊浪重重包围。他问道;“这家伙有这么厉害吗?”

“过去我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怪人。我不晓得他来自何方,是什么生物体。但是,他的智能比我们的所有武器的威力都大。”苛尔汉走下了楼梯。“目前,他们对自己的计划还在秘而不宣。如果刚格瓦能紧急通报到北落师门,那他们就不敢动手……”

“这是一种对策。”戈敦心中暗想道。“但是还有另一种对策,刚格瓦还可以派一支兵力相当强的队伍来,使这个可怕的灰衣客无法把它全部压制。巡洋舰上有一架直升机,只要半小时。援兵就能赶到……”

戈敦紧跟着苛尔汉急速行进。他们走下楼梯后,走过一条狭窄的短过道,穿过一扇不大的门,从王府中走进了夜幕。远处宴会上的欢声笑语这里也能昕到。他们绕过一座建筑物,来到屋角,小心翼翼地回头望去,宴会厅的大门口灯火通明,客人们来回走动,座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仍旧有六名警卫。车里坐着通信军官和驾驶员。

戈敦向前冲去,但是苛尔汉拉住了他。

“我们来晚了。他们的意识……”

戈敦迟疑了一下。他似乎看到,在马体人中间有一个灰色的身影溜出来,消失在门口了。这时,坐在座车里的通信军官正俯身对着送话器说话。

“看到了吗?”戈敦说。“一切正常,他们保持着联系。”

他挣脱了苛尔汉的手,向座车跑过去,但是还没有跑出五步,就被一名警卫人员发现了。这人立即端起了武器,其他警卫人员也以恫吓的姿态行动起来。戈敦连忙跑回房角后面,警卫们放低了武器,恢复原状,睁着毫无表情的眼睛呆望着那些在树下蹦跳嬉戏的生物。

“下一次可要听话哟,”苛尔汉嘟哝着。

“可是通信官……”

“是的,他保持着联系。但这对于灰色客来说如同儿戏。”

他们沿着在黑暗中婉蜒的宫墙往回走,苛尔汉绝望地张开和攥紧手指。

“接近他们的路截断了。可是必须行动,而且要快。”

戈敦抬头望去。莲娜住处的窗子在高处亮着灯光。很可能灰衣客已经逼近了那些卫士,要把他们的智能变成任人摆布的一团浆糊,而那些隐蔽在隔壁房间里的马体人,正在待机而动……

马体人!

戈敦飞快地冲进一片空地,向一排大树跑去,树下露出村庄圆形的房顶。苛尔汉跑在他的身旁,戈敦对于同伴的传心禀赋很满意,使自己不必多费时间向他解释。

他们跑到树下,树木轮廓模糊不清的阴影正在星际霞光的光辉中晃动着。他们听到了马体人们发出的让人听不惯的但已熟悉的叫声。这些土著居民半身被树荫复盖着,迈着无声无息的步伐走过来。把两位来客围住。戈敦看到了他们长圆形的头和反射着星光的一双双猫眼。怪得很,一点也不害怕。已经没有时间害怕了。

“我的头脑向你们开放。”他说。

“你们应该明白我的话,懂不懂语言无关紧要。我要见司血克。”

土著居民的人群顿时活跃起来。在暗色人影中间的一个走过来了。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吐字不清的声音:“您的头脑对我开放了。我理解了您的愿望,但是我点也不能帮忙。回去吧。”

“不,”戈敦不同意。“你们会为了对那托铁的爱戴来帮忙。不是为了我们。甚至也不是为了莲娜,仅仅是为了他,你们接触了灰色怪客的意图……”

马体人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苛尔汉问:“辛可畏和这个灰衣客……两个人谁在指挥,谁在执行?”

“是灰衣客在操纵,”司血克回答道。“伯爵在执行他的命令,却丝毫也意识不到。”

“如果那拉铁当上了北落师门的国王,谁将是真正的统治者?”司血克的眼睛在星光中闪了一下,但是他摇摇头表示拒绝。

“不行,我不能帮助你们。”

“但是,司血克,”戈敦接着说,“他们能让那拉铁长期统治国家吗?那拉铁是为了异形人类夺取政权,可是,那些人如此急于夺权,是为了谁呢?”

“我看不了这么远,”司血克的声音低得听不清楚,“但不是为了我们,这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也不是为了那拉铁。女王一旦去世,他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他们需要的,只是他这个身份。可是,你知道,归根结底,他会有什么下场。你~肯~定~知~道,司~血~克!”

戈敦看到,司血克心情激动,全身发抖,便不失时机地乘虚而入:“如果你们爱他,快去救他吧,你们本来就知道,他头脑不完全正常。”

“是的,但是他爱我们。”司血克用吓人的声音说,同时把他的巨爪举到人的头顶。“他是我们中间的一员。”

“那你们就快去救他吧,否则他是死定了。”

司血克没有回答。树梢上掠过一阵清风,马体人们焦急不安地在商量着如何行动。戈敦镇静地等待他们作决定。如果他们拒绝帮忙,那戈敦就拿起武器,亲手杀掉灰衣客……

“您来不及扣板机就会死掉,”司血克针对他的想法说:“那好吧。为了他……仅仅是看在他的份上,我们将帮助你们。”

戈敦忽然感到膝盖一阵发软,他混身被大汗湿透了。

“那就赶快行动。咱们应该赶到前面……”

马体人群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你们不去。”司血克说道。“你们留下,我们要掩护你们的头脑,从你们一到这里。我们就这样做了。”戈敦还想反对,但是司血克抓住他摇晃了一下,像是一个发怒的长者。

“是我们在监视着她。因此,要由我们设法把她救出王府,你们是永远办不到的。你们只要一回去,马上就会被发现,那时候可就一切都完了。”

“他说得对,”苛尔汉插话说道:“让他们见机行事吧。”

以司血克为首的四名马体人向王府方向进发了。戈敦不安地目送着他们其他马体人聚集往四周。

“他们在我们头顶上构成了一个防护屏,”苛尔汉解释说。“为了跟他们配合,您要想一些无关的事情。”

无关的事情?!说得倒轻巧……尽管这超出他的能力,戈敦还是努力去想别的事。冷汗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淌,一滴,又一滴,就在这种节奏里,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

蓦然间。从王府方面传来喊叫声和枪声。戈敦全身感到了这里马体人们的反应,一跃而起。只过了一瞬间,只见司血克一纵一纵地飞驰而来。在他的手臂里。有一个在暗夜中难以看清的人体在挣扎着。紧跟着他的三个同伴也回来了,其中一个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接着。”司血克把莲娜抛进戈敦的怀抱。“她一点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您向她解释一下,否则,我们就全完了。”

莲娜在奋力挣扎。

“这是您的主意吗,戈敦?他们破门而入,把我从床上拉出来……”她那颤抖着的灼热的胴体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在他的怀抱里挣扎着。“你们怎么如此无礼?”

她打了戈敦一个耳光,而戈敦挨这个耳光却感到舒服。

“您过后可以下命令枪毙我,如果您愿意,但是现在您得听话。这关系到您的智能,您的安……”

就在这时候。有一种力量扑到了他身上。就像是一根大棒恶狠狠打下来。把他那被麻痹的、战战兢兢的意识打入了无边无底的空虚之中。眼前闪现出莲娜惊慌的面孔。有什么人,似乎是苛尔汉,发出了压抑的叫声。在马体人的队伍里,传出了低沉的呻吟声。某些超出戈敦想像的力量之间,开始了一场势不两立的搏斗——而他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感觉到了这场搏斗。后来,蒙住他眼睛的黑纱掀掉了,于是他听到了司血克的声音:“走!要快……”

马体人们的手在拉他,推他,催促他行动。他帮助莲娜骑到司血克背上,自己骑到另一个高大的雄性马体人肌肉发达的背上。村庄里一片混乱,怀里抱着孩子的马体女人们惊恐万分地四散奔逃。司血克在最强健有力的十名马体人的护卫下,穿过一片丛林。放开四蹄飞奔。戈敦使出最后的力量紧紧抓住自己的坐骑,而这个坐骑载着他穿过田野和森林、越过谷地,在林间小路上无数次地左拐右拐。戈敦不时看到苛尔汉,他灵活地骑在另一个高大的马体人身上,戈敦还能看到莲娜的白衣服在暗夜中飘动。

天空现出曙光。是粉红色的光辉。是海中冰块的苛光,是颜色像牛奶一样的白光……远远望去,景像十分瑰丽。

戈敦听到了自己身后的人声。他还感觉到了另一种东西……恐惧。身体里的一切都缩成一团。颤抖着等待着新的袭击。他似乎看到,灰衣客正在追击他们。这家伙身手不凡,无影无形,迅如疾风,背后袈裟在飘扬着……猛然间,这种袭击又来了。如同大棒当头打下来。这一次戈敦挺过去要容易一些,但是他看到,莲娜被打得弯下了腰。如果不是周围的马体人簇拥着,她肯定会摔下来。显然,这次袭击是直接对准了她。

然后,比第一次要快一些。这不可知的力量减弱了,最后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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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苛尔汉用嘶哑的声音说,灰衣客力量也有限度,距离一远,他的力量就减弱了。”

“我们受到了超常的压力,掩护你们头脑的能力也减弱了。”司血克说。他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以难以置信的远距离跳跃跨过林中草地。莲娜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其他马体人也在竭力狂奔,以便不落在首领后面。尽管如此,当他们在火红的天空下,越过一道道金色的山岗的时候,戈敦还是觉得走得太慢,这漫长的里程似乎没有尽头。

“听!”他忽然大喊一声。

远方传来一种新的声音。低沉而单调,像是树枝之间呼呼的风声。“是的,”苛尔汉道。“这是汽车的声音。灰衣客在追赶我们。”

马体人们提高了速度,尽可能躲开道路,但是呜呜的声音不可阻挡地越来越近了。不需要具备传心的本领,就可以感觉到马体人被吓成了什么样子。他们在筋疲力尽倒下之前,在尽力躲避开新的袭击。这支队伍使出最后的力量,登上了一座山峦的顶部。前面便是森林的边缘。再进行几次跳跃,戈敦便看到了航天港的建筑物和两艘巡洋舰闪闪发光的侧影。一艘的舰首上是白太阳的国徽,另一艘的是锤矛,两艘战舰的舱门部开着。戈敦下来站到地上,抱起莲娜失去知觉的身体。

“灰衣客就在附近!”司血克在狂奔之后气喘吁吁地说。

呜鸣声停止了。很可能,汽车在起降场附近停了下来。戈敦感觉到,他的头发在轻轻飘动。

“我们十分感谢大家。”他对马体人群说道,”公主永远不会忘记这一件事。”

他把莲娜抱在怀里,向战舰跑去。

司血克的声音传到他耳边:“我们做了该做的事,要走啦。”

还听到苛尔汉的喊声:“别丢下我们不管!否则会前功尽弃的。我一个人保护不了他们的智能!”

戈敦竭尽全力,在混凝土的路面上奔跑,他的全部感情都涌向迎面打开的战舰的舱口。他听到苛尔汉也在旁边跑着,有一刹那他觉得,灰衣客放弃了追击,再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但是,无声的迅雷一下子劈下来。立刻把他打进了昏天黑地之中。

莲娜的躯体从他的手臂里滑落,他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她。她发出了一声呻吟。戈敦被一种无影无形的力量震得两眼发黑,全身疼痛。他奋力抵抗裹住他意识的黑暗。不顾一切地向等待他们的舱门拼命冲过去。舱门的光越来越亮。亮得耀眼……许多手臂、说话的声音。戈敦冲出了浓重的冷冰冰的黑暗。看见人的面孔,穿制服的人,看到了刚格瓦托在手臂上的莲娜……后来,他感觉到一些有力的手臂把他抬起来。远处又响起了愤怒的呼啸声,仿佛是树冠上刮起一阵狂风。两个人把失去知觉的苛尔汉抬上了战舰。

刚格瓦威严的声音在下达命令:“准备起飞!”

入口舱门轧轧地关上了,警笛尖叫起来。红色的起飞灯开始闪亮……这是戈敦看到和听到的最后的一切:他是在小客厅里醒过来的。莲娜,紧紧靠在他身上,脸色白得发青。她的眼睛由于方才经历的恐怖一幕而睁得大大的,全身颤抖着,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孩。

巡洋舰已经飞出了大气层范围,铁阴星桔红色的圆盘在迅速缩小。直到此时,苛尔汉才恢复了知觉。他的目光还恍恍惚惚的,但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洋溢着自豪感:“一分钟,整整一分钟!…整整有一分钟之久。我一个人顶住了他!”

“苛尔汉,他是什么人……这个灰衣客是什么来历?”戈敦问道。

“我看,他不是我们银河系的,”苛尔汉低声答道。“我想,这是古代的恶魔醒来了……我想……”

与异形人类联络的大臣垂下了头,不再说话。戈敦这时也想起自己的事……是的,在20世纪,我忆起这无边世界的美丽,但是忘记了它的恐怖和危险。但是,这毕竟比起那种窝囊的生活要好得多。我曾是那种生活的俘虏和人质……是的,乔格大夫,这是误解!错误地认为只有那颗渺小的行星和它上面时间的缓慢流动才是真实的,错误地认为未来世界浩瀚无际的大洋毫无意义。就算这是幻想吧,大夫。但是我选择了幻想,我为它牺牲了一切,我再也不想回到过去了,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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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无垠之岸

<1>

在天空里有升有降的几个月亮的照耀下,用岩石雕成的北落师门王国的历代君王在安睡。从灯火通明的城市,到富丽堂皇的王宫,在整个大道两旁,耸立着他们比人体高大的雕像。这里有十一个朝代的几百位君王满敬畏之情。在几个月亮照耀下的大道,显得空旷而寂静,在时明时暗的月光下,那些石刻的脸,似乎时而微笑,时而阴沉,在思考着他们自己隐秘的心事。

戈顿站在典礼厅中,周围是宽阔而昏暗的空间,他面对着这气势恢宏的林荫大道。:不禁感到自己的渺小。从隐没在黑暗中的墙上,还有用油彩画出的另一些脸在俯视着他,这时他感觉到,他在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蔑视的神情,似乎在说:“地球人,你这个来自古老的20世纪,距离我们有20万年之远的人,你离开了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到这里来做什么?”

的确,他到这里来做什么?他觉得自己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无比陌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坠入秒差距和千万年的无底深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这种感觉所困扰了,几十万亿亿公里和几千个世纪把他和他出生的世界隔断了。他三次穿越了空间和时间不可想像的深渊,但是自己保持不变。他,仍然是来自20世纪纽约的戈敦。

为了什么?他甘冒风险,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为什么他身体的原子穿越了时间大洋,在遥远的未来重新聚合?他本以为这样作是为了一个女人,当他在翟阿隆体内时,爱上了她。可是她现在却把他当成了陌生的来客,变得难以亲近。那么,他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站在大厅令人压抑的黑暗中。忽然,他听到了非人类的吱吱叫声,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这真是奇怪,戈敦。在最危险的时刻,您不觉得害怕,而现在却又怕得发抖。

“我曾要求您不要窥视我的思想。”

“您还不懂传心术,”苛尔汉以道歉的口气说。“我并没有深入您的头脑里,但是我不能禁止自己感受您流露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会,补充道:“我来找您,是来请您参加御前会议。是莲娜派我来的。”

戈敦又一次感到,心中重新涌出一股愤怒和委屈的情绪。

“御前会议和莲娜公主需要我做什么?我根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而且,我还是个原始人。这一点不该忘记。”

“在某种程度上您说得对。但是莲娜是女性,又是公主。您的感情对她来说又是这样复杂,就跟她的感情对于您一样。这一点也不该忘记。”

“真见鬼!”戈顿来了火:“我这个落伍的情人真够受的,还要听别人的安慰,而这些话竟然出自……出自……”

“一个长得过大的麻雀之口,”苛尔汉把戈敦的心里话说了山来。“据我所知,这是一种生活在你们地球上的鸟类。请放心,您丝毫也没有得罪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戈敦的话说得十分真诚。尽管与异形人交往到现在仍不习惯,但是苛尔汉同他有许多事联系到一起。没有苛尔汉的帮助,他未必能冲出他们一起遇到的险境。“好吧,我去。”

他们离开了昏暗的火厅。天已经很晚了,在王官宽阔的走廊里迎面没有遇到任何人。但是在这种寂静和空旷的环境中戈敦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气氛,这常常是危险的先兆。这种感觉并不是出于他的想像,因为危险距这里很远,这危险隐藏在外宇宙伯爵领地一带,那里是银河系遥远的、荒凉的边境区域。但是,当他们突然返回之后,在这么晚的时候召集御前会议,这事实本身就说明了危险的严重程度和范围之大。

当他们走进一个锒着木板的不大的房间以后。有四张脸朝着戈敦转过来,他在这四张脸上,看到了从惊奇到毫无掩饰的敌视这些相当复杂的感情。苛尔汉是参加御前会议唯一的异形人,坐在桌后主持会议的莲娜,问候之后便向四位男人介绍戈敦。这几个人是御前会议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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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确是必要的吗?”与会者中最年轻的一位扬起浓眉。提出这个问题,他还用尖刻的口气补充道:“我们知道您对这个地球人有好感,公主。但是应该承认,我看不出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要求来,”戈敦打断了他的话。“我是……”

莲娜的蓝眼睛注视到他的目光。“是的,有这种必要,阿布罗。请坐下来,戈敦。”‘。

他坐下来,准备反驳,这时听到苛尔汉小声说;“不必这样好斗嘛。”

这个十分像一只大鸟,长着一双射出智慧光芒的琥珀色眼睛的异形人·向他提出意见,这使戈敦发出微笑,于是他让自己放松一些。阿布罗开始发言,他不看戈敦,话说得很粗:“局势是这样的:那拉铁竟敢动用武力反对北落师门女王。我的意见是:先发制人,向铁阴星派出一个重巡洋舰分舰队,好好教训一下那拉铁和他的马体人。”

戈敦在内心深处不能不同意这个意见,因为他有体会,他们上次脱险真是儿死一生。但是莲娜轻轻摇了摇长着漂亮金发的头。

“我的表弟那拉铁构不成危险,尽管他早就密谋策划反对我。只不过他和他那些野蛮人能力太有限了,可是现在他有了外宇宙的伯爵们作盟友。”

“那就要向伯爵们发动一次攻击。”阿布罗神情严峻地说。

戈敦对这个直爽果断的人不由得产生一种好感,尽管阿布罗对他这样不友好。但是他听到了苛尔汉吱吱叫的、颤抖的声音:“这也不是主要的敌人。有一种不可知的神秘力量藏在诸伯爵和那拉铁的背后,他们的使者几乎置我们于死地。我们没能够弄清楚,这是什么人。”

戈敦想起了那个全身裹着灰衣的怪物,这家伙跟辛可畏一起来到铁阴星,以无与伦比的强大破坏力向他们的智能进行攻击。莲娜脸色发白,她也想起了这次攻击。

“我们打了伯爵们,就能发现,什么人站在他们背后。”另一个顾问说。“阿布罗的意见是对的。”

“我看,你们忘记了,”莲娜插话说,“诸伯爵现在还是帝国的盟友。”

“跟我们一样,”阿布罗说,“只不过我们是平和的。”

莲娜点了点头。

“当然喽。但是我们必须事先与特罗翁那里商量好,才能发动攻击。”

戈敦感觉到大家都不痛快。这几个人像小国的大多数公民一样,自尊心十分强烈。因此一想到他们作出决定还要受什么人的制约,就很不高兴。但是帝国就是帝国,在统治着无数星球世界的银河系里,它是最大的强国。

“我派苛尔汉去谈判,”莲娜说。“戈敦陪他一起去。”

戈敦感到他的心狂跳起来。特罗翁星!他又将看到特罗翁星了!

阿布罗发言极力反对。御前会议的元老阿图诺站了起来,准备表示大家一致反对。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戈敦很久,转过头去对莲娜说:“我们没有权利议论您看上了哪些红人,但是当他们开始干预国家事务的时候,我们要说:不行。”

莲娜也站了起来,怒容满面。然而老臣经受住了她那怒气冲冲的目光。可是她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因为苛尔汉这时插进来讲话了。他在莲娜刚一开口就打断了话头,但是作得十分委婉巧妙,使得谁都不感到难堪。

“殿下,经过您的允许,我想来答复这个意见。”他仔细地看了看四张露出敌意的脸。“我想,各位不怀疑我有些能力,而且很少在事实方面出错吧?”

“说正题,苛尔汉。”元老表示不满说。

“好吧。”大臣把一只鸟抓搭在戈顿肩上,回答道。“我仅仅摆出一个,但又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在整个银河系里,没有任何人,我强调一遍: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这位名叫戈敦的地球上来的人,能得到帝国领导人这样的高度信任。”

会议成员脸上的敌意变成了非常惊讶的神情。

“可是为什么……是怎么一回事?”阿布罗说道。

“这么说,您还是探测了我脑子里的记忆。”戈敦怀疑地说。“当然,如果她自己没告诉您的话……”

苛尔汉没有理会他的嘟哝:“我摆出了事实,其余无可奉告。”

大家都很感兴趣地看着戈敦,但仍然露出不信任的表情。然后阿图诺嘟哝着说:“即然苛尔汉这么说。那就是真的喽……而且……”他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好吧。让他们一起去一趟吧。”

“不知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问问我愿不愿意去,”戈敦低声说。作一名他人意志顺从的执行者,连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他已经厌烦了。如果不是莲娜,他会把心里的想法全讲出来的。这时莲娜以一种不容反对的语气宣布说:“先生们,现在散会。”此外,再没有说一句话。当人们离开之后,莲娜走到戈敦面前。

“为什么您这样说?您是非常愿意去那儿的。”

“您这么看吗?”

“不必装了。在讲到特罗翁行星的时候?我看到了您喜悦的脸色。”她嗔怪地看了戈敦一眼。继续说:“在铁阴星,当死神就在身旁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曾感到我们又变得亲近了……就像从前一样。看来,我是想错了。我在您心目中无足轻重。”

“人家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了来到您的身边。您这番话让我感到奇怪。”

“我想的正是这件事……是为了来我身边才冒险的吗?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您是想念我吗?还是想念那些宇宙探险、星际飞船,想念那些在您的时代投有的东西?”

在这种说法里有合乎事实之处。这就足以使戈敦息怒。显然,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思想。因而莲娜的笑容是苦涩而失望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她转过头去说道。“到您的特罗翁星去吧,让魔鬼跟您作伴去吧!”

家园 原作者是美国人Edmond Hamil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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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送花,继续!俺没有挖坑的习惯!

<2>

戈敦在飞向老人星的航程中,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是在侦察舰的舰桥上度过的。透过舷窗(实际上不是舷窗,而是视屏),他看到一颗颗星球出现,变大,然后逐渐消失。他在地球上经历这么多年庸庸碌碌的生活之后。对眼前这种气像万千的壮丽图景,总觉得赏心悦目,百看不厌:武仙座中的一个球形星团,正在西方慢慢地变小,那里的几个男爵都很骄傲,自视为和国王不相上下。侦察舰缓缓地绕过一片光线幽暗的行星群。也就是所谓天鹅座的陷坑。然后飞入太空的一个区域,在这里,帝国的宇宙联合舰队曾与黑暗列国联盟的大舰队进行过决战。

戈敦回忆起往事。在遥远的南方,隐约可以见到一片云,像个比夜色还要黑的斑点。联盟的战舰就是从那里前来进犯的。还想起了塔拉纳星和联盟的领袖朔儿坎,他在承认失败之后就离开了人世。

“您过分沉湎于过去。”苛尔汉的黄眼睛露出狡黠的神情。睨视着他说:“影响到现在……”

“您如果能更了解我。”戈敦微笑道,“您肯定不会这样惊奇。是的,我当过冒名皇帝。在那一场决战里,我几乎弄不清楚我做了什么,但是我的确到了那里。这是忘不了的。”

“为权力而陶醉……当时,您手中握着号令宇宙的大权。看来,您为这一切已成为过去而惋惜吧?”

“不,”戈敦迅速回答道,由于苛尔汉的看法跟莲娜的意见吻合而感到奇怪。“而且总的来说,我一直处于半恐惧状态。”

“您真是这样想的?”

苛尔汉不等戈敦回答,便离开了舰桥。而在这时。舷窗里中银河系帝国的中央恒星正在银河系瀚海里逐渐变大……

老人星光芒夺目,白中泛蓝的烈焰燃烧着,卓而不群,压住了其他太阳的光辉。很快就能看到几颗行星,其中的一颗牢牢吸引住戈敦的目光。这是一个被云层掩盖住的灰色星球……特罗翁行星。

他回忆起第一次看到这颗行星的情景。他曾为未来世界的雄伟壮丽而目瞪口呆。那时他扮演了一个他绝对没有能力扮演的角色,时刻感到他只是宇宙级的政治强人手中的小卒,而且根本猜想不到游戏的目的。

那现在又如何呢?也许,历史又重演了?要知道。他被派到特罗翁星来,很可能只为了一个目的:协助苛尔汉对帝国统治者查阿隆施加更大的影响。实际上,这样作并不是为了北落师门王国的抽像政治利益。而更多是为了莲娜,为了消除边境各星球上出现的凶险的威胁……

在一个巨大的灰绿色球面上,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一片片辽阔的平原,一座座在白色阳光中矗立的大城市。再远一些,就是海洋,在海岸上,就是他盼望已久,急于一睹为快的水晶山脉。这座由一排亮晶晶的石英利箭和长矛构成的扇形山脉,光芒四射,气势雄伟。侦察舰在这梦幻般的奇景上空飞过之后,便开始向帝国首都那精美绝伦的玻璃塔群下降。

中央航天港紧张的工作节奏让戈敦吃惊。来自天津四、毕宿五和太阳的巨型宇宙飞船,在小型船队的护送下,按照电脑的指令,以出奇的精确度停靠到码头旁。来自北落师门的侦察舰,负有官方使命,被提前安排在一个军用航天港降落。在军港的船坞里,一艘艘黑色的巨型帝国巡洋舰,正静静地待机出动。

降落后不到一小时,来访者已经走进世袭皇家城堡的雄伟大厅里。翟阿隆走过来迎接他们。但是他刚刚与戈敦握完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我本来希望,我们会在不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见面。”他转过脸去对苛尔汉说。“我哥哥已经知道你们来访原因何在,你们不是头一批前来报警的。”

“边境区域还有别的消息吗?”大臣焦急地问道。

“有,等一会儿再说。让外交礼节见鬼去吧!咱们先去喝一杯,戈敦。”活动道路把他们送到一个大厅。这大厅的四面墙壁上,装饰着黑星和熄灭的太阳的图像。遇难的宇宙飞船的残骸碎片,造成一种寥廓苍凉的气氛。戈敦清楚地记着这种悲壮之美。也记得隔壁大厅的灯火辉煌…”

活动道路把他们送到上面的楼层,迎面走过来的仆役和内待官们向翟阿隆低头鞠躬。但是见到王子跟一个瓯生人亲密交谈,不禁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样一起走路,我感到奇怪。”戈敦说道。“要知道,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在对方身体里生活过。真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对我来说是不奇怪的,”翟阿隆笑道。“不要忘记,我曾不止一次穿越时间,在许多陌生人的体内栖身。但是我能理解你。”

最后他们来到了翟阿隆的住所。戈敦还记得这些高大的房间,制作精美的丝质窗帘冲淡了室内物品一律纯自的严肃气氛。盛放盒式思想记录带的多层架仍然放在原处。他向仍然像个小孩子的美仑问了好,便走到宽阔的横跨整个楼面的阳台上,去观览城市全景。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老人星又一次要下山了,它那奇特的余辉斜照着首都的玲珑塔群,无边的绿色大海上波平如镜,而水晶山脉是这个百战百胜行星的可靠屏障。

翟阿隆的声音把戈敦从回忆中唤回来。“记得这饮料味道吗?”他递过来一个盛满深褐色液体的高脚杯。“什么也没有改变,对吗?”

“不完全对,”戈敦低声说。

翟阿隆顿时明白了:“你是指莲娜吧?这方面我不便于多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并没有严重的不和,可是,你知道……总而言之,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这一切。”

戈敦把手臂一拢,仿佛要把这美景搂进自己怀里,他遥指那五光十色的城市,冰清玉洁、美丽非凡的群山,腾空而起气势磅礴的宇宙飞船。

翟阿隆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因为阳台上来了一位体格强健的高个男子,一身黑衣,胸前有一个不大的彗星标志闪闪发亮。他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戈敦。戈敦认出,这是查阿隆,中银河帝国的统治者,翟阿隆的哥哥。

“真奇怪,”查阿隆说。“您很熟悉我,我却是头一次看到您。”他们互相握手。“翟阿隆告诉我说,您那个时代人们是这样互相问候的。欢迎您到特罗翁行星来,戈敦,我很高兴在这个皇宫里接待您。”皇帝说这番话,完全没用那些华丽的词藻,但握手是有力的。

“很遗憾,您这次来不是单纯来作客。而且,不只是您,我们那些最忠实的盟国一个接一个派来使者。他们也得到了警报。”

查阿隆走到栏杆前,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华灯初上的城市。在暮色苍茫的天空上,已经有两个月亮升起。一个是浓重的金黄色月亮,另一个是清冷的银色月亮。

“银河系里谣言四起,谣言的来源不知道。但是据说在外宇宙边缘地区出现了一种邪恶神密的危险力量。谁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但是某些王国的领导人感到不安。自然,另一些领导人认为这纯属子虚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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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铁阴星上亲眼看到的,可不是凭空想像的产物,”戈敦表示了不同意见。“苛尔汉会向您详细报告。”

“他已经作了报告。刚到这里我就接见了他。他的报告丝毫不使我感到高兴。”查阿隆发愁地摇了摇头。“应该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今天就要决定。即使银河系现有的政治格局受到威胁,也要冒这个风险。可惜的是,现在情报不够充分。”

他沉默下来,走向门口。在门旁他回过头来。笑了笑说:“您曾经代替我履行了几天皇帝的职责,戈敦。我可以告诉您。从那时起我的担子丝毫没有减轻。”

查阿隆走出门去。

“我送你到你和苛尔汉的住处,”翟阿隆说。“我已经吩咐就在附近安排住处。咱们要好好谈谈呢。”

戈敦来到自己下榻的地方,为陈设的豪华感到吃惊。翟阿隆的住所与这里比较显得十分俭朴:王子像大多数科学家一样,喜欢朴素整洁的环境。

在一把软椅背上面,竖立着一束羽毛。原来椅子上坐的是苛尔汉,大臣的脸朝着城市的夜景,城中一片灯火辉煌。流光溢彩,也朝着繁星满天的夜空。空中不时有起飞降落的飞船的航行灯一明一灭。

“我对了解到的情况感到不安,”戈敦走近坐在椅子上的苛尔汉说道。忽然,他发出一声惊叫:

“苛尔汉!”

这个长羽毛的人全身僵硬地坐着,姿势奇怪,他那张长着可笑的鸟嘴的脸一动不动,对这张脸,戈敦最近这些天已经看惯了,甚至产生了一定好感。琥珀色的眼睛失去光彩,像是没有知觉的冰冷的宝石。戈敦抓住苛尔汉的肩膀,感到这长满羽毛的身体异常瘦弱。。

“苛尔汉!出了什么事?请您醒一醒!快醒醒!”

这个异形人的眼睛里闪了一下有知觉的光……无限的痛苦。只有被咀咒的灵魂,在遭受百般折磨的地方,才能射出这种目光。

戈敦头上冒出很多汗珠,他摇晃着苛尔汉毫无知觉的身体,大声喊着什么话。在这个鸟形人的目光里又出现了痛苦的神情,然后是一阵发生在体内的超乎人力的搏斗,在眼睛里闪射出来,最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苛尔汉身体弯成了两截,他那瘦弱的身躯剧烈颤抖了好一阵,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哝声。

“出了什么事?”戈敦又一次问。但是,直到一分钟之后。苛尔汉才朝他看了一眼。他眼中充满了惊慌和痛苦。

“我们已经受过一次这种攻击了,您和我都受过攻击。但这一次更凶猛。记得那个披灰色袈裟的家伙吗?在铁阴星他要使我们丧失理智……”戈敦感到血液要在血管里凝结。是的,他记得,他对那个行踪诡秘的人物一辛可畏和边境地区诸伯爵的盟友记得太清楚了。甚至马体人都惧怕他“是的,”苛尔汉轻声说。“其中的一个就在这个皇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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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皇宫在黑夜里亮起了千万盏灯火。从几百个窗子中射出明亮的灯光,传出一阵阵音乐声。听到无数喧声笑语。为了欢迎嘉宾光临举办了大型舞会。来自那些用鸟羽、鱼鳞或兽毛代替丝绸衣服的星球的客人们,光怪陆离的人群,正在宽敞的大厅中尽情欢乐,开怀畅饮。狭长的和圆如盘状的眼睛。昆虫的复眼和没有睫毛的大眼,在几千盏吊灯的光辉中,闪出快活的光芒。御花园里,各种滑稽可笑的身影在夜明花丛中漫步,这种奇花来自水委一星系。

仿佛是在告诉人们,帝国不是只会娱乐。将近20艘战舰同时升空,发动机的轰鸣淹没了音乐声。轻型的侦察舰和隐形的舰船先行起飞,现在轮到了重型巡洋舰起飞了,舰体的闪光在一瞬间使星座黯然失色。这些舰船是开往昴星团区域的基地的。

戈敦没有心思寻欢作乐。他和翟阿隆一起参加了查阿隆皇帝出场的仪式之后,三个人便上楼来到皇帝办公室。戈敦猜想到,很多人都发问,为什么一个既无官阶,又无封号的地球人处处陪同帝国的君主。

“我不该抛下苛尔汉,”他说道。“他还没有完全复原。”

“他正受到我的御林军严密保护。”查阿隆说。“他将参加会议……还有一个人,我想,您一定记得很清楚。”

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男人,身穿舰队制服,黑色的头发剪得很短,脸晒成了古铜色。戈敦迅速站起来。

“别列尔!”

军官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我们并不认识……”

戈敦坐到椅子上。自然,别列尔认不出他来。是的,对于好朋友,对于爱人,他都成了一个陌生人。这真是一种进退两难、令人不快的处境!

“别列尔舰长!”查阿隆开口说。“您记得联盟入侵帝国吧?那时我本人遇刺,我弟弟不得不出来领导国家。”

“难道这些事能忘记吗?陛下?”别列尔晒黑的脸露出了笑容。“在翟阿隆王子的率领下。我们在天津四附近迎头痛击了联盟军!”

“朔儿坎一方而派出大军攻打我方舰队,”查阿隆继续说道。,“一方面在整个银河系散发檄文。我要向您再一次提起这件事。”

他作了一个手势。墙面发亮了,变成了远程立体电视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体态臃肿、肩膀很宽、满头白发的人。他那目光犀利、玩世不恭的眼睛似乎在屋内的暗淡光线中闪闪发光,再加上那果断有力的声音,便勾画出一个不受道德和成见约束、为所欲为的人的形像。

“朔儿坎。”戈敦有些心慌地小声说。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专横跋扈、厚颜无耻的黑暗列国联盟的独裁者,他曾竭尽全力与此人作战,而当时帝国的命远正处于千钧一发的时刻。

“大家注意!”查阿隆举起一只手来,于是戈敦再次感到已经体验过一次的恐惧。这时朔儿坎又一次说了那时说的话:“自称为翟阿隆的人,并不是真的翟阿隆。他是个冒牌货。群星诸王和男爵们,不要认错了人,白白送命!”

远程立体电视屏幕不亮了。别列尔惊奇地看了一眼查阿隆:“我记得非常清楚,陛下。他的指控十分可笑,没有一个人看重这件事。”

“他讲的是真事,”查阿隆说。

别列尔困惑不解地看着皇帝,接着他又不知所措地转过脸去看翟阿隆。后者微笑道:“是的,朔儿坎讲的是真事。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几年前,我发明了一种与其他世界和时代的人交换智能的方法,并且做了实地试验。其中的一个人,就是来到这里的戈敦。正是他处在我的身体之内,领导帝国取得胜利。朔儿坎了解到这件事的内幕。”这位科学家又一次接下远程立体电视的按钮。“您记得,在我们粉碎了敌军的巨型舰队之后,联盟的领导人承认战败,要求讲和。请看一下这次录相的摘录。”

远程立体电视重新放映了戈敦记忆中难以磨灭的一幕。在黑暗列国联盟独裁者堡垒的一个大厅里,有一群惊恐不安的人。其中一个人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是嘶哑的:“我们同意您提出的条件,翟阿隆王子。朔儿坎的专制统治已经被推翻。当他拒绝投降时,我们起来反对他。现在我让你们看一下他,他要死了。”

远程立体电视转到了另一个房子里面,这里是朔儿坎个人住处。独裁者半躺在软椅上。周围是几名武装警卫。他面如死灰,左额角有一条凝固的黑色血迹。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有一瞬问亮了一下,他甚至勉强笑了笑。“你们打赢了,戈敦……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敢于使用毁灭炮。傻人走好运,否则你们可能自己先死的……很可能。我是你们那个时代的遗老,戈敦?生得太晚了?很可能……”

朔儿坎扑通一声倒下了。身旁的一个卫士弯下腰去看他:“他死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他根本不生到世上更好。”

录像到这里结束了。有一段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每个看了录像的人都有自己的感受。后来,别列尔仍有困惑地说:“是的,我记得这一切。而且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大家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把翟阿隆王子叫戈敦。谁也不明白……”他仔细地看了一眼戈敦。“这么说,是您那时候跟我在一起的?在作战的时候……正是您……战胜了朔儿坎?!”

“正是这样的,”翟阿隆代替戈敦回答道。而戈敦本人,如释重负地伸出一只手去:“看,我们又见面了,别列尔。”

心宿二星人又有一秒钟将信将疑地看着戈顿,然后抓住他的手,开始热烈地摇晃,让自己的感情得以发泄。这时,苛尔汉进来了。他对查阿隆无言的询问回答说:“没事了,陛下。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好。”

戈敦却对这一点表示怀疑:在苛尔汉的黄眼睛里,他看到了过去所没有的一丝恐惧。

“皇宫从上到下都搜查过了,”查阿隆说。“没有发现这种神秘生物的任何踪迹。请您稍微详细地讲一讲,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苛尔汉的声音低得近于耳语:“很遗憾,我几乎讲不出什么来。还是和在铁阴星时一样,感受到难以承受的心理冲击,只是更加强烈。我只能反抗几秒钟,然后就失去知觉了。等到戈敦回来,才帮助我清醒过来。还有……我确信无疑,在我处于昏迷状态时。我的大脑、我的全部知识和记忆都被彻底检查了一遍。同这种传心高手相比,我的那点能力不过是小孩的游戏。”

皇帝俯身对苛尔汉说:“请告诉我,苛尔汉。当这种东西扑上来的时候,您是不是感到脑子里发冷?”

“您是怎么猜到的,皇帝陛下?”苛尔汉惊奇地说。

查阿隆没有回答,只是和弟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一名高级侍从走进来,报告邀请来的其他恒星系的贵宾们驾到。戈敦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前来参加会议的至少有三位星球国王,他们是来自北极星座的年轻国王萨马尔,来自仙后座的老摄政王,以及仙王鹰那个精明强干的黑人君主。另外两个恒星系派来了首相。还有庄沃连,他是武仙座星团的一位有势力的男爵。他的领地一直延伸到外宇宙边界,比许多王国还要大。他那张干巴巴的苦行僧式的脸表情忧郁,清楚地表明他的心事很重。

戈顿对银河系星图已经相当熟悉。他能够看出来所有与会代表的区域都与外宇宙接壤。

“大家想必都得到了消息。”查阿隆开门见山地说。“据说外宇宙有儿个伯爵正准备突然入侵。这威胁到我们大家,但是北落师门王国首当其冲。因此苛尔汉和我的朋友戈敦今天来出席这个会议。”查阿隆把“朋友”这两个字说得很重,人家都颇有兴趣地看了眼戈敦。“苛尔汉。请您报告一下铁阴星上发生的事。”

北落师门王国的大臣向与会者简要通报了那拉铁怎样企图俘虏莲娜。他突然与外宇宙的几个伯爵结盟。还有那个神秘的怪物,根本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和身体,拥有骇人听闻的传心威力。苛尔汉讲完后,大厅里一片肃静。然后是南萨马尔发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有关这个神秘来客的事,但是,伯爵们在我国领土上气焰特别嚣张,处处以武力相威胁,他们扬言,要把我们压成一堆粉末。”

仙王座的黑皮肤君王对这番话没作任何补充,但是,仙后座的老摄政王证实道:“边境地区要出事……诸伯爵从来没有这样猖狂。”

苛尔汉表情平静地看了一眼男爵;“您是庄沃连吧?我觉得,您在隐瞒一些情况。”

男爵顿时涨红了脸。“我不准许探测我的脑子,鬼传心术士!”

“我怎么能这样作呢?”苛尔汉以嘲讽的口气问道。“您。迈进这大厅的门坎,就把自己的头脑严密地遮住了。”

“我没有心思多管闲事,”男爵露出难以掩饰的怒容,回答说。“我的领地距外宇宙伸手可及,最容易受到别人侵犯。”

查阿隆的语气变成了命令式的:“但是,您是帝国的盟友。如果您遇到危险,援军立刻就到。因此,您讲讲吧。”

庄沃连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后来他拿定了主意:“我讲不出什么具体东西;不过……在我的领地边界附近有一个行星,叫阿阿尔星。这么说吧,据我看来,那里最近出现了一些神秘现像。”

“能详细讲一讲吗?”

“有一次我们注意到,从外宇宙返回的一艘商用飞船。飞行路线出现了异常。发出的信号它也不回答。于是派出我的一艘巡洋舰前去查明真相。当人们进入商船舱内,发现所有的人都疯了。至少,他们是神智不清楚的。根据自动航行日志。他们的最后一站正是阿阿尔行星。还有一次;我们收到了这个区域的一艘飞船的呼救信号,但联络突然中断了。这艘飞船没有到达预定的航天港。

“就这么多?”

庄沃连的脸拉的老长。

“还有一次,辛可畏伯爵前来拜访我。在谈话时他告诉我,由于进行某种科学试验,阿阿尔行星及其附近空间成为危险地区。他建议我向自己的舰船下达相应的指令,指示他们绕开这一带航行。说老实话,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道真正的命令。”

“这样一来,”查阿隆沉默一会。说道。“这个阿阿尔星看来即使不是中心,也是搞这些鬼名堂的中心之一。”

“可以派出一个分舰队,就地查明情况。”翟阿隆建议道。

“如果什么也没发现呢?”庄沃连叫道。“那时候,伯爵们就会因为这次入侵而怪罪我。你们要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嘛!”

“我们全都理解。”查阿隆解释说,又看了弟弟一眼道。“不,翟阿隆,男爵说得对。如果在那里什么也没发现,伯爵们会气得发疯,那时我们不得不进行边境战争。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我觉得最好向那里派一艘轻型侦察舰,去几个可靠的人,他们会隐蔽地查明一切情况。别列尔舰长,我委托您完成这个任务。”

戈敦从会议开始后第一次要求发表意见。

“我也要跟别列尔一起去。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也没有见过伯爵们的这些神密盟友。当然还有苛尔汉也见过,但是他不适合作这种航行。”

“这是为什么?苛尔汉气得全部羽毛都立起来。

“因为任何其他人都不能作莲娜公主的顾问。”戈敦努力去安慰大臣道。“决不能让她失去您的辅佐。”

“风险仍然太大,”庄沃连嘟哝着说。“我对各位只有一个要求,别让我牵连进去。”

“您这样关心我朋友们的命远,使我深深感动。”查阿隆用冷冰冰的语调说。

但是男爵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嘲讽:“我马上就回去。”他站起来说。“我跟这件事毫无牵连。陛下,诸位……再见。”门在男爵身后关上了。

“让他见鬼去吧!”萨马尔早憋不住了。“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当我们跟黑暗列国打仗的时候,其他的男爵都身先士卒,英勇战斗,这家伙却侵缩不前,态度暖昧,一直到朔儿坎败局已定的时候。”

“是的,”查阿隆表示同意地说。“很遗憾,由于男爵领地的战略位置,跟他结盟是必要的。我们只好迁就一下他这种极端自私的行为。”

当国王们和全体与会者离开后,查阿隆有些忧郁地望了戈敦一眼。“我真不想把您放走,我的朋友。您回到这里,不是为了拿生命再去冒险的。”

戈敦发现苛尔汉专注的目光,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禁想起了告别莲娜的痛苦时刻。但他仍然像过去一样,执拗地相信着,他重返这光辉灿烂的大千世界,仅仅是为了莲娜,而不是为了这充满惊险的生活。

“您方才自己谈到了,”他对查阿隆说,“北落师门王国遇到了最大的危险。那威胁着莲娜的一切,也都直接涉及到我。”

但是他远没有把握皇帝会相信他的话,而且他很清楚,苛尔汉根本就不会相信。不管怎么说,仅仅过了三天,一艘轻型战舰就在特罗翁行星皇家航天港等待他们启程了。这是一艘没有识别标志的幽灵式侦察舰,甚至包括别列尔舰长在内的舰上人员,都没有穿军服。

戈敦在起飞前夕,在皇宫里跟翟阿隆最后一次交谈。美仑参加了这一次谈话。

“戈敦,我希望你能够得到新的情报。否则,整整30天之后,全部帝国舰队将开进阿阿尔行星。”

“但是,这可能引起与边境诸伯爵的战争,”戈敦感到不安。“不久前你哥哥说过……”

“还有些事情比边境战争还要糟。”翟阿隆表情忧郁地说。“你读过我们的历史。还记得本比尔这个人吗?”

“自然记得。他是你们的远祖,一个朝代的开国元勋。正是他,把来自麦哲伦云的侵略者赶出了银河系。”

“对,但是他同时把我们的银河系也毁了一部分……有关的资料保存在皇宫的秘密档案里。因此,你描述灰衣来客的某些细节,促使我和哥哥再一次仔细查阅了档案。”

戈敦脑海里有一个吓人的谜底闪现出来,它立刻就被翟阿隆所证实了。

“本比尔在描绘麦哲伦云来客的时候,专门讲到了他们难以置信的传心威力。这种威力十分强大,无论是常形人,还是异形人,都无法与之抗衡。而现在已经过了几千年,显然,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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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想当年,外宇宙区域只不过是太空中一个相当不确定的区域。如果相信古老的银河系星图,这个区域位于银河系边境的西部和南部的星球诸王国之间。历史地形成了这样的局势,22世纪的三个伟大的技术成就:发现超光波、发明操纵惯性质量和引力质量的方法,使恒星际航行为可能。于是,地球人奋起征服了整个银河系,派出自己的一批批飞船,主要是探索群星密集的中央区域,而对荒凉的边疆区域则弃之不顾。几万年过去了,当这些由过去的殖民地而独立的,远离地球的星球王国形成和壮大之后,极少数野心勃勃的冒险家离开了这些新的世界,深入到这里,建立一些不大的殖民地。这些殖民地往往局限于一颗恒星及其行星系统。

这就是边境区域的伯爵们(他们这样称呼自己),他们成了整个银河系中最为厚颜无耻、狂妄自大和残酷无情的统治者。他们到处争权夺利,从不把任何星球王国看在眼里,而与帝国只是签订纯属形式上的条约,以保证在某一邻国进攻时能得到保护。边境区域早就变成各种阴谋诡计的中心。这里,最凶恶的罪犯为自己找到了藏身之处。许多世纪以来,这种状况没有任何改变。

“真是很遗憾,”戈敦想道。“如果早就能一劳永逸地把这些星际荒地区好好清理一下,那末如今威胁到整个银河系的那些危险人物,也就无处栖身了。”

幽灵式侦察舰沿着迂回的航线,已经潜入边境区域很深了。它的速度按照银河系的尺度只是中等的,而且武器只有几门大炮。但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它拥有更为可靠的手段——可以成为隐形的。银河系的每一支舰队都设法在自己的兵力中拥有更多的这种军舰。

“很快我们就要‘消失’了。”别列尔说道。“而在这一片混沌中盲目前行将是很困难的。”

“如果这是一片混沌,那么也是壮丽的混沌!”戈敦这样想道。在天空黑色的天鹅绒上,几十颗恒星发出钻石、祖母绿和红宝石的光芒。雷达的屏幕展现出大小不一的宇宙巨石和碎块儿的集合体,还有横亘边境地区荒凉空间的气势恢宏的宇宙尘云。在远方,武仙座星团清晰可见,看来很像一团扑灯的夜蛾。再往远去,能够分辨出老人星微弱的光点。戈敦在看到它时,暗下决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又向前望了望,感觉到想像把他带到了很远很远,越过了银河系巨大旋涡的那些旋臂,进入深不可测的宇宙大洋。在它的深处,麦哲伦云射出微弱的光芒。

“这太远了。”他松了一只气道。“翟阿隆很可能弄错了。麦哲伦云人到不了这里。即使他们果真来了。干嘛要保密呢?他们会像巨浪一样,猛一下扑过来。”

别列尔不赞成地摇头说:“他们已经这样来过一次了。但是被毁灭炮消火了。现在他们不得不想出新的花招。但是我认为,这是难以置信的。因为上一次入侵鬼才知道过了多久!”

“幽灵”越来越深地潜入边境区域的空间。躲避开许多以石流形式在太空中飞驰的碎块,绕过一些巨大的熄灭的太阳,距离文明世界的边界越来越远。直到别列尔指着,一颗在屏幕上出现的桔红色小星说:“这是阿阿尔星。”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戈敦问。

“现在我们要开始隐形。”心宿二星人嘟哝了一句。“这会使剩下的一段路程变得十分困难。”

他下了命令。警报器响起来,在舰尾隔舱大功率的场发生器开始工作,使侦察舰在普通光线中成为隐形的。与此同时,在屏幕和“舷窗”上一切影像都不见了。戈敦不是第一次在这种类型的舰船上飞行,所以这一切不使他感到惊奇。发生器在舰体周围形成了独特的能量茧,它能使光线和雷达波束绕过去。于是战舰完全变成看不见的了。但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舰上的人也丧失了观察周围情况的能力,只能谨慎地慢慢前进,依靠专门的亚频雷达探路。

时间过得很慢。戈敦脑海里不由得产生与20世纪潜水艇比较的想法,潜水艇是在海洋深处航行的,也是那种盲目探索和孤单无助的感觉。也是那种担心相撞的恐惧感,此刻是担心与陨石相撞。因为亚频雷达不能发现陨石,甚至也有那种尽早看到太阳的神经质的渴望……别列尔脸上汗流如注,他正向桔红色恒星唯一的行星摸索前进。这时,舰长下令让侦察舰立刻停止前进。

“此刻在我们下面,应当是行星表面,”心宿二星人擦着流到眼睛里的汗水说。“其他无可奉告。只盼着我们不是正巧在敌人的头顶上‘现出原形’。”

戈敦耸了耸肩。“庄沃连坚持说,这个行星实际上无人居住。”

“我一生都佩服那些乐天派,他们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心宿二星人嘟哝着。“不过,再等待也没有意义。关掉屏蔽!”

发生器的嗡嗡声停止了。舰桥上洒满了明亮的桔红色光线。大家都向舷窗望去。

“乐天派说对了,”舰长说。“这地点选得再好不过了,睁眼观察也只能选到这种程度。”

侦察舰悬浮在一片大面积的茂密的植物上空。这些植物高达10~12米,尽管这样高大,戈顿还是无法称它们是树木。这是一丛丛植物茎,线条优美,富又弹性,把大量金黄色的树叶举向天空。这种金色的植被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一眼望不到边。

“马上降落!”别列尔下令。“以免雷达发现我们。”

侦察舰降落在金色枝条中间的土地上,地上长着一些带刺的矮小灌木。灌木上挂着一些不熟悉的黑色果实。

猛然问,透过舷窗贪婪地仔细观察植物的戈敦,叫了一声:“你们快看!”

舰长一个箭步冲到戈敦身旁。

“有什么东西?”

“这东西已经不见了。是一种几乎看不清的小东西,它钻到那些矮树下面去了。”

“是这样的。在手册里说,这个行星无人居住。过去曾打算在这里建立一个殖民地,但是后来放弃了这个计划——这里生活过于危险。也许,这是一种猛兽?”

“不见得。它个头这样小!”

“尽管如此,我认为最好还是先看清是什么东西,然后再全体下舰。”他对一名军官下令道:“瓦林,您跟我去侦察。要全副武装。”

戈敦扬起头说:“我和瓦林一起去。为了完成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两个人之中的一个应该留在舰上。而这个人最好是能够驾驶它的。”

很快,戈敦和瓦林就下到地面上。他们穿的宇航服有两种功能:在宇宙中是飞行服。在行星上是防护服。自然。两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外面很静,只有那些茂密的金色树叶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除了这种沙沙声,头盔的耳机里只有一些微弱不清楚的簌簌声传到两人耳边。戈敦甚至发生了怀疑,方才那个东西是不是他看花了眼?

“您是在哪儿看到的?”瓦林问道。

“就在这附近……记不大准了……难道这是一片落叶?”

蓦地,戈敦停下了脚步,向上面望去。在他头顶4米处,在植物分叉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物体,很像松鼠的窝……但是,这不是一堆枝叶,而是用木头砍出来的一个不大的盒子,在一面墙上甚至有一扇小门。

“我所看到的动物,正是在这儿不见的。你看。”

瓦林仔细看了看树冠,低声骂了一句。戈敦说:“我想爬上去看看。我想这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如果万一出现什么事情。由您掩护我,瓦林。”

这小房子不算很高,但是身上的宇航服在向上爬时有些碍事。当戈敦爬到小房子那样高,双脚牢周地蹬住一根枝桠时,他出了一身汉。他小心地推了推门,只听到喀嚓一声,似乎是铁丝的门拴断了。他又更用力去推。小门经不住这样推,但是开得很慢。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活物在里面顶着门。

忽然。抵抗停止了。小门完全敞开了。戈敦往里看。开始除了一片暗红色之外,什么也看不清。后来眼睛习惯了。才分辨出小房子里的一切。那些方才用力顶门,不让他推开门的生物。正挤在小房子最里面的墙边。他们的身高不超过30厘米。但是外形却跟地球人一模一样。这是一男一女,完全裸体。只是戴着很长的手套,看来,是在采摘果子时保护双手,防止刺扎手的。

他们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仿佛是用玻璃钢塑造成的,这加深了他们的神奇色彩。戈敦惊奇万分地看了他们好长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人用尖细的小嗓门说了些什么,但这真正的“鸟语”戈敦完全不懂。他爬了下来。

“瓦林,现在您爬上去吧。也许您能听懂他们的话。”

“他们……怎么一回事?”瓦林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但是他什么也没问,便爬到树上。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爬下来。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惊恐,脸色苍白,目光迷惘。

“我跟他们谈了话。”从话音里感到,他自己还没有彻底相信这是真事。“我完全能听懂他们的语言。还在几千年前……简单地说,我们的祖先是共同的!”

戈敦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跟这种小人儿?可是他们……”

“他们是我们开拓者的后代。您记得舰长讲的话吗?殖民地的人撤走了,但并非所有人来得及离开。有些人死于那场不明不白的灾难……在这里的空气或水中有一种化学成份,在其影响下只过几代,人体的尺寸就迅速变小……”瓦林悲哀地摇了摇头。“他们真可怜!我能想像出来,他们活得多么艰难。我看。他们身体半透明。也是一次突变造成的后果,也可能是为了防御行星上的其他生物……”

戈敦打了个冷战,群星世界不但给人以美的感受,而且也有恐怖感。

“我还感觉到,他们很害怕位于东方的什么东西,”瓦林继续说道。“但是他们说不清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当两名侦察员回到舰上,别列尔舰长对最后一个情况最感到兴趣。

“这跟雷达的数据是吻合的,在东面几百公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也可能,这正是我们需要侦察的对像。”舰长默默地考虑了一会,说道。“步行我们走不到。这样决定了。天一黑,我们就乘侦察舰偷偷飞到附近去。我们贴近树冠飞,也许能骗过他们的雷达。”

夜幕降临了。四外一片漆黑,这个行星没有月亮。幽灵舰擦着树梢,在森林上面无声无息地飞着。银河系边疆只有几点疏星,树叶在暗淡的星光下微微发亮,发出沙沙声。舰长坐在驾驶台后面,戈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景屏幕。前面一片黑暗,忽然他觉得看到了什么东西。是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发暗的金属物体。

“我看到了,”别列尔在他用手指点之前,说道。“现在下降。”但是侦察舰出乎戈敦的意料,继续向前缓慢地飞行。大概舰长在寻找合适的降落场——像草坪之类的空地。金属的反光更近了。很快,戈敦就能看出一座小城的各种建筑物——圆项、墙壁、街道……全是用金属做成的,窗户里没有一盏灯光。森林显然早已侵入了城内,大部分建筑物都被茂密的植物覆盖了,是的,毫无疑问,这是不成功的开拓者们放弃的基地。

戈敦在离城市不远的地方看到几个经过伪装的光源。它们照亮了一个老航天港的残余部分:一片铺着硬路面的宽阔的场地,向外扩张的森林暂时还不能吃掉这坚固的覆盖面。他费力地看出了几艘轻型飞船的模糊轮廓。这种A-5型飞船并不比“幽灵”大多少。在这几艘飞船旁边,还停放着一艘星际飞船,它的外形对戈敦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他转过脸去看别列尔,想让他看看这奇怪的飞船。但是舰长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这还不算,原来别列尔并不想寻找降落点!他的眼睛直瞪着前方的停放着那几艘飞船的老航天港,他照直飞过去。

“活见鬼!”戈敦喊道。“您在做什么?!我们这样会降落在他们鼻子底下的!”

心宿二星人没有回答。戈敦想去抓他的手,但是被他用力推开了。他站立不住,跌倒了。但是他完全看清了舰长的脸——面孔抽搐着、眼睛呆滞,像玻璃一样……只一瞬间,戈敦完全明白了。

他用足了力气又一次扑向心宿二星人,想把他从驾驶台拉开。但是别列尔以异乎寻常的力量抓着操纵杆。经过一番短促的博斗,戈敦终于把他推到一边去了,便是在这之前,舰长还来得及按了一个按钮,幽灵舰猛地俯冲下去。戈敦的头撞到金属隔板上,撞得很疼。接着,他昏了过去。

家园 【扫描整理】科幻小说 重返群星(12)

<5>

周围一片漆黑。一个死人的声音传来:“原来他的长相是这样的!现在好了。”

这是谁说话的声音呢?戈敦思绪纷乱而痛苦的头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那么,他为什么能肯定这声音属于死人的呢?不知道。尽管如此,他仍然深信不疑,方才说这些话的人是个死人。

他竭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能在死后说话的人。一用力又引起了一阵疼痛,戈敦又一次昏过去了。当他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明白了。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头嗡嗡地响,过去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但是眼睛在这一次睁开了,他躺在金属地板上,在他上面是金属的天花板,在四周是闪光的金属板,在一面墙壁上有一个又重又大的门。一切都是金属做成的!透过有铁槛的小窗口,白昼的桔红色光线勉强地射进来一些。在靠着墙根的地板上,别列尔卧着,一动不动。像个死尸。

戈敦站了起来。身体不听使唤,他几乎又摔倒。他费了好大力气挪动了几步,在舰长的身边跪下来。

在心宿二星人的下巴上,看到了唯一的一块擦伤。在晒黑的脸上没有别的伤。但是,从各方面情况判断,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古铜色的脸失去了坚毅的表情和棱角分明的线条,变得松弛无力,没有表情。眼睛紧紧闭着。从半张着的嘴里流出了一缕口水。戈敦抓住他的肩膀摇晃,大声呼唤他的名字。猛然间,软绵绵的身体变了样,有一种真正是非人的力量在体内被唤醒了。别列尔像是变成了一只发疯的老虎或美洲豹,用手推,用脚踢,拼命抵抗。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一头关到笼子里的野兽。戈敦被推到了对面墙壁上。

然后,舰长眼睛里的野性光芒熄灭了,肌肉也软下来。他很困惑地望着戈敦。

“看在老天爷份上,方才我这是怎么了?”

“您被打晕了。”戈敦答道。“不过不是用棍子打的,而是一种思想上的打击。当我们往这里飞的时候,有什么人钻进了您的意识里。”

“飞到这里?”别列尔环视着这落满灰尘的金属房间,又一次问道。“我什么都不记得。这是什么地方,是监狱吗?”

“看来是监狱。我们现在是在开拓者们遗留下的城市里,每个城市都有监狱。”戈敦感到剧烈的头疼,更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别列尔,上一次当我在翟阿隆身体里的时候,您把我看成英雄,是吗?”

“是的,”别列尔觉得惊奇。“但是……”

“现在我又有了这种机会,”戈敦继续说道。“我想要证明,在自己身体里我也不含糊。我能够证明,您说是不是?特罗翁行星,莲娜……大家将又一次为我而骄傲。”

“侦察舰是我指挥的。”别列尔皱着眉头说。“这是由于我的缘故,您才遇到了这种麻烦。”他向铁窗外看了一眼。眉峰紧皱,又一次转过脸来对戈敦说:“您方才讲到思想传递。这么说,在某个地方至少藏着一个这种可恶的麦哲伦云来客吧?”

“当然,其他任何人也没有这么大力量。我们就像是小孩子一样,被引导到这里。是我们自己钻进了这个圈套。”

“瓦林、卡诺、拉恩,你们都在哪儿?”别列尔突然用全身力气大喊。但是,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人回答。

“这就是说,他们不在附近。”心宿二星人得出结论。“可是我们却蹲在这个铁鼠笼里。该作些什么呢?”

“等待,”戈敦简短地回答道。

等待的时间超过了一小时。然后,没有任何预告,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满脸凶相的年轻人,在他的黑制服上有个锤矛标志闪闪发光。

“辛可畏的军徽!”戈敦叫道一声。

“我早就想到了!”

“伯爵要接见你们,”年轻人说。“去吧。当然。你们要知趣,否则,就把你们硬拖过去。”

在他背后的走廊里,站着两个手持麻醉枪的士兵。、

“我们自己去。”戈敦说。“光是头疼就够受的了。”

他们出了门,来到灼热的阳光下,走在街道上,这条街道本来是宽阔的,但是在森林的进逼下,逐渐变成了一条狭窄的小路。有些地方透过枝叶还能看到发亮的金属楼面。有一处过去曾是宽阔的广场,这里竟然矗立着一个金属纪念碑——身穿宇宙服的人的塑像。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星际飞船船长,是他们把一批一批不成功的开拓者运到了这里。

“你看一看周围的一切吧,船长,你的心会快乐起来!”戈敦想道。“你在这里建造的一切,早就死去了。你的人民的后代,由于未能预见到的突变,早已变成了胆怯的微型动物,只能躲藏在茂密的枝叶里苟且偷生。但是不要绝望吧,船长。高兴起来吧,因为你的眼睛是瞎的,看不见你献身的事业产生的后果……”

俘虏们被押进一所大楼里,可能是过去的市政府。在一个宽敞的、光线昏暗的大厅里。辛可畏大模大样地坐着,手中端着一个酒杯。他穿一身黑,只有胸前的世袭标志射出寒光。他几几乎是友好的态度望着戈敦。

“您在铁阴星给我们造成不少麻烦事。但是这一次我看你是跑不了啦……”他喝干了杯中物。又补充说:“想听我的一句忠告吗?永远不要相信那些坏家伙……比方说。像庄沃连这种人。”

“原来如此!”戈敦明白了。“庄沃连是你们的人!”

的确,这样就可以说明一切。由于男爵是个叛徒,那么毫无疑问,正是他把麦哲伦云的传心高手偷带到特罗翁行星的。

“我的人在哪里?”别列尔闷闷不乐地问道。

辛可畏露出亲切的微笑。

“我们既不希罕你们的人。也不希罕你们的舰。人和舰我们都不需要,所以说,就被消灭了。同样,你们也将被消灭,当我们不再需要你们的时候。”

别列尔握紧了拳头。他似乎准备冲向伯爵。但是押送的士兵端着麻醉枪向前跨了一步。辛可畏继续说道:“我们以后会审问你们的。顺便提一句,你们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有一位老朋友要见见你们。巴尔德,告诉他这两个人到了。”

一名卫士走向大厅里面的一扇门,走出门外。随着脚步声的临近,戈敦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竖立起来,他明白了,等待他和别列尔的将是什么。但是,在门口出现的并不是从头到脚裹着灰衣的怪物,而是一个相貌凶恶、目光炯炯的高身量、宽肩膀的男人。他停下脚步,面带微笑,仔细打量着两个俘虏。

“我以老天的名义发誓!”别列尔高声叫道。“这是朔儿坎!”,

“不可能,”戈敦轻声说。“这是巧妙的骗局。我亲眼看到,朔儿坎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朔儿坎的替身开怀大笑。“您在远程立体电视上看到了您想要看的东西,戈敦先生。您中了我们的计。您应该同意,如果考虑到时间那么紧迫,我的表演还是不坏的嘛。”

说话的声音和朔儿坎的声音一模一样。而且,正是在那个暗夜里听到死人的声音:“原来,他的长相是这样的。现在好了。”但这个人是个大活人。他走近了一些,用亲切的口吻说道:“由于您的慈悲,我当时的处境相当糟糕。可恶的毁灭炮威胁着把我的舰队化为齑粉,黑暗列国的老百姓预感到败局已定,纷纷上街闹事。我的生命受到威胁。需要想出一个计谋,而且很快就想出来了。”这时朔儿坎洋洋得意地笑了。“你们大家都上了钩,不是吗?几名忠实的军官演出了投降的一幕。而可怜的老朔儿坎扮演主角,当了一次电影明星。额角上的伤多么逼真!表演的技巧多么高超:有哪个演员能把自己的死演得这样活灵活现?”

他自鸣得意地哈哈大笑。戈敦的大脑还不肯相信听到的东西。但是在他面前无可争辩地站着真朔儿坎。“要知道。在堡垒的废墟里找到了您的尸体……”

“在那里找到了某人的尸体。这样说更准确。是一名守卫者的尸体。看来体型跟我相似。再没有别的事了。仔细认尸是不可能的,在躲起来之前,我们把一切付之一炬了。”

“从那时候起。您就一直藏在边境这一带吗?”戈敦终于在事实面前退却了。

“更正确地说,我在我的几位朋友家小住。辛可畏伯爵就是其中之一。而当我得知,我十分熟悉的戈敦先生前来拜访我们这小地方,而我实际上从没有见过他,于是我就连忙出来欢迎喽。”

“他还像过去一样蛮横无礼、厚颜无耻。”戈敦心中暗想。可是他嘴里却这样说:“很好嘛。我很高兴您好歹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朔儿坎。当然喽,靠一个什么叫辛可畏的人大发慈悲混碗饭吃,这是很光彩的事。特别是您这个人当年是黑暗列国的君王……不过。这还是比一无所有要好一些喽。”

前独裁者又一次震耳欲聋地纵声大笑:“听到了吗。辛可畏?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小伙子?甚至在死到临头的时候,他也不放弃机会。既要刺伤我,又要在我们中间来挑拨离间!”

“您听到了吗,别列尔?”戈敦也学着他的腔调说。。瞧他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装得不错,是吧?暗星云最高统帅,黑暗列国的君主。几乎征服了银河系的强人……如今却躲藏在边境上,跟那些伯爵的手下人耍一些小阴谋,而这些伯爵除了个把小行星之外,也是一无所有!”

“够啦!”戈敦看到了朔儿坎露出宽宏大量的冷笑和辛可畏苍白的、变得扭曲的脸。伯爵照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们已经见了你们的老朋友,就到这里吧。巴德,把他们锁在这个栅栏上。今天晚上肃休儿先生要搜查一下他们的大脑,从他们脑子里抽出那些有用的东西。剩下的就可以扔进垃圾堆了。”

“这么说,这位肃休儿先生,”戈敦说,”就是你们那些麦哲伦云的卑鄙的同伙之一喽?在铁阴星,我们曾经给了他一点颜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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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可畏忽然又平静下来,他望着锁在栅栏上的两个人露出冷笑:“想到在不远的将来你们要遭的罪,我不禁对你们俩产生出某种怜悯之情……不过。算啦!”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向看守人员的小头目吩咐道:“在肃休儿先生到来之前。要把他们看紧。他在太阳下山后立刻就来。”

“好吧,我的朋友们,”朔儿坎快活地补充说。“我相信你们会英雄一样地死去。我一直认为,男子汉要死得像个洋子……如果不能躲过去的话。不过照我看,你们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回答他的,是心宿二星人的破口大骂。然后,这里只留下两名俘虏和一名警惕性很高的军官。别列尔继续叫骂,把在星球世界中流行的那些最花梢的词儿,全用上了。

“这个长杨梅大疮的赛过毒蛇的野鸡!”他用下面这一番话结束了他那通臭骂。“整个银河系都认为他死了,而他却像一个从鼻烟壶里跳出来的小鬼。而且还当面嘲笑我们!”

“别谈过去的事了。”戈敦说道。

“我更为未来感到担心。今天晚上,那个怕见阳光的肃休儿就会来拜访我们。到了那时候可就糟了。”

“那么他能对我们作些什么呢?”

“我想,能作对大脑活体解剖这样的事。看来他能够钻进我们的思想里头,从最隐蔽的地方抽出一批想获得的活情报。在这之后,我们就会变成完全被剥智能的行尸走肉。”

别列尔哆嗦了一下。他的声音里充满强压住的憎恨:“想当年本比尔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把他们赶出银河系,是不奇怪的。”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该说的话都说了。戈敦被铁链锁在栅栏上,两只手被吊得老高,像是站在拷问架上。铁链紧扣在手上,扣得很疼。他咬紧牙关,望着门外的天色正在暗下去。大厅里射进来夕阳的桔红色余辉,风吹动了金色的枝叶,俨然是一片深秋初冬景色。立在树木后面的星际船长塑像,仍然那样豪情满怀地望着城市的废墟。

门前,看守人员踱来踱去。不时向厅内投出短短的一瞥。在视野里,没有其他的活动物体……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行星无疑在诸伯爵和麦哲伦云人的阴谋中起着关键作用。但是,这还不是阴谋家们的主要中心。否则,庄沃连这个叛徒就不会提到它了。这个圈套很可能只是为戈敦和他的小组设下的,而绝对不是针对着整个帝国舰队的。而查阿隆已经讲了,如果联络中断,要派出舰队前来救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和别列尔可真是惹出了一场效果不坏的麻烦。莲娜会感到骄傲的!

戈敦回忆起莲娜和他俩不愉快的分手、为了驱赶痛苦的思绪,他开始观看树叶和光影的摇动……

时间慢慢过去。金色的光线暗下来了。戈敦也不再呆望了。这时他明白,黄昏降临了。看守人员烦躁不安地走过来,又走过去,渐渐离门口越来越远。显然,他们不怎么愿意跟肃休儿先生见面。大厅里已经完全黑下来。忽然传来轻微的簌簌声,戈敦紧张起来。在他们的身体后面,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大厅深处,这个东西正慢慢向他们移动。

家园 辛苦了。多谢。
家园 好东西不敢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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