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Solomon:落在远方的果实 -- 万年看客
神童的父母不可能知道子女是否具有开展事业生涯所必须的技能,同样也不可能知道子女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这两点会为父母造成巨大的压力。甚至就算是那些喜欢表演的子女恐怕也受不了常年出行各地巡游的生活,因为过上这种生活就基本没办法谈恋爱了。父母是否真的为自己的子女筹备了一场他或她在成年之后也依然会全心享受的人生呢?许多此类父母都一根筋地认准了个人独奏这条职业道路,根本不肯放低身段探索其他与音乐相关的生活方式,例如加入交响乐团或者小型乐团。
大卫.沃特曼的姑妈范妮.沃特曼被人称作“英国最著名的钢琴教师”,当年她一手建立了利兹国际钢琴比赛。此外大卫的两个姐姐也都是神童。等到大卫出生的时候,他的姐姐们已经将他的父母累得筋疲力尽,再没有余力将第三个孩子也推上音乐道路了。于是他们转而督促大卫成为一名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而且大卫本人也很反对成为神童。他也学了一点大提琴,但是仅仅作为学业之余的消遣。青少年时期他爱上了室内音乐以及伴随室内音乐的社交氛围。于是他在剑桥攻读哲学专业本科的时候加入了一个业余四重奏组合。接下来他又在剑桥读了博士,这样他就可以继续住在学校宿舍里,多花一点时间考虑究竟要不要成为专业大提琴手。
1979年,大卫与另外三位神童一起组建了恩德里安弦乐四重奏。三十多年之后,当初的四人组总共只替换了一名成员,至今依然走势强劲。大卫认为,宽广的教育背景与确信自己能在许多其他领域发挥能量的信心极大地解放了他。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延后开始的音乐生涯没有代价。“假如我们的四重奏组合有一个礼拜不排练,我的技巧就会发生惊人的退步。他们三个都不会这样。我敢肯定,这是因为这些技法动作已经深入了他们的骨髓。”但是他也承认,更广泛的教育背景有助于他建立并维系人际关系。“知道如何把话说清楚对于四重奏组合来说是非常宝贵的技能,”他说。
我想知道大卫是否因为自己没有接受童子功训练而懊悔。“要是我当真从小练习,那么我大概会成为一名失败的独奏乐手,而不是一名成功的室内音乐乐师,”他说。“假如我在少年时期就决心练习大提琴,我的水平肯定比现在更高。但是我想我大概会成为一个没那么快乐的人。这样一来我的演奏境界就肯定赶不上现在了。”
类似野田谦、卡迪.鲍康布与大卫.沃特曼这样的音乐家有一点共通之处。他们的父母为他们幻想了一场花团锦簇的音乐人生,到头来尽管他们的人生确实与音乐难舍难分,但却比父母的幻想更加低调沉静。也有些人依然继续演奏,但是却放弃了听众。我在大学里结识了一位露易丝.麦卡伦,她是一位才华卓著的钢琴家。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原本要在肯尼迪中心举办首演,她的父母专门包租了一辆大巴车,将亲戚朋友全都拉到了现场。在演出开始前两天,我们得到消息说露易丝受伤了,不能上台演出了。我以为她的练习强度太大,致使她遭受了重复性压力损伤,但是她只是觉得小拇指有点疼而已。此后的二十五年里,露易丝再也没有公开表演过。她独自居住,家里摆放着两台钢琴,每天她都要练习八个小时。约会与结婚完全不可能,因为她必须“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艺术。她偶尔也会参加派对,并且将自己称作音乐会钢琴师,尽管她从没参加过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