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推荐:如果这是宋史--三百年的沧桑与疑问 -- hwd99

共:💬66 🌺35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继续探讨

全球史的确是个新趋势,而且美国史学界对各国国别史的研究也已经积累到了一个足以支撑全球史书写的程度。然而,问题也显而易见。现在我们都知道历史书写与权力建构密不可分,那么美国热衷于全球史的叙述,是不是在为帝国霸权服务呢?固然这一代全球史书写者的平台要比斯塔夫里阿诺斯好很多,但在立场、方法上完全可能有很多被指摘的地方。随举一例,前面提到的柯娇燕最近就在写全球史,但我根本不认为气量如此狭小的她是一个合格的全球史书写者。

您提到后殖民理论对科学史研究的介入,坦率地说,我在这一点上持比较谨慎的态度。您说:

近来史学界已经基本认为,所谓科学不过是殖民压制的工具,科学研究从来也不是客观、真实、可信的,而是处处跟殖民主义联系起来。

不知您可否给个出处?的确,我也隐约知道这种观点在美国史学界颇为流行,但我不认为这是美国史学家的过人之处。同样,美国史学界后殖民和性别研究占据霸权地位,文化史研究压倒政治经济史研究的现象,虽然有美国国内政治和文化发展的脉络在里面,可以理解,但在我看来是美国学术的悲哀:

尤其是在英语世界,文化史已经主宰了历史研究和书写。根据美国历史学会成员在2006年对其研究主题的介绍,文化史是研究人数最多的,其次是宗教史和妇女史。政治史就不用提了,连社会史研究都望尘莫及。从1992到2006,致力于社会史的人下降了百分之六十,而专攻文化史的学者则上升了百分之七十八。《澳洲历史研究》1996年到2005年间发表的210篇文章中,49篇为性别史,36篇为文化史,33篇为社会史,29篇为原住民史,12篇为移民史,8篇为宗教史,11篇为史学史,而政治、经济、军事/外交这些传统史学重镇分别只有15篇、9篇和28篇。我以前只是隐约听说美国史学界做gender成癖,这次看到美国和同属英语世界的澳大利亚两国史学界相关数据,也不禁为之惊叹。

外链出处

我相信您并不熟悉自然科学。我也不熟悉,但我有非常要好的科学家朋友,机缘巧合,对科学思想还比较了解。我建议您不要轻易跟着西方的科学史研究者说“科学的荒谬性和不可依赖性”,不然刚才因为不熟悉文史研究被您轻易批驳的fullerene和其他理工科出身的西西河河友,转身几大块板砖,咱们都受不了。在殖民征服和统治的过程中,许多科学家的确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现在的科学研究也受到政治的深刻影响,但科学作为一个学问体系的有效性,在实证过程中经受了考验,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人类最可靠的智慧结晶。欧美搞科学史和科学社会学的研究者,以“政治正确性”画地为牢的脑残很不少:

一位警惕的反帝国主义学者攻击“西方的数学”(western mathematics),认为它是“文化帝国主义的秘密武器”。他所运用的这种推理人所共知。尽管西方的数学主张普遍性,但是它的确是一种支配和控制的工具。西方的数学一直都在“用普遍性和文化中立性的假设强加于种种本土文化之上”。不过,世界也产生了其他的,而且同样有效的计算体系。

“所有的文化都产生了数学观念,这正如所有的文化都产生了语言、宗教、道德和亲属关系体系一样。”按照教育学教授阿兰·毕肖普的看法,存在着“可选择的数学体系”,例如,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已经有人报告了大约六百种计算体系,包括手指计算法、身体计算法、结绳计算法、念珠计算法等等。这就意味着我们应该将“种族的数学”(ethno-mathematics)视为主流数学之外,或反对主流数学的一套“更加本土化,而且更加特殊的数学观念”。

“种族数学”的另外一位拥护者公然抨击“欧洲中心的”方法,因为它假装具有普遍性。数学教育家马瑟罗·C·波巴认为,欧洲的数学是“一种历史的建构”,体现着西方学术界的“符码和理解力”。事实上,世界人口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使用它。“因此,‘学院的’数学不是普遍的。”多样的文化所发展出的“种族数学”要好得多;本土的算术超过了学院的数学,“因为由给定的一个文化团体发展出来的种族数学同这个团体中出现的障碍是密切相关的。”

外链出处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