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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中国禅宗史 印顺 法师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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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一章 菩提达摩之禅

第一章 菩提达摩之禅

○第一节 达摩传与达摩论

菩提达摩为中国禅宗公认的东土初祖。达摩到中国来,对当时的中国佛教,

并没有立即引起大影响,然正像播下一颗种子一样,一天天茁壮繁衍起来,终于

荫蔽了一切。我们不能用后代禅者的眼光去想像达摩,却决不能轻视达摩。达摩

禅所代表的真正意义,以及对中国佛教的深远影响,应该是研究中国佛教,理解

中国禅宗的重大课题!

达摩及其传说

菩提达摩的传记,随禅法的发展而先后(及派别)的传说不同。这是宗教界

常见的现象,不足为奇。有关菩提达摩的早期传记,有杨衔之(西元五四七顷作)

的“洛阳伽蓝记”(简称“伽蓝记”)卷一(大正五一?一000中);昙林

(约五八五卒)的“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及序”(大正八五?一二八四下――一二

八五中);道宣(六六七卒)“续高僧传”(此下或简称“续僧传”)卷一六

‘菩提达摩传’(大正五0?五五一中――下)。“续僧传”的‘达摩传’,主

要是根据前二书的,略增加一些其他的传说而成。

菩提达摩,简称达摩。在后代禅者的传说中,也有不同的名字。神会(七六

二卒)的“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此下简称“南宗定是非论”),也是称为

菩提达摩的。神会引“禅经序”来证明菩提达摩的传承,如“神会和尚遗集”

(此下简称“神会集”,依民国五十七年新印本)(二九四――二九五)所说,

神会是以“禅经序”的达摩多罗为菩提达摩的。因为这样,在传说中,或称为菩

提达摩,或称为达摩多罗。七七四顷作的“历代法宝记”,就综合而称为菩提达

摩多罗。这是传说中的混乱糅合,并非到中国来传禅的菩提达摩,有这些不同的

名字。菩提达摩与达摩多罗,被传说为同一人。达摩多罗或译为达磨多罗,菩提

达摩也就被写为菩提达磨了。Dharma,古来音译为达摩(或昙摩)。译为达磨,

是始于宋元嘉(四三0前后)年间译出的“杂阿毗昙心论”。“杂阿毗昙心论”

是达磨(即昙摩)多罗――法救论师造的。昙磨多罗论师与达摩多罗禅师,也有

被误作同一人的。如梁僧佑(五一八卒)“出三藏记集”卷一二‘萨婆多部记目

录序’,所载(北方)长安齐公寺所传,仍作昙摩多罗(禅师),而僧佑(南方)

“旧记”所传五十三人中,就写作达磨多罗了(大正五五?八九上――九0上)。

神会(在北方)还写作达摩多罗与菩提达摩,而神会下别系,与东方有关的(七

八一撰)“曹溪别传”,就写作达磨多罗。洪州(马大师)门下(八0一)所撰,

与江东有关的“双峰山曹侯溪宝林传”(此下简称“宝林传”),就写为菩提达

磨了。从此,菩提达摩被改写为菩提达磨,成为后代禅门的定论。达摩而改写为

达磨,可说是以新译来改正旧译。然从传写的变化来看,表示了南方禅的兴盛,

胜过了北方,南方传说的成为禅门定论。

达摩的故乡,“伽蓝记”作:‘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昙

林序作:‘西域南天竺国人,是大婆罗门国王第三子’。胡与婆罗门――梵,在

隋唐的佛教内部,有严格的区别。但在一般人,每习惯的称天竺为胡。所以‘西

域胡人’,‘西域天竺婆罗门种’,不一定是不同的。在中国史书中,地名相近

而被译为波斯的,不止一处。波斯――古代安息国地方,这是一般最熟悉的。

“伽蓝记”卷五,!2渊哒与赊弥间,有名为波斯的小国(大正五一?一0一九下)。

在南海中,也有译为波斯的国家。费斌“南海中之波斯’,考定南海中而名为波

斯的,有二:一为今缅甸的Pathin;一为今苏门答刺东北岸的Pase(见冯承钧译

“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续编”)。译为波斯的地方,是不止一处的,我们也不

知南天竺有没有与波斯音相当的。据常情而论,昙林为达摩弟子,比杨衔之的传

闻得来,应该要正确些。“续僧传”以来,都是以达摩为南天竺人。从达摩所传

的禅法来说,南天竺也是更适合的。

达摩的生卒年代,传记不明。“续僧传”有不同的传说,如‘达摩传’说:

‘游化为务,不测所终’。而‘慧可传’却说;‘达摩灭化洛滨’。‘慧可传’

所说,应是道宣所得的新资料。“续僧传”卷一六‘慧可传’(大正五0?五五

二上)说:‘达摩灭化洛滨,可亦埋形河窥。而昔怀嘉誉,传檄邦畿,使其道俗

来仪,请从师范。……后以天平之初,北就新邺,盛开秘苑’。

慧可是达摩弟子,在达摩入灭后,曾在河窥(黄河边)弘化,天平年间才到

新邺去。当时迁都邺城(故城在今河南临漳县西),是天平元年(五三四)。所

以从达摩入灭到慧可去邺都,应有数年的距离。达摩入灭,大约在五三0年顷。

达摩曾赞叹永宁大寺,大寺是建于熙平元年(五一六),永熙三年(五三四)为

雷火所偿的。当时达摩‘自云一百五十岁’,如传说属实,那达摩可能达一百五

十多岁的高寿。

达摩从海道来中国,由南而北,这是一致的传说。昙林序泛说:‘远涉山海,

游化汉魏’。汉与魏,就是当时的南方与北魏。“续僧传”却说得更具体:‘初

达宋境南越,末又北度至魏。随其所止,诲以禅教’。最初到达中国,时代还是

刘宋(四二0――四七八)。登陆的地方――南越,为今海南岛的对岸地方。达

摩在四七八年以前,早就到了中国,末了才过江到北魏。那在江南一带,达摩应

有一长期的逗留。

达摩在北魏,‘游化嵩洛’。嵩山少林寺,是魏文帝(四九六)为佛陀禅师

造的。传说达摩也曾在少林寺住。达摩在北魏传禅的情形,如昙林序说;‘亡心

(寂默)之士,莫不归心;(取相)存见之流,乃生讥谤’。一开始,达摩禅就

显得不平凡!能深得达摩宗旨的,当时‘唯有道育、慧可’二沙门。道育与慧可,

亲近达摩的时间,不会太久。如序说:‘幸逢法师,事之数载。……法师感其精

诚,诲以真道’。“续僧传”作:‘寻亲事之,经四五载。……感其精诚,诲以

真法’。然‘慧可传’说:‘奉以为师,毕命承旨。从学六载,精究一乘’。大

抵经过了五、六年,才得达摩真法的传授,这主要是达摩弟子昙林的传说。北宗

杜荤(七一三顷作)“传法宝纪”说:

‘师事六年,志取通悟。……密以方便开发,顿令其心直入法界。然四五年

间,研寻文照,以楞伽经授可曰:吾观汉地化道者,唯与此经相应’。

杜荤依旧有的资料,而解说为:慧可亲近达摩六年,然后得法悟入。未悟以

前,达摩就以“楞伽经”来化道。所以说:‘四五年间研寻文照’;‘四五年精

究明彻’。杜荤是这样的会通了四五载与六年的异说,也会通了传授“愣伽”与

离言顿入的传说。早期的传说,就是这样;面壁九年之类,那是后起的传说了!

菩提达摩的传说,因达摩禅的发达而增多起来。有的是传说,有的是附会,

也有是任意的编造。这里,只略述以说明传说的意义。可看作源于黄梅(可能更

早些)的传说,有三:1.“传法宝纪”说:达摩六度被毒,最后是受毒而示现入

灭的。2.“传法宝纪”说:宋云从西域回来,在糙岭见到了达摩。达摩的门人开

棺一看,原来是空的。3.“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慧能大师于

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此下简称“坛经”)说梁武帝见达摩,问造寺度僧有无

功德。这三项传说中,前后二项,可能有多少事实依据的。宋云去西域,是神龟

元年(五一八),正光元年(五二0)回来。那时达摩正在北魏传禅,所以宋云

在糙岭见到达摩,是不符事实的。这只是“续僧传”‘游化为务,莫测所终’的

新构想。达摩死了(其实是回去了),又在别处见到,这是中国道教化了的神话。

荷泽宗所传的:1.六度被毒,指明是菩提留支与光统三藏的陷害。2.宋云见

达摩手??提一只鞋子。开棺只见一只鞋,于是有‘只履西归’的动听故事。“历

代法宝记”(七七五顷作)等传说(依神会门下所说),是依“传法宝纪”而有

进一步的传说。3.见梁武帝,问答有没有功德。4.达摩示灭,葬在熊耳山,梁武

帝造碑。5.“历代法宝记”说:达摩在来中国之前,先派了二位弟子――佛陀、

耶舍来秦地,但受到摈逐。佛陀等到庐山,见到远公,译了一部“禅门经”。这

是影射佛陀跋陀罗的事。神会以为:菩提达摩就是“禅经序”中的达摩多罗。达

摩多罗与佛大先同门,佛陀跋陀罗是佛大先弟子,这才有达摩派佛陀来的传说。

然佛陀跋陀罗(四0九――四二九)来中国,在四一0年顷,约五十岁。那时达

摩即使以一百五十岁高寿来计算,也不过三十岁,佛陀跋陀罗怎么会是达摩的弟

子呢!这只是为了证明禅法的传承而附会的故事!

洪州宗的“宝林传”(八0一作),对上来的传说,除佛陀、耶舍来化外,

一概都继承下来。“宝林传”以为:达摩是梁大同二年(五三六),也就是魏太

和十九年示寂的。当时梁昭明太子作祭文,遥祭达摩。太和十九年(四九五),

根本不是大同二年,而昭明太子早在中大通三年(五三一)四月去世了,祭文当

然是伪造的。又说:过了三年,梁武帝听说宋云回来,见到了达摩,这才为达摩

造碑。不知宋云回国,早在正光元年(五二0)。这些,不是传说,不是附会,

而是任意的伪造。到了“祖堂集”(九五二),又增多了梁武帝与达摩――‘廓

然无圣’的问答。对当时(十世纪)的禅师来说,这是一则好公案。然将这则公

案,作为达摩与武帝的问答,那又不免是托古造新了!

达摩论

杜荤“传法宝纪”说:

‘今人间或有文字称达摩论者,盖是当时学人,随自得语以为真论,书而宝

之,亦多谬也。若夫超悟相承者,既得之于心,则无所容声矣,何言语文字措其

间哉’!

杜荤,大概是法如的弟子。他虽不是曹溪门下,却是一位‘离其经论’,

‘息其言语’,‘密传心印’,‘顿令其心直入法界’的禅者。当时流行的“达

摩论”,杜荤以为这是达摩的学人,凭自已所能理解而写下来的,不能代表达摩

的心传。这是不错的,古人的记录,总是凭自已所能理解的记录下来,多少会有

出入的。然达摩禅‘藉教悟宗’(杜荤是离教明宗的),是不能不以语言来教导

的;学者多少记录下来,到底也知道当时所说的部分与大概,比之晚唐禅者的任

意创作――‘廓然无圣’之类,还是确实得多。

道宣已见到昙林所记的‘二入四行’。‘达摩传’引述了以后,又说:‘摩

以此法开化魏土,识心之士,崇奉归悟。录其言诰,卷流于世’。与杜荤同时的

净觉(七二0顷作)“楞伽师资记”,也引述了‘大乘入道四行’,然后(大正

八五?一二八五中)说:

‘此四行,是达摩禅师亲说。余则弟子昙林记师言行,集成一卷,名曰达摩

论也。菩提师又为坐禅众,释楞伽要义一卷,亦名达摩论也。此两本论文,文理

圆净,天下流通。自外更有人伪造达摩论三卷,文繁理散,不堪行用’。

净觉所说的(大乘入道)四行,是达摩亲说的。昙林记达摩的言行,就是二

入四行前的那段叙述。这部“达摩论”,即使不能代表达摩的‘心传’,也还是

有事实根据的。“楞伽师资记”,“续僧传”(简略些),“景德传灯录”(此

下简称“传灯录”)等都有引述。如“楞伽师资记”所引(大正八五?一二八四

下――一二八五中)说:

‘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弟子昙林序’‘法师者,西域南天竺国,是大婆罗门国

王第三(之)子。神慧疏朗,闻皆晓悟。志存摩诃衍道,故舍素从缁,绍隆圣种。

冥心虚寂,通鉴世事,内外俱明,德超世表。悲悔边国正教陵替,遂能远涉山海,

游化汉魏。亡心寂默之士,莫不归信,取相存见之流,乃生讥谤。于时唯有道育、

慧可,此二沙门年虽后生,■莨志高远。幸逢法师,事之数载,虔恭谘启,善蒙

师意。法师感其精诚,诲以真道:如是安心,如是发行,如是顺物,如是方便。

此是大乘安心之法,令无错谬。如是安心者,壁观。如是发行者,四行。如是顺

物者,防护讥嫌。如是方便者,遣其(“续僧传”作‘教令’)不著。此略(叙)

所由,意在后文’。

‘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种:一是理入,二是行入’。

‘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凡圣(此二字,准别本应删)含生同一真性,

但为客尘妄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

坚住不移,更不随于言(“续僧传”作‘他’)教。此即与真理冥符,无有分别,

寂然无(为),名之理入’。

‘行入者,所谓四行;其余诸行,悉入此行中。何等为四行?一者报怨行,

二者随缘行,三者无所求行,四者称法行’。

‘云何报怨行?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

逐末,流浪诸有,多起怨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

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怨诉。经云:逢苦不忧。何以故?识达本故。此心

生时,与理相应。体怨进道,是故说言报怨行’。‘第二随缘行者,众生无我,

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

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

故说言随缘行’。

‘第三无所求行者,世人长迷,处处贪著,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

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娼,常相随逐。三界久居,

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于诸有息想无求。经云:有求皆

苦,无求乃乐。判知无求真为道行’。

‘第四称法行者,性净之理,目之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著,无此无

彼。经云: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

应当称法而行。法体无悭,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吝惜,达解三空,不倚不著,

但为去垢。摄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利,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度

既尔,余度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

昙林是达摩弟子,但不是专心禅慧的禅师。依‘经录’所说,从北魏正光六

年(五二五)起,到东魏武定元年(五四三)止,昙林一直在参预佛陀扇多,菩

提流文,瞿昙般若流支的译场,担任‘笔受’的工作。他是重视经教的法师,据

“续僧传”卷一六‘慧可传’说:在周武毁佛法时(五七四――五七七),昙林

与慧可,‘共护经论”。昙林为贼斫去了一臂(人称‘无臂林’),慧可曾护侍

他。慧可与昙林,是同学,是有深厚友谊的。昙林在邺都‘讲胜痄经,并制文义’

(以上见大正五0?五五二中)。嘉祥的“胜痄经宝窟”,也曾引用林公说。

“胜痄经”与“楞伽经”,法义相近,也是四卷“楞伽经”的译者――求那跋陀

罗所译的。昙林与慧可的年龄相近;达摩为道育、慧可传授‘大乘安心之法’,

由昙林记述下来,是非常适合的。

达摩所传授的,具体而明确。‘入道’,是趣入菩提道;道是道路,方法。

大乘道不外乎二入:理入是悟理,行入是修行。入道,先要‘见道’――悟入谛

理。佛法不只是悟了,悟是属于见(理)的,还要本著悟入的见地,从实际生活

中,实际事行上去融冶,销除无始来的积习,这叫‘修道’。修到究竟圆满,名

为‘无学道’。“楞伽经”说:‘顿现无所有清净境界’,是顿入的见道。‘净

除一切众生自心现流’,‘是渐非顿’,是修道。经说与‘理入’、‘行入’的

意趣相合。理入,是‘藉教悟宗’。宗是“楞伽经”说的‘自宗通’,是自觉圣

智的自证,但这要依‘教’去悟入的。什么是‘藉教’?‘深信含生同一真性,

但为客尘妄覆,不能显了’:这是如来藏(性)说。依此如来藏教说的深切信解,

发起‘舍妄归真’的意乐,从‘凝住壁观’去下手。‘壁观’,从来异说纷纭,

“传灯录”卷三附注说;‘为二祖说法,只教曰;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

壁,可以入道’(大正五一?二一九下):‘壁观’可能就是‘心如墙壁’的意

思。“黄檗禅师宛陵录”(大正四八?三八六下)说:

‘心如顽石头,都无缝罅,一切法透汝心不入,兀然无著,如此始有少分相

应’。

百丈也说:‘心如木石,无所辨别,……兀兀如愚如聋相似,稍有亲分’

(大正五一?二五0上〓中)。这都是‘壁观’的意义,是凝心、安心、住心的

譬喻。从依言教的闻而思,到不依言教的思而修。‘与真理冥符,无有分别,寂

然无为’,就是如智不二的般若现证。理入是见道,是成圣;依大乘法说,就是

(分证)成佛。然而,悟了还要行入――发行。前三行是‘顺物’,称法行是

‘方便’,这都是从实际的事行去进修,而不是从心性去解说的。前三行是对‘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苦的进修。修道者是人,是生活在人间的。

无论是个人,是佛教,都要著重人与人的和谐,所以佛的律制,特别重视‘息世

讥嫌’。悟道者不是处身旷野,‘静观万物皆自得’――自得其乐就好了。人是

生活在人间的,要本著自悟的境地,无怨憎,不僮侈、不贪著,而做到自他无碍,

皆大欢喜。这是‘防护讥嫌’的‘顺物’,也就是不违世俗,恒顺众生,从克己

中去利他的。称法行是‘方便’――以‘无所得为方便’而行六度。行菩萨大行

而无所行,摄化众生而不取众生相,‘三轮体空’,从利他中销融自己的妄想习

气。这样的处世修行,才能真的自利、利他,才能庄严无上菩提。达摩从印度来,

所传的教授,精要简明,充分显出了印度大乘法门的真面目。中国的禅者,虽禀

承达摩的禅法,而专重‘理入’,终于形成了偏重理悟的中国禅宗。据昙林说,

这一教授,达摩是以此开示道育、慧可的。这一教授,宗与教,‘深信含生同一

真性’,是“楞伽经”所说的。前三行所引的经文,都出于“阿含经”及“法句”。

称法行所引的‘经云’,是“维摩诘经”。‘三空’是三轮体空,是“般若经”

义。“维摩诘经”及“般若经”,都是江南佛教所特别重视的。达摩传“楞伽”

的如来(藏)禅,而引用“般若”与“维摩诘经”,可能与达摩的曾在江南留住

有关。

“楞伽师资记”说:还有一部十二三!2骀的“释楞伽要义”,现已佚失。从

前传入日本的,有“大乘楞伽正宗决”一卷,也许就是这一部。当时,还有被认

为伪造的三卷本“达摩论”,内容不明。现在,被传说为达摩造而流传下来的,

也还不少。其中,如“破相论”一名“观心论”,“绝观论”,“信心铭”,这

都可证明为别人造的。现存的“悟性论”,“血脉论”等,为后代禅者所造。没

有标明造论者的名字,这才被误传为达摩论了。达摩在中国的名望越大,附会为

达摩造的越多。道藏有“达摩大师住世留形内心妙用诀”一卷,达摩被传说为长

生不死的仙人了。世俗流传有“达磨易筋经”,“达磨一掌金”,达摩竟被传说

为武侠、占卜之流了!这真是盛名之累!

○第二节 达摩与楞伽经楞伽禅的传承

达摩来中国传法,开示道育与慧可的教授,如昙林所记。在达摩传法中,附

有“楞伽经”的传授,如“续僧传”卷一六‘慧可传’(大正五0?五五二中)

说:

‘初,达摩禅师以四卷楞伽授可曰: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

度世’。

达摩传授四卷“楞伽”的意义,也许学者们看法不同,而当时有四卷“楞伽”

的传授,是不容怀疑的事实。如“达摩论”的‘藉教悟宗’,宗与教对举,就是

出于“楞伽经”的。‘慧可传’又说:‘那满等师,常癍四卷楞伽以为心要,随

说随行’。那是慧可的弟子;满是那师的弟子(达摩第三传,与道宣同时)。这

一传承,都是依“楞伽”而随说随行的。

再依后代禅者所熟知的禅师来说:达摩禅到了(四祖)道信,开始一新的机

运。然道信所传的禅法,还是依“楞伽经”的,如所制‘入道安心要方便’说:

‘我此法要,依楞伽经诸佛心第一’(大正八五?一二八六下)。(五祖)弘忍

在廊壁上,想‘画楞伽变’(“坛经”)。“楞伽师资记”说:弘忍有十大弟子,

其中,‘神秀论楞伽经,玄理通快’(大正八五?一二八九下)。张说所作“荆

州玉泉寺大通禅师碑铭[并序]”,也说神秀‘持奉楞伽,递为心要’(全唐文

卷二三一)。弘忍的另一弟子玄赜,叙述达摩以来的师承法要,作“楞伽人法志”。

玄赜弟子净觉,依“楞伽人法志”而作“楞伽师资记”。达摩禅的传承,是被看

作楞伽禅之传承的。所以早期的灯史,如“传法宝纪”,“楞伽师资记”,在序

言中,都引证了“楞伽经”文。弘忍弟子曹溪慧能的法门,实际上也还是“楞伽”

的如来禅。慧能的再传弟子道一,更明白的(大正五一?二四六上)说:

‘达摩大师从南天竺国来,躬至中华,传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开悟。又引

楞伽经文,以印众生心地。恐汝颠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经云:

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

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就是“达摩论”所说:‘深信含生同一真性’。

而‘佛语心为宗’,也是继承道信的‘诸佛心第一’。所以达摩禅的师资相承,

要确认这一“楞伽”禅的传统。然后对时地推移,不同适应而展开的新姿态,才

能有一完整的,通贯的认识。

达摩与求那跋陀

“楞伽经”共有三译:一、宋元嘉二十年(四四三)求那跋陀罗译,名“楞

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二、魏延昌二年(五一三)菩提留支译,名“入楞伽

经”,十卷。三、唐久视元年(七00)实叉难陀译,名“大乘入楞伽经”,七

卷。达摩到北魏传禅时,十卷本“楞伽”已经译出。达摩不用当时当地译出的十

卷“楞伽”,而用江南译出的四卷本,这当然由于达摩从南方来,与江南的四卷

“楞伽”有关系了。从西竺来的大德,起初都是不通华文华语的。如要弘传经法,

由自己传译出来,否则只能泛传大要了。达摩从天竺来,却传授译为华文的四卷

“楞伽”,这是非长期在中国,通晓华文不可的。这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续

僧传”说:达摩‘初达宋境南越’。达摩早在宋代已到了中国,那末四卷“楞伽”

的传授,也就不觉得奇突了!

求那跋陀罗,义译为功德贤。“高僧传”卷三有传(大正五0?三四四上―

―三四五上),传中每简称为‘跋陀’。跋陀是中天竺人,也是从南方海道来的。

元嘉十二年(四三五)来中国,泰始四年(四六八)去世,春秋七十五。在僧传

中,跋陀是一位译经三藏。西来的大德,都是以传法为重的;为了传法,所以要

传译。也有适应时众的需要而传译的,如佛陀跋陀罗本是禅师,但到了江南,成

为“华严经”等大量经律的传译者。一般来说,所传译的与自己所宗的,是有关

系的。跋陀三藏所译的,依“出三藏记集”卷二,共十三部,七十三卷(“开元

释教录”作五十二部,一百三十四卷)。重要的有:

图片

胜?肥ψ雍鹨怀舜蠓奖惴焦憔?一卷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

央掘魔罗经四卷

大法鼓经二卷

相续解脱地波罗蜜了义经一卷

第一义五相略集一卷

杂阿含经五十卷

众事分阿毗昙论十二卷

前四部,是如来藏法门。“相续解脱地波罗蜜了义经”,“第一义五相略集”,

是“解深密经”的初译。后二部,是声闻经论中最根本的。从所译的教典而说,

跋陀是以如来藏唯心大乘为主,以声闻经论为助的。这一风格,与流支、真谛、

玄奘相同。但跋陀的时代早些;跋陀是南天竺的如来藏说,而流支、真谛、玄奘,

重于北方的阿赖耶说。在佛教思想史上,这是大有区别的。

跋陀三藏在中国三十多年(四三五――四六八)。如果达摩五三0顷去世,

而寿长一百五十多岁的话,那跋陀在华的时代,达摩为五十五岁到九十八岁。达

摩‘初达宋境’,以四卷“楞伽”印心,达摩是有晤见跋陀,并承受“楞伽”法

门之可能的。在达摩禅的传承中,弘忍门下就有这一传说,如“楞伽师资记”

(大正八五?一二八四下)说:

‘魏朝三藏法师菩提达摩,承求那跋陀罗三藏后’。

达摩继承跋陀,是本于“古禅训”的:‘求那跋陀罗禅师,以楞伽传灯,起

自南天竺国,名曰南宗,次传菩提达摩禅师’。道宣的达摩‘初达宋境’,也暗

示了这一消息。但在中国禅宗的传承中,跋陀三藏的地位,被遗忘了。这因为传

说达摩禅是‘以心印心’,‘不立文字’。如杜荤“传法宝纪”说:

‘达摩之后,师资开道,皆善以方便,取证于心。……密以方便开发,顿令

其心直入法界’。

杜侥以为:达摩门下的师资开道,是‘方便开发’,不用文字的。对传说中

的“楞伽”传授,解说为:‘以楞伽授可曰:吾观汉地化道者,唯以此经相应。

学徒有未了者,苞手传数遍,云作未来因也’。“楞伽经”在达摩禅中,只是初

方便,不是所传的法门。“楞伽经”不受重视,“楞伽经”译主――跋陀的地位,

当然被忽略了。就现有资料来说,杜侥没有说达摩是继承谁的,却开始引用了

“禅经序”的传承说。高唱顿禅的神会,进一步的以菩提达摩与“禅经序”的达

摩多罗相结合。到了“宝林传”,才修正编定为西天二十八祖说。达摩是直承天

竺的,跋陀的地位,完全被遗忘了。

直到宋初,法眼宗的永明延寿(九0四――九七五),对求那跋陀与达摩,

还承认其关系。如“宗镜录”卷一00(大正四八?九五三上)说:

‘跋陀三藏云:理心者,心非理外,理非心外;心即是理,理即是心。心理

平等,名之为理;理照能明,名之为心。觉心理平等,名之为佛心’。

跋陀,就是“楞伽”译主。‘理心’说,与“楞伽师资记”求那跋陀罗三藏

说相合(大正八五?一二八四中)。又“宗镜录”卷九八(大正四八?九四二上

――中)说:

‘伏陀禅师云:藉教明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凡圣一路,坚住不移,不随

他教,与道冥符,寂然无为,名为理入’。

这是昙林所记的,达摩为道育、慧可开示的教授,但“宗镜录”作‘伏陀禅

师’说。伏,古读重唇音,伏陀与跋陀相同。据延寿所传(应古有此说):达摩

所说,原是出于伏陀禅师的教诲。这是古代的传说,达摩与跋陀三藏,有传授的

关系。四卷“楞伽”印心,是跋陀三藏的传授。

楞伽与如来藏说

“楞伽”法门的传弘,禅师们重在‘自觉圣智’与‘宗通’,如“传法宝纪”

说:

‘修多罗说:菩萨摩诃萨独一静处,自觉观察,不由于他,离见妄想,上上

升进,入如来地,是名自觉圣智’。‘修多罗所谓宗通者,谓缘自得胜进,远离

言说文字妄想,趣无漏界自觉地自相,远离一切虚妄觉相,降伏一切外道众魔,

缘自觉趣光明晖发,是名宗通相’。

依“楞伽经”,法身与化身说不同:法佛是‘自觉圣所缘境界建立施作’;

化佛是‘说施戒忍……分别观察建立’(大正一六?四八六上)。这二类,就是

宗通与说通。宗通是自证的,说通是言说的。这本是‘教法’与‘证法’――一

切佛法的通义,而“楞伽经”著重于二类的区别,对机的差别,而重视宗通的自

证。如“楞伽经”(大正一六)说:

‘言说别施行,真实离名字。分别应初业,修行示真实。真实自悟处,觉想

所觉离,此为佛子说;愚者广分别’(四八四下――四八五上)。‘我谓二种通,

宗通及言通。说者授童蒙,宗为修行者’(五0三上――中)。

教说――名相安立是初学的,启蒙的;自证离文字的宗通,是真实的,为修

行者的。禅者著重于宗的趣入,为后代‘宗门’、‘教下’说所本。“楞伽经”

的宗与教,本有二类不同:一是三乘共的,一是大乘不共的。所以‘宗通’与

‘自觉圣智’,是二乘所共的,不能证明为大乘(不要说最上乘)的。不过中国

禅者是从来不注意这些的。修证,有小乘与大乘,或三乘与一乘的区别,区别在

那里?就大乘法说,如宗密所举的‘息妄修心’,‘泯绝无寄’,‘直显心性’,

区别都在见地上。依印度大乘法说,有‘唯识见’(依他起‘非实有全无,许灭

解脱故’,近于‘息妄修心’);‘中观见’(主要为‘极无所住’,近于‘泯

绝无寄’。也有说‘理成如幻’的);还有‘藏性见’,即‘究竟显实’或‘直

显心性’宗。以‘楞伽印心’,达摩所传的禅法,本质是‘如来藏’法门;‘如

来禅’就是‘如来藏禅’。

如来藏法门,弘通于(由)东(而)南印度;阿赖耶缘起说,弘通于(由)

西(而)北印度。各别的发展,而又结合起来的,是(“胜痄经”开端)“楞伽

经”的‘如来藏藏识心’。但中国禅者,并不注意“楞伽经”的赖耶缘起说,而

重视圣智自觉的如来藏性。“楞伽经”卷一,有关于如来藏的问答,如(大正一

六?四八九上――中)说:

‘大慧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世尊修多罗说:如来藏自性清净,转三十

二相入于一切众生身中。如大价宝,垢衣所缠。如来藏常住不变,亦复如是,而

阴界入垢衣所缠,贪欲恚痴不实妄想尘劳所污。一切诸佛之所演说。云何世尊同

外道说我,言有如来藏耶?世尊!外道亦说有常作者,离于求那,周遍不灭。世

尊!彼说有我’。‘佛告大慧:我说如来藏,不同外道所说之我。……开引计我

诸外道故,说如来藏。……大慧!为离外道见故,当依无我如来之藏’。

又“楞伽经”卷四(大正一六?五一0中――下)说:

‘大慧菩萨摩诃萨复白佛言:世尊!惟愿世尊更为我说。阴界入生灭,彼无

有我,谁生谁灭?愚夫者依于生灭,不觉苦尽,不识涅?鳌?。‘佛告大慧:如来

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兴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儿,变现诸趣,离我我所。不觉彼

故,三缘和合方便而生。外道不觉,计著作者。为无始虚伪恶习所熏,名为识藏,

生无明住地,与七识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断,离无常过,离于我论,自性无垢,

毕竟清净’。‘此如来藏藏识,一切声闻缘觉心想所见,虽自性净,客尘覆故,

犹见不净,非诸如来。大慧!如来者现前境界,犹如掌中视阿摩勒果’。

“楞伽经”的性质,是对佛法的各种问题,给予明确的抉择。如上所说第一

则:‘如来之藏’,过去已在经中说过了。听起来,与外道(奥义书等)所说的

‘我’差不多。外道的‘我’(a^tman),也是常住的,周遍的,离相(‘求那’

是德相)的,是作者――生死流转中的造作者。如来藏(tatha^gata-garbha )

的藏,是胎藏。自性清净,具足(三十二)相好的如来,在一切众生身中本来具

足,如胎藏一样。为妄想客尘所覆,而本性清净,如摩尼珠在秽处一样。众生身

中的如来藏,岂非与外道的‘我’一样吗?佛的意思是:方便的说为如来藏,那

是为了要摄化执我的外道。如不这么说而说无我,就不能诱导他来归向佛法。其

实,如来藏是约‘离妄想无所有境界’而方便说的。所以,应知是‘无我’的

‘如来之藏’。

第二则:大慧的(为众生起)疑问是:众生是(五)阴(六)界(六)入的

和合,这一切是无我的,生灭无常的,“阿含经”(中观者,唯识者)以来,都

这样说。如一切是无常的,无我的,那怎么能成立生死相续?一切是无常无我,

那也不可能有苦尽而证得涅?鞯某@郑慷灾钚形蕹!⒅罘ㄎ尬宜?引起的疑难,在

佛教小乘、大乘中,极为普遍。对听闻‘无常、无我’而不能成立流转与还灭的

根机,佛就说如来藏。如来藏‘能遍兴造一切趣生’,就依之而有生死。‘离无

常过(如来藏是常住的),离于我论(如来藏是无我的),自性无垢,毕竟清净’,

所以离却妄想尘劳,就能解脱常乐,这就是依之而有涅?鳌H缋床厥嵌?乘智慧所

不能见(十住菩萨,也还见而不能了了),而唯是如来所圆证的。

如来藏,或名如来界(或译为如来性),或名佛性,自性清净心等。此‘界’,

为生死流转与涅?骰姑鸬母?本依。古人的解说,不必相同,然如来藏说的特征,

是明白可见的,兹略引数经如下:

“大方等如来藏经”:‘一切众生,贪欲恚痴诸烦恼中,有如来智、如来眼、

如来身,结跏趺坐,俨然不动。善男子!一切众生虽在诸趣烦恼身中,有如来藏,

常无染污,德相备足,如我无异’(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

“无上依经”卷上:‘一切众生,有阴界入胜相种类内外所现,无始时节相

续流来,法尔所得至明妙善。……是如来界,无量无边诸烦恼!6辊之所隐蔽,随

生死流,漂没六道,无始轮转,我说名众生界’(大正一六?四六九中――下)。

“大法鼓经”卷下:‘一切众生悉有佛性,无量相好庄严照明。以彼性故,

一切众生得般涅?鳌!?…诸烦恼藏覆如来性,性不明净。若离一切烦恼云覆,如

来之性净如满月’(大正九?二九七中)。

“不增不减经”:‘即此法身(如来藏别名),过于恒沙无边烦恼所缠,从

无始世来,随顺世间,波浪飘流,往来生死,名为众生’(大正一六?四六七中)。

“大般涅?骶?”卷七:‘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

义。如是我义,从本已来,常为无量烦恼所覆,是故众生不能得见’(大正一二

?四0七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三五‘宝王如来性起品’:‘如来智慧,无相智慧,

无碍智慧,具足在于众生身中。但愚痴众生颠倒想覆,不知不见’(大正九?六

二四上)。

达摩开示道育、慧可说:‘深信一切含生同一真性,但由客尘妄覆,不能显

了’,确为如来藏的教授。如来藏说在经中,浅深不一。通俗些的,如如来相好

庄严,在众生身中本来具足,与神我说是非常近似的。这比之无著系的唯识所现

说,龙树系的一切皆空说,确是容易为一般人(特别是有神我信仰的)所信受的。

从前,南印度毗地耶奈伽罗地方,“如来藏经”的偈颂,连童女们都会讽咏呢

(寺本婉雅译“印度佛教史”一三九)!

○第三节 达摩门下的传弘

达摩禅的传承者

昙林所记,道育、慧可二沙门,受达摩真法的教诲。昙林也是达摩弟子,但

他是一位讲师,所以一向没有列入达摩禅的系统。道育的传记不明。慧可(一作

僧可)的事迹,“续僧传”卷一六‘慧可传’(大正五0?五五一下――五五二

下),有初录与补充的二部份。初传说:慧可是虎牢(今河南成!8汗县西北)人。

‘外览坟索,内通藏典’,是一位博通世学及佛法的学者。到了‘年登四十’,

在嵩洛会到了达摩(一般传说在嵩山少林寺)。于是‘奉以为师,毕命承旨,从

学六年,精究一乘’。慧可是名学者,去从不谈学问的达摩学,所以‘一时令望,

咸共非之’。等到达摩入灭,慧可开始弘法。五三四年,国家迁都邺城,慧可也

到邺都去。那??有一位道恒禅师,‘徒侣千计’,大抵是佛陀或勒那摩提的门下。

道恒对慧可所传的,‘情事无寄’的达摩禅,指为‘魔语’,与官府勾结,迫害

慧可,几乎死去。从此,慧可的风格变了,如说:

‘可乃从容顺俗,时惠清猷,乍托吟谣。或因情事,澄汰(或作‘伏’)恒

抱,写割(或作‘剖’)烦芜’。

文义隐约不明,也许传说中的慧可,道宣‘为贤者讳’而不便明说。大概是:

慧可经这一番波折,知道大法不易弘通,所以改取‘顺俗’和光的态度。有时以

吟谣(似诗非诗,似偈非偈而可吟唱的)来表达清新的禅境;或者‘因情事’而

汰除旧有的怀抱――‘写割’或‘写剖’的意义,不是写得烦芜,就是写得简略

而不易明白。道宣对慧可的境遇,非常同情,特别是‘卒无荣嗣’,没有光大法

门的传承者。慧可晚年的‘顺俗’生活,“历代法宝记”说他‘佯狂’。“宝林

传”说:‘后而变行,复异寻常……或为人所(役)使’(中华大藏经一辑.三

二八四三下)。

道宣得到了新资料,补充说:一、慧可与向居士的书偈问答。二、在武周灭

法时,慧可与(昙)林法师‘共护经像’。三、昙林失臂,说到慧可也失一臂

(为贼所斫),但慧可能‘以法御心,不觉痛苦’。四、慧可有弟子那禅师,那

有弟子慧满,满与道宣同时。那师与满师,都是以“楞伽经”为心要的,这是修

正了‘末绪卒无荣嗣’的前说。道宣到末后,又得到可师门下的资料,载于卷二

五(附编)‘法冲传’。有关达摩门下的事情,道宣也知道得不多,一而再的补

充,并不等于完全了。论理,道宣所传,不能看作唯一的资料。

慧可的年龄,“历代法宝记”说一百零七岁。“宝林传”也说一百零七岁,

而计算不同,错误百出。如依“续僧传”,四十岁遇见达摩,六年精究。达摩入

灭后数年,慧可才去邺城。迁都邺城为五三四年,那时慧可应在五十岁以上。周

武灭法,为五七四――五七七,慧可与昙林护持经像,那时年在九十以上了。禅

者,多数是长寿的。

慧可与达摩一样,在禅法的开展中,传说也发达起来。“传法宝纪”说:慧

可为了求法,不惜身命,自‘断其左臂,颜色无异’,达摩这才方便开示,当下

直入法界。与“传法宝纪”同时的“楞伽师资记”说:‘吾本发心时,截一臂。

从初夜雪中立,不觉雪过于膝,以求无上道’(大正八五?一二八六上)。这是

从昙林序的‘感其精诚’,及慧可失臂而来的不同传说,表现了求法不惜身命的

大乘精神。神会的“南宗定是非论”,更说慧可本名神光,因受达摩的赞可而改

名(神会集一六一),这可能与佛陀三藏弟子慧光相糅合了。本名神光,立雪,

断臂求法,为后代禅者所信用。又“传法宝纪”说:慧可在邺都时,受人毒害,

但毒不能害。有关慧可被迫害及‘顺俗’事件,“历代法宝记”说:流支与光统

的徒党,要陷害慧可,于是‘入司空山隐;后可大师佯狂’。最后还是被诬告,

说慧可是‘妖’,才为城(应作‘成’)安县令所杀害(大正五一?一八一中)。

“宝林传”也大致相同。

达摩的弟子,“续僧传”依昙林所记,仅道育与慧可二人。到(七七四顷作)

“历代法宝记”,多了一位‘尼总持’,并有‘得我髓者慧可,得我骨者道育,

得我肉者尼总持’的传说(大正五一?一八一上)。尼总持的传说,不知有什么

根据?三弟子的传说,(八一七)传入日本的“内证佛法血脉谱’;(八四一前)

宗密“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此下简称“师资承袭图”):(九五二)

“祖堂集”,都承袭“历代法宝记”的传说。惟(八0一)“宝林传”在三人外,

加‘得吾血者偏头副’,而成四弟子说。‘偏头副’,大概是引用“续僧传”卷

一六‘僧副传’的。僧副在北方,从达摩禅师出家。建武年间(四九四――四九

七)来江南,普通五年(五二四)就死了。僧副那时在北方所见的达摩禅师,是

否就是菩提达摩?这不过是“宝林传”编者的意见而已。关于弟子们悟入的内容,

宗密“师资承袭图’作:尼总持‘断烦恼,得菩提’――‘得肉’。道育‘迷即

烦恼,悟即菩提’――‘得骨’。慧可‘本无烦恼,元是菩提’――‘得髓’

(续一一0?四三四)。(‘续’是蹿字续藏。但本文所依为最近中国佛教会影

印本)。到了“传灯录”(一00四),才有四人得法的内容,除了改‘得血’

为‘得皮’外,慧可以‘礼拜后依位而立’为‘得髓’(大正五一?二一九下)。

宋代天台学者,引用宗密的‘本无烦恼,元是菩提’――慧可的得髓说,几乎被

天童寺禅师所控告,那是传说者所意想不到的事了!

慧可门下的分化

‘持奉楞伽,将为决妙’的慧可,弟子并不太多。“宝林传”卷八(中华大

藏经一辑?三二八四四下)说:

‘可大师下,除第三祖自有一支,而有七人:第一者!2缳山神定、第二者宝

月禅师,第三者花闲居士,第四者大士化公,第五者向居士,第六者弟子和公,

第七者廖居士’。

七弟子的根源,四人出于“续僧传”‘慧可传’;神定与宝月,见于“神会

语录”:‘(三祖)璨大师与宝月禅师及定公,同往罗浮山’。定公,就是!2缳

(应是‘!2鲠’字误写)山神定。“历代法宝记”说:‘有!2缳禅师,月禅师,

定禅师,岩禅师,来璨大师所’。!2缳禅师与定禅师,似乎是‘!2缳山神定’的

一传为二。严,是宝月禅师弟子。神定与宝月,与僧璨同住!2缳公山,同往罗浮

山;就此而传说为慧可弟子,其实是无可证实的。‘慧可传’有五人:慧可弟子

那禅师,“宝林传”却遗忘了。向居士与慧可是:‘道味相师,致书通好。……

未及造谈,聊伸此意,想为答之’。这是仰慕慧可,特表示自己的见地来请益,

也没有一般师资的直接关系。其他三人,如“续僧传”(大正五0?五五二中)

说:

‘时复有化公,彦(或作‘廖’)公,和禅师等,各通冠玄奥,吐言清■赝,

托事寄怀,闻诸口实。而人世非远,碑记罕闻,微言不传,清德谁序,深可痛矣’!

在‘慧可传’中,附带的说到了当时的三位。本传与附见的,同时而没有一

定的关系,这是高僧传的一般体例。化公、彦公、和禅师,都是出家大德,虽有

传说而没有碑记可考,也没有言句流传下来。道宣附载于‘慧可传’,那里可以

说是慧可的弟子?彦公而传为廖居士,那是更错误了。近人因栖霞慧布曾与慧可

晤谈,也就列入慧可门下,更不合理!“宝林传”的花闲居士,也是无可稽考的。

所以依“续僧传”‘慧可传’而论,慧可的弟子,是那禅师。最多,加上向居士。

道宣晚年,从法冲得来的资料,慧可门下的法系,如卷二五(附编)‘法冲

传’(大正五0?六六六中)说:

‘达摩禅师后,有慧可、慧育二人。育师受道心行,口未曾说。可禅师后,

粲禅师,慧禅师,盛禅师,那老师,端禅师,长藏师,真法师,玉法师――已上

并口说玄理,不出文记’。

二三‘可师后,善老师(出抄四卷),丰禅师(出疏五卷),明禅师(出疏

五卷),胡明师(出疏五卷)’。

‘远承可师后,大聪师(出疏五卷),道荫师(抄四卷),冲法师(疏五卷),

岸法师(疏五卷),宠法师(疏八卷),大明师(疏十卷)’。

‘那老师后,实禅师,慧禅师,旷法师,弘智师(名住京师西明寺,身亡法

绝)。明禅师后,伽法师,宝瑜师,宝迎师,道莹师――并次第传灯,于今扬化’。

道宣晚年,达摩门下已三、四传了。‘可禅师后’,是慧可的弟子,共十二

人。‘远承可师后’,是慧可的再传或传承不明。‘那老师’的弟子中,遗忘了

慧满禅师。‘旷法师’就是慧满在会善寺遇到的‘法友’――昙旷。

慧可是以“楞伽”为心要的,‘藉教悟宗’的。在门下的弘传中,现出了不

同的倾向:‘口说玄理,不出文记’的禅师,著作疏释的经师。这二流的分化,

是极明显的事实。“续僧传”说慧可‘专附玄理’,什么是玄理?从魏晋以来,

易、老、庄学盛行,称为玄学;而玄理、玄风等名词,也成为一般用语。佛教中

也有玄章、玄义、玄论、玄谈等著作。这里的玄理,当然不是老庄之学,而是

‘钩玄发微’,直示大义的,简明深奥的玄理,不是经师那样的依文作注,或广

辨事相。佛法中,如空有,真妄,性相(中国人每称之为‘事理’),迷悟;生

死与涅?鳎?烦恼与菩提,众生与如来;法性、心性等深义,著重这些的,就是玄

理。“续僧传”称慧可‘专附玄理’,并举偈为例,如(大正五0?五五二中)

说:

‘说此真法皆如实,与真幽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谓瓦砾,豁然自觉是真珠。

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悯此二见之徒辈,申词措笔作斯书。观身与

佛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

慧可承达摩的“楞伽”法门,‘专附玄理’,而展开楞伽禅的化导。道宣从

法冲所得来的消息,虽是‘藉教悟宗’的,却已表现了禅宗的特色,如‘法冲传’

(大正五0?六六六中)说:

‘其经本,是宋求那跋陀罗三藏翻,慧观法师笔受。故其文理克谐,行质相

贯,专唯念慧,不在话言。于后达摩禅师传之南北,忘言忘念无得正观为宗。后

行中原,慧可禅师创得纲纽。魏境文学,多不齿之。领宗得意者,时能启悟’。

慧可的宗风如此,那专重讲说,广作文疏的楞伽师,无论是否为慧可门下,

精神上早已漂流于达摩禅的门外了。传‘每可说法竟曰:此(楞伽)经四世之后,

变成名相,一何可悲’,该就是广造文疏的一流了!

早期的达摩禅风,对于经教的态度,是‘藉教悟宗’。‘藉教悟宗’,要对

经教有超脱的手眼。宋译“楞伽经”卷一说:‘一切修多罗所说诸法,为令愚夫

发欢喜故,非实圣智在于言说。是故当依于义,莫著言说’(大正一六?四八九

上)。这是‘依义不依语’,原是大乘经的共说,但学者每为名相所拘缚。达摩

禅是灵活的应用了教法,如说:

“慧可:‘可乃奋其奇辩,呈其心要。故得言满天下,意非建立。玄籍遐览,

未始经心’(大正五0?五五二上)。“慧满:‘诸佛说心,令知心相是虚妄法,

今乃重加心相,深违佛意。又增论议,殊乖大理’(大正五0?五五二下)。

“慧冲:‘义者,道理也。言说已粗,况舒之在纸,粗中之粗矣’(大正五0?

六六六中)。

不著文字,不在话言,活用教法以诱导学者,‘领宗得意’。对于经教,显

有重宗略教的倾向。

还有,达摩禅对于生活的态度,是著重精苦的头陀行,如说:

‘那(禅师)自出俗,手不执笔及俗书,惟一衣,一!7窝、一坐、一食。以

可常行兼奉头陀,故其所住,不参邑落’(大正五0?五五二下)。

‘慧满……专务无著,一衣一食,……住无再宿。到寺则破柴造履,常行乞

食’(大正五0?五五二下)。

‘法冲……一生游道为务,曾无栖泊。仆射于志宁曰:此法师乃法界头陀僧

也’。(大正五0?六六六下)。

慧可的‘兼奉头陀’,应该是达摩的遗风吧!头陀行,是出家人中,生活最

精苦的一流。住在阿兰若(无著、无事)处,所以不住聚落(佛教有无事此丘,

聚落比丘二类)。在印度出家人中(外道中有,佛教中也有),有称为‘遍行’

的。他们经常的往来游化,没有定住的地方。对自行来说,当然专精极了。但没

有定期安住,对摄化学众来说,是不方便的。这也许是早期的达摩禅,不容易发

扬的原因之一(摄受学众,印度都属于集团生活的律行比丘)!

道宣所见的达摩禅

道宣是“续僧传”的作者,著名的律师。“续僧传”以贞观十九年(六四五)

为止,所以从道宣的论述中,多少可以窥见唐初达摩禅的实况。道宣在‘习禅’

篇末,曾对禅有所‘论’列(大正五0?五九五下――五九七中)。大概的说:

道宣以佛陀的再传弟子僧稠,勒那摩提的弟子僧实为一流,菩提达摩又为一流,

而说‘观彼二宗,即乘之二轨也’,道宣是以达摩禅为空宗的。在比较批判中,

认为:‘如斯习定、非智不禅,则衡岭台崖扇其风矣’,道宣是推崇天台教观的。

就一般定学来说:‘(慧)思(智)远振于清风,(僧)稠(僧)实标于华望。

胎厥后寄,其源可寻’,竟没有说到达摩,这是道宣的立场。道宣怎样理解达摩

禅呢?如说:

‘有菩提达摩者,神化居宗,阐导江洛。大乘壁观,功业最高;在世学流,

归仰如市。然而诵语难穷,厉精盖少。审其慕(应脱一字),则遣荡之志存焉。

观其立言,则罪福之宗两舍’。

‘稠怀念处,清范可崇。摩法虚宗,玄旨幽赜。可崇则情事易显,幽赜则理

性难通’。

唐初,达摩禅就有了崇高的声望。‘归仰如市’,显然已非常发达的了。现

有“金刚三昧经”一卷,北凉失译。“出三藏记集”卷三,‘新集安公凉土失译

异经录’,有这一部经名。但现存经本的内容,说到‘本觉’、‘如来藏’,

‘庵摩罗’,‘如来禅’,‘九识’,所以一般都论断为后代的伪作(道信已引

用此经)。经中说到:‘二入者,一谓理入,二谓行入。理入者,深信众生不异

真性,不一不共,但以客尘所翳障’等(大正九?三六九下),完全从达摩的

‘二入’脱化出来。这可见达摩禅对当时佛教的影响!后代禅门的某些特质,都

在形成的过程中。

学达摩禅的那么多,而‘诵语难穷,厉精盖少’:这是道宣的批评。‘诵语

难穷’,是说禅者的语句,说来说去,都得不到头绪、究竟。禅者的语句,就是

那样的,正如“禅源诸诠集都序”所说:‘览诸家禅述,多是随问反质,旋立旋

破,无斯纶绪,不见始终’(大正四八?三九九下)。语句是这样的莫测高深,

而真正专精励行的,并不多,该多数是口头禅吧!据道宣的了解,达摩禅的意旨

是:志在遣荡,罪福两舍,与一切法不立的虚(空)宗相近。这是表面的看法,

而其实不是的。如宗密说:‘一类道士、儒生、闲僧,泛参禅理者,皆说此

(‘泯绝无寄’)言便为宗极。不知此宗,不但以此言为法’(大正四八?四0

二下)。

道宣又将僧稠与达摩――二宗此较一下:僧稠以‘四念处’教人,行为是

‘清范可崇’的。达摩是‘虚宗’,理旨是极深玄的。然而,‘清范可崇’,也

许浅些,但情事都显了可见。而理致深奥的,却难以通达。道宣承认‘摩法虚宗’

是深彻的,但幽深而不易通达,学者难以专精,大有深不如浅的意思。

道宣所叙论的,当时禅者的现象,不完全是,但主要是达摩门下的禅者。他

曾批评说:

‘世有定学,妄传风教。同缠俗染,混轻仪迹。即色明空,既谈之于心口。

体乱为静,固形之于有累。神用没于词令,定相腐于唇吻’。

‘排小舍大,独建一家。摄济住持,居然乖僻’!‘复有相迷同好,聚结山

门。持犯蒙然,动挂刑网。运斤运刃,无避种生。炊爨饮仵,宁惭宿触’。

这是不重僧伽律仪而形同世俗的现象。‘即色明空’,‘体乱为静’,只在

词令口舌上说得动听。而在实际生活中,完全不合律制。‘排小舍大,独建一家’,

这是既非小乘,又不是大乘,而是自立规矩。这对于住持佛法,摄济学众,当然

要流于乖僻了。这些人,不明‘持犯’,所以到处都违犯律制。如用刀用斧,坏

生掘地。又对于炊煮饮食,犯宿食,犯触(龌龊),都不知惭愧!律宗大师的道

宣,对这些实在感概已极。但是,这正是中国禅宗丛林制度的雏形。有的重视百

丈制丛林清规,有重视弘忍时代的团体生活,不知这类适应中国山林的新制度,

早已开始尝试。百丈清规,只是比较成功的一派而已。

还有不重经教,自称顿悟的现象,如说:

‘顷世定士,多削义门,随闻道听,即而依学。末曾思择,扈背了经。每缘

极旨,多亏时望’。‘或有立性刚猛,志尚下流,善友莫寻,正经罕读。瞥闻一

句,即谓司南。昌言:五住久倾,十地已满,法性早见,佛智已明’。

不赞了义经,不思择法义,只是道听涂说的自以为高妙。禅者如不重教,那

惟有依人修学。如遇到的似是而非,那又凭什么去决定呢!‘五住久倾’等四句,

就是顿悟。‘五住烦恼’,出于“楞伽经”及“胜痄经”。智者“妙法莲华经玄

义”卷十之上(大正三三?八0一中)说:

‘北地禅师,明二种大乘教:一有相大乘,二无相大乘。有相者,如华严、

璎珞、大品等,说阶级十地功德行相也。无相者,如楞伽、思益,真法无诠次,

一切众生即涅?飨唷?。

北地禅师以“楞伽经”、“思益经”为无相大乘。禅师依“楞伽”、“思益”,

立‘真法无诠次’的顿入。‘众生即涅?鳌?,是合于达摩门下之禅法的。禅师们

不重律制,不重经教,不重法义,在道宣看来,这是极不理想的。所以慨叹的说:

‘相命禅宗,未闲禅字,如斯般辈,其量甚多。致使讲徒,例轻此类。故世谚曰:

无知之叟,义指禅师’。

禅师们(不重经法,自然)不懂禅字是什么意思,由来已久。宗密还在批评

说:‘今时有但目真性为禅者,是不达理行之旨,又不辨华竺之音也’(大正四

八?三九九上)。这里,不是引用道宣的话来讥刺禅师,是从道宣的论述中,窥

见当时禅者的实际形态,与后来发扬光大的禅宗,有著共同的倾向。道宣是以印

度佛法为本的,重经、重律,自然不满于这种禅风,但禅宗却在这种倾向下发展

起来。

达摩禅‘藉教悟宗’。重教的,流衍为名相分别的楞伽经师。重宗的,又形

成不重律制,不重经教的禅者。护持达摩深旨的慧可门下,那禅师,粲禅师等,

以“楞伽经”为心要,随说随行,而助以严格的、精苦的头陀行。道宣时,一颗

光芒四射的慧星,在黄梅升起,达摩禅开始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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