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冯玉祥 《我所认识的蒋介石》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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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四十几章

第四十章 兵死了用两块破席头埋葬的蒋介石

  我从重庆出发,到贵阳去督练第九十九军。经过四川省的綦江县,我看一位韩旅长带的队伍在半山坡上正在看单人教练。

  在午前九点左右的时候,太阳光晒得很好,忽然间看见两个叫化子抬着一个木杠子,那是用两条破席头捆着的一个死人。抬死人的走得很快,但走到距我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忽然像走错路一样,马上转弯向右边去了。

  我说:“站住!放下!”问他们抬的是什么人?他们说是一位新兵死了,排长叫他们抬出来埋葬的。我问给了他们多少钱?他们说:“每人五角五。”问排长在哪里?他们说:“排长和团副正在上船,还有三十多个病人,有几个快要死了,也刚刚弄上船去。”

  我叫位姓陈的副官快去把排长找回来,同时又找了县长、绅商及教育界的人们来。我问他们这个兵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说是由贵阳来的,又问团副和排长他们把兵送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说把兵送到宜昌去。我问这个排长:“你们一个兵,死了给多少烧埋费呢?”他说:“十五元。”我问他:“你给叫化子一元钱,其余的作什么用?”这时排长说:“错了。”我对县长说:“可以不可以替这个故兵买一口棺材?”他说:“可以的。”这才重新把故兵装在棺材里掘好了坑,大家致祭之后把这个故兵埋葬了。

  埋葬以后,我对各界的人们说:“死的青年是为抗战来的,还没有和日本鬼子打仗,在半路上就死去,这完全都是带兵的没有招呼好。今天我遇上这个事,我算做了兵的大孝子,县长做了二孝子。顶有意思的是这两个叫化子抬着故兵一直对着我来,否则我也就遇不见他了。”我想,也许是这个故兵的英魂使着他们到我这里来的。我希望綦江县各界的人民组织一个救济过境新兵委员会,替他们解决一切医药问题,或者其他的困难。我问綦江的绅士可以不可以?他们都说可以,而且他们都很愿意做,事后我把这件事情给蒋介石打个电报,请他通令各军注意,并且派人特别调查这个事情。

  到了贵阳督练第九十九军。名称是第九十九军,实在只有一师人,而且这一军能到操的只有二百多人,也不知道蒋介石是吓日本人还是欺骗他自己。军长叫傅仲芳,他说他有一百多处勤务,出操不能有多少人出来。我对傅说:“云南若有事,你这队伍一定要开动,广西有事,你这队伍也会开动的,你应当用全力为作战才对。不然的话,那一天要调动你这队伍作战,一定要吃大亏的。”我在大操场里教他们唱歌和几本问答书,处处都看出来非常的懈怠。也是过了不久,云南紧急,九十九军也调到云南作战,一见敌人都垮完了。傅仲芳撤差之后,过了好久,在中央训练团当大队长。我见着他,真是可惜得很,带着军队,不注重训练,不讲带兵规则,眼看着在那里等着失败,奇怪不奇怪!

  从贵阳回到重庆,到宜昌,一面督练十八军的军队,一面奉令检阅宜昌的要塞。先提要塞,要塞是位姓蔡的叫蔡继伦负责任。修了很多小炮台,每个炮台存了三尺多深的水,炮放上去,看不见敌人,总而言之,完全不合用。蒋介石也派人来考查这项工程,听说有人给告发了。蔡继伦本是一位极不实在的人,他做过多少小事,不是诳骗,就是欺诈,这一回被人查实了,先下了监,后来查出他赚了很多的款子,被枪决了。本来这个人不能用的,不知道他买通了谁,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第十八军在宜昌的南岸深山中,我看过他们多少次战斗教练,比较三十六军和九十九军稍好一点。顶大的毛病是不注重精神教育,不注重战斗射击。此外还有个毛病,官长说的话,士兵听不懂,因为很多官长都是长江以南的口音,士兵则是长江以北各省的,官兵说的话,彼此不懂。平时还可,战时怎么办呢?只有失败。

第四十一章 办中央训练团最糟糕的蒋介石

  说到中央训练团,第一期是办在重庆之南的南温泉,第二期是在重庆复兴关的山顶上。后来在复兴关下边,盖了很大的房子,以后多少期,都在这新房子里。

  第一期毕业是一个月的期限,毕业的时候召集了一个谈话会,是丁维汾主席,我也在场。先是一位安徽省党部的委员站起来问:

  “我们从安徽来,是从敌人枪林弹雨里跑过来的,我们以为应学些打游击、指挥军队的办法,回去好同日本人作战。哪晓得到这里竟学立正、稍息,只说立正要六十度,把我们弄得腰疼腿酸。你们这些常务委员管什么事?你们是怎么弄的?我们一点都不明白,国家都快完了,你们这些常务委员是不是都睡觉了?”

  问得主席没有话答,丁维汾只是笑而不言。又一位山东省党部委员站起来问:

  “讲新生活的教官一上台就说:‘我向来都不知道新生活是什么东西?偏偏叫我来讲,我讲什么呢?’我们走几千里路到这里来,冒了多少次的危险,费了多久的时间,到这里来受一个月的训练,就受这种训练吗?这样子不是中华民国倒霉了吗?你们若不能办,不办不是好么?”

  又一位江苏省党部的委员说:

  “主席,你们看,到谈话会的人有多少?在那住室里,至少有一半没有来参加,你们知道为什么不来吗?因为跟着党里的人来,青年团的就不愿意,若跟着团里的人来,党里的人又不愿意。人家现在公开地说:‘干脆我们就不去,不论党和团,我们都不参加。’这是实在的情形,你们当主席,当常务委员,你们到底负责任不负责任?你们办事办得这样,什么事情不办坏了!”

  又一位江西省党部委员站起来说:

  “在讲堂上讲功课,一位教官说:‘国民党太腐化了,并且是太无能了,我们要组织青年团,把国民党打倒,我们来代替他们。’主席,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是跟孙中山先生革命的人,我们是国民党的党员,能怪我们么?我们在讲堂上把教官打了,你们知道吗?你们既然办训练团,应当不应当要个妥当计划呀?你们不是把党弄着玩,把国家弄着玩吗?”

  主席旁边坐的三个人,一个是陈立夫,一个是张厉生,一个是朱家骅。丁维汾除了笑以外,什么也不说。还是朱家骅当每一个人骂完了,他站起来说:“别骂了,同志,骂的够瞧的了,下次我们一定改了。”他们三个人脸比红布还红。还有许多省党部委员顿着脚,捶着胸,骂着说,“你们都是饭桶,为什么把事情办得这样坏?”朱家骅又站起来说:“我也知道太坏了,请你们留点脸吧!”

  这次的谈话会,就这样闹了两个钟头才算散会。过小河的时候,我同丁维汾坐一条小木船,我问丁维汾:“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把我找了来?”丁维汾说:“他们找错了人,他们不愿意你知道这些事,也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事。”丁又说:“糟糕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糟得这么厉害,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们说了,人家也不听。”丁说完了这话,一连长叹了两声,再也不说了。这就是蒋介石花了几百万万办的中央训练团,中央训练团的精神都是这样。

  头几期的中央训练团是常常找我去讲话,那时是王世杰负责任。王把蒋介石讲话的本子印好了,告诉请来讲话的人,拿着印好了的本子念给大家听。我对王世杰说:“若是这样,你们念就好了,何必找我来。”王说:“别人讲话都愿意这样办,为的是省事,你如不嫌麻烦,那么你自己喜欢讲什么就讲什么。”我就把蒋介石的本子翻开,关于军事、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事我找出蒋指出的是不对的,我就演绎出来给大家听。那里有个负责任的姓段,是一位小法西斯,他玩的一些办法太缺乏常识。如同请的各院部长,讲他们各院部的事情给大家听,有的是浙江口音,有的是湖南口音,一百个中总有五六十位听不懂,甚至还有百分之九十听不懂。又每次听讲的有两千人,讲话的人的声音只有一百人可以听得见,那些人们也就在那里站两个钟头,这些受训的人怎么会满意呢?结果是前面讲,后面就骂。

  后来有位姓王的负责训练团的责任,他用种种方法教给学员们一见蒋介石就把帽子抛有二丈高,喊“蒋委员长万岁”,最好把皮带也解下来,和帽子一同抛那么高。当然免不了有些教员和学员不肯那么谄媚,就问姓王的:“这种动作出于哪本书?中国书有吗?”姓王的回答说,“你们自己不读书,还问我,意大利的领袖墨索里尼,德国的领袖希特勒都喜欢他的部下对他这样做。”第二天就把几个问话的开除了,那时墨索里尼和希特勒还没倒台。

第四十二章 在四川綦江县附近大杀青年的蒋介石

  这一天是最高国防委员会,在军事委员会的会议厅开会。那天的主席是孔祥熙,头一个报告的是何应钦,他说:

  “有很确实的密报,‘沈钧儒、沙千里、邹韬奋等,要在重庆暴动。’而且这种暴动有很大的政治阴谋。”

  何应钦刚一说完,我就说:

  “凡事须论情论理,像沈钧儒先生那些文人,除了笔管以外,什么都也没有,他们拿什么来暴动?这一定是有人造谣言陷害他们。”

  我又说:

  “沈钧儒先生是国民党党员,我们能不能派人去和他谈一谈,为什么有这样的谣言?若不能,可以不可以请沈等到党部来谈一谈?我们张口说同志,闭口说同志,同志就是仇敌么?况且没有一个不知道我和沈钧儒、邹韬奋、沙千里都是好朋友,今天有人在这个会议上说他们这些话,我不说话实在对不起这些朋友;假若有人说这种谣言的话,我不起来说话,以后谁还跟我交朋友?”

  我刚说完这话,于右任说:“有了这种谣言,我们可以自己杀自己,自己打自己,不要日本人亡我们,我们自己就亡了我们。”接着孔祥熙说到美洲,由美洲说到欧洲,又说到中国,我记得很清楚的,孔祥熙说过这两句:“我们把法西斯快收起来吧!美国人不喜欢那一套。”

  陈果夫坐在那里,把头向右一歪,脸向上一翻,眼看着我说:“冯先生你不知道沈钧儒,我是知道的,那家伙糊里糊涂,共产党预备好了,他是干的。”我说:“你的眼睛认不出人来的,沈钧儒是正人君子,他怎么会这样办呢?”

  散会后我回到巴县中学,一进门正看见沈钧儒先生。我说:“很好,今天有个消息跟你说。”我就把今天何应钦报告关于沈先生的一段向他说了,并把大家所谈的告诉他。沈先生说:“好,我去找何应钦。”后来我听沈先生说,他见了何应钦,说请何把他下监,不是说他要暴动么?何说:“没有的事,全是谣言。请坐,喝茶,不要生气。”

  不多两天,我见到江西一位姓徐的,少将阶级,他在綦江附近训练团当高级政治教官。因为他是李协和(烈钧)最好的朋友,他知道我同协和先生也是好朋友,他特意来见我说,他们的团长姓桂(永清),接到特务的报告说他这几千学生里,有共产党还有汉奸。桂就惊慌失措地抓起很多青年,除了乱打以外,又把火筷子烧红了烫他们,这种严刑之下要什么口供没有呀!已经有一二百人被枪决了。

  他看到有几个青年拉出来的时候,姓桂的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暴动?”那青年们说:“为的要杀你。”姓桂的说:“你们为什么要杀我?”青年们说:“你无缘无故杀了这么多青年,你丧尽了天良,我们还不该杀你!”姓桂的大怒:“推出去枪决!推出去枪决!”这样枪决的又有一二百个人,还有六七百人关到监狱里。

  后来有些青年的家长知道了,就写信给蒋介石说:“我的儿子为了抗战,为了杀敌人,到了你那里受训。现在你把他们杀的杀死,关在监狱里的关在监狱里,你要是不把他们的罪说出来,我们要起诉你。”这样的信有六七十封,因此蒋才派了几个法官,来审判这些坐监的青年到底是为什么?

  法官提出了一位青年来问:“你的口供上说沈钧儒、沙千里、邹韬奋,他们要暴动,你怎么会知道?”青年说:“我知道。”法官就把自己来的事告诉他们:“我是政府派来的,你们有什么冤屈告诉我,我不是特务。”青年回答说:“他们拿出火筷子烫我,我没有法子,不能不说。”

  法官问一个青年:“你认识沈钧儒么?”青年说:“我在报上看见过他的名字。”

  法官又问另一个青年:“你的口供说,你同南京通无线电,你把无线电抛在江里头啦!你只留下一个钢圈,这是你的钢圈么?”青年说:“不错,是我的。”法官说:“我看这不像无线电上的,你在哪里弄的钢圈,你说实话。”青年说:“他们天天用针刺我的手指头,用火筷子烫我的两胁,我没有办法,只可给他们找一个凭据。”法官问:“这个凭据哪里来的?”青年说:“值班的表上的。”法官问:“表在哪里?”青年说:“表我掷在茅厕里,我只拿这个当证据。”这样法官就领着人掏茅厕,掏到最底下,把个破表找出来了。就这样全都证实冤枉了这些青年,错杀了这些青年。

  法官们把这些情形报告了蒋介石,蒋就偷偷地叫桂飞到印度,又转到德国希特勒那里,给蒋介石做代表去了。一面叫把监狱中的六七百青年放出来。那些青年们说:“忽然把我们抓起来,忽然又把我们打了,忽然又把我们下了监,忽然又放了我们,我们不出去;我们先要问问,犯的是什么罪?”蒋介石没有办法,就找张治中,张治中去说了两次,这些青年们还是不肯出狱。后来张治中哭着说,这些青年们也都哭了,最后才出来了。

  这些都是实在的事情,有许多人都活着,可以查,可以问,多少很好的青年都是无缘无故地被蒋介石给杀害了。

  蒋介石招考送到外国去的留学生。

  他是先登在报上,说明白,要会外国文字的,要在大学毕过业的,或是同等学历的。有些青年人们,不晓得他这内容,都很高兴地去投考。哪晓得一进了军事委员会的门,有的人就看出来了,那个阵势摆得决不像考试出国留学的样子。第一就是填表,印好了的表格上来就是一百几十条,如同信仰蒋介石,服从蒋介石,为蒋介石而死,这一类的话,就搅了二三十条。接着下边就是对于蒋介石一辈子忠实,若不忠实就愿被活埋。若听见有人说蒋介石不对,就要报告,不报告的就是罪恶。无论派到什么地方去,要宣传蒋介石怎样好,不热心宣传的人就是罪恶。每一天有一件报告的,得到奖励,报告多的得到奖励多,报告少的得到奖励少,报告特别少的,就是要得处分,报告的津贴,按十万百万千万的次序。总而言之,报告愈多愈好,愈秘密愈好。

  这些青年人一看了这些表格,哪像是考试留学生,好多人就想退出去不考了。监考的几个特务头子,就把这要退考的青年拉到没有人的屋子去,一个一个地教训,问他们知道不知道这是一个秘密地方,你要明白,这个地方只准进来不准出去。这青年人们一听,知道不好,有的装病,有的说家里有要紧的事。特务头子说:“有病这儿有医生,不准出去,就在这儿养病看病。你家有事,这是救国的大事,请你先把家里事忘了。”每天考两三个钟头,训练几个钟头,明明地说,你加入这里头,将来不但能留学,并且能升官,不但升小官,而且能升大官,不但升大官,还可以发大财,你们只要加入这里面,钱有的是,你们要多少就有多少。一个是官,一个是钱,一个是许他们将来可以到外国。假若你不加入,因为进了这个门了,再想出去是不成的,你若真正不干,那就不客气,你是敌人的侦探,下监坐牢活埋。

  在重庆的时候,有我的一个朋友的儿子,他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以为真是考试留学生,很高兴地来投考,进去之后,才知道是完全不对,又不能出来。等到完了,他来见我,他把考试情形及表格,都详详细细地对我说了,我也把那表格全看了。他们父子俩对我痛哭:“这可怎么好呀!这可怎么好呀!”

  他们来找我,当然是希望我帮忙,但是他们又说:“你是万万不能帮我的忙,因为这种事是不许别人知道的。若你一去说了,就算是他泄漏秘密。”研究来研究去,那位老牧师,还是托了外国人,从美国发了电报来,说是外国教会上给那个大学生说好了,叫他到外国读书。他拿着这个外国电报去找特务负责任的人,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准了他的短假。后来,跑到广东,再跑到上海,好几年的光景,因为他和外国人一块儿做事,或者特务人员知道了也不去找他,才算脱离了关系。

  拿这一段事情看,就知道哪一个纯洁的青年,不做人而情愿做狗,愿意一天到晚替人做害人的假报告呢?大抵都是被欺骗才加入这种罪恶而下流的圈子,当然也有一些甘心乐意做蒋介石的刽子手的人,那又当别论。

第四十三章 决心不守法的蒋介石

  在重庆开十中全会,有许多人议论纷纷地说国家、党务、政治弄得如此的坏,全是不守法的结果。说来说去,给蒋介石知道了。蒋在纪念周上对大家说:“有人说我们要守法云云,我觉得有应当说明的必要。我们是革命党,我们要守法,就不应当革命,若革命就不应当守法。”他说这话时,很洋洋得意,当时听的人有许多批评他说:“你自己订的法总得要守的呀,你自己不守法,为什么还要立法院呀?”一会的工夫台下唧唧咕咕地嚷得很厉害。蒋介石把脸一红,把头一扭,就走了。一面走着一面说:“革命守什么法?”当时有些坏蛋都眉飞色舞地高兴起来,“我们是革命党,守什么法!”

  就在这一年的年底,美以美会的梅牧师,是美国人,很伤心地对我说:“真是暗无天日的世界。”我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位牧师说:“他们在南山有一处房子,栽得很好的树,长了已有五十多年,这些松柏树长得非常美丽。蒋介石的军队要砍这些树去盖沟,一上来就在那树上砍了几刀。我对那官长说:‘请你们不要砍这些树,你们若是非用木料不可,用多少钱我们给你们钱,你们可到别处去买。因为这些树已是长了五十几年,太不容易。’无论怎样说,那位军官说:‘不成,不成,非砍不可。’我说:‘你们不能砍人家的树,你们应当守法律。’那个军官说:‘我们是革命的军队,要守法还革命么?’弄得没办法,给钱不行,说好话不行,就找了外交部。过了一个多月才来了公事说:‘不准砍那些树。’实际上树早在一个月前砍下来了,一株没有留。

  因为我不愿意,蒋介石就追究起来,把团长营长都叫去问:‘为什么砍美国人的树?为什么不守法?’团长、营长说:‘为了修盖沟,防备日本敌人,要守什么法呢?况且委员长说过,革命的人就不能守法。’

  蒋介石没话说了,提起脚来踢了那两个军官几脚,叫他们自己去了结此事。团营长跑到南山找到美国牧师说了多少好话,那位美国牧师说:‘你们要砍树,我们愿意出钱,愿意替你们买木料,都不成,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呢?我劝你们守法律。你们说:你们是革命军人,革命军人应该不守法,你们找我有什么办法。’军官们说:‘革命不守法是蒋介石说的,如今他不管,叫我们来找你,这不是该倒霉了?’”

  那位美国朋友来到我这里问我该怎么办?我对那位美国朋友说:“蒋说了不算是谁都知道的。”听说那位美国朋友后来因生病回了美国,现在已经逝世,这件事他的朋友一定知道。

  孙科连着发表五篇文章都是说:“非民主不可”;并且把他的五篇演讲都印成小册子,到处送人。我在自贡市主持献金运动的时候,接到孙科给我寄来的书。我回到重庆见了孙科,对孙科说:“你那五篇文章非常地好,你有没有对蒋介石谈过呢?”孙科说:“没有同蒋介石谈过。”我问孙科:“为什么你不同蒋介石谈呢?”孙科说:“你是知道的,蒋要当党里的总裁,你我就推他当总裁。可是常务会议,他到底不出席。国防最高会议,他要当主席,我们就推他当主席,他也是不出席。这样上哪里见他的面呀!纪念周上可以见他的面,但是那么多的人,怎么能说话呢?蒋介石找人谈话,既不找你,也不找我,这样有什么话能对他说呢?”孙科愈说愈气,他说:“我父亲活到五十九岁就死了,我现在已经五十多了,我能把话都带到棺材里么?说出事来,再说吧,我现在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

  就在第二天蒋介石找我到南山去谈话,我就把孙科谈的话一件一件地全对蒋介石说了。我问蒋介石:“党里的常务会议你不出席;国防最高会议,你不出席。孙科所说民主的事是非常重要,你为什么不找孙科来谈一谈呢?你还怕孙科造反么?孙科还不是爱党爱国的人吗?”总算还好,蒋介石说:“我打电话找孙科。”

  蒋介石在南山有一座堂皇的官邸。在他的官邸下面,有一栋五开间的楼房,名曰桂堂,这是为会客用的。第二天午前十一点,我在桂堂的客厅里看见孙科。我说:“你来了!”孙说:“蒋打电话找我来的,不知什么事?”

  我们在楼底下的客厅中坐了有半点钟。蒋介石、陈果夫、陈立夫、陈布雷、戴傅贤、吴铁城等从楼上下来,他们是开秘密会议来的。吴铁城头一个下来,无精打采地说:“中央训练团这十几万万算白花了,训练的结果竟是共产党,奇怪不奇怪。”看吴铁城说话的光景,他想不到我和孙科在那里坐着。

  吴铁城一群人走了,蒋介石就找孙科谈话。十二点半吃午饭,我没有看见孙科在那里吃饭。我问蒋:“孙科先生呢?”蒋说:“只谈了半点钟的话,他就走了。他有会议要到北碚去。”我问蒋:“你和孙科谈到他的那五篇民主文章没有?”蒋说:“没有。”我说:“真是可惜得很!”

第四十四章 不知道民主是什么的蒋介石

  蒋介石找我在南山多住几天同他谈话。有一天,蒋介石向我说:“现在许多人都说民主,真是大错误。现在说民主的人细细地一看,都是共产党。共产党是要民主拿民主来打击我们。真是民主起来,我们还能建国么?大家乱吵蛤蟆坑,张说张的对,李说李的对,那还成什么事呢!”

  蒋又说:“中国的共产党运动了美国的共产党,在美国的报纸上全是指摘我们:这个不对,那个不对。这真是岂有此理!”

  我看蒋介石在说得津津有味。我说:“我有一个故事,说给你听听好不好?”当时陈布雷也在座。我说:

  “有好多人说,我们中国早就有了民主,不必向外国学习。这话大错特错。我们必须跟着人家真正的民主国家学习学习才成。若是每天都说,我们都有了,都对了;那可就坏了。前几年美国国会议员裴培尔说:‘德国和日本这样疯狂的闹,我们美国应当赶紧征兵,并且应当通过一个征兵法案。’国会里头为这件事,吵了很多日子。最后一天讨论这件事,国会门口来了很多老太婆,贴了很多标语;还不算,糊了一个纸人,上面写着:国会议员裴培尔。等到国会把这议案通过了,当散会以后,裴培尔走出国会门口的时候,老太婆们拿着刀子、剪刀,就扎那纸人。而且喊着说:‘扎死裴培尔!剪死裴培尔!’最后,用一根绳子拴在纸人的脖子上,把绳子一拉吊到空中去。大家嚷着:‘勒死裴培尔!勒死裴培尔!’裴培尔站在门口对老太婆笑着说:‘这真表现出我们美国民主的精神来。’裴培尔问:‘你们知道不知道征兵的案子通过了吗?我请你们大家到咖啡店去,我向你们报告报告:为什么我提议这个案子。’老太婆们说:‘好好好。’大家喝着咖啡,裴培尔就说起来了:‘这个征兵案子一通过,你们的儿子、孙子、侄子,就要去当兵了,你们为了爱你们的孩子,就痛恨我提这个案子。你们晓得打仗的人不是都可能受伤或是阵亡的,像日俄战争一千人中死伤的不到十四个;第一次世界大战,一千人中不到十六个半;这不是牺牲极少数的人救了极大多数的人吗?假如我们不征兵的话,有一天德国由东边来了,日本由西边来了,到那时候美国的青年想拿枪也不行了,还不都当了俘虏么?我提这个案子,不但是救青年,还救你们这些老太婆们,因为有了征兵,敌人就不能来了。这样说起来,你们大家不但不应当反对,而且还要拥护我这案子才对哪!’说到这里,老太婆们鼓起掌来说:‘我们拥护你,我们拥护你!’”说到这里,我问蒋介石:

  “你看人家被人家骂,被人家拿锤子、剪子扎他,而且用绳子吊起来,人家还是不慌不忙地把大家说服了,也没有派特务去活埋人家,用手枪、炸弹对付人家。这种说服人的精神,我们不应当学习么?你怎么说共产党才民主呢?”因为我说的话有故事在里头,蒋介石眉飞色舞地说:“这样的民主真好!这样的民主真好!”蒋口中虽然这样的说,可是办法仍是老办法,他就靠特务来维持他的政权。

  关于他说到美国的报纸批评他说的事,我也不长不短地给他说了一个故事。我说:

  “在战国时代,燕国派一个使臣到楚国去递国书,楚国当然也要有国书回答燕国。国书写好了,楚国国务院的秘书长拿着这文书请国务总理签名。国务总理坐在一个很矮很软的大椅子上,拿起笔来要在文书上签名。秘书在旁边端着蜡烛,端得太低了,国务总理就拿一张纸写三个大字‘高举烛’,给那边端蜡烛的秘书看。秘书一看,就把那蜡烛端高了。常说的话:‘高烛下亮’,这一来国务总理签了名,秘书长把公事拿到桌子上去,盖了国宝,封上,交给燕国来的使臣,那使臣就把这文书带到燕国去了。燕国的王把这文书打开一看,除了国书以外,还有‘高举烛’三个字,写得很飞舞。燕王就问他的军机大臣:这‘高举烛’是什么意思?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到底说不出所以然来。为了弄清楚‘高举烛’的意思,于是燕王召集文武百官开会讨论。因为在燕王想来,楚国是个大国,又是个强国,若没有意思,决不会写‘高举烛’三个字放在里面。文武百官都来了,讨论的结果,百分之八十五都是说:‘烛要举得高了,下边就亮。这是不好意思明说我们国家政治黑暗,而暗示我们要修明内政,完全是把一个“明”字告诉我们。’燕王说:‘既是这样就要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各方面的黑暗都写出来。’不多的工夫,大家把一切黑暗的事都写出来了。如同:用人不公,赏罚不明,是非颠倒等等的事情。燕王说:‘我们现在就组织一个内政改革促进会好不好?’大家都赞成。燕王说:‘这一次与往日不同,谁要担这个责任,就要认真去做。如到三年,负这个责任的若没有成绩的话,必须从严治罪。’结果,在各方面,都规定出负责任的人来。果然三年以后,燕国的政治都上了轨道。有人提议说:‘我们要饮水思源呀!今天我们的国家能做到这样好,完全是楚国用‘高举烛’三个字教训了我们,我们不应当谢谢人家?’于是就备办了北方的许多礼物,备了国书,派大臣出去致谢楚国。礼物有三份:一份送给国王,一份送给总理,其余一份是送给秘书长的。使臣见了国务总理,除递国书外,口中总是千恩万谢的。国务总理总是不明白,他对燕国有什么好处,使燕国送来这样的重礼,又说这么多的好话。国务总理对秘书长说:‘公宴之外还有私享,你在你们家里预备些好酒、好菜,单同燕国的使臣谈一谈,问他我们对燕国到底有什么好处?’秘书长就照着国务总理的话去办,在他自己家里宴享燕国的使臣。到酒足饭饱的时候,秘书长问那使臣:‘你这次来说,我们对贵国有好处,到底有什么好处?请你说给我听听。’使臣说:‘可了不得!我们对别人有一点好处,总是挂在嘴上,你们待人有好处都会忘了,这真是伟大极了!’秘书长说:‘请你说出来,我们待你们有什么好处吧!’那使臣说:‘就是“高举烛”三个字,我们得到这三个字之后,是怎样的开会讨论去实行改造我们的国家,现在我们的国家上了轨道。’说着说着又是千恩万谢起来了。”

  我对蒋介石把这段故事说完了,然后话归本题。我说:“我们看人家说的话,有没有意思,不管好意思或是坏意思都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我们要把人家的话当作教训,研究研究,看他说中了我们的毛病没有?现在你一听见美国人说你的不对,你就说这是受了共产党的宣传,美国人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这样容易受到共产党的宣传?我们国民党也派了很多人在美国宣传,美国人为什么不接受我们国民党的宣传?我们应该承认,总是我们有些坏处,人家才来批评我们,我们应该欢迎美国人的批评。如果美国说中了我们的毛病,我们就拿燕国的精神来改造我们的国家。如果一听到人家说不好的话,马上就恼了,那比什么都危险!”蒋介石说:“‘高举烛’三个字好得很,我永远不会忘的。”结果如何?美国报纸一说蒋介石不好,他马上又大骂起来。

第四十五章 血口喷人的蒋介石

  史迪威将军这个人,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老朋友,也是许多中国人的老朋友。因为他在中国很多年,中国话说得很好,他平素的一言一动都是平民化的,他所做的事情都肯为大众谋利益。这一次在缅甸同日本人作战,他是实实在在地与官兵同甘苦,没有半点官僚化。因此所有中国的官兵都认史迪威将军是所有中国的人的朋友,无论士气如何消沉,只要一见史迪威将军,士气马上就振作起来。根本原因是史迪威将军主持公道,他的眼睛注视在全中国人民身上,不是帮助中国的某一个阶级,某几个家族或是某一个人。

  有一次史迪威将军对蒋介石说:“缅甸方面,很可以打一个极大的胜仗。只要你能够把你在陕北的自己军队调出两军来,加到前线去,我敢保险一定能把日本人从缅甸打出去。”蒋介石摇摇头说:“你不要管!”从此蒋介石每逢在秘密的会议上,或半公开的会议上总说:“史迪威是共产党。”我知道得很清楚,史迪威对蒋介石说:“你不要把我们美国人给你的军火都藏起来,预备打内战。我自己是美国人,因为要保护中国人民,也爱护你自己,如果把日本人打出中国去,你们中国人都是自己的好同胞,都是自己的兄弟、姊妹。我们只希望你们建立一个民主国家,人人都享幸福,那是我们全美国人的希望。”蒋介石红涨着脸说:“我不喜欢听这一套!”就是那天晚上,蒋介石在一个军事会议上更把史迪威将军骂了一大顿。有好多人说:“蒋介石这种不光明的言论,自私自利自杀的主义,真是太不对!”可是蒋介石更来得有劲。蒋最后说:“我一定不要史迪威,叫美国政府一定把他弄回去!”史迪威为什么得到这个结果?第一是为了向蒋介石要兵,好把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打出中国去;其次就是不希望中国打内战,希望中国人爱护中国人。就因为这几点被蒋介石一脚踢过太平洋来了。这不但是中国人一件伤心的事,也是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一件伤心的事吧!

  英国有一位将军,会说好几国语言,一个臂是残废的,听说那是从飞机上掉下来摔坏了的。后来意大利投降,他就代表英国签字。这次到中国来,他愿意同中国军界的朋友谈话。有一天在苏联大使馆的革命纪念会上,这位将军见着我说:“我有二十多天都要拜访您,人们不是说您出了门,就是说你不在家,今天可碰见你了!”我说:“我是常常在家的,你什么时候见我,我都喜欢见你。”后来我知道,蒋介石叫人封锁我,不论哪一个人要见我,就说我不在家,免得我麻烦,更免得外国人多知道我们的情形。

  有一天史迪威将军来见我,他说:“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谈谈,怎么一找你,就说你不在家呢?”我说:“不是的,说我不在家是有意思的,免得我见了你说实话,与他们不方便。”史迪威握着我的手笑,我也握着他的手笑,虽然没有说什么,也彼此心照了。

  大概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孔祥熙请了文武百官,到李子坝的一个新的招待所聚餐。到了午后六点钟,人们愈来愈多,有很多军官同我和于右任来握手,说东说西,非常热闹。于右任对我说:“这样的会多有几个就好了,你看多少军官都是好朋友,我们一点来往都没有,我也不敢和军人来往,若一来往,就说我们运动军队图谋不轨。”我说:“也有人对你这样么?”于点点头:“封锁得厉害呀!”

  蒋介石明明知道萧振瀛是做卖国勾当的,可是蒋用种种帮助萧和雷季尚由重庆到香港来回地飞。

  有人问萧振瀛:“你到香港见谁?”萧说:“见日本人和知。”又问萧:“你在重庆见谁?”萧说:“还不是见蒋介石么?”又问萧:“你见他们谈什么?”萧说:“当媒人反正是说谎话。一面拉着他们不断绝关系,一面我们可以老在空中飞着,谁也不晓得我们做的是什么事情,这样人家就看得起我们。”又有人问萧:“你每天这里跑,那里跑,用很多的汽油,汽油又这样贵,你还租了很多处房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呀?”萧说:“那还不是蒋介石给的钱,我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钱!你们看我东跑西奔都是有任务的,所有各方面的领袖来到重庆,我就接他们到我的房子里去。住很好的房子,不用花钱;吃很好的饭也不用花钱;坐很好的汽车,又不用花钱;最要紧的是不叫他们见老冯,那样我的任务就达到了。”

  正是这个时候,重庆提倡帮助工商业生产,弄得非常热闹。有一天午前九点钟,两位工程师到罗汉沟我住的地方来找我,说他们失业了。我说:“你们不是在萧振瀛的铁工厂么,怎么会失业?”他们说:“真可气,又是好笑的事,萧振瀛拿着他的铁工厂借了国家一千万元,钱刚到手,工厂马上关门,把我们都解雇了。”这就是中国抗日时的财政情形。

  谁都知道,有一条德国船沉到长江里,萧振瀛同蒋介石订了合同,准萧无条件地捞那只船,等到打胜日本之后,萧振瀛造一只新船还蒋介石。这一来萧可发了大财,就把这笔钱,开了银行。听说过了很久,蒋介石才知道是受了萧振瀛的欺骗。重庆的文武百官没有不清楚这件事的,都在这里说:“看军事委员会的竺交通处长的事,是非贪污不能升官;看萧振瀛开银行的事,这是蒋介石叫人必须卖国才能升官发财。”这种说话,重庆人都知道了,不久全国也知道了。有人说:“蒋介石是只怕中国好!”

第四十六章 使人制造九鼎预备做皇帝的蒋介石

  为了献金救国,我到重庆许多工厂里去讲话,鼓励他们献金救国,抵抗日本帝国主义。

  有一天我到重庆下边一眼望得见的一个造船厂里去讲话,这个厂的主人就是卢作孚。我对员工们讲完了话,他领着我去参观。他指给我看,这是预备献给蒋介石的九个铜鼎。我看每一个鼎高有二尺半,直径也有二尺,鼎上还雕刻着许多花纹。我问:“这是谁出的主意?”旁边一个人说:“这是蒋自己出的主意,他要这样办,谁敢驳回他呢?”我记得中国古书上有一篇书叫“楚子问鼎”,楚子是楚国的国王,他在公、侯、伯、子、男五个爵位里头,是子爵,所以称为楚子。一个子爵当然够不上做皇帝,然而他却要问九鼎,问九鼎就是想做皇帝,因为九鼎象征九州,有了九鼎就是有了九州,就是有了全国。楚子问鼎有多高,多大,多重,周家的官吏说:“在德不在鼎,不得民心,人民若怨恨你,就是有了九鼎,也不会有用的。最好,你不问鼎为是。”因为有这一篇文章,中国人多少年来,都拿着九鼎当作皇帝的象征,这个故事在中国没有一个不知道。蒋介石虽然少读书,无知识,这个故事总不会不晓得的。但是他的脑子,非常守旧,他虽然是20世纪的人,可是他的思想,总是在17、18世纪之间,他一定暗示他的部下献九鼎,他的动机,不问可知。

  过了两个月,鼎全做好了,就规定了一个日子,在中央训练团里献鼎。这件事忽然被美国的报纸登载出来:“蒋介石叫人们给他献九鼎,这是预备做皇帝。”蒋一看见这段消息,首先把美国的新闻记者和美国的报纸大骂一顿,然后在训练团把朱家骅他们假意地骂了几句。朱家骅的喽罗当然也在那里骂:“你不叫我们献九鼎,我们就会献了么?现在美国报纸骂你了,你就发起脾气来骂我们,你骂吧,我们都不干了。”就在那几天,许多人上辞呈。蒋介石一个个地找去,对他们说:“骂你们是给别人听的,我心中还是说你们做得好,做得对。”那些人们一个个地更撒起娇来了。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星期,才把这段事平息下去。

  鹿钟麟从河北回来,谁都知道他收了几十万游击队。当时没有一百元吃不饱一顿饭,可是蒋介石给他的兵一个月六元。就是这样,鹿钟麟还带着队伍和日本打多少次死战,结果把官兵都饿跑了。鹿钟麟回到重庆,把他经手的事和报销都报给蒋介石,快有三个月的样子,都没有批消他这件公事,当然鹿很焦急。有一天,我在国防最高会议问蒋介石的心腹何应钦:“为什么鹿钟麟的报销不批消呢?是什么缘故?”何应钦说:“鹿钟麟到河北去,一二年的工夫用了六百万,可是他连一本账都没有,若果是他能拿出花钱的草底子来,就可以替他报销了。”我说:“鹿钟麟是那么厉害的人呀?他在河北省带着三四十万游击队,昼夜的打仗,死伤有十几万人,只剩留他的性命没丢在日本人手里,他能把账目的草底儿不丢了,鹿钟麟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么?假如你要枪决鹿,无论如何可以找出他的错来,把他枪决掉,何必说要他的草底儿呢!”经过这一次谈话之后,过了没有三天,蒋介石把鹿钟麟报销的案子批消了,格外送了五万元解散他的随从。谁也想不到跟过鹿钟麟当过参谋长的那个人说:“五万元不要了,送给军政部的人买鞋穿吧!”鹿钟麟只可忍气吞声地说:“好吧!”

  这里应当说明的,鹿钟麟往河北当主席去的时候,他是军事委员会的军法执行总监,上将阶级,是负责全国军法事情的;一转眼鹿钟麟回来了,军政部就敢没收他的五万块钱,这个胆子够多么大!这种贪污到什么程度呢?明眼人自然很清楚,到底他们为什么敢这样的大胆?是谁来支持他们呢?

第四十七章 谁说真话就枪决谁的蒋介石

  有一位云南人叫曾万钟,他原来当过第七军的军长。抗日战争的时候,他带着三十多万人守太行山这一带的阵线,因为种种的掣肘,结果完全失败,死伤的也特别的多,器械马匹就更不要说了。因此曾万钟跑到重庆来就要把作战的实在情形向蒋介石报告,结果走到哪里,哪里碰壁,有话没有地方去说。因为曾万钟是李烈钧先生的学生,又是李的旧部,他知道我同李烈钧先生是最好的朋友,曾万钟就跑来找我。他说:“我在太行山打仗是不错的,可是每一万人都得出三千五百人到后方抬粮食,因为山上没有煤,每一万人还得要出二千五百人去拾柴草。除此以外,一万人中,又有五六百位病人,四五百人看营底子。这样算起来,一万人内能有三千人作战,三十万人只能有九万人作战。又加上了应当拨给我四百匹骡马,一匹也不给我;应当给我的三千夫子,只给我刚从监狱放出来头发很长、面黄肌瘦的二百囚犯,什么东西都抬不动。这样黄河边上的东西,什么也运不到山上去,官兵们接济没有,如何不打败仗呢?”曾万钟又说:“我见过蒋介石的几个大官,要把这些话向蒋介石说一说,有一位大官说:‘说不得。你若说了,蒋就生气,一生气就病了,那谁还能领导抗日呢?’又一个大官说:‘你对蒋介石说这些话,他一气就要病倒了,谁来领导抗日呢?没人领导抗日,中国不是要亡国了吗?你这个东西,要亡中国还得了!”马上拿手枪对着我的胸前,指着我。我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们不要拿枪打我。’”曾万钟一面说着,一面流着泪说:“先生你看,蒋介石的左右这个样,怎么得了,不叫我们说一句话!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对蒋介石说一说?”我说:“可以,”我又问曾说:“你说的都是实话么?”曾说:“你若查出有半句瞎说,你就把我枪决了,好不好?”我马上打电话给蒋介石,约好了时间,还是在南山蒋介石家里谈话。我问蒋介石:“有个云南人带着三十万兵在太行山打仗的,他叫什么名字?”蒋说:“他叫曾万钟。”我又问:“这次曾来到重庆跟你说什么话没有?”蒋说:“没说什么,他见了我只是叹气。”我说:“你有没有工夫听一听曾万钟对我说的话?”蒋说:“可以。”那天我用了一个半钟头的工夫从头到尾都讲给蒋介石听了。说完之后,我问蒋介石:“你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感想?”蒋介石说:“可不是吗?他们老怕我有病,就不愿意叫我知道前线的一些小事情。”我又说:“你这些左右的人这种做法不但把中国完了,一定也把你害死才拉倒。”看蒋那样子一点气没生,也没着一点急,他表现出来的好像是这么一点小事算什么呢?他只是对我说:“不要走,不要走,今天在这里吃午饭。”

  午后,又是在黄山整军会议。这时正是汤恩伯的军队从河南垮下来的时候,汤恩伯带的队伍到处骚扰人民。当时河南的参政员中有好几位不怕死的,把汤恩伯军队的奸淫掳掠扰害人民种种的无法行为,在参政会中都说出来,又在重庆对着各界的人民说出来。汤恩伯的人到重庆来的也不少,文武都有。他们却反诬河南人民最不好,因为汤恩伯的队伍太扰民,走到河南被民众们收了枪。其实汤恩伯有三个大坏处:一是军队普遍吃空缺。二是从汤恩伯起到下边的排长止,都在河南的边界界首买了日本货,往后方运,把中国的东西从后方运去卖给日本人。军队里面排长、连长、营长、团长都挨次吃空缺,兵力自然大减,打仗还有不失败的么?再加上贩日本货,日本人同中国人长得一样,日本人说中国话,有的曾受过一二十年训练的,日本人同中国人在一起,没有方法可以看出他是日本人来。既然彼此公开做买卖,后方军队的情形,人民的情形,地方的情形,日本人知道得很清楚,这也是汤恩伯的军队崩溃的根本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赵寿山军长带着他一军人守黄河南岸,造的阵地,非常坚固。许多美国人英国人到阵地里去参观,大家都说:“赵军长造的阵地是铜墙铁壁,无论如何也攻不开。”因为赵寿山军长生性忠诚耿直,能耐劳苦,爱国爱民,不会巴结,不善应酬,那些走狗、特务跟他要钱,他是一文不给。特务们一个一个报告都说赵是共产党,又说赵带的军队里边的人多半是共产党。汤恩伯觉得赵寿山不可靠,把赵的军队由黄河南岸造好的坚固阵地上调到后方的禹县来,把汤的自己军队调上去守黄河南岸。结果怎么样?日本人一进攻,一个星期就把阵地失掉了。又加上汤的军队纪律太坏,日本人在前方进攻,民众们就站起来在后方缴汤恩伯的军队的械,不几天的工夫就败退了两千里路。汤是蒋介石的心腹,蒋向来口口声声地说:“汤恩伯最靠得住,汤恩伯最能打仗。”结果弄成这种情形。

  在这种大败战之下,蒋介石派陈诚去代替汤恩伯,指挥军队。当时前方的军队闹的笑话太多了,若不是人们小心的话,会把大牙笑掉了。就说在灵宝与阌乡县之间,蒋介石的嫡系军队,胡宗南指挥的,开出去了三团人,刚一见日本人就垮下来,把二三十门炮抛在阵地里,没有人管。还是马法五军长和李兴中军长用他们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军队,从敌人的左侧背一打,把日本的军队打败了。李和马两位军长不敢要胡宗南军队的炮,接二连三地给胡宗南去说:“你们丢下的炮在这里,快来拿去吧!”胡宗南这才恬不知耻地派人拿回去。

  为什么胡宗南不能打仗呢?那就同一把刀一样,老在地库里存着不用它,它会生锈,久了就不能用了。军队也是这样,长久不打仗,一听见炮响就会惊慌失措。为什么李兴中、马法五这样能打仗呢?在蒋介石眼睛中看他们是杂牌军队,不叫他们吃饱穿暖,永远放在前线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哪一天不在那里和日本鬼子拼命,无论官兵都是愈打愈有经验,愈打愈有本事,也如同钢刀一样愈磨愈快。

  陈诚到了前方,他召集了各将领谈话的结果,知道了两大病根不改是不能作战的。第一个是不准官长再吃空缺。可是官兵的饷太少,粮米菜蔬太贵,不吃空缺大家都不能活,就决定士兵的饷加四十倍,初级官的饷加二十倍,中级官的饷加十五倍,上级官的饷加十倍。第二件是不准再做生意,敌人的侦探就过不来,我们的军队和后方的情形,敌人就不会知道。本来是很简便的事,陈诚把在前方将领商议的事,叫副长官郭寄峤到重庆黄山整军会议上递到蒋介石手里,把这个案子一宣读,蒋介石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头一个站起来说话的就是何应钦,何说:“给官兵们多多加钱,多多加饷,这是很好的办法。不过自抗战以来,国家的收入太少,没有钱拿什么来加呢!这件事情恐怕办不到。”因为何应钦这样一说,会场里就没有说话的了。几分钟以后,蒋介石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说:“很好,我正有点意见。中国的三略六韬上说,大将出征,国主跪在地下替他推车轮子,那是对着将领表示尊重的意思。国主双手拿着斧钺递给大将手里,口中说道:‘向上管到天,向下管到泉,都门以外全归将军管辖,只要胜,不要败。’就是说明了:国家的东西,你要用则用,只要你打胜仗。今天是什么时候?汤恩伯打了败仗,一退两千里,没法子才派陈诚去,这真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陈诚和各将领商量好的,我们在这里挑剔,不是说没法,就是说难办,前方的大将怎么办事呀?我看应当赶紧拟两道命令发下去才对呢!”

  蒋介石又问:“哪两道命令呀?”我说:“一道命令是奖励陈诚,要说明他在这艰难困苦的时候敢把这真实的情形说出来,这是谋国忠诚,殊堪嘉尚,此后凡有见到的盼望他不顾一切呈报上来,一定采纳;第二道命令通令全国文武官员,陈诚有什么意见到中央来,在这艰危之时,中央不但完全照准而且还奖励他。此后无论文武官员,见到什么事情,都要大胆地向中央陈述,凡能采纳的一定采纳,只要是合理一定有奖励,就是不对也没有过失。”蒋说:“很好,这两条命令就请你拟一拟好不?”我说:“好的。”这个会一散,何应钦脸很白,把他的眼珠移到眼角来看我。

第四十八章 对于士兵吃不饱知道还装不知道的蒋介石

  第二天还是在黄山继续开会。蒋介石在他驻地附近叫了一个班长到会场上来。蒋说有一个人我叫他进来,问问他,你们就知道了,于是那个班长进来。蒋问:“你们每顿饭吃得饱吗?”班长说:“吃不饱。”蒋又问:“你们一人一天领多少米?”班长说:“二十三两;除去沙子,除去折扣不过十八两米。”说到这里,后面军需人员和俞飞鹏就大声说:“胡说,他一定有神经病,快快轰他出去!”一阵乱嚷,就这样完事。好像蒋自己也承认,他自己找错了人一样。我看不出这是叫什么儿戏式的国事的会议。

  有一天,在军事委员会大礼堂里开纪念周大会,党政人员都到齐,蒋介石也在场。我讲的话要点如下:

  一、今天,抗战要得到胜利为最要紧。

  二、如何能得到胜利?即是军事办得好。

  三、军事办得好,则在官兵吃饱穿暖,不缺乏东西用。

  四、事实如何呢,自天水宝鸡开来一军人驻于青木关。

  五、青木关的几位连长说,沿途逃兵太多。兵逃走了,衣服要连长赔偿。五个兵一跑,排长看他的饷还不够赔偿,只得也跑了。连长看排长跑了,他自己也只好跑了。因为他自己也无法赔偿那些东西。

  六、兵跑十个八个,枪掷下了,如何携带呢?连、排长无法,只得抓老百姓。老百姓无法抵抗,只有帮助抬,走不了二三十里,一到清静地方,把枪往嘉陵江一丢就跑了。军队就得停止住下去,再抓些别的老百姓从江里往外捞枪。水很深,又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丢下去的,常常是多少钟头捞不上来,等到捞上来,枪也都变成锈的了。至于官兵每个人都吃不了六成饱,有的是有盐没菜,有的是有点青菜没有油,兵们饿的都是面黄肌瘦,这怎么能够打仗呢?这是军国大事,到底该谁负责任?

  我说完了这些话,像是放了一个炸弹一样,以后有一年没有找我到中央训练团去讲话。因为他们喜欢好听的,我说的都是不好听的。事后我听见说,军政部派人到青木关去,叫兵们签字,说他们吃饱的,冯先生说的不是实话。那些兵们哭着说:“我们吃不饱。”那叫他们签字的官长说:“你吃的饱也替你签了,吃不饱也替你签了。”蒋介石若不喜欢,谁能敢这样做?听说,告诉我这话的连长也被撤了差,这是实在情形。

  在三十一年二月二日,我对蒋介石说了卅五条,希望他认真查,认真办,认真改。

  一、营、连逃兵太多,一个不报,为的是吃空缺。

  二、补许多假名字,并没有兵。

  三、每连都有二三十个空缺。

  四、谁吃的空缺多,就谁阔。

  五、补充团队将要交兵时,所空之缺,一律开除,不是报逃了,便是报不堪造就。

  六、在接兵时,把兵卖出去,三五百元一名,千八百元一名的都有。

  七、官兵扣士兵的伙食,士兵吃不饱。

  八、有故意说伙食钱还未发下,吃饭时叫新兵自备的事。

  九、补充团队有同县署勾通着,未领新兵,而先报某月某日领到新兵若干名,请发伙食费。

  十、连、排长有打死新兵而不报告者。

  十一、连、排长查新兵有钱,叫他缴到连部,过几天把新兵打跑,所存之款尽入私囊。

  十二、新兵所穿的好便衣,换军衣,把便衣存到连部,连长拍卖而入私囊。

  十三、逃跑的新兵报病故,报领埋葬费。

  十四、扣兵的医药费,不管士兵病死病活。

  十五、扣兵的草鞋费,使兵赤足行军。

  十六、每次给兵做服装时,军需人员勾通包办,每套扣三四元以自饱。

  十七、师管区司令、补训处处长,对于饷册尽量扣旷不报。

  十八、学兵队、军官队到营连去服务,不开底缺,为吃空头。

  十九、勾通审核主任,而作报销。

  二十、扣团、营逃兵服装,按第一期原价扣二三十元,往军政部则报废,缴一二元即可。

  廿一、各级官长接来新兵,都以为两三个月即可以交出去,所以都不负责任。

  廿二、司令或补充团营新兵未见过营长以上的官长者,即交出来。

  廿三、各主管官兵都注意在表册上,而不注意实地做事。

  廿四、各主管官长非常注意自己的服装和外表,全没有与士兵同甘共苦的。

  廿五、士兵自入营至交出止,常有几个月没有洗过澡的。

  廿六、一连新兵,一百多名,关在一个房内,吃、喝、大小便都在这个屋内,不许出门,恐怕逃亡,如囚犯一样。

  廿七、士兵冬天不能换棉衣,夏天不能换单衣,因此,很多死亡的。

  廿八、行军时,不能行走的病兵,丢在僻静无人处病死、饿死、此事最多。

  廿九、行军时,遇见青年即拉去当兵。

  三十、行军时,新兵遇见父母,不愿使儿子当兵,暗送四五百元即将新兵放走,给长官部报逃。

  卅一、有许多新兵连,全体暴动,打死官长或打死官长而逃走,皆因不能忍受官长无理的苛待。

  卅二、每连接收新兵一百五十名,训练两三个月,交兵时未有过一百名的;一团应当两千五百名,实在交兵时,还不到一千五百名,有时还不到一千二百名。

  卅三、师管区补训处既无枪,又无炮,新兵一无所学。

  卅四、抗战日久,生活日高,后方官长有的存发财之心,周转各方,勾通一切,无训练军队之心,有保守生财之道。

  卅五、后方补充军队机关,无人视察,无人闻问,内中勾心斗角,讲手段而不讲事实,弄虚伪而不讲实干。

  我把这卅五条事都详细同蒋介石说了。我说这是刚从前方回来的一个团长王培襄说的,当王团长说的时候,声泪齐下。他觉得,这些事若不改革,没法子打胜日本。蒋听了我的话以后,他说:“很重要,我叫人去查查。”这就是我说了这些话的结果,后来,再也没听见说怎样改革的。

四十九章 善善不能用恶恶不能去的蒋介石

  三十一年六月,在军事委员会大会堂举行参谋长会议,在重庆少将以上,又加上军以上的参谋长人员,大约有四五百人。蒋请我说话,我说的话如下:军中各级的官长出身不外二途,一为学生出身;一为行伍出身。学生出身的,或是军官学校,或是陆军大学,当然学的东西不少。行伍出身的,打仗几十年,很有作战经验,并且忠诚勇敢,不靠亲戚本家或是老师的提拔,而能担任到军长、师长、团长、营长的职责,大概多是入过多少次教导团,或训练班的,虽然未有毕业文凭,可是读书的也很不少。两相比较,各有长处,不可只说学校出身方可用。何况百分之八十五的军官多是行伍出身,若要全换上学生出身的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员。尤其是抗战第一,胜利第一,只要能够坚决抗战,能吃苦,能耐劳,与士兵同甘苦就够了。大家知道吴佩孚的参谋长,张作霖的参谋长不也是学校出身吗?有学问而做反革命的事的人有的是,如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的萧其喧,跟汪精卫当头号军人汉奸,他不是同曹浩森、熊式辉同学的吗?张自忠总司令未入过军官学校和陆军大学,可是能受伤不退,至死不屈的打日本帝国主义。如此看来,用人须用其长,不可用其所短。

  此时正是蒋何要把行伍出身军官全换到后方来,临阵易将多么危险。到底他们还是把许多很勇敢的,又有很好的学识的,作战很久的军官一个一个地都换掉了,调成参议咨议等,没有一点事情可做。把那些贪生怕死的,只会在屋子里读书的,听见枪炮响而不认识方向的,一班一班地都换到前方带兵作战。这些新到前方的军官,那是靠他的表叔、舅父、老师等替他吹嘘运动而带兵的,不然就是讲什么学派的。既不能与士兵同甘共苦,更不知道士卒的生活是怎样的苦法,这样情形去与日本帝国主义作战,如何不失败呢?

  就在那两天,国民党的常务会议,何应钦又说起来:“前方许多军官都要同后方的军官调换。”我觉得他这些话都是给日本帝国主义造机会。我说:“军队里百分之八十五的军官都是行伍出身。从一个小兵熬到当了军长,师长,能自己下命令,能自己写电报稿子,并且都是打了几十年的血战,既勇敢而又忠诚,为什么非把他换回来不可呢?况且新换到前方去的人也不能说有什么真正学问。不说别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儿子有多大的学问,那么你还不知道冯洪国是和你同学,你们是前后班。前面正在打着仗,忽然换许多军官,军心怎么样,应当顾虑到。”就是那天说的话,把何应钦说得面红耳赤,可是他们还是把前面的军官换了很多。

  有一天,把认识我的一位姓陈的捕了下狱,还有一位姓周的很好的青年也被捕了下监。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在常会里说:“是不是认识我的都是共产党?是不是认识我的军官都要被捕呢?”后来听见说:“何应钦向蒋报告说,他们都承认了他们是共产党。”没有几天,就知道并没有那回事。连着在会上嚷了几次,这位姓陈的和姓周的两位军官都放出来了。把人家捕去下了监,不说理由,全世界哪一国也没有听见说过这样对待军官的办法。这不是污辱全体军官的人格吗?蒋介石和何应钦他们拿着这些国家栋梁的军官当着球一样踢过来,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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