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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冯玉祥 《我所认识的蒋介石》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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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六十几章

第六十章 食言而肥的蒋介石

  胜利后,蒋介石就找各党各派、无党无派的朋友开政治协商会议。谁都知道美国方面帮忙的是马歇尔元帅。在这个会议中,蒋介石自己当主席,但他并没有诚意把这个会开好,所以在国民党方面出席的人,他就随随便便地拉了几个人,真正能驳回他的人,他是不请的。如同李济深将军、李宗仁将军、于右任先生、丁惟汾先生,蒋介石都不要他们。

  开会的时候,蒋介石有宣言,宣言中说中国应当赶紧停止内战,看他说的有多么冠冕堂皇,那就是为欺骗杜鲁门和马歇尔的。开会的第二天,张群的报告也是说:“停止军事冲突。”马歇尔、张治中、周恩来,坐飞机还到了延安。跑来跑去为的是什么?就为政治协商会议要成功。有党派的人和无党派的人,尤其是张澜先生说了许多主持正义的话,那正是一字一泪。到了闭会的那一天,蒋介石又有宣言说:“非实行政治协商的决议案不可!”这话谁都听见了,不是说得很好听吗?实际上是怎么样呢?完全是假的。知道内容的人说,蒋一面发表宣言,一面下命令叫各地打共产党。同时又发动了一些特务攻击国民党的出席代表,说他是“卖党求荣”。

  攻击代表的声浪,一天天地高起来。于是蒋介石在政治协商会议闭幕第二天,在国府纪念周假装的说了一些人。他说:“国民党的几位代表,是我经过详细考虑以后选拔出来的,现在你们骂这些代表是‘卖党求荣’;你们说我是党里的总裁,你们信任我,我选拔的人,你们骂他们‘卖党求荣’,这样人家怎样做事?我还有什么颜面当这个总裁呢?”一面说着,一面把两只手向两边伸直,弯着腰,哭丧着脸,抖着声音一连说了好几次:“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以为他说的是真话,站起来说:“这种重要的事情,万不可因为几个人说闲话,就要有什么改变。政治协商会议完全是对的,你的宣言也完全是对的,不要怕几个不懂事的人说坏话即动摇了主张。按着政治协商会议去做,这是福国利民的事。”这个会场除了我说话以外,连一个发言的也没有。蒋介石也就一声不响了。从蒋的脸上也看得出来,他良心上说,他自己说的话完全是假的,不过给大家做个样子。蒋自己就不愿意政治协商会议成功,他是要独裁专制的,蒋真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大骗子。

第六十一章 派出许多接收强盗的蒋介石

  胜利之后,一件事是日本要缴械,另一件是日本的东西都要留下,还有一件事是汪精卫所管的汉奸机关,都要接收过来。论理说,应当找些爱国爱民的人们讨论讨论,商议商议,再往外派人,然而不然,蒋就找了他的左右亲信的人,谁是原来主张投降的,谁是原来主张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蒋介石就派他去接收。看派何应钦当接收的总司令,还不明白吗?

  到上海、北平、天津各地接收的人,一个工厂、一个仓库,前面会贴上六个或七个封条。经济部说是它应管的,财政部说是它有关系,军政部说是这些东西它都用得着。前门的封条刚贴上,就把后门打开了,先把成品都运走,然后把原料也都运出卖掉了。以后连机器都拆了卖,甚至把电灯泡拿下来,把电线割断了。因为抢一辆汽车,两个机关打起来。这种实在的情形,不说各国人看不下去,就是连日本人也在那里骂:“这是劫收,不是接收。”

  派到前方接收的官吏人选,有的会影响国际,不用说更会直接影响地方人民,自然应顾虑周到。然而蒋介石并不考虑这些,如同派陈仪到台湾去,这是人人都以为不可的。因为前几年,陈仪当福建主席的时候,日本人在台湾开纪念占领台湾五十年大会,那是每一个中国人应当落泪的事,陈仪在那个会上代表蒋介石,说日本人治理台湾怎么好,怎么好,说了许多的好话。台湾的一些革命党和民众们,有的就要杀了陈仪,有的骂他是汉奸,台湾人痛恨陈仪到了极点,而蒋介石偏偏的派陈去。

  果然到了台湾之后,虐待台湾人民,比日本人还更凶残百倍,于是逼得台湾民变,把台湾人杀了好几万,使刚刚回到祖国怀抱中的台湾人民就遭遇一场惨劫。这不是蒋介石造的罪恶吗?

  关于东北九省派的人,应当问他的历史是怎么样,人地相宜不相宜?一概不讲,蒋先要找谁是反对苏联的,谁是反对共产党的,接着就闹起事来了。有一天参政会开会,蒋介石在中央党部集合了国民党的参政员说:“今天请大家随便谈话。”头一个就是钱公来先生说话,他说:“既然随便谈话,我想问问派往东北接收的人,没有一个东北人是什么缘故呀?现在我说一段历史请大家听听。明太祖朱洪武,把元朝的蒙古打走了,在南京第一次开科,状元、进士等等的功名全是江浙人,无论文章作得多么好,长江以北的人是不要的。后来有告发了,明太祖就把主考、副主考叫了来问,为什么中的这些人员里没有长江以北的人呢?主考回答说:‘长江以北的人都是元朝的余孽,不能要他们。’朱洪武说:‘我的老家凤阳府也在长江以北,我也是元朝余孽了?我不能做一省的皇帝,我要做全国的皇帝。’马上就把主考与副主考杀死了,考的全不算,重新另考。”

  说完了这一个故事,钱公来先生又说:“不派我们东北人去,是不是我们都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余孽?”弄得蒋介石面红耳赤,大家都哈哈地笑起来。

  就在这几天,二陈派受了蒋介石的指使,发动了反苏宣传。蒋介石请国民党常务委员吃饭,谈到东北问题的事,我说:“凡事都有天理人情,用一根步枪来作比方,把机槽和枪机都擦干净了,擦得愈干净愈关不上栓,必须点上一点油,然后开关自如。拿大局来说,美国和苏联都算帮我们作战,今天完全胜利,我们对于人家的官和兵,应当多多少少有些感谢的表示,使人家喜欢、高兴、快乐,自然什么话都好说。譬如我们中国的土产,像绸子、缎子、瓷器等等,美国和苏联没有的,每样送他三千、五千匹,瓷器三十万件、五十万件,每一个兵都叫他们得到一点。如同兵工厂里做的铁牌子,上边刻上字,某年、月、日,中华民国赠送。几千头猪、牛、羊,活生生地送给他们两国的军队吃上一天,也是好的。送礼的人,七八十岁的男人一队,七八十岁的女人一队,小孩子一队,工人一队,农人一队,妇女们一队,每一队少的一百人,多的五百人,浩浩荡荡地到美国军队,到苏联军队里去慰劳他们。自然他们觉得我们是对他们有好感。现在怎么样?什么都不提,派的人员都是平素不认识的,要不就是有仇恨的,张口说:‘你搬了我一张桌子走。’闭口说:‘你拆了我一架机器走。’为什么不说好听的话?你们为这次的战争,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军费,我们应当替你们担任一些,虽然是客气话,说出来也好听一点。”蒋说:“好,好,我们一定这样办。”结果他真的派人去了,他就派了宋美龄一个人到了东北,好像东北就是他蒋家一个人的,可惜不可惜!

  就在那两天,马占山来找我,马说要找我和蒋介石说一说,他要回东北去,若不准他带军队回去,他愿意自己回去。因为他从东北出来,带着几十万人,谁死了,谁伤了,他应当回东北报告报告。我答应他向蒋介石说一说,我把马占山的话就向蒋介石说了一遍。过了两天,马占山告诉我说,现在就是他一个人不带也不许他回去了。马占山很难过地说:“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连家都不许回了。”我看他说那话是有决心的。马占山必要回去的理由,是那么重要,不许回去;而到东北去的人不是面生可疑,便是平素连报纸上都没有见说过他的名字的人。然而这些人当了主席的当主席,掌了政权的掌政权,东北的人们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带军队的人像马占山这样的人,也一个没回东北去。东北的老百姓们都在那里彼此相问,莫非我们都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余孽吗?我们在地下几十年来同日本鬼子拼死命是有了罪呢?愈问愈疑惑,愈疑惑才愈明白,原来就因为我们是东北本地人,才不许我们过问自己的事。刚脱离了日本的铁蹄,又要接着做蒋介石的奴隶,我们东北又该做贪官污吏横暴军阀的殖民地了。这就是抗战以后蒋介石怎样毁害东北人民的一个铁证。

第六十二章 说体面话不做体面事的蒋介石

  政治协商会议怎么开的,蒋介石说的什么话,怎么闭幕,闭幕时蒋介石说的什么话,回忆起来,是很有兴趣的。我记得当时蒋介石简直是把世界上最体面的话都说尽了,不过他一面说这些体面话,一面秘密地下了命令,打内战。蒋是欺骗美国朋友吗?还是欺骗全国的民众,还是欺骗全世界的人类呢?总而言之,蒋介石就是一个大骗子手。

  现在,我把蒋介石在政治协商会议的开会词抄在下面:

  “本会议召集的目的,是邀集各党派代表和社会贤达来共商国是,我们所要商讨的,是国家由战时变到平时,由抗战进到建国的基本方案。今后的问题,是怎样集中一切力量,增强一切力量以开始建国工作问题。我们八年苦战,死者为国牺牲,生者备尝痛苦,惟一的目的就是在国家民族的生存,排除建国的障碍以求得这一个复兴建设的良机,现在抗战既已胜利结束,建国工作就应该立即开始。我们中国必须实行三民主义,已为全国所公认。中国必须成为统一、民主、富强的国家,更是世界所切望。所以我们一方面要努力促成国民大会的如期召集,民主宪政的及早实施,同时我们在国民大会召开以前,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来清除一切足以妨碍意志统一、影响安宁秩序和延迟复兴建设的因素,以充实我们建国的力量。现在我们还要乘此机会向各位宣布政府决定实施的事项:

  一、人民之自由:人民享有身体、信仰、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之自由,现在法令,依此原则分别予以废止或修正,司法与警察以外机关不得拘捕审讯及处罚人民。

  二、政党之合法地位:各政党在法律之前,一律平等,并得在法律范围之内,公开活动。

  三、普选:各地积极推行地方自治,依法实行由下而上之普选。

  四、政治犯:政治犯除汉奸及确有危害民国之行为者外,分别予以释放。

  都能开诚布公,大家本着互尊互信,互助合作的精神,实事求是地寻觅各种问题合理的解决,使本会议始终在祥和协调空气之中,获得圆满的成就,尤为本会议最可宝贵的收获。本人虔诚希望这种公忠坦白的精神,能够永远保持下去,大家不争意气,不重私见,只是一心为着国家,为着人民而共同协力,则本会议的一切协定,必可顺利执行。今后无谓的政争,必可彻底化除;和平建国的目的,必可迅速达成;对于未来宪政实施的前途,也必能因此而更显光明;这是今天开会之顷,本人十分愉快的感想,应该特别提出来向诸位表示感慰。”

  既是这样,为什么杀李、闻二位呢?

第六十三章 有时也像傀儡似的蒋介石

  在一九四六年一月,国防最高委员会中,蒋介石交下去年年底陈诚提出来的大赦政治犯的案子,请大家讨论。头一个就是居觉生,说:“很多很好的青年关在监狱里不能做事反来吃饭,把他们放出去,又省得国家给饭吃,他们又可以为国家生产。”邵力子说:“大赦政治犯应当办。”我说:“这个案子已嚷了八、九、十年了,今天完全胜利了,更应当快办这个案子。”

  当时,除了我们三个人说话之外,没有别人说话,这样应当通过了。哪晓得蒋介石的一个走狗,一个小孩子而且是列席的,他说:“这件事情不能办,蒋主席就不愿办这个案子,请大家万万不可通过,通过了这案子增加蒋主席的困难。”这个人就和蒋介石的太监一样,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办法和他辩论,就这样又把案子搁起来了。我觉得蒋介石用的这些狗完全是助纣为虐残害中国人民的刽子手,我当时气得不能行,回来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也把它抄在这里,希望读者可以明白当时的情形。

  “交议陈诚部长十二月廿七日提案一件,系呈请于三十五年元旦颁布大赦令者,祥阅签呈,实有先获我心之感。盖日寇侵凌,国土丧乱,人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者,不识凡几,因而铤身走险,以谋衣食,以育子女,作奸犯科,根源在此。

  八年以来,民之痛苦极矣。除甘心卖国的汉奸,贪污祸民之官吏,罪不容诛而外,其他人犯,祥每思其罪行,考其究竟,愈觉如坐针毡,汗流浃背,愈觉罪不在人民,而在我等公仆之身。世间安有不畏法不识狱中之黑暗酷虐,而自投罗网之人?今胜利已临,建国已开始,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实为非常时期,应实行非常之法,大赦罪犯,正宜此时。昨日居院长觉生、邵秘书力子及祥均经赞同此案,并深感有即日施行之必要,乃不料一二人以为应再考虑,交付审查。何日再议,何日可决,何日可行,则难言矣。一二人之咬文嚼字,数百万人之自由不得复;一二人之阻挠,开明政治步伐不得大步前进,实觉令人惋惜。若在平时犹可言之,值此国家大转捩之际,深盼蒋主席当机立断,采择众议,即日行之,善莫大焉,此其一。

  再者,阅今日报载中央社通讯,昨日国防会中主席指示:‘人民享有身体、信仰、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之自由,依此原则,对现行法令,分别予以废止或修正。于十日内拟定办法,呈核后交政府施行,政犯于七日内调查明确,除汉奸及确有危害民国之行为者外,分别予以释放。’此两点政策之披露,甚觉重要,且为多年来人民所望者,即付实施,愈快愈好。祥曾为主席诵读文韬第一说记姜太公说,文王有言曰:‘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恶,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又忆及美故总统林肯之故事,云有一童子年十二岁,以其父犯死刑,即将就法,在此最后之时间,乃思林肯或能救之,即往谒总统,愿以自身代其父死。林肯削苹果一半予之,令其畅述其父犯罪及家庭间之情形。述毕,复哀求林肯允其所请,林肯乃予另一半苹果交彼云:‘汝返家,可与你父共食之。’此子知林肯允释放其父,返家后,父亲果获释,一家之欢快不可言喻。此一段故事,可知林肯总统爱民之亲切,救难之快速。祥素知主席英明果断,必可坐言起行,媲美林肯也。持枪作战者,均可令人停战,何况手无寸铁之人民予自由,政治犯予开释,普通犯予大赦诸事载!化干戈为玉帛,以人民为朋友,此其时矣。”

第六十四章 主使特务流氓各处打人的蒋介石

  重庆有个沧白纪念堂,那是纪念杨沧白先生的。杨沧白先生名字叫庶堪,早年跟孙中山先生在一起革命,后来做四川主席,道德学问都很高尚。他死了之后,重庆市民在重庆市内建了纪念堂来纪念他,名曰沧白堂。

  当政治协商会议开幕以后,许多赞成政治协商会议的人们就在这个纪念堂开有一星期的会,每天请人讲演,为要使人民大众了解清楚什么是政治协商会议。每一次到的人很多。蒋不愿人民了解政协的意义,就派特务故意地在那里捣乱。先是乱挤乱推,后来丢石头抛砖块,接着用铁尺、木棍乱打,把会场打得乱七八糟。人打伤许多,桌子凳子全被破坏了,房顶也破了个洞。有人把这事说了,我去看,只见破烂的桌凳,堆在墙角的一边,正有几个外国记者在那里照相。当天十二点,蒋介石请吃午饭,有些常务委员都到了,我就把看到的情形对蒋介石说了。我说:“这种野蛮现象被外国朋友照了相去,外国报纸一骂,重庆政府不好。是的,人家骂我们,我们可以说,那是共产党报纸的,或是共产党造谣言。实在说起来,这样的做法太不对了。”蒋说:“吴铁城赶紧去看去,快快地把它修理好了!”吴铁城满嘴里说:“是是。”过了两天,我又去看,有些木匠在那里收拾桌凳,有些瓦匠在那里收拾屋顶。打伤的人是谁打伤的,蒋介石是一句不说。我对蒋介石说:“若是这样下去,社会永远不会安定,将来不晓得要出多少条人命。常说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是起头很小,若不赶紧禁止,将来一定出大事。”

  不多两天,较场口开大会庆祝政治协商会议成功。那天到的人很多,本来筹备会的时候,早就约有蒋家团体的人们,他们从未出席一次。到了开大会的头两个钟头,所有的打手特务都到了。特务们自己当了主席,就吹起来唱起来。李公朴先生刚一说话,就把木棍、铁尺、石头、瓦片乱投起来。郭沫若先生的眼镜打碎了,头也打肿了。李公朴先生的头顶打有二分深的口子。劳动协会的一位工友,也被打得头破血出,几乎要了命。育才学校的学生离主席台很远,后来特务们说育才学生是打手,这不是活见鬼是什么?听说这次陶行知先生和沈钧儒先生几乎也被打着。

  后来知道重庆有一位叫刘野樵的自告奋勇的包办了这次的事,台下的特务打手,除了特务之外,那些打手都是刘野樵用两万现洋一位雇了来的。刘野樵往领钱的地方去报,雇了打手五百人,实际上只有二百五十人。因为这一次的大打,刘野樵可真是出头露面了,除了一千万赏金以外,还得了重庆市参议员的位置,后来因为分赃不均,各报上都登出来了。有的打手说:“若不是我帮你去打,凭你个刘野樵就会当上重庆市的议员?”刘野樵也不示弱,他说:“少分了一点钱,你也不能把我们的秘密说出来,你这种行为,还算有人格么?”一面说着,一面跟着打起来,又打个头破血出。想不到重庆市的参议员发了电报把刘野樵的土匪行为完全揭露出来。结果,刘野樵的参议员名义被取消了。拿这件事来看,就证明了,政权在手的人,万不能利用土匪。像刘野樵这样的人做的事情,在中国历史上找不出很多来,只有袁世凯用过这个方法。

第六十五章 把三民主义变成三我主义的蒋介石

  要开国民党第六次代表大会。我看准了,蒋介石一切的行为,完全是为他自己打算。因此我不愿意再做国民党党员,我给蒋介石和中央朋友们写了两封信,请他们开除我的党籍;并且说明了:“开会不出席”。第二天居正和邹鲁两位先生就来劝我,无论如何要出席一次。因为这两位先生都同我一起共过生死,我就答应他们下午出席。那天蒋介石做主席,蒋说:“我的话决没有错误。”迟了一迟又说:“我的话是完全对的,”又迟了一迟说:“我是总裁,我的话,你们要照着去做。”我听蒋介石这个话,完全是疯了,他真是把三民主义变成三我主义了。第二天开会,我没出席。听说,那天的会王昆仑先生在会场里,质问一件要紧的事,那本是很平常的话,各报上也得登载出来了。本来蒋介石也没出席,有蒋的走狗报告了蒋介石,那一定是添枝添叶的。蒋介石午后出席,就问:“谁说的话?”就把王昆仑先生骂了一大顿,甚至于说:“你是国民党党员,你是立法委员,你在外面说的什么话?你的妻子就一天在外面和共产党来往。”蒋介石的走狗们就在后面嚷:“拉出去,枪决他。”大家看看这一段,蒋介石拿着国民党的人当什么看待,不是都成了蒋的奴才吗?

  会开完了,蒋介石找我到南山去谈话。蒋说:“为什么老是见不着你的面呢?我不请你,你就不来,你看这个事怎么办?希望你对大局多关心!见到了就说才好。”我说:“不是没说话啊。说了,你全不办,我还有什么说的呢?”蒋说:“你千万不要客气,我能办的,我就去办。”我说:“国民党,在孙总理领导的时候,大家见了面,都是诚诚恳恳,亲亲热热,都有一种精诚团结的愿望。现在是归你领导了,这个一上台,那个就在后边骂他:‘滚下来!’甲某上台说话,乙某就说:‘拉出去,枪决他,’这不是你亲眼看见的么?这种情形,是不是你领导的成绩呢?这件事情,若没有去挽回,连土匪集会都不会这样。”蒋介石那天真是被我说急了,瞪着两个眼,面上通红,用很小的声音对我说:“这话真对,我们应当赶紧改。”那天,蒋又非留我住在南山不可,后来就谈论起水利来。我就说:“水利若不赶紧办,保不定年年有旱灾,年年有水灾,我们的同胞们,每天都在恐慌之中。”蒋说:“好,长江的水利归我办,黄河的水利归你办。”第二天早晨,我给蒋写个中堂,其文如下:

  齐桓公之郭问父老曰:“郭何以亡?”父老曰:“善善恶恶。”桓公曰:“善善恶恶是好事,何以亡国?”父老曰:“善善而不能举,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国。”

  蒋介石问我:“是刚才写的么?”我说:“是送给你的。”蒋介石看完了,笑笑说:“正中我的毛病。”那天我们坐一辆车回重庆去作纪念周,刚到长江边上,汽船已经预备好了,船上摆了两把大藤椅,很好的太阳,微微的小风。船一开我对蒋介石说:“我有一篇词给你读一读,你愿意听么?”蒋说:“好极了,请你读一读!”我就高声朗诵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蒋介石听完了我念的词,他说:“太好了,这是谁作的?你给我讲讲这个意思好不好?”我详详细细地讲完了,又一句一句地解释了一遍;最后我对蒋说:“抗战已经完全胜利,你是不是还要做皇帝?我们何必再干呢?让人家干一干不好么?全国的同胞都来参加政府的工作,都有说话的机会,你去背着铁铣修闸,我来背着大镐去打坝。每天下了工,作一首诗,画一张画,找几个朋友在一块唱个歌,那不比一天拍着桌子,见谁骂谁,吹胡子、瞪眼睛好得多么?”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国民政府门口,就下车去作纪念周。

  抗战胜利之后,我从青城山经过成都,来到重庆,接到中央党部的通知,说某天上午九点钟,开检阅大会,指定了在什么地方集合。到了时候,我同白健生(崇禧)、程颂云(潜)都在那里等着。过了半点多钟,还没有什么消息。忽然间谷正纲、方治坐着车来了,说:“蒋介石不出来检阅了,就在军事委员会大门上边站在那里看看经过的队伍就成了,请各位先生到军事委员会去。”这样我们就坐车跑到军事委员会。又等了半点多钟,还是谷和方跑了来,说:“仍然要出去检阅,请大家的车辆要按着规定的次序排了出去。”我和白健生的车是排在第五辆,蒋介石是第一辆,谷正纲、方治是第二辆,侍从室是第三辆,陈诚、戴传贤是第四辆。在军事委员会大礼堂前面要上车的时候,蒋介石从里边走出来,让我和他坐一个车。我说:“不好,你派的总指挥谷正纲、方治规定我们坐第五辆,谢谢他吧!”这样,蒋就请程潜和他坐一辆车。出了军事委员会大门,向右拐,那也算军乐齐鸣,人山人海。还没有走了三四百步,蒋介石叫他的侍从少校参谋来说,请我们坐的车到前面去同蒋介石的车在一起。我说:“这车过不去,我不能到前面去。”大概又走了三四百步,又来了三四回人,一定叫我这车到前面去。我说:“你们看这样挤,车怎么可以过去?蒋为什么两次三次请我到前面去呢?”后来才知道沿路两旁的民众都在那里高呼:“蒋委员长万岁!冯副委员长万岁!”蒋介石听见这种喊法也许是他良心发现了,也许是他良心磨不开了?他又不能说:“不许你们喊冯副委员长万岁!”我的车一走到民众的面前,大家就喊起来,喊得更厉害。“在这里呢!在这里呢!”正巧戴传贤和陈诚的车又坏了,他们又来上了我的车。他们亲眼看见各界的民众对于冯玉祥那么崇拜,那么欢呼,他们没有法子不大吃一惊。游行了两个钟头以后,解散了,我要下车的时候,白健生说:“今天才知道民众拥护冯先生的精神和热烈的情形。”又说:“我们没办法,民众们都不认识我们。”拿这一次大检阅来看,各国的军队都在那里,他用了这两个人当指挥,蒋介石不是儿戏国事,那就是形同木偶,哪有一点办国家大事的存心在里头。他自己存心就像是一个木头球一样,任人家用脚把他踢来踢去,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第六十六章 背叛孙总理中山先生遗教的蒋介石

  蒋介石向来是拿着孙中山说的话当招牌,又拿着中山先生的话当敲门砖,门开了,砖也丢去了。举一个例,我们看看中山全集上,写吴佩孚是卖国贼的地方,有多少处?而吴佩孚杀了多少学生,多少工人,多少革命党?“九一八”之后,吴佩孚和日本人勾结,吴是愿意做汉奸的,就是价钱没有讲妥。难道这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么?因为讲价钱还不成功,吴佩孚死在北平,蒋介石还命令褒扬他,还为吴佩孚开追悼会。如果吴佩孚应当褒扬,值得追悼,那么孙总理说的话不是胡说么?假如蒋介石也承认孙总理不是胡说而要这样做,岂不故意地打孙总理的嘴巴吗?现在我把孙总理骂吴佩孚的话抄几段?请大家看看就明白蒋介石是不是背叛孙总理的遗教!

  一九二三年,中山先生复段祺瑞电:“曹吴祸国穷兵,残民以逞,甘为戎首,举国痛心,文已移驻韶关,宣告邦人,出师入赣,期与浙奉义军一致讨贼……”

  一九二三年中山先生致卢永祥电:“曹吴祸国,稔恶贯盈,除暴锄奸,咸同斯愿,文已宣布国人,一致声讨……”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八日,北伐宣言(前略):“最近曹锟、吴佩孚,加兵于东南,则久之悬不决,金法郎某即决定成立。由此种种,可知十三年来之战祸,直接受自军阀,间接受自帝国主义,明明白白,无可疑者。今者浙江友军为反抗曹锟、吴佩孚而战,奉天亦将出于同样之决心与行动,革命政府已下令出师北伐,与天下共讨曹锟、吴佩孚诸贼。于此有当正重为国民告,且为友军告者,此战之目的,不仅在覆灭曹、吴。覆灭之后,永无同样继起之人……”

  一九二四年九月五日:“去岁曹锟背法行贿,渎乱选举,僭窃名器,自知倒行逆施,为大义所不容,乃与吴佩孚同恶相济,以卖国所得,为穷兵黩武之用,藉以摧残正类,消除异己,流毒川、闽,四海同愤……”

  关于这一类的文件,要抄写起来,几万字都抄不完。大家请看看,中山先生是不是说:吴佩孚是贼?是不是说:吴佩孚是国贼?是不是说:吴佩孚是卖国贼?而蒋介石反倒拿着吴佩孚当他的前辈先贤,这是不是背叛了中山先生的教训?

第六十七章 杀大学教授的蒋介石

  自从政协开会之后,各党各派的和无党无派的同胞们全都是分外地高兴,都以为从此就可以民主,就可以自由了。谁想政协开过之后,特务们还是在各处乱打人,乱抓人。当然有一些大学教授和一些大学生们看着更觉难过,免不了要说正义感的话。那些大学教授们说的话,都是全国同胞们所要说的。如同为什么不给我们自由?为什么胜利后还不实行民主?为什么乱打人?为什么活埋人?为什么还是打内仗?就因为他们说了这些话,在云南昆明的一位大学教授,李公朴先生给特务打死了。李先生是位美国留学生。他是在民主国家学的学问和知识,他愿意把他所学的贡献给他自己的同胞,把他自己的国家也改造成一个真的民主国家。就因为这样,蒋介石授意他的特务在昆明把李公朴杀死了。当时有很多正义的人都是气愤填膺。有一位大学教授闻一多先生,在会场里说了许多不民主乱杀人是罪恶的话,出了会场又被特务开枪打死了。闻先生也是美国留学生。他被特务开枪打死之际,他的儿子伏在他父亲的身上说:“你们打我吧!不要打我的父亲。”那些特务就把闻一多的儿子也给打伤了。这两位大学教授都受过完全教育的,都是为了和平民主来呼吁,手里并没有枪和刀,况且蒋介石说过的许人们言论自由,为什么说了几句话就要特务把他们暗杀了呢?这不是太卑劣吗?当时云南省党部是李宗黄负责,特务归他指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出了,人人都说李宗黄应从严惩办。但是蒋介石一面把李撤掉了;可是,同时又把李调到中央党部更升高了李的地位。谁能说蒋介石不是杀死李闻二位先生的主凶呢?

第六十八章 随便乱杀公务员的蒋介石

  派到前面去接收的不是蒋的心腹,便是蒋的亲戚朋友或老乡。还剩下的文武机关的公务员怎么办呢?那才是出奇到万分呢。能雇民船的雇民船,能坐汽车的坐汽车,坐飞机坐轮船都好。总而言之,抢到什么算什么,抢不到的那只有倒霉,谈起来也真算可怜到万分!有些公务员带着家眷、桌椅坐着民船,一船一船地都翻到江里。他们在这八年抗战里,什么苦都吃过了,打算现在可以回家看一看,哪晓得连尸都抛到江心里去了。要说死的这些人,不是蒋介石害死的是谁害死的呢?好多的桌椅、凳子,各项文卷等还没有过巫山巫峡,船就翻了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这够多么痛心呢!

  蒋介石找我坐飞机到南京。我说:“不成,我不能坐飞机。”他问:“为什么不坐飞机呢?”我说:“抗战的时候,许多亲戚朋友都因为不愿意当亡国奴携家眷逃出来了。现在胜利了,我留他们在这里不管,我自己回去了,他们怎么能走?虽说他们没有钱,就是有钱,他们也回去不了。我盼望你给我一条船,我可以把这五六百口子亲的厚的都带回南京去。”他觉得我这话不好听,可是,他也不能不给我船。我说得很清楚,他不给我船我就不走。

  事有凑巧,朱绍良给我预备的船叫“民联”。这样正好,我的一切的朋友们,凡是自己不能走的我都请他们同我一路走。这样我们在“民联”上就真成为“民联”了。我们大家作诗的作诗,开会的开会,写文章的写文章。实在算起来在船上我们有九百多人,这些坐船的一个钱也没花。有些朋友们道谢我,我说:“这是你们应当的,蒋介石应当为每一个因抗战而到重庆的人预备船,大家为什么到四川,都是帮助政府抗日的。今天我们胜利了,应该喜喜欢欢地回南京才对。说政府出钱,谁不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难道说,还叫蒋介石回去卖地么?这是蒋介石应当请你们大家的。他不请你们,我替他请你们,快不要说谢我的话。”

  在重庆未开船以前,因为听说到办水利的事,我就托朋友找了几本英文本子关于“田纳西水利”的书,就知道美国有一个很伟大的事业,就是威尔逊大总统提倡的,罗斯福总统实行的,美国田纳西省打二十几道坝,不但把水灾旱灾都免了,并且把蚊子都弄得没有了。因此,我就想着,假如我们中国能够这样办,岂不也没有水灾旱灾蚊子了吗?

  过了几天,许多民主人士从上海到南京来请愿,才到下关车站,又是较场口那一套,叫许多的兵穿上便衣,把马叙伦、阎宝航先生们,雷洁琼女士等都打伤了。还有大公报和新民报的两个记者也遭受了毒打。我觉得这真是天翻地覆的事情。民国的公务员都是公仆,人民都是主人,仆人打主人,还不是造反是什么?我马上给白崇禧打电话说:“抗战以前大学生们到南京来,因为那些大学生们说话激烈,就有人主张叫张治中开枪去打。张说,若开枪打学生,你们去,我不去。结果张治中见了学生痛哭了一回,学生也都哭了,那件事情才过去了。今天把人民的代表都打了,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是蒋介石打的是谁打的?赶快去认错,赶快去赔礼才对啦。”白说:“请你听着,我给陈诚打电话,”那天,白对着陈诚真是发了脾气。可是那些被打伤的先生们,怎样也想不到胜利以后,他们代表着人民的意思,用和平合法的方式向政府来请愿,都遭受到蒋介石这种残暴的毒手。

第六十九章 用黑名单杀陶行知的蒋介石

  就在下关打了人民代表后,不多几天,特务机关开出了一个要暗杀的黑名单,第一名就是陶行知先生。一些民主的朋友都知道这件事,陶行知也知道。政权在蒋介石手里,他有大量的特务人员,他要打谁就打谁,他要杀谁就杀谁。既然有了黑名单,他还跑得了吗?因此,陶行知先生就下了决心,他自己随时要为和平为民主被蒋介石打死的。他就把他多少年来的文件、书札、诗稿等等的东西,一连整理了几天几夜,预备着死。同时,在陶行知先生住的地方经常有五六个特务员带有手枪、炸弹,盯在门口。同时上海各地都在抓人,失踪的失踪,活埋的活埋,陶先生就在这种情形下,在一个厕所里,一头栽下来,死了。像这样一位几十年不曾见过的民主自由教育家,这样的就被独裁者给迫死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和蒋介石算账的吧?!

  陶行知先生在重庆北碚附近的草子街办了一个育才学校。那个学校的小学生,都是河南、安徽、江西、湖北各省的难民的孩子,有些是由战时儿童保育院挑来的天才儿童。这些孩子们甘苦与共,陶先生和讨饭一样各处地向人家募捐,不是为他自己乃是为这些孩子。对于这刻苦的教育家,政府应当帮忙才算对。但是经常有几个特务包围这个学校,等着孩子一出来,特务就去问:“你们先生说了什么?”问长问短,学生和先生都莫名其妙,为什么来用特务到学校捣乱。

  说起陶先生办教育来,他真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我不能不把我所知道的事写在这里。有一天,我到草子街里去看陶先生。也是午后两三点钟,正是杨耿光(杨杰)先生的女儿,约有十一二岁,拿着耿光先生一封信到陶先生这里来上学,走路有点跛。陶先生问:“你的脚怎么啦?”女孩子说:“皮鞋里有个钉子把我的脚扎了。”陶先生叫她快把鞋脱下来,看看脚后跟被钉子扎的洞,直流血。陶先生的夫人先用酒精,又用棉花浸上碘酒,把孩子的脚擦了,放上膏药条;行知先生就用个小锥子钉钉铛铛地把鞋子的钉子给碰进去,用手摸了又摸,真正平了,然后交给孩子说:“今天不要穿了。”拿这件事情来看,杨耿光先生又没有去,他的女儿只拿一封信来,而陶先生对着孩子是这样的爱护!这样有爱心的校长,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好的热心的教育家。不但不奖励他,而生生地迫死他。

  有一天,我同陶先生看见他们音乐班里有个小学生叫陈贻新,弹琴、唱歌都非常好,就是头上没有头发,是个光亮的秃子。我对陶先生说:“我们要解除民众的痛苦,说是容易,做则很不容易。看陈贻新没有头发,觉着多么痛苦。若真能帮助他长出头发来,那可是真的帮了他的忙。”后来看见黄次咸先生说,在荣昌有个朋友是由法国学医回来的,能治头上没有头发的病,就托黄先生去问,可不可以给治一治?那位先生回信说:“既是陶先生的学生,我愿意捐药和工夫,只要有人捐路费和住的地方,那就可以。”我说:“为了陶先生的学生,我愿意负责来回的路费。”黄次咸先生说:“为了陶先生的学生,我愿意捐宿食费。”果然把医生请了来。小学生吃了药,两个星期没起床,脚都是肿的,吃了多少药呢?只有半个大米粒那样的大。经过两个月的治疗,乌黑的头发长得满满的,半年以后,那头发长得好极了。陶先生说:“这个光亮的秃学生长出好头发,比我自己是个秃子长出头发来还要高兴呢。”由此可以看出陶行知先生真是爱人如己,谁想这样被人敬爱的陶行知先生会被蒋介石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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