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清清的河，从小镇流过 -- 润树

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一个小镇上度过的。我怀念小镇，更怀念流过小镇的那条河。

这河有百十米宽，除了在夏天的涨水期外，它总是清清的，很清，很清。既使是在夏天，上游下大雨使河水变浑，但过了几天，雨住沙沉，水就又转清了。在我的童年，最开心的事是，当春天来临，河水渐暖，我们一班小伙伴，就会脱了鞋袜，赤脚走到河里去。脚板踩在河沙上，小腿浸在河水里，身子浴在阳光中，那惬意，不是言语可以道来的。更让小童们兴奋的是，水里有成群的蝌蚪，沿河而上，绵绵不绝。两手下去一捧，再浮上来，便有数只小蝌蚪，在两只手里快乐地游着。

河是由西向东，而镇是坐北朝南。小镇就一条街，由石板铺成，比河岸高出十多米。一条约百米长的阶梯小路，与街形成一个T字，码头躺在T字的下端。这码头既给渡船停靠，又供人们洗衣挑水。到了傍晚，它还是人们聚集的场合。如果是夏天，女人多是在洗衣拉家常；男人则不一样，有洗衣的，有纳凉的，也有吹牛摆龙门阵和传播小道消息时事新闻的；孩子们么，都在河里呢。码头上充满了生气和安乐。

河的南岸是山，颇陡峭。山崖中间开出一条铁路，火车日夜穿行。白天，有客车通过时，镇上的小孩就会数它共有多少节车厢，通常都是12节，尽管有时会多一节，甚或两节，但却不大会少一节。晚上，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听火车驰过，车轮碾过铁轨接轨处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清晰可辨。沿铁路往下5里路，有一个火车站，人们可以从这里乘车通往外面的世界；往上5里，是一个工务段，住着很多铁路维护工人，他们的子女，天天步行到镇上来上学。这两地常放映露天电影，小镇的人们，总会成群结队，前往观看，象过节日一样。每当此时，渡口的船工就要到半夜才能收工，但收的船资是不变的。

渡船是南来北往的交通工具，一前一后两人将持。在前的除了划桨，离岸和靠岸时还要借用竹篙；在后的既掌舵，也划桨。渡口有两只船，南北对驶。平时，它们垂直地驶向对岸，涨水时，则要先向上游划一段，以抵消水流冲击造成的偏离。船中间有蓬，渡客既可在里面悠然而坐，也可在船头迎风而立。当然这是在渡河人少的时候。赶集的日子，农人带上自己种的蔬菜，养的家禽牲口，使用的农具，等等，总是把渡船塞得满满的。不过，翻船沉船的事故从未发生。

除了渡船，平时也有货船驶离，通过和抵达小镇。所运的，大抵是煤和粮食。偶尔还会有打渔的船队经过。这些船队的船有时多达几十只，但都很小，划得很快。他们每次路过都会在小镇的上游安营，即为了生火做饭，过夜休息，也可将鱼卖给小镇的人家和机关团体。这时我们便有鱼吃。小镇上也有一两户人家常年打渔，但往往所获不丰。也许是我们这一河段不适合鱼群生存。不过，我却经历过一次捕鱼的快乐。有一年夏天涨水，一伙小朋友合计说咱们去摸鱼。平时母亲管我们甚严，不准许我们独自下河，特别是涨水时。但这次诱惑太大，就大着胆子去了。果然，一下到河里，就感觉到鱼不时往小腿上碰撞摩擦，伸手去抓，要快，一条鱼便拎上来了，真应了浑水摸鱼的成语。有经验的朋友说，因水浑，鱼看不见，便到处乱窜。还有可能就是涨大水，中间水流急，鱼就往边上游。不过也有麻烦，这河里的鱼，一些身上有刺。最常见的一种，我们叫母猪壳，体乌黑，象非洲鲫鱼，刺很厉害，手常被它扎出血。但与由捕获带来的快乐相比，刺痛也就不算什么了。我们就这样沿河而上一路摸去，直到天黑才上岸。回到家，料想会遭到责备，但母亲看见我们抓了这么多鱼，手也扎出了血，不但没忍心责罚，还赶快把鱼烧好，让我们品尝自己的劳动果实。

每年端午，小镇的人们，都会在河上举行龙舟比赛，完了再抢鸭子。可怜的鸭子，头上被划开一道口子，再撒上盐。一放入水中，它就飞快逃离船只，然后钻到水下，力图洗去头上的盐。参加比赛者，一齐划船去追，继而潜入水里去抢，谁抢到归谁。这都是团队比赛，有时要很长时间才能得手，但差不多最后每个队都能抢到一两只，非常好看。可惜这项活动，后来停止了。

这河也是小镇的天然游泳池。我很小时不会游，就在浅水里玩，学闷水。闷水学会后就把头埋在水里游。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把头抬起来，象别人那样，想游到哪就游到哪。这以后的每个夏天，我们几乎天天都到河里去游泳。平时母亲禁止我们在没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去河里游泳，更不许游到对岸去，但我们总有对策。有一天，我第一次和朋友们偷偷游到了对岸，在岸上玩了一会，再游回来，达成了多年的心愿。本以为无事，结果被一个小女孩看到并告诉了母亲，还加油添醋说我在河心差点游不回来，使受我到责骂。从此，我对那女孩另眼相看。几十年过去了，我早已原谅你的告状，小妹妹，你现在可好，你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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