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奈何英雄（初稿） -- 慕容无言
大家发帖救河的时候，俺却打不可网页，错过了献血的好机会阿......赶紧补。
奈何英雄
文/慕容无言
和北方的其它城市一样，南江市的秋天通常来的较晚，已经进了九月，夏天的热气还没在蒸腾着，城市里只在夜深黎明时有些秋天的凉意。市政府为改善投资环境展开了\"靓丽工程\"，市区临街的楼面上都装饰了节能彩灯，繁华街道的商铺也都更换了霓虹灯，一到夜晚华灯初上的时候，全城都会变得璀璨起来，象一个五彩大水晶，透出辉煌繁华的气息。河西区的灯火与河岸这边东区的霓虹灯不同，那是建筑工地上各种大瓦数的灯泡组成的，在纷繁彩灯的对比下，显出一种单调而强壮的昏黄色，就像多少年前那种款式呆板却很扛冻的大棉袄。那里是新规划的城市高新技术开发区，将日趋拥挤的老开发区中不少企业都搬迁到这里来，同时积极给出优惠政策来继续吸引海外投资。所以河西区从开春一直到现在，几乎变成了一个机器轰鸣的大工地，各式浇注、装挂的厂房如发酵的面包，一天天膨胀起来。
这天下午，苏丹红正在电脑前整理资料，一声清脆的刹车音从院子里透过窗户传来，不一会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楼道里响起一个高细的男声：\"人呢？怎么还没准备好地毯啊！外宾都下飞机了，正往这儿走呢。快准备红地毯，所有人都去前面正门迎接。和以前一样站地毯两边，要热情一点。别忘了都去总务科领日本国旗，一人一个！用完了交回去！\"
这喊话的人是开发区服务中心于主任的秦秘书，服务中心的三号人物。开发区为了方便外籍企业办事，将园区的工商、税务、银行、环卫、公安等诸多部门抽调一部份人到服务中心办公，便于\"一条龙\"的为外籍企业解决问题，体现开发区服务的方便与高效，而苏丹红所在的服务中心就是为园区所有机构、企业提供政策咨询、对口联系、生活辅助等等所有琐碎服务的。开发区为了现实对外籍企业的重视，经常要请有投资意向的外籍企业高管来服务中心参观，叫做\"展示实力\"。而地位位于正付主任以下的秦留敢秘书就是这件大事的主要负责人。
一群人抬着地毯穿过服务中心大厅直奔前门，前台的接待小姐武桂芝看着苏丹红笑道：\"苏姐，又要接客啦？\"苏丹红啐了一口道：\"胡说，一会儿看我揍你！\"两人都是哈哈一笑。服务中心把衣冠楚楚、举旗微笑的迎接客户活动说成\"接客\"，是有来由的，彼此之间也经常一此来相互打趣。
众人在地毯两边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在一片对秦秘书的抱怨声中，几两丰田车才姗姗而来。六个中年日本客商在秦秘书的陪同下，踩着红毯穿过夹道欢迎的人群，进入了宽敞气派的服务中心。看着日本人的背影消失在转门中，大家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地毯、收拢个人手中的小旗，热得满头大汗的王鹏忍不住对苏丹红抱怨道：\"这秦秘书也真是的，机场离这里六十多公里，这么早出来傻晒着，就为这一分钟。让这些个日本人跑这儿检阅部队来了！\"
苏丹红笑笑道：\"今年市里引进外资的目标是六个亿，摊到咱们新开发区头上是九千万，咱们这新开发区知名度又不如老开发区，全靠于主任和秦秘书跑出去拉人来投资，这年头，忽悠人家来办厂够不容易的。怎么着也得支持一下啊，再说完不成制指标，年底咱们的奖金朝谁要去？\"
经过几番努力，这笔日方投资居然争取下来了，日本客商看中了开发区西侧与老城区相连的一块土地，顺利地签合同、建厂房、机器设备如期运到，招工也如期展开，秦秘书一下子成了服务中心的功臣。
苏丹红是法律系毕业，主要负责给开发区内各企业提供法务方面的咨询与建议，根据服务中心的要求，她必须有一半的工作时间用在主动走访中，要不停的到各外资企业中去主动上门，提供相应的服务。苏丹红写着走访计划不由得叹口气，上个月他的朋友郑惠娟从外地来看她，在服务中心里转了一圈之后赞叹的不行：\"啧啧，到底是重视外国人啊，人家外国公司起照、办税、年检、办人事关系，在你们服务中心一个人上下几层楼就能都办了，还有电梯。我们个人做点生意开个公司，这点事够我们跑半年的，就别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看脸色了。我就纳闷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们税也没少交一分钱，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苏丹红当时笑笑没说话，她知道郑惠娟是在瓷器市场里摔打了多年的商人，在商场上她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干练人，但是一遇到这些走公务门的事情就头疼，去年还莫名其妙的被罚款了好几次。她一怒之下组了一个公关部，雇了些职能部门人员的家属来专门处理相关事宜，果然处处水到渠成。这种内外有别的反差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可是苏丹红也知道，郑惠娟手里的瓷器，成色好、设计精的，还是要首先销往国外的。不但是瓷器，如今国内各行业都是把高质量的产品用作外贸出口，给自己人用的，却永远是二等品。
日本人的办事效率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迅速而紧凑，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海运来的设备具都调试完毕，新工人也都招聘完毕，整个企业开始试运转起来。苏丹红也按时去企业里给日方人员提供相应的法律咨询。
周三下午，一身职业装的苏丹红准备去刚成立的日资企业四井电机，就劳动法的一些相关问题对日方高级管理人员提供解释和帮助。临行前出门遇到秦秘书，正好打算去日本客户那里回访，两人便驱车同去。
一进四井电机的厂区是宽敞的柏油地面，两侧种植着移栽过来的杨树和泡桐，远近几处大厂房外檐也是极为干净。秦秘书点点头道：\"你看人家日本人的企业，就是显得有档次，比国内那些个私营老板好多了，西区的那些个塑料厂、机电厂，一天到晚里面都是乱脏脏的。\"
苏丹红笑笑道：\"人家毕竟是成熟的资本家么，在管理、竞争力方面都有一套的，尤其是人家的生产管理…..\"话未说完，两人转过厂房，却发现太阳地里一字排开跪着五六个身穿工作服的工人，几个保安手持电棒站在一旁的阴凉里抽烟闲聊。
苏丹红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拉住一个跪着的工人弯腰问道：\"怎么回事？！\"
那工人似乎被晒了好半天，看上去象一个抽干了水分的蔫苹果，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的应道：\"错误率超了，按规定就要罚跪一小时。\"
\"谁定的规矩？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让你们跪在这儿的？
\"进厂就有这规定了，日本人定的，每天的错误量超过三个，就要出来跪一个小时，还要罚钱呢。\"
苏丹红只觉得一股怒火腾的一下子跳窜起来，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好远的秦秘书，秦秘书正在整理西服上的褶皱，仿佛没看到这边的情况。\"让你们跪你们就跪啊！他们这是违法的！\"
阴凉里那几个保安见话头不对，忙扔掉烟头跑了过来，当先一人举起电棒远远指着苏丹红问道：\"你哪儿的啊？干什么的？少管闲事！\"
苏丹红猛吸了两口气道：\"这是体罚，是违法的你们知道么！日方管理无权要求中方职工这么做！\"
那保安队长一声冷笑\"这是外企独资单位，中国法律管不着，日本人说了算。再说了，这些人脑子笨，干活总出错，就他妈该罚！\"
秦秘书咳嗽一声，皱眉道：\"怎么说话呢！我们是开发区服务中心的！\"那队长闻言有所收敛，用脚踢踢身边跪着的女工接着道：\"这些人，没文化，又没脑子，那么简单的焊接活还总出错，今天算少的，多的时候，这墙根下跪一长溜呢。\"
苏丹红把火气压了又压，她伸手拉扯刚才答话那工人：\"起来，大不了罚几个钱，谁也没有资格让你们下跪！\"
那工人却挣扎着不肯起来，一连苦色道：\"大姐，您就让我们跪着吧，跪着罚十块，不跪的话就轰走不让再干了！一个月五百块的工资啊，一年六千块钱呢！再说也是我不好，干活总出错……\"
苏丹红急得几乎掉泪，她一跺脚使劲拉扯那工人，大声喊道：\"快起来，谁也没有权利让你们跪着！男人膝下有黄金，大老爷们平生只跪父母，凭什么就为几百块钱这么让人作践！\"
秦秘书撇撇嘴道：\"算啦小苏，这是人家日式管理风格，再说了，这是在外资企业里，生产管理上人家说了算……\"
苏丹红猛地甩掉那工人，转身朝秦秘书大声道：\"我不管日资美资，这是在中国的开发区，生产管理他们说了算，但要在中国法律的规定范围内！他们没有权利这样体罚工人，更没有权利侮辱中国人，我要找他们去！\"说着苏丹红迈开大步朝四井电机的办公楼冲去。
那几名保安见状，连忙拦在苏丹红前面，一堵墙般的挡住她的去路，苏丹红是个直率性子，立时与几名保安拉扯起来，秦秘书在后面连连呼喝，却哪里喝止的住。
一群人正在这里纠缠，忽听身后一阵异样声音，原来是日方几名高级经理说笑着走过来。苏丹红一把挣脱了拉扯，大步走过去拦住几人去路，她两腿叉开双臂横伸，一张俏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那几名日方管理顿时一惊，忙有身边的翻译走过来询问。苏丹红整理一下刚才争执中飘散的头发，抬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工人，朝那翻译喝问道：\"你们有什么权利让工人下跪？你们有什么权利体罚工人！\"
对方一个高个子健壮的日本人走出来看了看苏丹红，无所谓的笑笑，然后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话。翻译\"嗨\"\"嗨\"了一阵，忙转过身来道：\"松井先生说了，这几名工人太笨，超过了合理的不良率，给企业造成了很大的浪费。而且这是他们的企业，他们有权管理和处罚工人。\"
苏丹红怒急反笑，问道：\"这不是处罚，这是一种侮辱！你们企业还建在中国的土地上，这不是日本岛、北九州！这是中国的南江市！我们的工人受劳动法保护，你可以处罚他们，但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让他们下跪！你必须立即终止你的错误行为，并向他们道歉！\"
松井听完翻译，把头一摇，表现出无所谓的神请，绕开苏丹红继续前行。苏丹红那里肯放，她后退几步再一次伸手拦住众人，伸手拿出公文包里的相机，手指松井一字一顿的说：\"你必须立即终止你的错误行为，并向这些工人道歉，否则的话，我作为律师将免费为这些人提供辩护，把你告上法庭，中国的劳动法保护的还是中国自己的工人！而且我还会把今天的一切提供给新闻媒体，甚至包括你们日本的新闻界，这将对你们的企业形象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松井听完翻译，脸色瞬时变得铁青，他沉默片刻之后，鼻子里使劲地哼了一声，示意让跪在地上的工人们都站起来，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道歉，然后叫来工长把工人领走。那被苏丹红拉扯了半天的工人眼珠乱转，边走边回头的咕嘟着：\"咋又不跪了，不跪是不是要轰我们回家阿！\"
松井本来很好的心情被搅得烟消云散，一股闷气无处消解，他转过身来对着一边的那几名保安挥动手臂一阵叽哩哇啦的咆哮。这些话想必并不好听，翻译也没有继续翻成中文，但是里面哪一连串的\"八嘎\"保安队长是听的懂得，顿时吓得屏住呼吸，笔挺挺得立在地上不敢动。松井骂完之后，扫了一眼秦秘书，冷哼一声拔腿而去，其他人低头紧随其后。
突然出现一件这样的事情，法律咨询自然无法继续，苏、秦二人只得怏怏而回，路上秦秘书埋怨苏丹红多管闲事，与日方高管搞僵了关系，他日后工作上不好开展，苏丹红却只包着公文包脸朝窗外一言不发。
回到服务中心已经是快下班了，苏丹红心里气闷的没法静下心来工作，便拉来武桂芝来，把刚才自己看见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了一遍。武桂芝\"呸\"一声道：\"这群日本人就不是个好东西，看不起人，他们来咱们这里办厂就是图劳动力便宜，在他们本国一个工人每月没几万块下得来吗？到了咱这边又免税油当财神爷一样的供着，一个劳动力每月才几百块。要是在他们回国内，他敢这么干工会早就上法院告他去了！\"
苏丹红叹口气道：\"这种事启示争得就是个脸面，你就把他告了又如何。我只是可怜那些工人，从老家千里出来挣钱养活一家人，还要受这样的气，说跪就跪。要是我，才不伺候他呢！\"
武桂芝笑着拍拍 她肩膀：\"你呀，就是个火爆脾气，你要是个男人准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走在大街上拔刀相助的。人家那些个工人家里盖房、吃饭、老人看病、孩子上学就指着这些钱呢，都是从山区出来的，初中读完了就算不错啦，你还想要他们怎么着？前几年也是穷怕了，为了活着谁还在乎给谁跪不跪的。\"
苏丹红忽然抬起头问道：\"那你呢？小武，给你一万块你跪不跪？一万不行十万呢？\"
苏丹红忽然抬起头问道："那你呢？小武，给你一万块你跪不跪？一万不行十万呢？"
武桂芝闻言一愣，犹豫片刻后神色稍显尴尬："算啦，我的大律师，赶快回家吧。赶明儿啊让你嫁个冤家老公，天天罚你跪着。"两人嘻嘻哈哈一阵打闹，收拾起书包下班走人。
这半天的闲聊耽误了班车，两人拉手抄近路朝公交车站走去，从开发区打出租回市里是要十几块钱的，若不是赶时间的话，谁也不会这样奢侈。两人穿过街巷刚走过一个弯，武桂芝忽然道："苏姐，怎么后面有人跟着咱们啊。"话未说完，前面忽然闪出几个戴口罩的陌生男子，与后面追上来的人一起，把苏、武二人夹在巷子中。这群人大概有六七个，身穿普通的汗衫、便鞋，有的空手、有的拎着短棒，却都在脸上蒙了一个白口罩。
武桂芝"啊！"的一声跳得老高，闪到苏丹红身后紧紧抓住苏丹红的胳膊开始发抖。苏丹红回手搂住武桂芝退向墙边喝问道："你们要干什么！抢劫可是违法的！根据刑法会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对方的领头人哼了一声，口罩下面传出沉闷的声音："我们哥几个不缺钱，"说着伸手指着苏丹红的鼻子"我们要的是你！"。
苏丹红的心一阵乱跳，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道："按照刑法规定，强奸的上限是五年，绑架的上限是无期徒刑，我劝你们不要以身试法的好。坐牢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那领头人一阵冷笑，用右手中的塑胶棒子拍打着掌心道："苏律师，哪打人要判多少年？我们打掉你满嘴的牙会作几年牢啊？"
苏丹红闻言一愣，她没想到这些人张口能叫出自己的身份，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觉那人手中拎着的塑胶棒子眼熟的很。苏丹红再退半步，心中电光火石般恍然想起，这种短短的橡胶棒子一般是属于保安队专用的警械，而且对面这人手中的棒子上还贴着一个不干胶条，而今天上午在四井电机公司里，自己在硬闯日方办公室的时候，就有人就拎着这跟警棍拦阻她！苏丹红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冷笑，这些戴口罩的人肯定就是上午挨松井骂的那一群保安了，在日本面面前丢了面子，反而忌恨别人，他们这是遮头掩面的来报复出气来了，却没想到还是在棒子上露出了马脚。
那人挥挥手，指挥手下人围拢的紧些，"只要你跑出去五百米就有公用电话报警，有本事你就冲出去，要不就用嘴把我们哥几个说趴下。要不今天老子我就敲掉你满嘴牙！"
苏丹红冷笑一声，解开袖扣，把书包塞给身后瑟瑟发抖的武桂芝"妹子，抱着它别怕，他们要敢上来你就抡开书包砸他们脑袋！"身后武桂芝一个劲地点头却只顾把书包死死环抱在胸前。
苏丹红看着满满围过来的劫匪微微一笑，抬脚踢掉了脚上的高跟凉鞋，右腿忽然横蹬从身后落在左腿外侧，紧接着左脚抬起一记侧踹，把身侧的一个匪徒蹬出四五步远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众匪徒见苏丹红忽然抢先出手连忙一拥而上，苏丹红一招的手更不停歇，左腿收回一个滑步闪电般移到右侧，又是一记侧踹蹬倒一人，接着闪过迎面劈来的橡胶棍，抬左脚弹踢在对方的裆下，不等左脚落地右脚腾空踢出正中那人下巴，将他仰面兜倒。接着落地转身抓住戳过来的一根短棒，旋身形右手从脑后翻出拍在那人脸上，只听一声惨叫，那匪徒鼻血四溅，双手捂脸退到了一边。
苏丹红几招间来回往复身形如风，一动手对方已经有四人中招，都是一击得手。此时的苏丹红赤脚站在人群中，两臂分开摆了个架势，她两眼圆睁，一股怒气将俏脸涨得通红。这几下完全出乎这群劫匪的意外，他们原本以为这苏丹红一介女子，见到拦截还不吓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却没想到揭开羊皮露出老虎来，这群劫匪顿时气夺，相互乱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丹红几招的手一股怒气从心中喷薄翻涌，此时又哪里停得下手，当下垫步冲进人群，咬紧牙关展开身法拳打脚踢，就如疾风催草一般，当者纷纷倒地。那领头的匪徒见状连连后退有心要走，苏丹红腿快，一个跨步赶上去晃右掌劈在他胸口上，这一掌势快立沉，那匪首胸口吃疼后腿一软仰面便倒。苏丹红却变掌为抓，不等那匪首倒地抓着他的胸口拉回来，右手一拳杵在他胸口上，接着抬手打飞了他脸上的口罩，正是下午在四井公司先阻拦他然后被松井大骂的那个保安队长。这人此时已全无凶悍神色，脸上五官疼的扭在了一起，小腿发软的被苏丹红拎在手中。苏丹红心中一阵厌恶，抬腿将他踢到一边，喝到："都给我滚！"
一群人练滚带爬的相互扶持着跑了。武桂芝还抱着书包依在墙上，惊魂未定。苏丹红吐口气走过去道："好妹子，都打跑了！这些人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四井厂里的保安，想戴着口罩来报复我！"
武桂芝排着胸口颤声道："吓死我了！我还说今天悬了！苏姐你身手真棒！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会功夫啊，你谁学的啊？"
苏丹红笑笑道："我跟外婆学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呢。要是她老人家在这儿啊，这帮废物再多几十个也没用。走吧，姐姐请你吃冰激凌压惊。"
苏丹红请吃冰激凌是想堵住武桂芝的嘴，她不想有人把自己会武术的事情传出去，学历高的女人结婚嫁人本来就难，自己又是成天打官司搞法律的，如果再让人知道她会武术，还有那个人敢来娶她呢。这次事情过后再也没人来给苏丹红找过麻烦，武桂芝有时候下班晚了就总拽着苏丹红同行，她很佩服苏丹红遇事沉得住气，事情过后毫不后怕神色坦然，不过有一次武桂芝无意中打开苏丹红的随身包，在化妆袋、笔记本、传呼机之外，还发现了一条长长的九节鞭。
开发区服务中心地下一层有个很大的健身房，一方面对园区内的外籍人士开放，有体校教师兼职做教练进行指导，另一方面也对社会开放，附近高校居住区里的教师、社会上赶时髦的年轻人也经常来此健身。苏丹红通过朋友介绍，在这里找了一份兼职，教十几位中年老师练习木兰扇，作为学校保留节目参加教育系统的汇演。这木兰扇是源自上海流行全国的一种介于武术与舞蹈之间的运动，姿势美观、舒展大方，观赏性强，也有健身效果，最适宜中老年女士练习。苏丹红每周教练三次，学生们都是在大学里教书多年的老师，白天教书育人，晚上来给苏丹红当学生。
健身房面积很大，摆放了很多的健身器械，整个一面墙安装的是玻璃镜子，还有几个半开放式的小屋，用来开始健美操和瑜伽等培训班。这几年天江市的外国留学生逐渐增多，有几个韩国留学生在健身房里租用场地，开设了一个跆拳道场。随着韩派服饰的流行，练习跆拳道在天江市里也成了一种时髦，在道场里踢靶挥拳的多是年轻时尚男女，电视台还特别扛着摄像机来报道过。苏丹红有几次好奇也进去看过，那是三个很年轻的韩国留学生在那里教学，都是腰系黑带的，墙上挂着韩文证书复印件和很多合影照片，这三人说话很客气，每堂课教得也很认真，每一批新生开课，照例都要拿出些木板来，练踢带打得做表演，木板折断的清脆声很能吸引健身房里人群的目光。
这一天苏丹红来的有些早，下到健身房里却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很多人没有在练习，却聚在一起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什么。再往里走，跆拳道教室的门关着，上面贴了一张纸，远远的也看不清上面写些什么。
苏丹红换了衣服，夹着扇子和毛巾走出来，见几位老师聚在一起也在闲聊着，便好奇的走过去听听。一位姓叶的老师见苏丹红走过，忙道："小苏，你昨天没来，错过了一场精彩表演！"苏丹红一愣，"昨天有节目？"
叶老师笑笑道："不是节目，是看一场武打片。"
苏丹红更摸不着头脑，"那里来的武打片？VCD?"
"比VCD精彩，日本空手道对战韩国跆拳道！"叶老师见苏丹红继续发愣，笑笑道："听说啊，是几个日本人想要在这里开道场教授空手道，可是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了。他们就去跟那三个韩国人谈，要分出教室来共用，结果好象是两边说岔了，话赶话说到了气头上，争执不下就约定动手分高下，胜者使用教室，负者退出健身中心！"
旁边的方老师跟着补充道："就是电影里的踢馆。"
苏丹红这才注意到跆拳道教室门上的纸条，上面写着暂停授课、择日退还学费，务必相互转告等等。便有些担心的问道："跆拳道打输了？"
"嗯，一开始上去的那两个韩国小伙子，据说是什么'ITF'的，戴上护具就一会左腿在前，一会右腿在前那样横着身子蹦啊蹦的。"叶老师边说边学着样子比划，一旁的方老师笑道："'ITF'是跆拳道的国际组织，类似…...国际足联吧，人家那不是瞎跳，是跆拳道的弹跳步，调整身体灵活性的，出腿快而且隐蔽，你没看哪小伙子总是出腿踢那日本人么。"
"对，韩国哪小伙子踢的挺好看，踢得也快，不过连着几下踢到那日本人身上没什么结果，那日本人倒是一侧身，把他蹬出去好远。"方老师又道："那不是横蹬，是侧踹，那日本人也是系黑带的，但不知是几段。韩国的跆拳道踢得虽然快，但是他只踢日本人的上半身，起脚距离长，而且过于强调灵活，导致重心不稳。空手道那一招侧踹集全身力量与一脚，当然后果严重了，所以那韩国小伙子一下子捂着肚子起不来了。"
"对对，这边踢了半天没用，那边一脚就踢倒了。然后第二个韩国小伙子就上场了，就是总表演踢木板的哪个。他上来也是绕着那日本人来回的踢。而且是左右连踢，快得眼花缭乱的。那日本人一开始也是忙着左右遮架，后来韩国小伙子体力不行了，出腿有点慢，那日本人抓住机会抬右手一比划，吸引韩国小伙子的注意力，下面一脚扫到他小腿迎面骨上，把他踢倒了。那韩国小伙子疼的抱腿滚了几滚，起来还打，结果被一下子踢中头部，晕倒在垫子上了。"方老师拦住话头又道："不是来回踢，跆拳道的特点就是出腿快，有连环踢法，所以被称作'脚拳击'。但是跆拳道防上身多，防下身少，那日本人可能也看出来了，所以看准机会举手分散他注意力，用一招下段旋踢直接扫倒了他。那韩国小伙子挺坚强的，站起来还打。看得出空手道的特点就是爆发力强，出招威力大，那日本人后来踢的一招高腿，转身旋跨，腿抡起来根一条鞭子抽过来似的，直接就踢中那韩国小伙子的头部，昏迷了。"
"对对对，就跟一条鞭子一样，踢出来都带着风声的！第三个韩国小伙子，就是平时不爱说话的那个，据说练的是野路子的跆拳道，他反倒是最能打。他踢腿没有前两个好看，但能看出来很实用，跟那日本人对踢半个小时，拼命扳回了一场。后来日本人里面又出来一个，好像是个段位高的，接着和那韩国小伙子对踢，踢一脚那韩国小伙子就退一步，连踢五脚，连退五步，俩人的腿就好像都是铁打的一样。后来韩国小伙子被那日本人一脚踩住脚面，对方举手这么一劈，他抬手上架，左胳膊当时就骨折了，跆拳道这边的三个人就全败了。"方老师照例跟在后面补充道："嗯，这第三个据说是练的是'北跆'，跟比赛用的'ITF'不一样，是最重视实战的。但是空手道更强调踢打组合，攻击点多防不胜防，而且那一劈的手刀更是空手道的看家绝技，那是开砖碎石能劈断成捆甘蔗的！血肉之躯很难挡的住。唉，其实说起来空手道和跆拳道都是从中国南拳里分化出去的，空手道本来源自硫球，称作'唐手'，后来中日开战才改的名字。象空手道里的刚柔流、极真会都是非常重视视战的。跆拳道更是国际比赛项目，每升一段都是靠打上去的。可我们的武术呢？几百年过去了，只剩下演套路、走架子，大刀片软的跟纸一样薄，耍起来倒是哗哗响…….唉，空手道抢跆拳道的教室，还能打一场，要是抢我们的教室，谁去用中国武术跟他们打呢？"
叶老师愣了一下道："老方，你怎么知道的怎么多？你练过空手道？"方老师笑笑道："我哪里练过，你忘了我的爱好，叫'考证癖'么，我是研究东亚近代史的，就他们那点东西怎么来的我能不知道？"
这两人说得兴高采烈，苏丹红听的却是一阵心凉，她昨天没有来，坐在办公室里舒服得工作，而这里却上演着一场惨烈悲壮的搏杀。几个刚拿到黑带段位的小伙子为了保住道场去拼几个高段位的空手道高手。跆拳道与空手道的对决，不亚于一场擂台生死战，日韩双方都拚到骨断筋折的地步。这与其说是一间教室的争夺，恐怕在双方心里，都已经当作了事关自己民族荣誉与本国武术尊严的决斗！苏丹红想象着含恨败走的那三个韩国小伙子，在奋力搏击而受伤时，他们发出了怎样的呐喊，他们三人在相互搀扶着离开时，恐怕在眼中都愤怒的流出血来了吧，那是一种怎样的坚强与拼搏。苏丹红又想着方老师的话，假使有一天日本人要来和中国人抢教室了，谁会去拼，又用什么去拼？。苏丹红看着那张贴在教室们上的字条，心中一阵波动，自己幼年跟着外婆习武的情景在脑海里翻涌而出。当年她学武唯恐不勤，逢年过节要练给很多人看，要人人夸奖才肯罢休，到现在长大了，却生怕别人知道自己会武，怕被笑话、被误解。如今的年轻人，肯学拳击、学击剑、学跆拳道，却有哪个肯沉下心来学中国武术呢？
苏丹红整晚心情都不好，领着教师们走了几遍套路，见动作比以往又整齐了几分，便叫大家休息。一个月后这木兰扇的汇演，评选的标准也是看谁家比划的更整齐、更优美些罢了，这本就不是用来打人、抢教室的功夫。
苏丹红见到那几个打败韩国小伙子的日本人，是在两天以后。几个西装革履的日本人带着装修公司的工人和图纸，要彻底装修他们的道场，其中领头的赫然是那天在四井公司与苏丹红照过面的松井。松井看到苏丹红也是一愣，他打量了苏丹红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众人的舞扇动作，冷笑一声转身而去。真是冤家路窄。
一周之后，健身房里的空手道道场正式开馆了。里面摆放的是日本空运来的榻榻米，其他材料用具也俱都是从日本运来。只不过墙壁上没有用传统的白色涂料，而是直接画上一幅壮阔的水彩画，画中远处峰峦连绵、近处青松挺拔，象极了北方的连绵山脉，却在上部天空中画了一个高高的五云托日图案。这让健身房的众人看了感觉很不舒服。有人小声的透露说，这是健身房的经理强烈制止后的结果，据说日本人最早是想要画五云托日下的蜿蜒长城的。
空手道场开馆当晚，几十名日本人穿着道服列队而来，带队的是松井，而松井却走在队前为一名白发苍苍腰系黑带的老者引路。后面是两名腰系黑带的中年人，然后是长长一队腰系白、红、黄、紫的各色带子的日本人，表情严肃的跟在后面。
教室的外墙是在齐胸高的墙体上安置的透光玻璃，健身房里的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站在墙外透过玻璃看里面的情景。一开始是松井面色恭敬一大段叽哩哇啦的讲话，似乎是介绍坐在正中的那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然后所有人一起躬身向他行礼。然后松井将另两个黑带介绍给众人。苏丹红正看得无趣，却只见屋内众人纷纷散开围坐，将中间一块空地围出来。方老师站在后面小声道："呃，快看！要表演了。"
先上场的是松井第一个介绍的秃顶黑带，他站在场中摆好架势，运气开声，左右拳将同伴举起的两摞木板打断，木屑飞溅。方老师小声道："一拳打五块板子！一块就有一手指头厚啊！"第二个出场的黑带比上一人个子稍高，手脚俱长。他先是很轻松的踢断了几张摞在一起的木板，接着沉腰坐马挥动手臂，将三根横绑在一起的甘蔗从中砍断，又挥动左手连着砍开六个坚硬的椰子，飞溅的汁水崩的玻璃上到处都是。惹得方老师站在后面连连惊呼："嗨，手刀！那就是空手道的手刀！他左手也行！"
轮到松井登场了，他先是扫视了一眼玻璃外面围观的人群，然后轻轻地捏起一根棒球棍立在地上。在众人的注视中，松井面露得色的拉开架势，"嘿"的一声旋胯抬腿猛然下踢。腿过处一声脆响，棒球棍竟然被他从中一脚踢断，半截棒球棍倒地翻滚，上边半截则直飞出去，打在玻璃上砰然作响。松本这一脚，让外面所有围观的人都全身发凉不再作声，健身房内一片寂静。即便没练过武的人心里也明白，这棒球棍是用来击打棒球的，是选用整根的硬木旋制；这球棒立在地上没人持扶，松井一腿便将它从中踢断，这是多快的爆发力、多大的劲道！如果放在那棒球棍位置上的是人的小腿骨，那将绝对是一个恐怖的结果！
空手道馆开业以来，整个健身房的气氛愈发的沉闷，教室里传出来嘿嘿哈哈的节奏声象鼓槌一样，敲在外面每个人的心上。外面练器械的小伙子们就把杠铃扔的"咣咣"作响，偶尔瞟过去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往都是由小事所引发，一根细针就能刺爆硕大的气球。这一天武桂芝陪苏丹红一起来健身房，汇演时间快到了，教师们的木兰扇也练的整齐多了，经过苏丹红微调过的身段也更显得潇洒漂亮。众人正在依照节拍合练，一队来道馆练习的日本人从远处经过，其中一个年轻黄带举起了不知哪里捡来的报纸，学着教师们舞扇的动作夸张模仿着，从健身房里招摇穿过，身后是一阵夹杂着日语的大笑。教师们立时停了下来，很多人气的脸色发红。苏丹红收了折扇就要冲上去，武桂芝连忙跑过来一把拉住，小声道："别搞了！那都是外商！你惹了他们秦秘书还不吃了你！"
苏丹红连挣几下挣脱不开，强压怒火回身道："各位老师，不要理这些没素质的人，我们继续。"那群日本人中有懂中文的，把话传给了那个还在扭腰作女人行走装的黄带听。那黄带扔掉报纸怒视过来，见苏丹红等人毫不理会自顾自的练习，一股怒气无处发泄，便一脚踢开前面地上拦住自己去路的衣服。这一下子如同引燃了导火索，健身房里的小伙子们倒有一多半人愤然起身，那衣服的主人在一边冷眼看着那黄带的举动本来心中就很不爽，见这黄带又踢自己的衣服，顿时火起，大步走来一把揪住那黄带的道服，喝骂一声挥拳便打。
苏丹红？前一阵子查得严着呢！
半年多啦，烂尾楼啦？
奈何英雄4
（中间部分散佚，大致是苏mm与鬼子大打出手，却惜败于松井。）
苏丹红忍气吞声在办公室里坐到下午，她的事情在开发区服务中心里已经传开了，中午去食堂时，很多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苏丹红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中就看得出，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冷嘲热讽者有之、旁观看热闹者有之、说风凉话的更是不在少数。
下午门边的打卡机绿灯一亮，苏丹红拎起挎包大步走出服务中心，连身后武小芝的招呼声都没听到。苏丹红走出大门招过一辆出租，"往西走，去张自忠路的河沿胡同"。
张自忠路是为纪念抗战时牺牲的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的命名的，路东为河堤，路西是一片胡同居住区，数十条长长短短的胡同排列期间，河沿胡同就是其中一条。
随着苏丹红越走越近，心跳也逐渐加快起了，半年未曾回来过一次，花白头发的外婆恐怕又显老了很多吧。苏丹红把手放在红漆剥落的院门上，却忽然没了推下去的勇气。外婆虽然有一身的好功夫，但到底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了自己一时快意恩仇，把外婆拉到生死相搏的打斗中，万一…苏丹红不敢往下想，可是她又不甘心看着松井在健身房里耀武扬威的样子，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一排烈日下跪在地上的工人。苏丹红叹口气，垂下手立在门外的石阶上，心乱如麻。
既然来了，看看外婆也好。苏丹红想着轻轻推开院门，举目望去，小院里的摆设还如旧时一样，花架依旧、月季含苞，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童年往事在心中泉涌而出，苏丹红心中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久违的那份亲切。
方木搭就的花架子依旧沉静，片片茂密的葡萄叶子覆在上面，花架顶上七盆茂盛的吊兰施然垂下，围成北斗星的形状，那是她儿时学拳练习"转七星"的所在，刚学形意拳的她不会收力，常把吊兰打得枝断叶残。花架外面的庭院满铺青石板，那是在月光下外婆轻摇蒲扇看她战三体式的地方，左手第三块石板上她站桩整整四年。小院进深短而较宽阔，练习劈拳的时候，从东到西能打一十五式。苏丹红眼中泪水模糊，仿佛看见眼前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小女孩梳着小辫，正站在那里沉肩坠肘，凝神打拳，一位老人坐在藤椅中微笑点头。
正房的屋门吱哑一声拉开，走出一位身穿浅灰色唐装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这老妇人身材不高，面色红润，左手中转着两个奶白色的玉球，正是苏丹红的外婆。苏丹红忙伸手瞥一下眼角，紧步走过去扑在怀里腻声道："外婆，我好想你啊"。外婆面露微笑，疼爱的在苏丹红肩头轻轻一拍，"臭丫头，翅膀硬了，半年也不说来看看外婆！"苏丹红心中一阵愧疚，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抱着外婆的肩膀撒起娇来。
进到屋里，按惯例先给外公的遗像鞠躬、上香。苏丹红拉过椅子坐在外婆身边，把头轻轻枕在外婆腿上，轻声道："外婆，红红想你了。"
外婆拉着苏丹红的左手，笑道："从小你就是男孩子的脾气，打遍了整个胡同的男孩子，没成想越长大越会撒娇了。也好，这才想个姑娘家的样子，不过只怕以后要撒娇要找自己老公，不来找外婆了。"
苏丹红笑了笑，道："外婆，近来身体怎么样。"
"没事的，我身体一直很好，最近有空就写写字，给人看看病，日子也很充实，我还想有空买个电脑，让你来教教我。"
两人叙了一阵闲话，苏丹红乖巧的站在外婆身后，用左手轻轻给外婆揉捏肩膀，"外婆，那最近您还练功么？"
"练啊，功夫是一天都不能搁下的，不过内家拳讲究用心练，不用非要走势、搭手，每天站站浑圆桩、在脑子里过几遍架子，就行了。"
"外婆，我想看您练拳。"
"你这孩子，学了四年就扔下来不练，每次回来却都要我教你两手，你不练功，我就是把要诀全都告诉你，你也用不出来啊。"外婆虽然这样说这，还是站起身来拉苏丹红走到院里。"臭丫头，又想学什么？"
苏丹红看着外婆疼爱的眼神心中一疼，功夫是一个习武者身上最珍贵的财产，大多数武人即便是对儿女也会有所隐瞒，就是所谓的"留一手"。而自己和外婆并没有血缘关系，可多年来外婆一直视自己为亲人，问一答十，从没有所隐瞒，完全是把她当作最亲的亲人。想到这里，苏丹红心中请外婆出战松井的念头又淡了几分，她咬咬下唇轻声道："外婆就随便说说吧，我就是喜欢看外婆打拳的。"
外婆笑了笑，拉开一个架势，慢慢展动手脚，便演边说道："你跟我练了四年五行拳，练习熟练的，不过是劈、钻、崩三种打法。劈拳的姿势是手一探一回，犹如人一呼一吸。一趟四五百米地打下去，气息越来越绵长，越来越深远，精力便充沛了。气息充沛，这是习武的基础。所以形意先练劈拳。劈拳中本就含有钻拳的姿势，练好劈拳接着练钻拳较容易，正是五行拳中的"金生水"，劈拳属金钻拳属水。练劈拳要以身推肩，以肩推肘，以肘推手，直至练到川流不息的程度，劈拳的练法是劈拳如推山，身上由后向前，一分一分的缓缓而推，推得越吃力越好，如此能长功夫。而劈拳的打法则先要将手鞭子一样地甩出去，再以肘追手，以肩追肘，以身追肩。如抡斧劈柴时要跟抡鞭子一样，要个脆劲，否则斧子就只能砍进木头里，劈不成两半。"
苏丹红看着外婆在院内慢步演拳，想起儿时与外婆的种种亲昵，心中一股好胜之心溶化得如同热汤浇雪一般。苏丹红心想："算了吧，即便我请外婆出战胜了又如何，那松井即便被打成满口吐血，只需调养半月又能生龙活虎，这世上有几十万无理骄横的日本人，可我却只有这一个外婆。"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委屈，泪珠儿又差点落下来。
外婆在院内走了一个来回的劈拳，抬手唤道："小红，下来走一趟，我调调你的拳架。"苏丹红闻言一惊，不由自主的按住右手衣袖下的石膏，面露难色。外婆见她神色怪异，走过来伸手翻开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石膏和肿起的右腕，大吃一惊继声道："怎么了这是！让谁伤的。"苏丹红摇摇头，还想找言辞遮掩，两行泪水却忍不住流落下来。外婆心疼得拉起苏丹红的右臂按在自己的胸前，"孩子，你怎么还瞒着外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丹红便把见到日企内体罚中国员工、健身房里空手道的傲慢与交手经过、秦秘书那些伤人的说统统诉说一边。外婆在一边静静听着，眉头紧皱面沉似水。苏丹红娓娓道完后，外婆仰头良久，缓缓道："小红，你可知道外婆名字的由来？"
苏丹红闻言一愣："外婆您姓陈，单名一个绸字，绸缎的绸。"
外婆摇摇头，一字一顿道："不是绸缎的绸，那是为掩人耳目，实际是仇恨的仇！你外祖公姓陈，名云宣，当年保定开饭庄卫生，老家冀中陈家村一村人都死在侵华日军的手中！你外祖公当年在死人堆里把我扒了出来，收做义女。你外公是一条血性汉子，给我取名陈仇就是为了教授我形意拳绝技，日后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后来在保定府日本黑龙会为了引你外祖公自投罗网，抓了整条街的白百姓作人质，你外祖公和他饭庄里的大厨、生死之交的唐十三并肩打擂，血洒擂台。再后来唐大爷血染江城路，你外祖公用一条右腿拼掉了那黑龙会空手道高手武藤的一条右臂。咱们陈家形意拳和空手道，是解不开的仇疙瘩！"
苏丹红闻言一愣，这些往事她从未听外婆说起过，忙问道："外婆，那后来呢？"
"你外祖公是有血性的人，后来病逝在天江市。临死的时候，他还手摸着被空手道手刀打碎的右膝盖，说'这辈子没给老祖宗丢人，为国家拼了一回命，这辈子过的值！'你外祖公最后瘫痪在床五年，就是拜空手道所赐，可他老人家从未抱怨过，也从未后悔。"
苏丹红听到这里已猜出了外婆的心意，忙拉住外婆的手到："外婆，您可不能去，您这把年纪……"
陈绸冷笑几声道："当年你外祖公虽然是学车派正宗形意，但也没有学全鹰、熊二形，你外婆资质不好，剩下的十形中虎、鹞两形也没学全，不过剩下的这些东西拼它硬打硬踢的空手道足够了！你外婆这条命不值钱，但不能让人家笑话形意拳，让你外公没面子！"
苏丹红和陈绸走进健身房的时候，两人身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光是因为陈绸身上显示出的那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精神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从这祖孙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气息，这气息坚实如铁，锋利如剑。
松井看着苏丹红与陈绸祖孙俩人，点手让一边那个瘦高个的黑带上场迎战，坐在远处的那个白发黑带老者却咳嗽了一声，用手指了一下松井，示意他亲自出战。松井不敢怠慢，忙朝老者点了一下头，整理道服上场。
松井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轻轻摇头，还是认真的探步举手，踮起前脚摆出了空手道中著名的起式--猫足立。这边陈绸也是冷哼一声，前探半步左手平抬右手下按，含胸拔背拉开架势。陈绸起式一出，观战人群中的方老师小声惊呼道："三体式！这是形意拳的起手式！"叶老师在身边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查书啊，书里什么没有！"旁边人群见方老师看上去颇有见识，居都侧过耳朵来想听他解说。"这是形意拳的起式，形意是内家三大名拳之一，最重实战。俗话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今天这场可有看头了！"
说话间，松井按耐不住变猫足立为横跨式，横身面对陈绸跨出半步，象一堵山一般的缓缓压过去。松井身形高大，气势逼人，交手时一般对手都受不了他的施压，往往匆忙间进攻，正中松井的下怀。可是这一次松井对面的陈绸呼吸平静，两臂放松，两只眼睛面对松井似闭非闭，如同入定一般。
松井眉头一皱，运手刀一声大喝朝陈绸立劈下去。松井正值壮年，他出手是到场所有人中最快的，国内极真会中"快刀松井"也是极有名头的人物。可是松井快，陈绸更快，松井肩头刚动，陈绸已经全身发动，折身进步，松井一劈砍下陈绸已经转身闪到了松井的身侧。松井大吃一惊，转身变步出拳横击陈绸的前胸。陈绸稍稍抬手按住松井的手臂向下便压。松井没想到自己两击都接连走空，手臂还被陈绸压住，抬手的同时摆腿运用踢技横扫陈绸的小腿迎面骨。健身房中人都是曾见过松井踢断棒球棍的，此时看到松井出脚，都忍不住惊呼起来。这惊呼声还未出口，陈绸借松井抬臂之力腾身而起，她双臂伸展如同燕子一般，前脚踢出重重跺在松井小腿上，后腿蹬地而起横扫松井抬臂露出的空门，正正踢在松井肋下。松井一声怪叫退出几步，手抚小腿面露苦色。陈绸轻巧落地，抬掌蹲身，还原成三体式的架势。
松井在一片叫好声中勃然大怒，他嘴里一声"八嘎！"勒紧道服再此站到陈绸的面前。陈绸耳中听到这句日语，身形一震，双目圆睁，眼神如冰似雪。只见她缩腰蜷膝慢慢蹲下，侧面看去犹如一只待机而动的猴子。场边苏丹红一见外婆变架势不由心中叫苦，形意十二形中，唯猴形最难看，招法却是最凶险，抬手打面、出指戳喉、抬膝击胸，腾身蹬跺，具都是伤人要害的招法，苏丹红看得出外婆是动了真怒，架势上已经透出了杀气。苏丹红清楚记得小时候看外婆打猴形，在院子里放一个条凳，出拳时身在凳左，收拳时人已经钻过凳子站在右边，身法之快简直如神！外婆这样快的身法绝非松井能敌，但这是法制社会，伤人是犯法的，何况松井还是外商！此时场中的陈绸全身缩成了一米有余，象一只紧绷在弓弦上的箭，又象一只压紧到底的弹簧，势如引弩，节如发机，一旦触动，将会激发出可怕的威力！苏丹红左手紧握急声道："外婆，手下留情！"
松井吐气开声右腿横扫，同时右臂运气抬起，准备看准陈绸的变化狠狠地给她一记手刀，他不相信这老妇人的骨头会比成捆的甘蔗还硬。可松井还是没想到，眼前的陈绸竟然有这么快的身法。只见陈绸腾身跃起，半空中晃身形避开松井横扫的右腿，左手闪电般探出翻打松井面门、鼻梁，正是形意猴形中的'猴摘果'；同时右手五指并拢指戳松井的喉结，正是形意猴形中的'猴捅蜂'。这两招瞬间便到，而松井的手刀还尚未发出，慌得松井张口大叫，上身后仰收拢两手护住头、喉要害。陈绸半空中左手一翻挂住松井的右臂，整个身子如同猿猴挂枝一般粘在了松井的身上。紧接着陈绸曲膝上抬一招"猴挂印"，点在松井胸口，松井胸口被重击，叫声被嘎然截住，全身力道顿时被打散，向后踉跄便倒。陈绸双腿放开，一前一后蹬在松井胸口，借力后跃半空中一个翻身轻轻落在地上。松井轰然而倒蜷成一团，大口大口的呕吐了一地白沫，秃头黑带和瘦高个黑带慌忙跑过去救治。
"狸猫上树、倒翻身！"这句话是远远坐在一边那个白发的日本黑带喊出来的，此人手按椅背猛然起身。陈绸和苏丹红都暗吃一惊，这个日本人是谁？又怎么能喊出这招的名字？陈绸收拢架势缓缓转身，冷眼上下打量来者。
你以为是萨家株氏会社工程呢？
呵呵
机场
杨研究员
......
你当这是萨氏建筑株式会社哪，想挖连环坑，坑中坑亚？
那白发黑带整整道服缓缓走来："这是中国形意拳的功夫，你刚才第一次打倒松井时，用的是形意十二型中的燕形，这一次用的是猴形。这一招是进退连环中的第十招，狸猫上树倒翻身！"苏丹红此时跑进场内，扶助陈绸小声道："外婆，你没事吧？"
陈绸轻轻摇头，拢目打量对方半响，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白发黑带自豪的笑笑，缓缓道："我是极真会刚柔流黑带七段，大山方卒。我在国内出版过有关形意拳的书，我研究形意拳近十年！你姓陈？不知道在五十年前，河北保定有一位陈姓形意拳的高手，叫陈云宣，你可认识。"大山方卒说完，场内一片哗然，方老师激动道："他是七段啊！如今的极真会中比他高的不过五人而已！空手道七段在日本已经是凤毛麟角啦！这里居然有一个空手道七段！"
陈绸闻言一愣，面色沉寂缓缓道："那是我先父，已经早逝多年。你怎么认识他老人家的。"
大山方卒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仰起头来思索半响道："五十年前保定城下一场比武，令先父一人之力对战黑龙会总教头武藤信雄，那是我的老师。"
此言一出，勾起陈绸心底最深处件件往事翻涌如潮。五十年前陈各庄一片尸山血海，自己躲在柴堆中哭哑了嗓子……；义叔唐十三中计，重伤之下硬闯龙潭虎穴，一去不归……；擂台上胜一场放一个中国人质，义父陈云宣与武藤信雄以死相拼，左膝粉碎……；义父晚年瘫痪在床，临终时手抚左腿高喊"年轻时拼命一搏，到老来致死不悔！"……。往事如画，一幕幕在陈绸眼前闪过，情动处陈绸双目含泪，全身微微颤抖，苏丹红站在身边紧紧扶助外婆。
陈绸喘了几口气，平静心绪，她伸手理好鬓间的白发，昂首朝大山方卒问道："下一个是谁。"
大山方卒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尖，缓缓道："请稍等。"只见大山方卒侧过身去，摆了个猫足立的架势，他的架势全身放松、含蓄内敛，远比松井那杀气腾腾的猫足立要温和得多。但是陈绸知道，大山方卒已经达到了不露棱角、刚柔相济的境界，他的功力远比松井高了不只一个台阶！
这时的大山方卒抬手落步，竟然轻轻从猫足立换成了方才陈绸曾用过的三体式，而且这架势作的含胸拔背、气定神闲，绝不输于任何一个习拳多年的老拳师，看的陈绸和苏丹红心中不由暗暗吃惊！更令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只见大山方卒缓缓抖肩出掌，双臂一晃演了一招马形中的白马翻蹄。接着他前脚落下足尖扣地，合臂探颈含胸低头，又演了一招鸡形的金鸡啄米！
在陈绸惊讶的目光中，大山方卒收势负手，仰头沉默半晌，转过头来对陈绸缓缓道："我虽然研究中国形意拳多年，但是终归游走在皮毛之间，对形意拳的精髓神往但始终无法触及。……所以我想我还是没有……击败您的把握。"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我并不是空手道刚柔流第一人，我功夫修为不够，并不代表空手道中没有人能战胜你。假使有机会的话，我会邀请其他人来中国向您讨教，希望到时您不要推辞。"
苏丹红知道，大山方卒这段话言语虽然谦和恭敬，但实质意义却是一张来日决胜的战书！按照日本人的自尊心来讲，他们绝不可能放弃挽回颜面的机会，他们会寻找一切机会想方设法的达到目的，而这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击败陈绸！空手道到场遍布世界，今后有可能会有无数高段位的黑带高手前来挑战！他们有的年富力强，有的身经百战，而自己的外婆已经是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了！苏丹红开始后悔，因为自己的莽撞与好胜，引发了这样一场后患无穷的祸事！苏丹红紧张的看着外婆，陈绸冷冷一笑道："恭候，但希望来人不要象他一样。"说着指了指已经能够缓缓坐起的松井，握着苏丹红的手转身而离去。
祖孙两人从到场里缓缓走出，门口微观的众人欢呼雀跃，拼命的鼓起掌来，人们分开两侧，人人激动不已。方老师眼含热泪喃喃道："经典，真是经典一战！"
回到小院中，陈绸解开衣袖，右臂上被松井抓的那一下，在皮肤上留下五道青紫色的红印。陈绸唤苏丹红取来药酒，自己敷上去反复的揉擦。整场交手中，陈绸没有与松井硬碰硬，而是全仗身法快捷，变招灵活而取胜，唯一一次与松井接触，就是按住松井手臂，借对方上抬之力打他一个燕子抄水，也就在这一按一抬之间，小臂上被松井抓了一下。苏丹红看着这几条血印，心想一个松井就已经如此凶悍，今后要使如那大山方卒所说，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前来，外婆身上不知道还要受多少伤！苏丹红心中越发的愧疚，后悔自己不该怂恿外婆出手，闹出这不可收拾的境地。想到这里，苏丹红放下药瓶，跪倒在外婆脚边，保住外婆的小臂贴在脸上，忍不住抽泣起来。
陈绸笑笑，抚着苏丹红的头发道："人老了，皮肤就不好，外婆年轻时还天天打木桩呢。没什么的。"
苏丹红摇摇头道："外婆，咱们……咱们搬家吧！咱们走的远远的，我保证再也不惹事了！"
陈绸点头道："孩子，你没有错！你可以被人打倒一次，但你自己不能倒下了就躺着不起来，咱们练功夫的人，什么都不怕。五十年前 ，你外祖公拼的不仅是性命，还有尊严在里面，今天也是一样，即便他们有高手，打败了你外婆，天下武林中的英雄又何止千万！就像外婆替你出头一样，还会有人挺身而出的！"陈绸停顿了一下，抬头环视了一下屋子，默默自语道："这院子是你外公当年留下来的，里面有你外祖公、外公两代英魂，我会继续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大山方卒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捧茶杯沉思半晌，走到电话机旁捏起听筒缓缓按下号码键。
"大师兄么？我是大山方卒，我这次来中国，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 电话那一头似乎一愣，"不可能，这么多年了他决不可能还活着。"
"不是他，是他的传人，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妇人，是他当年在决战老师后收的义女。一样的形意拳，一样神鬼莫测的打法，一样的巨大威力。我的徒弟松井两个回合之内就已经被打得重伤吐血了。"
"是五段的'铁腿'松井么？"话机那一端传来惊讶的声音，在得到认可后稍稍沉默了一下。"师弟，你和她交过手么？你确认她用的就是形意拳？"
"没错，她打伤松井的那一招就是那个人当年打伤老师的那一招'狸猫上树倒翻身'，师兄你知道我写过研究形意拳的书，我不会看错的。……我没有和她动手，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取胜的把握。"大山方卒喘了口气，一字一顿缓缓道："大师兄，这一路形意拳五十年来打伤了我们空手道刚柔流两代好手，从五十年前那擂台一战起，它几乎就成了我们这一派人谁也不愿提及的噩梦。您是我们这一派中唯一的空手道九段黑带，又是当年武藤老师座下成就最高的弟子，我希望您能来中国，与那个人的传人一战，找回我们空手道刚柔流的荣耀！"
电话那端片刻沉默，"师弟，依你在现场来看，那个老妇人，比当年那个陈姓中国人怎么样？"
"如果从力量与技巧上来看，整个老妇人不如当年那个陈姓中国人；但是在借力打力和技法运用的造诣上看，她远胜于当年。不过，大师兄您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道法自然的境界，我们都认为您已经超越了师傅当年。"
电话那一端长久的沉默，大山方卒手捧电话平心屏气，静的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良久过后，电话那一端传来一声叹息，"我的修为好那是同行们的恭维话，如果论实战要义的话，谁也难以和老师当年相提并论。他是刚柔流五十年来不世出的最强人！以老师那样的战力，在恐怖的中国形意拳面前，也是拼的两败俱伤，一条残臂伴随终生。"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会儿，缓缓道："大山师弟，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习武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以为，我们这样刻苦的习武修行，是要通过不断的战斗与练习来自省和磨练自己，提升我们自身的力量与意志，用武道来帮助我们解决人生路上的种种实际困难，使自己的人生轨迹不断提升，不断突破新的境界。至于单纯的追求胜利、击倒敌人，到落了下乘。"
大山方卒手捏听筒，恭敬的弯腰道："师兄您教导的对。"
电话那一端又道："通过习武修行可以提高我们的力量和意志，但是有时候并不能帮助我们解决现实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问题，这是因为时代不同，远古时创立武道的先贤们想象不到如今这个时代的样子。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特色，而在这个现代化的时代，我们还在坚持古老武道的修行、坚持自我的突破，也是想在修行中获得新的启示。'道'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真理所在，习武练武则是逐步领会'道'的方法，'武道'的意思，是通过习武来明白'道'的真正奥义所在。而现在这个时代，是经济的时代，很多事情用经济手段来解决，比拳头更能收到好的效果。"
大山方卒沉思片刻，欣然道："大师兄，我懂了，谢谢您！"
半个月后，四井企业正式给开发区呈送了一份文件，表示要追加一亿人民币的投资，用来扩大企业规模。但是有一个附带条件，就是四井企业要求新成立工厂的位置不设在开发区，要设在河沿胡同一带，即将原河沿胡同的所有平房一律拆迁，在上面建立新的厂房。
这是新开发区筹建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了，整个开发区的所有部门都为此兴奋、忙碌起来，批地、立项等等手续办理的极快。但是原住民的拆迁工作却进展的很不顺利，经过动员、强制等种种手段，还有一户居民死活不肯离开。
开发区的职能部门无奈，只好在向夏主任汇报工作时，将实情一一说出。
"夏主任，经过动员和强制，六百多户居民都已经搬迁，只有河沿胡同一户居民没有搬迁。"
"哦？为什么她不搬呢？"
"因为她哪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位居民是个寡居多年的老太太，她丈夫是当年抗战时，在孙立人指挥下的缅甸远征军的团长。跟日本人打仗时屡立战功，后来回国，伤重不治去世了，这院子后来就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保留下来，给那位老人家住。后来拆迁时，工作人员怕她思想上接受不了，先找借口把她丈夫遗留下来的战刀、手枪等东西收缴起来，然后让她搬家，但实这老人家很倔，又有逆反心理。就是不搬。"
"怎么没有强制拆呢？"
"她早年加入过民主党派，平时又经常给人看病，还通晓武术，在群众中影响很大，没法强制拆迁。"
夏主任点点头，问道："这老人家叫什么？"
"陈绸，耳东陈，绸缎的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