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奈何英雄(初稿) -- 慕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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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做点好事...

奈何英雄4

(中间部分散佚,大致是苏mm与鬼子大打出手,却惜败于松井。)

苏丹红忍气吞声在办公室里坐到下午,她的事情在开发区服务中心里已经传开了,中午去食堂时,很多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苏丹红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中就看得出,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冷嘲热讽者有之、旁观看热闹者有之、说风凉话的更是不在少数。

  下午门边的打卡机绿灯一亮,苏丹红拎起挎包大步走出服务中心,连身后武小芝的招呼声都没听到。苏丹红走出大门招过一辆出租,"往西走,去张自忠路的河沿胡同"。

  张自忠路是为纪念抗战时牺牲的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的命名的,路东为河堤,路西是一片胡同居住区,数十条长长短短的胡同排列期间,河沿胡同就是其中一条。

  随着苏丹红越走越近,心跳也逐渐加快起了,半年未曾回来过一次,花白头发的外婆恐怕又显老了很多吧。苏丹红把手放在红漆剥落的院门上,却忽然没了推下去的勇气。外婆虽然有一身的好功夫,但到底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了自己一时快意恩仇,把外婆拉到生死相搏的打斗中,万一…苏丹红不敢往下想,可是她又不甘心看着松井在健身房里耀武扬威的样子,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一排烈日下跪在地上的工人。苏丹红叹口气,垂下手立在门外的石阶上,心乱如麻。

  既然来了,看看外婆也好。苏丹红想着轻轻推开院门,举目望去,小院里的摆设还如旧时一样,花架依旧、月季含苞,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童年往事在心中泉涌而出,苏丹红心中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久违的那份亲切。

  方木搭就的花架子依旧沉静,片片茂密的葡萄叶子覆在上面,花架顶上七盆茂盛的吊兰施然垂下,围成北斗星的形状,那是她儿时学拳练习"转七星"的所在,刚学形意拳的她不会收力,常把吊兰打得枝断叶残。花架外面的庭院满铺青石板,那是在月光下外婆轻摇蒲扇看她战三体式的地方,左手第三块石板上她站桩整整四年。小院进深短而较宽阔,练习劈拳的时候,从东到西能打一十五式。苏丹红眼中泪水模糊,仿佛看见眼前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小女孩梳着小辫,正站在那里沉肩坠肘,凝神打拳,一位老人坐在藤椅中微笑点头。

  正房的屋门吱哑一声拉开,走出一位身穿浅灰色唐装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这老妇人身材不高,面色红润,左手中转着两个奶白色的玉球,正是苏丹红的外婆。苏丹红忙伸手瞥一下眼角,紧步走过去扑在怀里腻声道:"外婆,我好想你啊"。外婆面露微笑,疼爱的在苏丹红肩头轻轻一拍,"臭丫头,翅膀硬了,半年也不说来看看外婆!"苏丹红心中一阵愧疚,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抱着外婆的肩膀撒起娇来。

  进到屋里,按惯例先给外公的遗像鞠躬、上香。苏丹红拉过椅子坐在外婆身边,把头轻轻枕在外婆腿上,轻声道:"外婆,红红想你了。"

  外婆拉着苏丹红的左手,笑道:"从小你就是男孩子的脾气,打遍了整个胡同的男孩子,没成想越长大越会撒娇了。也好,这才想个姑娘家的样子,不过只怕以后要撒娇要找自己老公,不来找外婆了。"

  苏丹红笑了笑,道:"外婆,近来身体怎么样。"

  "没事的,我身体一直很好,最近有空就写写字,给人看看病,日子也很充实,我还想有空买个电脑,让你来教教我。"

  两人叙了一阵闲话,苏丹红乖巧的站在外婆身后,用左手轻轻给外婆揉捏肩膀,"外婆,那最近您还练功么?"

  "练啊,功夫是一天都不能搁下的,不过内家拳讲究用心练,不用非要走势、搭手,每天站站浑圆桩、在脑子里过几遍架子,就行了。"

  "外婆,我想看您练拳。"

  "你这孩子,学了四年就扔下来不练,每次回来却都要我教你两手,你不练功,我就是把要诀全都告诉你,你也用不出来啊。"外婆虽然这样说这,还是站起身来拉苏丹红走到院里。"臭丫头,又想学什么?"

  苏丹红看着外婆疼爱的眼神心中一疼,功夫是一个习武者身上最珍贵的财产,大多数武人即便是对儿女也会有所隐瞒,就是所谓的"留一手"。而自己和外婆并没有血缘关系,可多年来外婆一直视自己为亲人,问一答十,从没有所隐瞒,完全是把她当作最亲的亲人。想到这里,苏丹红心中请外婆出战松井的念头又淡了几分,她咬咬下唇轻声道:"外婆就随便说说吧,我就是喜欢看外婆打拳的。"

  外婆笑了笑,拉开一个架势,慢慢展动手脚,便演边说道:"你跟我练了四年五行拳,练习熟练的,不过是劈、钻、崩三种打法。劈拳的姿势是手一探一回,犹如人一呼一吸。一趟四五百米地打下去,气息越来越绵长,越来越深远,精力便充沛了。气息充沛,这是习武的基础。所以形意先练劈拳。劈拳中本就含有钻拳的姿势,练好劈拳接着练钻拳较容易,正是五行拳中的"金生水",劈拳属金钻拳属水。练劈拳要以身推肩,以肩推肘,以肘推手,直至练到川流不息的程度,劈拳的练法是劈拳如推山,身上由后向前,一分一分的缓缓而推,推得越吃力越好,如此能长功夫。而劈拳的打法则先要将手鞭子一样地甩出去,再以肘追手,以肩追肘,以身追肩。如抡斧劈柴时要跟抡鞭子一样,要个脆劲,否则斧子就只能砍进木头里,劈不成两半。"

  苏丹红看着外婆在院内慢步演拳,想起儿时与外婆的种种亲昵,心中一股好胜之心溶化得如同热汤浇雪一般。苏丹红心想:"算了吧,即便我请外婆出战胜了又如何,那松井即便被打成满口吐血,只需调养半月又能生龙活虎,这世上有几十万无理骄横的日本人,可我却只有这一个外婆。"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委屈,泪珠儿又差点落下来。

  外婆在院内走了一个来回的劈拳,抬手唤道:"小红,下来走一趟,我调调你的拳架。"苏丹红闻言一惊,不由自主的按住右手衣袖下的石膏,面露难色。外婆见她神色怪异,走过来伸手翻开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石膏和肿起的右腕,大吃一惊继声道:"怎么了这是!让谁伤的。"苏丹红摇摇头,还想找言辞遮掩,两行泪水却忍不住流落下来。外婆心疼得拉起苏丹红的右臂按在自己的胸前,"孩子,你怎么还瞒着外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丹红便把见到日企内体罚中国员工、健身房里空手道的傲慢与交手经过、秦秘书那些伤人的说统统诉说一边。外婆在一边静静听着,眉头紧皱面沉似水。苏丹红娓娓道完后,外婆仰头良久,缓缓道:"小红,你可知道外婆名字的由来?"

  苏丹红闻言一愣:"外婆您姓陈,单名一个绸字,绸缎的绸。"

  外婆摇摇头,一字一顿道:"不是绸缎的绸,那是为掩人耳目,实际是仇恨的仇!你外祖公姓陈,名云宣,当年保定开饭庄卫生,老家冀中陈家村一村人都死在侵华日军的手中!你外祖公当年在死人堆里把我扒了出来,收做义女。你外公是一条血性汉子,给我取名陈仇就是为了教授我形意拳绝技,日后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后来在保定府日本黑龙会为了引你外祖公自投罗网,抓了整条街的白百姓作人质,你外祖公和他饭庄里的大厨、生死之交的唐十三并肩打擂,血洒擂台。再后来唐大爷血染江城路,你外祖公用一条右腿拼掉了那黑龙会空手道高手武藤的一条右臂。咱们陈家形意拳和空手道,是解不开的仇疙瘩!"

  苏丹红闻言一愣,这些往事她从未听外婆说起过,忙问道:"外婆,那后来呢?"

  "你外祖公是有血性的人,后来病逝在天江市。临死的时候,他还手摸着被空手道手刀打碎的右膝盖,说'这辈子没给老祖宗丢人,为国家拼了一回命,这辈子过的值!'你外祖公最后瘫痪在床五年,就是拜空手道所赐,可他老人家从未抱怨过,也从未后悔。"

  苏丹红听到这里已猜出了外婆的心意,忙拉住外婆的手到:"外婆,您可不能去,您这把年纪……"

  陈绸冷笑几声道:"当年你外祖公虽然是学车派正宗形意,但也没有学全鹰、熊二形,你外婆资质不好,剩下的十形中虎、鹞两形也没学全,不过剩下的这些东西拼它硬打硬踢的空手道足够了!你外婆这条命不值钱,但不能让人家笑话形意拳,让你外公没面子!"

  苏丹红和陈绸走进健身房的时候,两人身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光是因为陈绸身上显示出的那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精神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从这祖孙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气息,这气息坚实如铁,锋利如剑。

  松井看着苏丹红与陈绸祖孙俩人,点手让一边那个瘦高个的黑带上场迎战,坐在远处的那个白发黑带老者却咳嗽了一声,用手指了一下松井,示意他亲自出战。松井不敢怠慢,忙朝老者点了一下头,整理道服上场。

  松井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轻轻摇头,还是认真的探步举手,踮起前脚摆出了空手道中著名的起式--猫足立。这边陈绸也是冷哼一声,前探半步左手平抬右手下按,含胸拔背拉开架势。陈绸起式一出,观战人群中的方老师小声惊呼道:"三体式!这是形意拳的起手式!"叶老师在身边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查书啊,书里什么没有!"旁边人群见方老师看上去颇有见识,居都侧过耳朵来想听他解说。"这是形意拳的起式,形意是内家三大名拳之一,最重实战。俗话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今天这场可有看头了!"

  说话间,松井按耐不住变猫足立为横跨式,横身面对陈绸跨出半步,象一堵山一般的缓缓压过去。松井身形高大,气势逼人,交手时一般对手都受不了他的施压,往往匆忙间进攻,正中松井的下怀。可是这一次松井对面的陈绸呼吸平静,两臂放松,两只眼睛面对松井似闭非闭,如同入定一般。

  松井眉头一皱,运手刀一声大喝朝陈绸立劈下去。松井正值壮年,他出手是到场所有人中最快的,国内极真会中"快刀松井"也是极有名头的人物。可是松井快,陈绸更快,松井肩头刚动,陈绸已经全身发动,折身进步,松井一劈砍下陈绸已经转身闪到了松井的身侧。松井大吃一惊,转身变步出拳横击陈绸的前胸。陈绸稍稍抬手按住松井的手臂向下便压。松井没想到自己两击都接连走空,手臂还被陈绸压住,抬手的同时摆腿运用踢技横扫陈绸的小腿迎面骨。健身房中人都是曾见过松井踢断棒球棍的,此时看到松井出脚,都忍不住惊呼起来。这惊呼声还未出口,陈绸借松井抬臂之力腾身而起,她双臂伸展如同燕子一般,前脚踢出重重跺在松井小腿上,后腿蹬地而起横扫松井抬臂露出的空门,正正踢在松井肋下。松井一声怪叫退出几步,手抚小腿面露苦色。陈绸轻巧落地,抬掌蹲身,还原成三体式的架势。

  松井在一片叫好声中勃然大怒,他嘴里一声"八嘎!"勒紧道服再此站到陈绸的面前。陈绸耳中听到这句日语,身形一震,双目圆睁,眼神如冰似雪。只见她缩腰蜷膝慢慢蹲下,侧面看去犹如一只待机而动的猴子。场边苏丹红一见外婆变架势不由心中叫苦,形意十二形中,唯猴形最难看,招法却是最凶险,抬手打面、出指戳喉、抬膝击胸,腾身蹬跺,具都是伤人要害的招法,苏丹红看得出外婆是动了真怒,架势上已经透出了杀气。苏丹红清楚记得小时候看外婆打猴形,在院子里放一个条凳,出拳时身在凳左,收拳时人已经钻过凳子站在右边,身法之快简直如神!外婆这样快的身法绝非松井能敌,但这是法制社会,伤人是犯法的,何况松井还是外商!此时场中的陈绸全身缩成了一米有余,象一只紧绷在弓弦上的箭,又象一只压紧到底的弹簧,势如引弩,节如发机,一旦触动,将会激发出可怕的威力!苏丹红左手紧握急声道:"外婆,手下留情!"

  松井吐气开声右腿横扫,同时右臂运气抬起,准备看准陈绸的变化狠狠地给她一记手刀,他不相信这老妇人的骨头会比成捆的甘蔗还硬。可松井还是没想到,眼前的陈绸竟然有这么快的身法。只见陈绸腾身跃起,半空中晃身形避开松井横扫的右腿,左手闪电般探出翻打松井面门、鼻梁,正是形意猴形中的'猴摘果';同时右手五指并拢指戳松井的喉结,正是形意猴形中的'猴捅蜂'。这两招瞬间便到,而松井的手刀还尚未发出,慌得松井张口大叫,上身后仰收拢两手护住头、喉要害。陈绸半空中左手一翻挂住松井的右臂,整个身子如同猿猴挂枝一般粘在了松井的身上。紧接着陈绸曲膝上抬一招"猴挂印",点在松井胸口,松井胸口被重击,叫声被嘎然截住,全身力道顿时被打散,向后踉跄便倒。陈绸双腿放开,一前一后蹬在松井胸口,借力后跃半空中一个翻身轻轻落在地上。松井轰然而倒蜷成一团,大口大口的呕吐了一地白沫,秃头黑带和瘦高个黑带慌忙跑过去救治。

  "狸猫上树、倒翻身!"这句话是远远坐在一边那个白发的日本黑带喊出来的,此人手按椅背猛然起身。陈绸和苏丹红都暗吃一惊,这个日本人是谁?又怎么能喊出这招的名字?陈绸收拢架势缓缓转身,冷眼上下打量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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