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2013年电影《中国合伙人》 -- 燕人
表现出来就是跟传统的香港导演不一样腔调,也跟内地导演有别。
《合伙人》、《亲爱的》这类片子,全内地演员,而且从风格上一点港味都没有,其他的香港导演没一个能做到的。
而这些年来,坚持港味、不跟内地合流的导演也就那么几个了,杜琪峰,郑保瑞等,都是不温不火。而其他的基本被“招安”了,如徐克,林超贤,刘伟强等。
现在的港片已经快被封闭小圈子玩死了,影响力甚至还不如一度快要湮灭的台片。
前几天看了《投名状》,抱了很大兴趣,但只能看到小半截,看到李连杰的主角说他的梦想是人人平等,就实在不能坚持看下去了。
我不知他拍的是啥,感觉时空错位,用力太猛。但是我能理解他想表达些什么想法,如你说的
【陈可辛想用《投名状》讲透中国几千年历史文化的真相】
可是电影里不可能表达出这样的高能量。如果硬上,就是笑话,如《投名状》。
香港观众用票房投票,外国观众用IMDB投票,8.1分。说明真的好。
你说《甜蜜蜜》讨好观众到极致,这话还请再深入敷衍几句。
我看《甜蜜蜜》是通过两个大陆移民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反映了时代变迁的精品。正因为是小人物的故事,所以拍的真实的话,可以吸引大量的关注。当然影片的缺陷也有,最后人物重逢过于巧合。但是观众能够接受这个缺陷而不觉得突兀,因为导演通过邓丽君和她的歌曲《甜蜜蜜》把这个缺陷掩盖,反而产生一种冥冥中自有安排的印象。故事编的很巧妙。但是打动观众的应该是人物命运的真实感。
投名状出品于2007年,你不能拿这个时代的政治光谱文化坐标去套那个时间点。
李连杰饰演的庞青云这个人物确实是有某种悬浮或者内在的不自洽,但是你要了解陈可辛拍这个片子的动机就明白了。一个既有能力,熟悉业务、了解潜规则,又有野心、试图往上爬,也没有道德限制的人,在网络小说里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从人设上来讲不可能不成功。但这毕竟是现实主义不是网文,所以必须给他一个阿喀琉斯之踵也就是“理想主义”。
并且,投名状的成片经过了很多篡改和删减,好多东西呈现出来走样了,比如很多人知道的“抢钱,抢粮,抢女人”被改成了“抢钱,抢粮,抢地盘”。还有一个情节,就是刘德华演的赵二虎被骗说何魁要杀庞青云于是到江浦镇救人,被庞青云的人用箭射杀,看嘴型就知道刘德华最后喊的是“庞青云!”而不是电影中的“何魁!”
电影真正试图传达的更黑暗,但对观众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一是“现实本来就是这样,你再告诉我一遍有什么用?”二是没有给出解法,这也让观众感到困惑。
其实映射一下现实,这片子也没有过时,比如京东的“我不会丢下一个兄弟”,到“混日子的不是我兄弟”,到今天卸任CEO,是不是跟电影很像?
我认为电影导演想表达的,和他的作品能够表达的,以及观众能够接受的,是三个不同目标。
导演肯定以第一个为主要目标,不过视自己的位置,未必敢说出来。
观众们如我,看的是影片所能表达的。
电影公司的老板显然只追求第三个目标。
是陈可辛自己说的。
先说一段往事,2009年,我还在做电影杂志,采访了一位导演,他评价自己最知名作品时吓了我一大跳。这个导演叫陈可辛,这部电影叫做《甜蜜蜜》。当时他在为他监制的《十月围城》做宣传,在内地还没有享受到《中国合伙人》《亲爱的》给他带来的丰厚名利,之前拍摄的两部作品《如果·爱》和《投名状》,都投入了他极大的心力以及真情,却并未得到应有的市场回报。
他主动提起《甜蜜蜜》,愤愤不平地说,这就是一部“完全是主动讨好观众到不顾廉耻的一部戏”。我能理解他的愤怒,因为《如果·爱》中男女对于爱情与现实的选择,才是陈可辛真实的内心,也是他认为的现实。而《投名状》的极端灰暗与绝望,也是他真实的对兄弟情的理解,对权力的理解。当他试图对观众掏心掏肺时,收获的却是一盆盆冷水。反而自己相当驾轻就熟的一部电影, 却依然能在若干年后赢得大家不变的掌声。这种落差显然会令他生气,所以他故意贬低自己的代表作。
但这也只能当成一种痛恨观众有眼无珠的气话,作不得真。所以他后面又补充到:“我没有不喜欢那部戏,但我觉得大家把那部戏看得太高了,其实它就是最通俗的好莱坞电影,通俗到你要什么给你什么,要障碍有障碍,好人好事全是好人。《如果·爱》才是生活,才是人性,我拍《如果·爱》就是我个人对《甜蜜蜜》的反思。”
这个态度其实不难理解,陈可辛定位自己是“知识分子导演”,而不仅仅是一个拍商业片的(香港大量盛产这种导演)。所以他必然要在个人表达和服务观众的情感需求间取得一个平衡。往这一极去一点,观众感到隔阂,往那一极,背叛了自己的内心,而陈可辛一直在这两者之间摇摆,所以纠结是正常的。而许鞍华就更偏个人一点,所以她的片子基本票房一般,但却是奖项的常客。
至于服务观众的情感需求跟个人表达之间有没有高低,这也没有高下之分,其实看的是观众“当季”的需求。《甜蜜蜜》在我看来,就是“平民史诗”,这在电影史上其实是比较讨巧的题材,既能服务观众,也容易获得奖项青睐,评价高是正常的。
而有的时候则要看时势,比如今年的《健听女孩》获得奥斯卡,从技术上,从题材上,这是一个完全不新鲜的电影,但胜在情感真挚,而在俄乌战争的背景下评奖者倾向于人世间最质朴的真善美,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周黎明评点今年奥斯卡就说,如果今年评奖早一点或晚一点,都不会是《健听女孩》,但它偏偏就出现在最合适的点上,这就是时运。
作品一旦呈现给观众,解释权就不完全归于作者了,但我也不同意作者的本意或者动机是不重要的,这在电影哲学上能讲出很多东西,这儿就不展开了。
电影是个产业,并且各种类型都有,一般的说,资本驱动下整体会偏向取悦观众,但观众也会审美疲劳。所以也会有偏离主流审美的先行者去试图高屋建瓴引导观众,但在市场上就未必取得相应的成功。真正能兼顾二者的是极少的。
一般来讲,一个行业的主导者不会主动寻求变革,他去变革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行业快要死了。陈可辛在2005年之后做的,就是这种尝试。
和你的解释。
我觉得港片《色情男女》里有句话说的好,张国荣演的电影导演认为手里这个三级片档次太低,试图给作品加入个人想法,被监制否了。监制说:你不要看不起低俗。低俗是个好东西。这话的意思是,观众的想法比导演的想法更重要的多。
看他在大陆拍了不少电影。
周星驰也是如此。
你看不出来就等于白看。这就是我批判整天搞哲学建置的原因。大众文化,你看不懂有什么用?要么就学《卧虎藏龙》,两套逻辑,皆大欢喜。
我也讨厌这个电影,没怎么看过。但大致结构却是清楚的。这三个人对应三种文化和思想,他们说的话,即是时代背景,也是他们的出身。想想《功夫》里我是怎么分析他们表演与象征的多合一的?
李连杰的角色,是职业军人。不管是作为清军,还是当官的理想。因此他所谓的抱负,一定是理想主义色彩的。还可以对应国民党当初的壮志豪言。因此,他所代表的并不是一个角色,而是一种身份,一种世界观。另外两人,和女性的身份定位也是如此。
从这个角度考虑,就能够明白他们的行为动机,整个剧作安排试图体现出的戏剧冲突,究竟是在隐喻什么。这其实是在讲中国史上的那些观念,并且抽象出几个典型,通过他们的冲突来表达历史上的冲突。同理,画面和动作表演有相同的意味,通过不同形式表现相同的内容来提示你他在说什么(这也是影视表演的基本手法)。
问题只是,当你抱着宣传语的预期,看到剧中的一些行为、表现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深入探究的可能。换句话说,你想要看懂,必须接受,或者说必须舍弃什么。这就是我之前说现在巧合太多,你必须降低智商才能够看下去的原因之一。问题在于强迫。观众不是傻子,他自己是会取舍的。所以,我就取舍了,绝大部分中国电影,只要你写近现代,想要表现什么,直接PASS。
他们连当开胃菜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在玩弄情感或者说逻辑结构。
注:你也就能够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在避免情节的直接陈述,其实很早就说过了。比如孔子的“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根本不需要具体描述,知道会让人想下令撤走就够了。否则就是让这种厌恶在你的记忆中直接表现。很不礼貌。
要是作家还差不多。
导演凭什么用别人的钱,很大一笔钱,抒发自己的情怀。
何况导演的情怀多数让人不忍卒睹。
搞艺术的,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吧。艺术家是最要求自由的。他们是天生的左派。港片《色情男女》中监制对创作欲强烈的导演说,你有了名气,想拍什么就拍什么。老板会支持你的。可是在电影故事里,失业已久的导演只能拍老板指定的三级片。这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我认为导演和投资人存在博弈关系。如果导演有名气有业绩记录,他比较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要能说服投资人。因为票房是个不确定物。上映前谁也不敢完全确定挣钱或者亏损。导演的想法未必就是毒药。名导许鞍华德票房纪录并不好,但是能说服投资人。她自己事必躬亲,拍摄成本能省则省,担心超出预算,最终让投资人赔钱。这是一种做法。另一种做法如王家卫,他的技巧是有的,正常拍片也好,如《花样年华》。但是偏要表达自己想法。我都不明白他怎么忽悠投资人,或者有过硬关系。我如果是投资人,看他的电影如《东邪西毒》。《重庆森林》之流,都要扁他。《阿飞正传》能被香港影评人列为华语最佳电影第三。说明他在电影业的关系真不一般。
模仿痕迹也明显,不过音乐也挺有意思,不难听。
春光乍泄更好听。
又称胡扯一番,这其实是昨天回复准备继续回应的几个方向,结果根本没下文了。只好单独贴出来,所以松散。
他要还乡,他要带兄弟们回家。所以哪怕他是个小人,也不能有任何污点。这也是古代当官心态的一种,名誉就是一切。考虑到名誉本就等于生命(失了道义,就是别人鱼肉或共诛之的借口),所以也没错。
何况传统理想本就如此。是为了更多的人,而不是自私自利。不是个算账的。所以他说人人平等,其实是真的认同。而他的计较,一定是对理想来说的,所以必然会起冲突。别人(比如他的兄弟)会觉得,不都这样么,为什么计较,有必要去计较?
参考上文的注,这也是为什么我表达总那么复杂。不只追求准确,还是避免透露价值的可能。就算透露,自认为不好的,大多也消除了。比如前文的注只需要一句话,但是太恶心。有时甚至和他们一样,连语序都有意涵。比如,逻辑结构放在后面,是指他们连情感都没有。玩弄情感,好歹要有情感或者理解情感。
另外,也正是这种避免,带来了与现实的脱节。毕竟只有形容,你是不知道实际如何的。这就是所谓语义弱化和第二实在(aka.空幻)的起源。如果这种作品或者语言建置看多了,缺乏对实际的了解,那么是不可能看懂任何事情的。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作品明明不怎么样,但还是比起获奖的大作强多了。因为他把人拉回现实,却又没有距离现实太近的那种恐怖。距离感从来是作品的核心。不能太近,以免回归现实、让人恐惧。不能太远,以免编造明显、虚情假意。
考虑到绝大多数人,是为了体验别样的生活方式。想要了解不同,但又要内在相通(局面或处境)。那么就不可能太直接或者太遥远。理解总得有个前提不是?新鲜总得有些不同不是?(差异与重复。同异反复,有无相生是也。)
这本来是中国文化所擅长的。不管是含蓄(陌生化)、暧昧(多义性)还是缜密(精密结构),不管委曲(迂回)、绮丽(色彩)还是形容(意象),都是华夏的本色。这甚至是汉语或者说对话的特征。就像骂人不带脏字。
可是,这句要求,至少要让人家听懂的。大量采用西方建置和思路的结果就是,中国人看不懂。拿奖是容易了,但是对大众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许多建置试图反应的所谓“理念”,只是中国文化的常识。东郭先生、同室操戈、熙熙攘攘、追名逐利、以直报怨……很难理解么?有没有必要姑且不说,造作一番,反倒让人糊涂。
饶是如此,当年的《东邪西毒》也是亏得底掉,不得不套拍《东成西就》来拆东墙补西墙。
等到《春光乍泄》在戛纳打出名气后,王家卫的影片就不愁销路了,因为欧美有成熟的艺术片院线,王家卫的片子可以销往全球,光靠华语区王家卫早就赔光了。
贾樟柯也是如此,他的片子靠国内是收不回成本的,都是靠欧美。
并且在西方的影视体系里,王家卫的地位极高,考虑到杨德昌已过世,侯孝贤已过巅峰,基本默认华语第一,甚至亚洲也可进入前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