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谈《红楼梦》的主题,《红楼梦》本质上是一场梦 -- Cicero
《红楼梦》自面世以来,关于其作者的讨论便络绎不绝。实际上,明清著名小说中作者无可考证,或者学界就作者真实身份尚未达成一致意见的例子,实在太多。原因主要是作小说在古代学者中往往不被看作是一件崇高的事业,所以著者宁愿书以笔名或者伪托他人;而且写小说难免涉及时事,或者譬否他人,抒发不满,在文字狱较盛的时代,小说极易给它的作者以及作者全家师友带来祸患。因此,古代的小说起始往往以地下小说的形式在文人之中以互相传抄的办法小范围流传,到引起公众注意并印刷成书之时,原作者的真实身份早已无迹可寻。而《红楼梦》的流传过程也不例外。
在这种背景下,要寻找《红楼梦》的真实作者身份,也许应该先思考这两个问题:为什么要确定《红楼梦》作者的真实背景?《红楼梦》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两个问题当然是相互联系的。几百年来许多人孜孜以求作者真实身份,很大程度上和《红楼梦》开头的作者自云里的几句暗示,如“我亲见亲闻的几个女子”,或者“当年上违天恩,下背祖德”等等,让人认为,《红楼梦》实际上是对作者生活经历的自传性描述。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那么,如果能找到作者的真实身份,当然就能从他的家庭情况和人生经历找到《红楼梦》人物情节的原型了。这个考证方向固然可以理解,然而我们不能不再思索下,红楼梦作为一部古代中国人写的长篇小说,作者投入许多心血,却不能指望有经济上或者是名誉上的收获,反而还得隐姓埋名,那作此书究竟为何?红楼梦作者通古博今,中国古代的哲学宗教、戏曲哲学他无不了然于心,而要完成红楼梦这本巨著,按照古人的书写速度也需要多年光阴,在短暂的生命中也是一项重大投入。而这样一个或多个熟悉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的文人才子,他或他们也自然深知著书立说的深远意义,无论是司马迁在受到宫刑以后依然孜孜不倦以残躯所剩余之心血完成第一部纪传体史书,为秦汉时期的风流人物们留下一个个鲜活的记录;还是施耐庵为了一浇心头块垒而作水浒传,以宋朝之名号为元末明初的反元义士们做群像,中国古代文人作者之创作或许不为名利,然而无不有着欲令作品传之后世、影响万古的深刻情怀。《红楼梦》作者也不例外,从《红楼梦》开头对世俗追求的鄙视,到一把辛酸泪的沉郁悲凉,再到芙蓉女儿诔中列举的文人忠贞事迹里暗含的慷慨激昂,沉郁于中之雄浑家国感情,还有太虚幻境中对联上的古今之情,都处处暗藏着在中国古典文献中不绝如缕、忧国忧民、心怀古今天下的家国之情。
《红楼梦》中的感情是家国之情这点,不但可以从其格外强烈到异样的悲情愁绪和书中人小小年纪谈论的话题却是古今中外学术历史文化无所不包,而且观点成熟老辣的特点中略看出端倪,而且书中的几个意象比喻其指代也相当明显。如开篇便有女娲炼石,补天不成之事。而补天在中国封建社会后半期的文人诗词隐喻中往往用来比喻他们试图修复已然开始衰退崩解的封建社会秩序的愿景和理想。《红楼梦》中贾宝玉携带的通灵宝玉或者是贾宝玉本人,其前世原型是一块修炼通灵然而没有被用来补天,所以日夜哀叹的顽石,而补天不成之石在中国诗词的意象中,通常被用来指代学习经典又见到国家破碎之状态以后,产生强烈报国之心却又报国无门的古代文人。所以补天不成的顽石经历一番《红楼梦》世界的跌宕起伏,如梦若幻之后,方有了《红楼梦》最早的文本。也就是改造社会、振兴国家无门而日夜哀叹的中国文人,像甄士隐一样在现实生活中饱受挫折痛苦,只能进入精神和超越性的世界,在古代历史文化文献中经历了一番梦幻后,方有了这高度象征和抽象化的《红楼梦》故事。
补天这一意象也多次被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在政治混乱,国家危难之际用来表达对经世济民,治国安邦的渴望。如盛唐诗仙李白,就在经历了唐朝由盛转衰的大乱世安史之乱以后,因为目睹苍生的颠沛流离而悲叹感伤,希望娲皇能够再次炼石补天,救神州于陆沉之际。
君家全盛日,台鼎何陆离。斩鳌翼娲皇,炼石补天维。
吁嗟呼苍生,稼穑不可救。安得诛云师,畴能补天漏。
而晚唐到五代的诗人冯涓,身处国家分裂的乱世,也为名胜支机石题诗一首,希望它能够充补天之职。
不随俗物皆成土,只待良时却补天。(《题支机石》)
南宋名将辛弃疾,面对窘迫的国家形势和北方强国环伺的局面,也以补天石自喻,立志要“补天西北”,挽家国苍生于危难之中:
袖里珍奇光五色,它年要补天西北。
可见,自比为补天石渴望补天济世,建功安民的心态在知识分子中是一脉相承的。而盼望补天成功的希望却总是一次次落空,自己能参与补天,为世道做出贡献的盼望就更是渺茫了。所以《红楼梦》里的通灵宝玉“自怨自愧,日夜悲哀”,可见不仅是因为未能参与补天而感到可惜,更是因为补天终究未能成功而感到悲哀愧疚。所以通灵宝玉代表的心态不仅仅是作者自喻,也是历史上无数仁人志士在国家衰亡之际的愧疚惋伤之情,通过青史而传递不绝之真心。
清人周乐清创作的《五色石》小说进一步扩展了补天的内涵,从有形之天的受损,如国家的衰亡和政治秩序的破坏,上升到了无形之天的缺陷:如善恶无报,忠良遇害,小人猖狂;加上才子罹难,红颜命薄,曾定终身的两情最终虚化,如彩云映月一般幽远动人的伟大友谊终因世俗和误解而离散,为什么这个世界这许多美好的事物最终都被摧毁,而虚假丑恶势力却大行其道?女娲补天是不是其实没有成功?如果是的话,作者提出了一个以文代石补天的设想,也许可以用自己的笔为这些世间至憾勾勒出一个更加美好的结局来,这不仅让我们想起在补天石下凡后化作宝玉,与众女儿一同在大观园中交织出一个个凄美的故事来,如黛玉教香菱学诗以续前缘;宝玉让晴雯撕扇子以作千金一笑,可知补天石在历劫幻世的过程中也未尝没有过补天的努力。
石头记里的这块石头,譬如一个下放陕北的上海知青,怀才不遇,格格不入,顽石不顽强,娘化第一名,既不996苦读兵书,又不躺平为家族开枝散叶……
哈哈,我觉得红楼的价值相当于一组老照片、活化石吧。
同样《西游记》开篇即提到孙悟空来自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而《红楼梦》中贾宝玉的来历是“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可见就如孙悟空是在自然造化下形成的至灵之物人心的象征,贾宝玉的本质也是“心”,或者说思想精神的人格化。
所以又回到了《红楼梦》究竟写的是什么这个本质问题上:实际上,在前几十年的研究中,已经基本达成了一个一致意见,就是《红楼梦》展现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衰败过程。也就是说虽然在表面上《红楼梦》是一本世情小说写一家之事但实际上却反应了中国乃至整个古代中国文明的兴衰成败。既然这个创作目的已经初步明晰,那么进一步问题就是《红楼梦》是如何从小处下功夫,以小见大的;当然在文本中,作者也多次说,就是应当以小见大,从生活琐事中看到学问,甚至要“大观”。那么要做到这一点,就自然带出一个问题,《红楼梦》能不能是一部彻底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能不能是据实在写自己的家事,只是正好和中国封建社会的规律暗合呢?要做到这点恐怕非常困难,而且《红楼梦》里不合常情、不符合常理之处也实在太多。
其实只要注意到作者在这方面的所有暗示,就不难理解他的创作手法和主旨了。
《红楼梦》作者提到:“更于篇中间用“梦”“幻”等字,却是此书本旨,兼寓提醒阅者之意“。也就是说,无论是《红楼梦》题目中的“梦”字,还是《红楼梦》内容中处处可见的梦境之痕迹,都和《红楼梦》数百年来尚未被解释的主题本身,有着难分难解的关系;而这一点也是《红楼梦》作者本来就希望读者能够警醒、觉察到的地方:《红楼梦》的本质,就是一场梦!
正如《红楼梦》中那位贯穿天界与人间,此生与前世,带领宝玉游觅“太虚幻境”的仙姑正好也名叫警幻一样:警幻提醒的人恐怕不仅是宝玉,更是我们宝玉所游玩的“太虚幻境”,固然是一个如梦若幻的仙境,那么我们读者通过《红楼梦》作者之笔触所经历的精彩鲜活又栩栩如生之《红楼梦》世界,何尝又不是一场梦幻呢?这是我们读《红楼梦》时必须要注意的一个地方。
而作者无论是在开篇,还是通过警幻的名字反复提醒此书本旨乃梦幻的意图,大概恰恰就是希望读者做个清明梦,虽然置身于这浮华世界,美景胜地中,却不至于仅仅像初游太虚幻境的宝玉一样痴迷于美食佳景歌舞的声色表象之中,而是要“悟”,参透这梦境下隐藏着的真相,真情和真心,究竟为何! 《红楼梦》如果真是作者耗尽多年笔墨血泪,却努力在勾勒一个梦境,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或许,在其文本表面叙事之下,是否就如作者多次暗示的一样,又隐藏着和表面大相径庭的,荒唐言之下的其中味,假语存之下的真事隐呢?
人类各个文明在历史上产生的文学艺术作品中,都有过不少描述梦境,或者是一个如梦般幻境的经典段落、章节、甚至整本小说。如《浮士德》、《天路历程》这样的鸿篇巨著,就是作者如梦幻般与西方文明中杰出英才的不朽灵魂或者人类精神的不同层次或形态相遇而交流、探索、升华的历程。 但可以说,《红楼梦》是一部历史上无论古今东西第一部,作者整本书都是在有意识地,甚至特意地加入了许多人类梦境的普遍特点,去刻意描写一个梦的长篇小说和旷世名著。正如甲戌本的《凡例》最后有一首诗云:
浮生着甚苦奔忙?
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
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
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
十年辛苦不寻常。
对甲戌本《凡例》以及这首诗究竟是否为原作者所写这个话题,后世的学者一直存有不同意见。不过,从“同幻渺”,“古今一梦”来看,它确实是抓住了《红楼梦》以“幻“以”梦“为主旨的本质;而”浮生着甚苦奔忙? 盛席华筵终散场” 又有一种大梦初醒之后的豁然顿悟:在梦境之外或者人生之外,怅然远观纷扰俗世,看到一场场繁华闹剧的终结后,难免会油然而生一种沧桑和虚无之感,先是体会到世人辛劳奋斗的无谓和荒谬,紧接着在这无数生命的虚耗之上又多了一层大彻悟之下的大悲悯。
而在虚无之中,或还有一丝可以追求牵挂之物,那就是“情”:人与人之间,代际与代际之间,甚至不同时代之间跨越时空而贯彻始终的情感。所以凡例诗中“古今一梦”又点出了《红楼梦》主题乃是对跨越古往今来时间长河的历史事件的抽象总结这一本质;就如同“太虚幻境”中的对联所云: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也提到了《红楼梦》中描述的感情乃沟通旷古与当下,穿越千年而不绝如缕的“古今之情”。
贾宝玉的原型已经搞清了,是曹寅的一个侄子,曹家最后当江宁织造的那个,江宁织造本来是最有油水的职位,但后来一直亏损,没有办法改变,这就是说末世的原因,别人(包括曹家的某些人)都觉得他们是在不要命的贪,后来雍正查办他,连累了全家,这才是悲剧的根源。林黛玉嫁给贾宝玉了要陪他坐牢才是她真正的不幸。
胡适及其徒子徒孙,他们所谓的某学,里面破绽太多。
嘿嘿,续四十回的作者终于回到“无名氏”,中国主要的出版社已不再标是高某,很好。
关于《红楼梦》的作者目前猜想的都有几百个了。目前呼声较高的是曹寅家的(胡适及其徒子的执念)、冒辟疆(蔡元培认为是这个。有兴趣读读《影梅庵忆语》,再读红楼)、吴伟业...
写出红楼的人不可能只有一部小说存世,肯定还有其它的作品留存。按主贴作者的文,明末清初的遗老是红楼作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尤其是一生都不仕清很有气节的冒襄.....
每次读不到10章就看不下去了。
大概是没有人文精神和文学素养。
啥时候中国人不推崇这种娘炮文学了,啥时候中国人的精神才能强大起来。
有人说它是一部追忆小说,有人看过《追忆似水年华》吗?VS一下啊。
有的东西是这样的,它普普通通,但是在座的其他人都是垃圾,所以它就出类拔萃了。
就像儒家文化,大家骂它,但是跟基督文化、可兰经文化、尼罗河文化啥的站一排的时候就肉眼可见高低了。
显得很端,追忆逝水年华相对比较轻松,很人间,读起来也比较轻松。和红楼梦的矫情,要逊色一些。
追忆能写下来,挺好的,我个人觉得红楼梦吹得太厉害了。
很多东西未必是作者自己想的,只因为描述本身的内涵显得高端起来,有点像大话西游。
红楼梦记录的历史,和以往的历史差别不大。
只是作为一种比较新的文化表现形式,还可以。
那这古今之情究竟是什么呢?《红楼梦》的开篇第一回叙事,就应该是作者对自己创作思路的诗化和拟人化叙述:开局的两位主人公,一位名叫甄士隐,本是个过着诗酒放诞神仙一般生活的老隐士。他的象征意义即为“真事隐”也就是《红楼梦》如梦境一般的表面故事下,隐藏着的“真事”和真情。甄士隐的旧文人风骨,善良与爱才之心都代表了《红楼梦》背后隐藏着的华夏知识分子的人文情怀。而甄士隐的岳父名“封肃”也就是风俗,甄家又住在“十里”街“仁清”巷;也就是说,《红楼梦》背后的真相是不离事理人情之外的实实在在的符合常理的真实故事。“甄士隐”是《红楼梦》在人间层面第一个出现的故事人物,也就是说,《红楼梦》的创作是以“真事”为背景原型的。然而“真事”终究是被“隐去”了,只留下了假语作为敷衍故事串联情节的工具。于是“甄士隐”很快就遇上了“贾雨村”,也就是“假语存”。
贾雨村也就是假语存,所以姓贾名化,也就是假话,可见他的象征意义是《红楼梦》表面文本的假语。不同于甄士隐住在仁清巷里,处于风俗人情之中,贾雨村是住在葫芦庙里面,这葫芦庙让人想起了,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机关这样的俗语。也就是说在《红楼梦》由荒唐言、假语组成的表面之下,存在着掩藏了真相的一个个葫芦机关。
而贾雨村生于末世,父母祖宗已尽,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就是说不同于《红楼梦》中指代的真事尚且受到世道风俗的限制,这假语村言只有他自己一人,毫无根基牵挂,也就可以无所顾忌,天马行空了;于是宁府才可以有九道门,贾元春作为妃嫔竟然可以省亲,更不要说半夜省亲。而贾雨村也是诗书仕宦之族,每日卖文作字为生,这个是自然的,不然《红楼梦》中这许多假语从何而来?更妙的还在最后一句,这甄士隐常与贾雨村交接:这不禁让人想起”假作真时真亦假“《红楼梦》文本中真实历史文化意象与为了圆满剧情敷衍故事的假语村言的交织,作者的真心真情与迎合世俗的假意之交错,构成了《红楼梦》让人感到既神秘又困惑,既明白又糊涂,似悟而非悟,让人顿生探究之欲的神秘魅力。
而接下来又发生一段妙事,就是贾雨村看到了甄家的一个丫鬟,这个丫鬟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注意这个丫鬟叫娇杏,她又代表什么呢?
如前面所说,娇杏是这《红楼梦》里的假语,在作者想隐瞒的真事家里偶然发现并从此魂牵梦绕,为她吟诗作词的一位女子。所以《红楼梦》这长篇大论,真真假假,又是为了什么呢?套用《红楼梦》里一句话,不就是为了作者的心么?
所以,这娇杏其实就是交心,即作者将自己最真诚淳朴的情感思想,和真挚的心灵交给了读者。
何处不相思,相逢还有时。交心如到老,会面未为迟。 ——唐•李频《关东逢薛能》
所以娇杏外表长得并不是非常美丽“并无十分颜色“,就像真情实意在表面上看并没有多么华丽一样,却因为她清秀的面容和高雅的气质而楚楚动人,这也是真心真情在感性上具有的撼动人心的能力。而贾雨村一方面敞巾旧服,衣衫褴褛,就像编出来敷衍的假话,难免会有潦草搪塞之处,没有真正发生的事情那样细致合理经得起推敲,所以可以说是“村”言;另一方面,贾雨村又长得十分健康雄壮,因为他作为一个大写的假话,那么自然可以无拘无束,大开大阖,视荣辱挫折为无物,就像后面被弹劾以后也在表面上“嬉笑如常”坦然面对一样。此外,《红楼梦》中看起来平淡温和的假语之中本来就暗藏机关,就像贾雨村同僚对他的评价一样“貌似谦恭,实则狡猾” ,也就是“看起来很老实,其实心里坏得很”,这样的人一定也是不缺乏幽默感的。所以当这贾雨村与娇杏四目相对时,两个人就都被镇住了:这假语村言不禁被发自于真心的真情之魅力折服了;而这片真心却也在假语的粗犷外表之下,发现并欣赏起他健壮的身躯,强大的耐挫折堪打磨的生命力和憨厚有礼中又透着狡黠的气质,于是二者的结合就构成了《红楼梦》的主体文本。虽然《红楼梦》表面文字中满是假话,但作者的心是真的,可堪动人,也就引起了读者追寻探索之欲;虽然这假语村言难免有潦草粗犷之处不堪推敲,但亦有生动有趣之处可堪玩味或供一笑。这也就是《红楼梦》文本和思想之核心。虽然作者没那么老实,不肯一下子就开门见山直抒胸臆把欢跃跳动着的红彤彤血淋淋的心捧出来直接给你看,而是下了很多葫芦机关,很多假是非;但是想到作者的心是善良真挚的,只是因为真心必然不容于当时的浊世,而需要这假语村言而作为保护,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也就可以接受了。而真正感受到了作者真心之动人的魅力的人,自然会愿意打通这些迷魂阵,去了解作者的真实意味和情感。这也符合《红楼梦》作者自己对这本书的总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读到这里,我们也不难发现,《红楼梦》和其它中国古代著名长篇小说的明显区别了:那就是《红楼梦》里第一次出现了对如“假话”、“真事”这样的抽象概念进行了拟人化的隐喻式描写。这样的抽象隐喻在西方的经典文学里确实存在,甚至可以追溯到希腊神话里,如正义女神就是双眼蒙着的,象征正义的本质是不徇私情的公正的行为,所以可以说是“盲目”的。而《红楼梦》把假语描写为健壮不羁大大咧咧的糙汉子,也是对假语可以无所顾忌上天入地的拟人化隐喻式描述。而《红楼梦》世界里,真事最终离开,只留下了假语一直伴随着贾府,也就是真事隐而假语存,这岂不也是作者在暗示,像开局这样的对抽象概念的隐喻式写作,也许才是贯穿全书的《红楼梦》的核心创作手法么?如此开天辟地的写法,可能才是作者多次自诩《红楼梦》是“荒唐言”,“说太荒”的原因了。
而《红楼梦》中这真事真心与假语的互相交织的复杂关系,在甄士隐和贾雨村设宴共度中秋这一幕,得到了更加诗情画意,如梦似幻般的诠释:
宴饮的引子,是贾雨村见过娇杏”交心“之后,她的倩影便进入了他的心中而再不能忘怀。于是,趁着这中秋佳节,这外表荒疏粗犷的糙汉子贾雨村,竟然也赋诗一首,以抒发他伤时感怀的内心世界了。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这首诗的大意是:没有明晰(这些情鬼精魂们)三生的愿望,只是频频为此发愁;苦闷情绪上来时不由得皱起眉头,离去时也忍不住多次回头;常常看着自己在风中摇曳的孤独倒影,不知道谁能与我共饮呢?月光如果也了解我的心情,就先到美人(交心)的楼上照耀,让我看到她的美好玉影吧!
携琴就玉阶,调悲声未谐。将心托明月,流影入君怀。
唐•齐浣《相和歌辞·长门怨》
细品之下,这首诗又可以看作是《红楼梦》作者的内心独白。在《红楼梦》假语村言的表面之下,却隐藏着作者暗流涌动,将发而未发的沉郁隽永之情感。而这情感的起因却是一段“三生”之愿:三生本来是佛教用语,指人的今生、前生和来生。所以“三生”这里又联系到了《红楼梦》的一个根本设定,在一僧一道的谈天中也捎带了出来,那就是书中作为主人公的青年男女们,不但一半比宝玉大,一半比宝玉小,而且不仅宝玉本是赤霞宫神瑛侍者,黛玉前世更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一棵绛珠仙草,宝黛之情缘的来历则是宝玉前世对黛玉前世的灌溉之德,至于《红楼梦》中的其余少年男女们,前世本来也是一批“风流冤家”“情鬼”等旧精魂们,其在红尘世界中历世的目的,也是因宝黛之情缘而起的;也就是说,整个《红楼梦》故事中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究其起源,竟然都是有一个茫茫渺渺的前世三生之背景的。
在中国,从逻辑上讲,说真事比较难吧。
所以无论话本,还是评书或者戏曲等,或者朝堂之上,都不好说实在话。
这点还是比较有问题的。
而《红楼梦》中这真事真心与假语的互相交织的复杂关系,以及其背后隐藏的作者的激荡雄浑之情,在甄士隐和贾雨村设宴共度中秋这一幕,得到了更加诗情画意,如梦似幻般的诠释:
宴饮的引子,是贾雨村见过娇杏”交心“之后,她的倩影便进入了他的心中而再不能忘怀。于是,趁着这中秋佳节,这外表荒疏粗犷的糙汉子贾雨村,竟然也赋诗一首,以抒发他伤时感怀的内心世界了。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这首诗的大意是:没有明晰(这些情鬼精魂们)此世三生的愿望,所以只是频频为此发愁;苦闷情绪上来时不由得皱起眉头,离去时也忍不住多次回头;常常看着自己在风中摇曳的孤独倒影,不知道谁能与我共饮呢?月光如果也了解我的心情,就先到美人(交心)的楼上照耀,让我(以及世人)看到她的美好玉影吧!
这首诗里,作者通过“假语”的口,表达了自己创作时的真实情感来源:为了表达、抒发、升华书里这些英魂的人生意志和命运,在书中这个虚拟的《红楼梦》世界里,展现他们的终极抱负。这样的思绪和追求在世人中本来就是罕见而孤独的,然而作者还是希望能够在皎洁月光代表的温和理性精神,和客观共识的情怀之下,将自己的这点真心真情展现给世人。此般佳境,不禁让人想起一首唐诗:
携琴就玉阶,调悲声未谐。将心托明月,流影入君怀。
唐•齐浣《相和歌辞·长门怨》
所以 细品之下,贾雨村这首诗又可以看作是《红楼梦》作者的内心感情之独白。在《红楼梦》假语村言的表面之下,却隐藏着作者暗流涌动,将发而未发的沉郁隽永之情感。而这情感的起因却是一段“三生”之愿:三生本来是佛教用语,指人的今生、前生和来生。所以“三生”这里又联系到了《红楼梦》的一个根本设定,在一僧一道的谈天中也捎带了出来,那就是书中作为主人公的青年男女们,不但一半比宝玉大,一半比宝玉小,而且不仅宝玉本是赤霞宫神瑛侍者,黛玉前世更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一棵绛珠仙草,宝黛之情缘的来历则是宝玉前世对黛玉前世的灌溉之德,至于《红楼梦》中的其余少年男女们,前世本来也是一批“风流冤家”“情鬼”等旧精魂们,其在红尘世界中历世的目的,也是因宝黛之情缘而起的;也就是说,整个《红楼梦》故事中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究其起源,竟然都是有一个茫茫渺渺的前世三生之背景的。
那么,如果《红楼梦》中描绘的现实世界,本来其实是一场大梦的话,相对于红楼梦的现实,那个若隐若现的前世,会不会才是红楼梦人物和主题真正的现实来历呢?这个在《红楼梦》中以太虚幻境作为集中意象出现的前世背景,究竟指向何方?《红楼梦》中这些英魂的最终归宿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迪,那就是——北邙山。
北邙山位于古都洛阳市北,自秦汉以来就是古代中国历朝历代无数帝王将相才子文人的坟墓所在地。陶潜《拟古九首》亦云“ 古时功名士,慷慨争此场。一旦百岁后,相与还北邙”。在古代中国“你方唱罢他登场”的历史舞台上,北邙山可以说是历朝历代风云人物的集体归处,而《红楼梦》里诸精魂此世人生命运的收场之所,竟然也是北邙山,这似乎在暗示我们,她们的原型就是中国历史文化里的著名人物。
这个思路初看之下或许惊人,细想之下其实也是必然。如果说《红楼梦》主题是反应封建社会兴衰成败的普遍规律,又处处透露出超过凡俗个体的超越性见识;而作者作为饱读诗书的中华知识分子,其真心真情所向便也不难猜测了,那就是太虚幻境里对联说的古今之情:通过阅读古代典籍对中国历史文化和其中的诸多英才油然而生的向往之情;也只有这样的强烈家国情感,才能够让作者“一把辛酸泪“,”字字看来皆是血“含辛茹苦写下此书。既然此中真情是家国古今之情,那让作者油然而生此真情的被隐藏的真事,自然也就是中国数千年跌宕起伏的历史,绵延壮丽的文化,和无数文人志士们慷慨激昂的人生抱负了。
无论如何,作者在假语的表象下,内心却是充满惆怅的:这些来自三生石畔的前世精魂们,在红楼大梦中的此生又有哪些愿望和人生追求需要被满足呢?如何把他们的精神阐述,发挥、升华到极致呢?这些未解之问题纠缠缭绕着他,让他牵肠挂肚,难以忘怀,愁眉不展并琢磨不已。在深陷于思考中的孤独里自哀自怜的他,何尝不希望一吐心绪呢。而想要有真正“交心”的知音,就只能先让皎皎明月,照在这颗心上,敞亮了她,让月光之真和交心之诚,化解了假语村言表面的伪装。于是,这真事和假语在月光之下喝酒吟诗,真心相待的至浪漫如梦的一幕就开始了。
所以《红楼梦》中前世之缘与今世之情之间的联系和升华,就是贾雨村或者作者本人,写下这假语村言之诗时,心中壮怀激荡的情感的真正来源,自然也就是理解《红楼梦》中人物命运和冲突本质的关键所在。这些来自中国历史文化中的前世之情孽们,一个个激烈悲壮,动人心魄的英魂们的前世之夙愿是否能在今世得到完结或者升华这个难题,让《红楼梦》作者牵肠挂肚,若悲似愁,神魂颠倒。怀着这样深刻感情的作者,即使在假语村言之中,也是充满哀愁和孤独的,而他的满腔情怀也只有在清淡冷静而能显现出人的自性的月光之中,才可以充分地释放出来
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饮酒赏月,谈诗论道在中国文化中向来都是一件畅美又不乏风雅的大快意之事,又为文人骚客们远离世俗喧嚣进入沉静哲思之中提供了适宜背景:从曹操赋《短歌行》在宴饮中感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而让大家的共同情感进入了更加深沉绵长的周公圣德之境界中;再到李白对月狂歌痛饮,从青春短暂之至哀中升华出了追求至乐至快意的酒神精神;再到苏轼在月夜之下自在乐饮,与千古奔流历史中之情感共鸣;以及《三国演义》开篇之词“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月夜遂成为个体从庸常世界中抽身而进入幽远之情感和深长之思索下的神性哲思世界之中的不二门径。而《红楼梦》中的真事和假语,此番在月夜之下的相会宴饮,自然也非同小可:
在娟好宁静的中秋之夜,夜色如秋水一般凉爽而温润,又有香茶可品,美酒可饮,满桌的佳肴供品尝,于是在惬意的谈天和不紧不慢的品茶饮酒之间,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真事与假语之间的互动,越来越有了兴致,不但开始举杯换盏,假语更是在真事与月光照耀之下的皎皎真心之间,也大发狂意而赋诗一首。在这首诗中,如歌似画的意境又被进一步拉到了沉酣梦境的抽象恍惚而又大而观之的远景中:贾雨村的心此时就如这月亮一般沉静而温和,又包罗万象;这是诗与梦的天地,它脱去了白日的喧嚣和纷扰,凝心澄澈,如同人心中最悠长深邃的灵性思维一样;也如梦境一样虽然不像现实那么繁杂,却是现实的沉淀和升华;在白日里我们常常被现实打断的遐想和创作能力,在宁静的夜晚和沉酣的梦境中方得以自由驰骋,发挥出最为巧妙深刻的洞见来;所以《红楼梦》中的悲欢离合,虽然只是现实的抽象和简化,但它却是可以大观,可以玩味清赏,可以同悲共喜的与人情人心默契相合又无所不包的妙之又妙的佳话。这也正是梦的魅力和美感所在,虽然它是“假“的,然而却有着穿越时空的视角和永恒不灭的真心。
如甄士隐和贾雨村这般月下饮酒赏月吟诗的清幽胜境,在《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后半部分也出现过数次。第一次出现恰好是红楼梦刚刚过半,贾母邀请刘姥姥游大观园,在游觅了各女儿居所之后,又在藕香榭中一边听着梨香园小戏子们演奏,一边吃着宴席,喝饱了酒的刘姥姥身处这样的神仙世界,不由得手舞足蹈跳了起来:
之后刘姥姥又大口品了妙玉的茶,在宝玉的屋子里迷失了方向,最后一头栽到在宝玉的床上呼呼大睡,还放了个大臭屁。只是不知道刘姥姥在宝玉的床上熟睡时,有没有和宝玉一样做一场春秋大梦?甚至既然《红楼梦》本身就是一场梦,那么刘姥姥游大观园这事会不会本质上就和我们读者通过这本书游觅大观园一样,只是一场梦中的梦?
《红楼梦》里下一次的清幽意境,出现在一场本来是应该是亲戚们凑在一起的大热闹的元宵团圆夜上,贾母突然只要求用箫伴奏,让小戏子们唱了两出戏,一出忧伤怀旧,一出却是壮志激越,在凄清悠扬的箫声中,本来热闹喜气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竟有了一种哀怨深情之感,接下来又提到了如《听琴》这样的用情至深之作和《胡笳十八拍》这样的家国丧乱之至恨至悲之作,顿时一种反高潮式的反差之境就被烘托了出来,而这里的其中味究竟是什么,也就更加引人琢磨了。
《红楼梦》前八十回里最后一次中秋赏月,在贾府家业颓败的大背景下,人物凋零,聚会本也显得额外凄凉,然而在这清朗宁静的月夜里,万澜俱静中又听着笛声,大家的一切烦心事和愁烦都放下来了,只剩下安静怡然的轻快赞赏。而吹笛人慢慢地喝着酒,细细地吹着笛子,将众人带入了超越凡俗境界的悠远月境中去了。
而宴席之后,黛玉和湘云二人又悄悄来到了山脚下,在湖边赏月联诗,只见月影交辉,如诗如画:“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个月影,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叠纹,真令人神清气爽”。《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也给全书画上了一个诗意盎然,凄美如歌的休止符。
如是观来,红楼梦前八十回,开始于甄士隐人生挫折纷至沓来之前最后的一个中秋佳节,又结束于贾府在风雨飘摇下忧患重重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在中秋节日的喜悦欣然,恬静愉快中油然而生的超越自在之感却置于摇摇欲坠的大厦之上。于现实的大悲凉之上,诞生了最彻然的精神上的乐观和升华。就像开篇作者自序所云:“所以蓬牖茅椽,绳床瓦灶,并不足妨我襟怀。况那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得润人笔墨“。可见《红楼梦》就是这样一部立足在衰退和之上的乐观之作,它的乐观基调来自精神对于现实的超越性以及意识在一个如梦幻般抽象世界里流淌的自在洞彻之美。
而且不但红楼梦是一本写梦之书,书中还多次描写了梦中之梦。《红楼梦》里的第一个大梦境是甄士隐之梦。甄士隐入梦的过程,是在永昼的长日漫漫之中,读书困了不知不觉就开始打盹,然后就在梦境中,迷迷糊糊走到了一个不知什么所在(太虚幻境),并看到了骨格不凡,貌若天人的一僧一道,一边带着一块石头,也就是通灵宝玉去下界历劫,一边互相聊天讨论着这次的打算;原来,这石头要和一众“风流冤家”也就是精魂情鬼们一起投胎下凡,造劫历世了。
自然,《红楼梦》中这一群青年男女的前世,就是这些精魂们“风流冤家”了。甄士隐出于好奇,便和一僧一道攀谈起来,还看到了鲜明美好的通灵宝玉,然而士隐还没来得及细看,和尚便说“已到幻境”,就和道人过了一座上面写着“太虚幻境”的大石牌坊,士隐也想跟着过去,结果立刻听到一声山崩地陷一样的霹雳。甄士隐吓得大叫一声,结果发现自己已经又身处烈日酷烈,芭蕉茂盛的炎炎盛夏之中了。这时甄士隐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梦;于是就像刚才蝶梦中醒来的庄周一样,他的精神马上又被实实在在的现实主导了,梦境便忘了大半。
然而就在这时候,竟又迎面来了这一僧一道,虽然在尘世里,他们不再道风仙骨,而是癞头跣足,疯疯癫癫,可还是同样两个人。 甄士隐醒来时的现实,和他的梦境虽然有所区分,可又在结构上相似,人物上相通。那么,甄士隐醒来时的“现实世界”相比他梦到的石头和众冤家们下界投胎之事来说,真的是现实么?当然,《红楼梦》里所谓的真实世界,归根到底也无非作者的一个大梦而已。再看甄士隐醒来遇到一佛一道之后,很快就见到了穷书生贾雨村,也就是“假语存”。他代表的是《红楼梦》中写虚的那一面。那么再回过头来看和尚说“已到幻境”这四个字,难道说的不仅是梦中之梦的太虚幻境,更是《红楼梦》之后的整个故事么?而甄士隐入梦时悄然无声,醒来时却山崩地裂,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暗示之后“太虚幻境”与《红楼梦》中现实不再是彻底二分,而是糅合在一起了么?于是甄士隐之入梦与作者创作的红楼大梦之间若有如无,似是而非的关系,也就颇可玩味了。
进一步,作者用这种“梦里套梦”的表现形式,又可以提醒读者,你看的《红楼梦》故事,就像是甄士隐梦入太虚幻境一样,无非是进入了我做的一场大梦之中,你就在我的《红楼梦》里。作者写下这奇妙幻境,邀读者一读,读者也便随着作者的笔踪一同走进了这千古大梦中,恰如甄士隐梦入幻境一般。或许,读者就是作者笔下的某个人物也说不定呢。
《红楼梦》里的第二个大梦是贾宝玉在秦可卿的床上入睡,又像甄士隐一样梦到了太虚幻境,不过不像甄士隐未进入就已经天塌地陷,宝玉可是十足地把其间的滋味尝了个饱。在梦境里面,宝玉看到在太虚幻境的中央,是一座牌坊,上书“太虚幻境”四大字,而两边有一副对联,乃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之后宝玉便进入了这太虚环境之中,遇到了仙女,欣赏了美景,品尝了香茗,赏鉴了金陵十二钗的命运。可到了大观园题对额的时候,宝玉又看到了一座和太虚幻境里非常相似的牌坊,让他的心恍然有所动,一时陷入了呆意之中。
于是到了元妃省亲的时候,我们看到宝玉为这牌坊提的匾额为“天仙宝境”,可见他多少回忆起了太虚幻境之梦。于是这里继甄士隐梦到一僧一道入太虚幻境并与《红楼梦》现实世界发生若有若无的重合之后,宝玉梦到的众仙女所居的太虚幻境又与众娇憨女儿所住的大观园有了这么一层套叠关系。如果说,太虚幻境只是宝玉的一个梦,那么《红楼梦》中女儿们生活的主要场所,以及主体故事发生的中心地点,大观园,何尝不是另一个更大的梦境呢。
所以,这里作者又在提醒你,你们读书读到大观园里的故事,和贾宝玉做梦梦入太虚幻境,并无什么不同,你又是身在作者的大梦当中了。
红楼大梦中的第三场梦中之大梦,是贾宝玉在接待甄家的四个仆人之后,回到怡红院中歇息,却在梦境之中进入了甄家的花园里,不但见到了甄宝玉的四个丫鬟,还进入甄宝玉的卧房之内,结果正好等到甄宝玉从酣梦中醒来,说他也在梦中进入了贾宝玉的房间里,但是贾宝玉的真性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个梦境,细想来就更有意趣了,这里甄宝玉在贾宝玉的梦里,而贾宝玉又在宝玉的梦里;但是,两个人虽然梦境相仿,其实又不完全一样,贾宝玉梦到了甄宝玉醒来,在贾宝玉梦里的甄宝玉,却没有"梦到"贾宝玉醒来,那么究竟是甄宝玉梦到了贾宝玉,还是贾宝玉梦到了甄宝玉呢?考虑到从贾宝玉的角度,可以梦到甄宝玉醒来,而甄宝玉梦里,却找不到贾宝玉的真性。而佛家的认识是,梦中无真性。也就是说甄宝玉找不到贾宝玉真性,说明贾宝玉只是甄宝玉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在甄宝玉的梦境里面,贾宝玉与甄宝玉合一,自然找不到贾宝玉的真性了。同时,这个梦也可以说是作者在提示我们读者,你已经是在我的梦境里,同时我的梦境也成了你的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其实我也入了你的梦里。进入梦境,成为了“贾宝玉”神游大观园的人,不仅仅是作者,还有书前的读者。
所以,结合《红楼梦》第一回就阐明的创作主旨来看,《红楼梦》前八十回的三场大梦,既是提点文章主旨背景立意的关键点,也是作者三次重复强调,《红楼梦》即梦境的题眼所在。当然,《红楼梦》的题目本身也是一个明示:《红楼梦》,确确实实讲的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