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七律 叹洪宪天子袁司马 -- 李寒秋
早阵子在菊斋有幸看到木剑兄的民国人物系列七律,浩浩荡荡,蔚为大观,还是相当不错的。其中第一首为“早年一剑靖辽东,青史应标复汉功。武曌临朝非弱主,曹瞒乱世是奸雄。维新负国实谋国,立宪为公竟误公。八十三天皇帝梦,只资杯酒笑谈中。”第二联的对仗特别显眼,“武曌临朝非弱主,曹瞒乱世是奸雄”。觉得这一联舍近求远,典上用典,叠床架屋,弄巧成拙,似可改为“女主垂帘非暗主,奸雄治世亦才雄”更好一些,木剑兄不同意此见。本想就此大发议论一番,而且还打算先将这一联另起炉灶写一首七律再说。无奈七律难写,年底事多,拖拖拉拉,没有成型,今晚一鼓作气终于鼓捣成功。用了大量原来写同题材七绝过程中废弃的原材料,韵脚重复,但词汇就尽量不重复了。七绝附在后面以供对比,可以看出两者风调大为不同。
圣母垂帘抚吏民,奸雄得主亦能臣。
扶韩全仗袁司马,复汉应排满大人。
紫禁深深三殿秽,新华焱焱万年春。
统方建极终泡影,群寇汹汹更效秦。
七绝 咏袁项城
遭逢末世作宗臣,五族亲和系一身。
倘若生儿皆鲁钝,何须洪宪待今人?
而是在叹息感慨
反而女主、奸雄有点过于隐晦不知所云,用典就大大方方的用嘛
下面的律诗,总以为是扯到慈禧了,也似乎更应是说隆裕,这个有点……
话说称朝鲜半岛为韩,这个说法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成为“官方用语”的,需要科普一下。
“应排满大人”从政治正确的角度有点……幼稚,不知所云
三殿秽是说的什么,是说小屁孩的溥仪么?
群寇也需要猜测
总的来说,我觉得,您的真的不如人家武曌曹瞒那首。情境上人家的明显而连贯。用典上你觉得人家架屋叠床,可是你这个也有点散碎
感官上,不如这个绝句呢
第一联就开门见山承题呢。慈禧一死。袁司马就光荣退休了,还能臣个鬼!
最近一期晓说高晓松和马未都谈到了满大人,我认为高说的更靠谱些。
高认为满大人最初是出自梵文,是文殊菩萨的意思。后经葡语传出,演化成mandaren。大概在18分钟。
用典和掉书袋还是有些区别,不可不查。
马未都也是博物学家。
早年一剑靖辽东,青史应标复汉功。武曌临朝非弱主,曹瞒乱世是奸雄。维新负国实谋国,立宪为公竟误公。八十三天皇帝梦,只资杯酒笑谈中。
圣母垂帘抚吏民,奸雄得主亦能臣。扶韩全仗袁司马,复汉应排满大人。紫禁深深三殿秽,新华焱焱万年春。统方建极终泡影,群寇汹汹更效秦。
这两首最大的分别在于立意取象。
前者开篇“早年一剑靖辽东,青史应标复汉功”奠定了全篇气魄。“早年”使人有往事越千年之历史感,“一剑靖辽东”有强横英雄气,“青史应标复汉功”,抒其历史感,有指点江山、评判历史的判断劲头。总管全篇,开篇这两句直接就用辽阔的气度眼界,带着读者进入到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境界中去了。
而后“武曌临朝非弱主,曹瞒乱世是奸雄”,武则天魏武帝皆是当时豪杰,而作者点名评断,可见其气魄。且武曌曹瞒弱主奸雄两两相对,很有味道。特别是袁世凯是称帝的人物,以君比君,还算相称。但是你觉得这两句不好,说明你们两个人的口味相差很大。你大约更加喜欢掂量轻重、避免冒进。但是你改的这一联,前后对不上。
此后所言,言简意赅,直论时事,明白晓畅。其收尾“只资杯酒笑谈中”,与开篇“早年一剑靖辽东,青史应标复汉功”遥相呼应,有王维“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和杨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味道。
所谓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此作气魄豪迈,文字平实,意思明白,收放自如,写得很漂亮。
你这一首,其实原本说的是一回事,但是起因不同。你写的原因是对前作第二联不满意。关注点是“武曌”、“曹瞒”与“圣母”、“奸雄”,所以意象一开始就不是那种青梅煮酒纵论千古风流人物肆意挥洒的境界,没有长风万里大河奔腾的景观,而是宫闱之内周旋升降的氛围。因为关注点的不同,这一下格局就小了。
紧接着,你说别人典上用典叠床架屋,自己则选择了“圣母”、“奸雄”等词。这两个词用得很不妥当。言圣母则令人觉得骨头太软,称奸雄则令人觉得用语太俗。骨头软则有卑微相,用语俗则有市井气。君子恶居下流,于是风雅不在。而且你这词儿有臣下的味道,与袁世凯这样称帝的人不搭。我觉得是不是你最近模拟古人写应制诗写的有点过于沉浸了。
至于“扶韩全仗袁司马,复汉应排满大人”,这一句“扶韩全仗袁司马”与“早年一剑靖辽东”相比不在一个层次。特别关键的一点是,这诗是写袁世凯的,你到了这里才真正提及袁世凯做的事情,进入节奏略慢。更关键的是,这样随便一笔带过,对袁世凯立下的大功铺陈不够。铺陈不够,捧得不高,那么推倒的时候就缺乏激情。前作开篇极言其“早年一剑靖辽东,青史应标复汉功”的功勋,却用“八十三天皇帝梦,只资杯酒笑谈中”的轻蔑做收束,对比何其强烈。你前边捧得不够,后边砸得也就无力。
你的最后四句,其实就是两句“紫禁建极终泡影,新华焱焱万年春”,别的都有点多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最近写宫体诗写得太多了,这些“圣母”、“垂帘”、“抚吏民”、“奸雄”、“主”、“臣”、“司马”、“紫禁”、“深深”、“三殿”、“秽”……之类的词儿都给人一种宫廷里的阴冷腌杂琐碎黏糊的感觉。
两首诗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你得从别人的限制里跳出去才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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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和慈禧,曹操和袁世凯,其实相似程度并不大。
文人诗人在创作作品的时候都是小上帝一个,仿佛是无中生有,以虚驭实,凭空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自珍自爱的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在网上极少去评点他人的作品尤其是诗作,坏话不说,好话也不轻易说,反正说违心的话最难受。如果我在诗作方面有所评点,肯定是对这首诗感兴趣,或这首诗比较好而有明显可以改正的缺陷。木剑兄那一首就属于后一类。武曌曹瞒这两个重大历史人物摆在第一首第一行实在太晃眼了,因此实在印象深刻。
用典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要借助历史上的人事来委婉典雅地表达类似的深刻复杂的意思。袁世凯对于现在的作者本来就是历史人物了,他老的事迹对于他老本人来说就是本事,对于作者来说就是在用典。不把他老的事迹说清楚,却舍近求远把两位大神请了进来,典上加典,当作装饰用了就不管了,这是大忌。尤其是武曌,当然是在影射慈禧,问题是武曌跟慈禧有多少相似之处?除了以太后身份干政以外,武曌干过的事情恐怕慈禧绝大多数都没干过,类比性并不强。其实完全可以把吕雉、冯后、刘后等一大批女主干政的角色随便替换武曌,都不影响全句和全诗,反正全诗对于武曌如何如何,也没什么前后呼应。同理,曹操跟袁世凯也没什么太多的类似之处,随便什么篡位称帝的权臣来替代都比曹操妥当些。可见这两位大神纯粹就是凑数的,不仅没有很好地服务全诗,反而引发深层的意义混乱。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已经就是暗含了曹操的典故,而且历史学家唐德刚在《晚清七十年》一书中,就用这两句话来这样描写过袁世凯,应该也算是一个公典了,用奸雄一词就已经是在复合用典,意思很完满,不用再把曹操请出来凑字了。如果作者非要用武曌曹瞒这样的重典,那就首先就必须要在全诗中好好安排这两层意思,女主临朝和权臣篡位。而且作者必须是与世凯的同时代人,用这两个历史典故对袁世凯本人表达为委婉含蓄的讽喻或者劝诫的意思,同时又显得作者学问渊博礼数周到。否则的话,一首诗里安排三个历史人物,难免照顾不周,冷落贵客。下面这两首七律,都是在诗中引用历史人物的事迹作为典故,来表达对当时人事的感慨。大家可以举一反三,细细琢磨。
其一 重有感 李商隐
玉帐牙旗得上游,安危须共主君忧。
窦融表已来关右,陶侃军宜次石头。
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
昼号夜哭兼幽显,早晚星关雪涕收?
其二 奉寄高常侍 杜甫
汶上相逢年頗多,飛騰無那故人何。
總戎楚蜀應全未,方駕曹劉不啻過。
今日朝廷須汲黯,中原將帥憶廉頗。
天涯春色催遲暮,別淚遙添錦水波。
木剑之作,气魄雄浑,所以用武曌曹瞒,顺。
如果用圣母奸雄,则似两军阵前死士单挑,忽然扭捏作态;报晓雄鸡啼了一半忽然变成了娇喘,这实在是太出戏了。
不是说不好,是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