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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人物】徐恩曾回忆录节选-红色特务队首领的投诚 -- 张丹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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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人物】徐恩曾回忆录节选-红色特务队首领的投诚

徐恩曾(1896-1957),浙江吴兴人,号可均,笔名徐思予,徐一九二二年毕业于上

海国立交通大学第十二次(当时不称届)电机科无线电信组,同科毕业者只十六

人,不久留习美国再习电信,一九二七年回国任上海南市自来水公司总工程师。

徐幼时赖其长兄徐恩源维持生活,与其次兄徐恩第(东仁)、及弟徐恩培(未婚

,战时被日机炸死)均服务公职。徐恩曾一生叁娶,初娶梅子英(幼琴),续娶

王书青(王淑清,号砚溪,辽宁人),再娶中共脱党党员费侠(字达韫,湖北钟

详人),育有子女多人。一九四七年行宪,徐恩曾当选国民大会代表,费侠当选

立法委员。一九四九年神州大乱,徐一家避难入台,服务航业界,晚年居台湾屏

东。

初次胜利──红色特务队首领的投诚

  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封闭的很严密,在我担任这个工作最初一年之间,从

各方面摸索,始终找不 到门径。直到年度终了,忽然来了一个机会,使我能从

此敲开了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大门。

  那是民国二十年(一九叁一)的岁末,蒋委员长正由南京到汉口去亲自布

置江西的剿共军事。这时,汉口市上突然出现一个从上海来的魔术团。主持人

黎明,约二十八、九岁,上海人,中等身材, 是一个外形很结实的中型胖子,

他具有高超的表演天才,所演的魔术,手法巧妙,极博得观众的喝采 。黎明的

另一杰作,是那唯妙唯肖的化装术,他每次登台,总是扮成一个高鼻子、小胡

子的西洋绅士模样,从未曾以庐山真面目示人(这一点,大家初未注意,殊不

知其故意如此,以防有人识破。), 黎明除了表演魔术之外,更擅长交际,说

话很有风趣,处世经验丰富到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程度,人情味很浓厚,善于

揣摩人的心理,对人的态度永远是那么和蔼、诚恳,而使人乐于和他亲近。黎

明自己不常出门,但来访的人很多,身分很杂,九流叁教,无所不有。这样一

个突出人物,忽然出现于汉口,立刻引起我们在汉口方面的同事的注意,经过

他们的秘密侦查,发现可疑之点甚多,尤其来往之人,大都是在武汉容共时期

接近过共产党的嫌疑人物,因此,断定他是一个与共产党有关系的分子, 只是

不知其过去经历,而他又与武汉的上层官方人士保持接触,故而不便采取行动

,恰巧有一天,他在路上步行,被我的一个同事看见,此人从前原是他的部下

,经他的报告证实,这个魔术师的黎明, 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共产党红色特务

的创始人兼首领顾顺章,于是便把他秘密逮捕。

  我在南京得悉找到顾顺章的消息,兴奋的跳起来,立刻密电汉口,要他们

迅速解到南京,叁天以后,我在一个秘密的办公室里和他单独谈话。在见他以

前,我已确定计划要争取这个人,期望以他为桥梁,让我们能从此踏进神秘严

密的共产党地下组织之门,但是,那时和这样一个有地位的共产党人物谈话,

尚无经验,我将怎样争取他过来呢?我想,先对他作一番心理观察和分析是必

要的。我先要了解他参加共产党的动机,和他对政治的实际了解程度,然后才

好设计进行劝说。于是,我开始先和他作不着边际的泛谈,仔细观察他的性情

,然后以关切的态度询问他过去经历,并交换一些对政治和 社会问题的意见,

这样谈话下来,我对他产生的初步印象是这样:他对共产党的「主义」并无深

切的了解,因而也并不怎样热烈的爱好;他在特务技术方面虽有惊人的造诣,

但对政治认识却极简单幼稚 ,他只是基于共产党对他所灌输的歪曲宣传所造成

的所谓「阶级仇恨」,才盲目的做了共产党的刽子 手。像这样一个人,我肯定

他能够争取过来的,于是我直接了当地向他分析中国政治社会的历史背景 和现

实情况,告诉他国民党的革命目的,最后指出共产党卖国殃民的种种事实,并

着重指出如继续为共产党作工具,结果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我建议他下决心

脱离共产党的罪恶集团,回归到国家的怀抱里来,我保证将毫无成见地热诚欢

迎他。

  这是友谊式的谈话,我完全当他是个普通朋友看待,并不当他是犯人,他

在进我办公室的时候, 也看出来这是一幢普通办公和会客之用的房子,并无用

来拘留犯人的特别设备,这当然也能表示我招待他的「诚意」。这一切,完全

出于顾顺章的意料之外。在他见我之前,脑海中存着被共产党长期麻醉所形成

的恐怖印象,以为一到了我们这里,必然遭遇到残暴无比的酷刑,结局只有一

死,不想我竟这样有礼貌的对待他,证明过去共产党对他所说的一切,至少目

前就有一部分不合于事实,连带地对共产党的信仰,发生动摇,使我能当时觉

察到的,就是他的脸部的「敌意」的表情逐渐淡消下去,这是表示他的第一道

心理防线,甫经接触便告崩溃了。经过这样的恳切谈话之后,顾顺章先要求给

他一 个考虑的时间,我答应了,约定在二小时之后,听他的答覆。结果,他答

应「转变」。   顾顺章表示愿意转变之后,立刻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他

说出追随我左右,掌管机要文书的一个得力助手,原来是共产党派来的奸细,

这使我大为惊讶。此人系我在民国十七年(一九二八)负责筹备中国无线电商

报时招考进来的职员,以我叁年来的观察,相信他是一个不怕辛劳,忠于职守

的干练青年,平日埋头作事,不问外务,沉默寡言,事情做得又快又好,这样

一个循规蹈矩的模范职员, 竟是共产党派来的间谍,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报告顾顺章被捕的电报,就是他亲手译出,当面交给我的。当时我尚存万一

之想,希望这个消息不是事实。但等到我派人去找,果然,就在前一天的 早晨

,他已悄悄溜走了。

  此人一走,立刻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最着急的还是顾顺章,因为他的全

部家眷尚留在上海,他推测共产党一知道他的被捕消息,必然要对他的家眷打

主意的,因此,顾顺章要求我赶快把他的家眷接到南京,这要求,在我是义不

容辞的,当即由他开了两个地址,一封给他妻子的亲笔信,并取出一 件日常佩

用的东西作为信物,我立刻派一个干练的属员去承办此事,从他提出要求,到

我派的人到达上海他的公寓,距离的时间不过七小时,以当时的交通条件,不

能再迅速了。然而仍嫌迟了一步,我派到上海的人,按址前往,两处都扑空,

都在不久以前全部搬走了,顾顺章知道这个消息很感失望和痛苦,似乎预感到

他的一家八口,包括妻、子、岳父母、妻弟夫妇等的生存希望,已经渺茫,果

然, 叁个月之后,证实了他的疑虑,但他当时对我迅速而认真地处理此事的态

度,是深受感动的,并且对共产党的残忍毒辣有了深切的反省,因而更坚定了

和我合作的心理基础。

  事后我知道共产党把顾顺章的家眷藏起来,最初并不想加以杀害,目的在

以此为要挟,使顾有所顾虑,不敢叛离他们,因为顾顺章知道他们的秘密大多

了,若效忠于我,对他们的地下工作的损害是不可想像的,所以必须设法使顾

被捕后,能坚守他们的立场,「不致转变」,如果有可能的话,或是利用顾的

被捕「转变」,乘机向我们进行渗透,把顾顺章家眷扣留起来,是实行他们的

预谋计划的第 一步。这一点我们当时曾研究到的,故在很短时间内完成顾顺章

的「转变」手续,以防发生变化,并使共产党知道此事的结果,共产党用计不

成,才对顾的家眷全部杀害以泄愤了。

  顾顺章是上海机器工人出身,曾在莫斯科受过严格的特务训练,加上他在

这一方面的天才,聪明 、机警和技巧都是高人一等,因此造成了他的特务工作

的卓越才能,他精于射击,能设计在房内开枪 而使声音不达于户外。他可以用

两手轻巧地捻死一个人而不显露丝毫痕迹。他对各种机器的性能都很熟悉,对

爆破技术有独到的研究。这一切,使顾顺章成为赤色特务中的空前绝后的人物

,共产国际派鲍罗廷出任广州国民政府顾问的时候,他担任鲍氏的秘密侍卫,

很被赏识,民国十五年(一九二六) 回到上海,担任工人纠察队队长。国民党

清共以后,共产党转入地下活动,他在周恩来的直接指挥之下,组织「红队」

,负责保卫共产党的地下总部,以制裁反叛党徒。为人阴狠毒辣,死在他手下

的同志不知凡几,同党的人将他比作饿了要吃人,饱了要打架的豺狼,人人都

畏惧他。当我和他相处较久之后,发现他有强烈的领导欲、享受欲和杀人狂也

是他的特性之一,对安分守己的正常生活,逐步显露不满,我们曾企图用精神

的、环境的,一切的力量来影响他、改变他,但功效很微,只好耐心地等待他

的自然变化。我们决定对他的态度,一面鼓励同事尽量向他学习特务技术,一

面尽量设法满足他 在生活方面的高等享受,包括帮助他物色爱人,重新帮他设

立一个家庭。

  顾顺章转变之后,我们在全国各地与共产党作地下战斗的战绩,突然辉煌

起来,案件进行也不像从前那样棘手,尤其在破获南京、上海、杭州、苏州、

天津、北平、汉口等大城市的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案件和他取得联系的结果,由

于他在共产党内部的历史和地位,使他对共产党的上中级人事具有极广泛的了

解,各地共产党的指挥机构中,更不少是他的旧部,他好像一部活动的字典,

我们每逢发生疑难之处,只要请助于他,无不迎刃而解,本来是无法判罪或情

节轻微的案件,经过他的指证之后, 立刻可以定谳或重要性突然增加了。同时

,从这些破案中,又获得了向上追溯的机会,于是又扩大再破获。这样一次又

一次地连续破获,使共产党在全国各地的地下组织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受创严重的地区,竟至无法恢复组织。

  我所引为遗憾的这位在初期反共战斗中具有特殊贡献的朋友,不曾和我合

作到底。在民国二十四年的春天,因和敌人重新勾结而被处刑。由于他的不安

分的本性,我虽尽量优容他、款待他,使他在生活方面不感到欠缺,不料日子

一久,他对于这样的生活仍感到不耐,他的个性需要有刺激,他要找政治上的

出路,他不愿像我们这样做不求人知的工作。最初,他在我们这边找出路,找

不到,于是又偷偷摸摸去和共产党勾结。事发的前几个月,我们在上海破获了

中共的地下总部,搜获一部分文件, 其中有关于我的内部人事和业务情况的调

查报告,这些材料无疑是我的内部工作人员中透露出去的, 有人曾怀疑到他,

但没有其他佐证,故未采取任何行动。不久,经过一个新近被捕转变的共产党

分子的证实,上述材料确是他报告的。我才开始对他注意,但只是警戒而已。

又隔了不久,我派在他手下做事的一位工作人员(也是共产党转变过来的)向

我报告,他有实行暗杀计划后,逃亡江西赤区的准备,于是我们对他的最后一

点希望也只好放弃了,我前后经办和他同等重要地位的共产党分子的自新转变

案件,不下五、六十起,顾顺章是唯一的转变后又想回到敌人怀里的一个,我

爱惜他的才具,至今仍以不能挽救他而感到惋惜。虽然,他在这一时期中对我

们的贡献,是永不该抹煞的。

  至于我的内部潜伏共产党奸细的惊人发现,虽对此案的进行大受影响,但

正合上中国俗谚所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这不啻给我一个警告。从

此我便有了戒心,使我知道对于一个人的观察 ,不能徒看表面,有时「变起肘

腋」的,正是那些外貌忠诚,做事勤劳,极得人缘的「亲信」人员哩 !同时,

公开招考的方式,在我以后的延用工作人员时也永未再用过,因为那是共产党

实施渗透的最好机会,他可以派遣高级的伪装分子,来应次一级的考试,结果

,伪装分子当然可以出人头地而获得特别信任,所以从此以后,在我内部再无

同类事件发生。这是本案所收获的代价。

家园 【文摘】【人物】徐恩曾回忆录节选-总书记向忠发被出卖

  国共分裂之后,共产党内部也引起分裂,第一次清算了陈独秀,第二次又

罢黜了瞿秋白,这前后两任的中共中央总书记,都是「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知

识分子,于是第叁任的共产党总书记便想改变花样,捧出一名真正无产阶级的

人来做招牌。于是,目不识丁的老船夫向忠发,便在这样的机遇下, 登上了中

共中央总书记的宝座,只是一切指挥大权,都落在宣传部部长李立叁之手,这

便是中共历史 上有名的所谓「立叁路线」时期。

  在这同时,共产国际也加紧对中共中央的人事控制,在莫斯科训练成熟的

中共党员陈绍禹、秦邦宪、张闻天、王稼祥等所谓「二十八个标准布尔什维克

」(这是中共内部派别的一个小集团名称,他们自称对马列主义的了解,已达

到了国际的布尔什维克标准的程度,言外之意,就是看不起那些没有到过莫斯

科,不懂得「理论」的土包子,包括当时的毛泽东等在内),也陆续派遣回国

,共产国际东 方局书记米夫(MIF),更以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的资格,亲临

上海,就近指挥。不过,这些莫斯科 归客,因过去毫无工作历史,虽因米夫的

提拔,得以厕身于「中央机关」,但实际领导权仍操于原来 的老干部之手,陈

绍禹等年少气盛,目空一切,当然不甘久居人下,于是处心积虑想把现存这批

领导 人物挤掉,结果便闹出自相出卖的丑剧。

  事情导源于一件桃色纠纷,时间是民国二十年(一九叁一)一月。一位曾

受莫斯科训练的共产党员胡君,回国以后,被派为共产党江苏省委,他有一个

年轻而又美丽的妻子──陈小妹,也是共产党员,同被派在江苏省委的妇女部

工作。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同在一起工作,鹣鹣鲽鲽真是一对理想的配偶,

可是好事多磨,有一天陈小妹忽然接到共产党中央转来的命令,派她去和中共

的另一要员罗绮园「住机关」,(因为罗的住所,须要有个女人去掩护,所以

共产党派她住到罗的机关里,表面上装成罗的妻子。)根据共产党的工作纪录

,任何命令事先都毋须徵求同意,只有绝对服从,此事当然也不例外,陈小妹

接到命令,立刻和丈夫商量,二人心里万分不愿 ,但是鉴于「纪律」的森严,

不敢违抗,只好忍痛分手,不过,问题却从此发生了。

  原来陈小妹竟是一个在中国传统的伦理社会中长大起来的女子,虽说已受

过布尔什维克的洗礼, 对男女问题,不像一般旧式妇女那样拘谨,但是要她去

和一个未曾见过一面的男子同居,此事究竟有点为难。于是常常找机会向她的

丈夫诉苦,胡君呢?本来已对「领导方面」这种「乱命」非常忿恨, 经不起她

的爱妻的一再哭诉,更感无法忍耐,只是夺走他的爱妻的是共产党,不是一个

普通人,这将如何处理才好呢?想来想去,没有主意,后来想到老同学陈绍禹

以足智多谋见称,乃走去和他商量, 陈绍禹对此本早有所闻,看到胡君前来求

教,联带想起自己的郁积已久的心事,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轻声的向

胡君献策:「除了向国民党告密,无法救回你的妻子。」   「向国民党告密

?」忠实的胡君,简直认为陈绍禹故意开他玩笑,要不然就是有意测验他对共

产党是否忠诚。因此,初听之下,不由惊呆了,但细看陈绍禹一本正经的表情

,不像是开玩笑,彼此的友情,也没有设计陷害他的理由。再仔细一想,除此

以外,的确别无更好的方法。结果,「小资产阶 级的温情主义」战胜了无产阶

级的马列主义,胡君终于接受陈的建议向我们求援了。

  不过,有一点,与陈绍禹的原意不符,陈的献策是要胡君自己不出面,匿

名报告罗绮园的住所, 同时,事先将陈小妹约出来,以免同时被捕,胡君一想

,此事不举发则已,一经举发,自己就不能再在共产党内存身,所以索兴一不

做二不休,自己出头检举。

  在一天的早晨,胡君引导我们到马斯南路一座很华丽的巨宅中,把他的爱

妻接出来,并把罗绮园捕到。在另一个房间里,又捕到共党的另一要员杨匏安

。   罗绮园和杨匏安都是共产党的中央委员,在共产党的地位,仅次于陈独

秀、李大钊,而和瞿秋白 、毛泽东等相等,在所谓「国共合作」的跨党时期,

他们又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当时是属于瞿秋白 、李立叁的一派,而与留俄派

的陈绍禹等不睦,所以就被出卖了。

  罗、杨被捕之后,我们接着追问当时共产党的总负责人向忠发的下落,然

而罗、杨二人都不知道 他的住所,胡君更不用说了。正当无法可想的时候,第

二个奇迹又出现了。

  一天,有一个外表很精干的青年,到我们的办公室来报告,说他知道向忠

发的住址,愿意引导我 们去找到他。我们对于这宗送上门来的献礼,初不敢予

以完全相信。因为这个青年,在共产党中并未 担任重要职务,按照共产党地下

工作的定例,他不可能知道向的地址。但因此事不妨一试,遂由他引导我们到

法租界霞飞路的一家珠宝首饰店楼上,逮捕到一个土头土脑,年已五十多岁的

老头儿,他的 口齿很笨拙,也不像太懂得政治,从外表看,很像一个商人,住

在珠宝店里,倒很适合他的身分。

  他初来时不肯承认他是中共的第一号领袖,我们对原报告人本来不十分信

任,见了这副行径,也相信可能有错,正感到为难之际,有一个同事,他是向

忠发的同乡,也干过船员,他说认识向忠发, 并知道向过去的历史,向当船夫

的时候,嗜赌如命,有一次从赌场中输完了钱回来,发誓要戒赌,竟把自己的

左手无名指斩断一小段,以示决心。经他的指认,再一验向忠发的左手,果然

无名指短了一 段。向忠发无法再抵赖,只好低头认罪了。

  在这以前,我们对中共中央的重要机关,已破获了多次,被捕的许多有地

位、有历史的中共要员 ,经过我们的耐心说服工作,大都愿意脱离共产党,参

加我们的工作,这在当时己成为极普遍的风气 ,共产党对于这种轻易转变的现

象,极为恐慌,故在向忠发被捕之后,便故意放出空气,说是:「过去许多党

员的叛变,乃小资产阶级动摇善变的劣根性的充分表现,向忠发是真正的无产

阶级出身,无产阶级有对革命忠实到底的优良品质,决不中途动摇转变,所以

相信向忠发一定不会向敌人投降,一 定会替共产党牺牲。」这种空气,并且故

意传到向忠发的耳里。

  其实,共产党的心机完全白费。向忠发的结果,虽是替共产党牺牲了,但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被指认出来之后,所表现的「向敌人投诚」的可怜相,比

其他的非无产阶级的战士更精彩十倍,他先向 我们表示,他只是一个普通工人

,他没有能力,他在共产党内所担任的职务,实际上是一个傀儡,他甚至曲膝

跪地向我们求情,要求免他一死,自动说出四个共产党的重要指挥机关的所在

地,以表示他的忠诚,这一切的表现,出于我们意料之外。按照我们办理同样

案件的成规,向忠发既有表示转变, 他的求生愿望是应该让他实现的,但是这

一次却发生了差错。当我在南京接到向忠发愿意转变的报告时,他已被上海警

备司令部下令枪决了。这样的处置,对我的工作的开展上,实在是种损失。  

 在逮捕向忠发时,尚捕到一个和他同居的妇女,她年在二十五岁左右,装饰

极时髦,容貌及身段 也够得上美丽的标准,问她关于共产党方面的一切问题,

竟全无所知,不久,我们完全明白,她确与 共产党无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舞

女,她是被共产党弄来陪伴向忠发的,她只知道和自己同居的男人 是个珠宝商

人,不知是共产党,更不知是坐共产党第一把交椅的人物。至于共产党何以要

个女人去陪 向忠发呢?目的就在使向忠发的全部心情和精力,消耗在温柔乡里

,不要过问党内的事情。后来,我们从另一个共产党的口中,又知道共产党为

了这个舞女曾出了八千元的巨大代价,为了此事,共产党 内部还引起许多牢骚

:「下级同志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为什么上级能拿出这许多钱来替向忠发娶姨

太太呢?」

现在又该提到向我们告密的那个年轻人了,当我们证实被捕的人确是向忠发之

后,发给他一笔奖金,并给了他一个临时工作,因为他是自动前来效忠的,所

以对他未曾特别注意。大约在向忠发死后的一个月光景,这个青年忽然失踪了

。他一走,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奉命」来实施「借刀杀人」之计的,

向忠发一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不走还等待什么?

共产党的报复

  民国十九年(一九叁零)至二十二年(一九叁叁),这叁年之间,我们连

续破获中共若干重要地下组织,包括在上海的共产国际机构,和中共中央总部

,以及全国性的赤色群众组织,如全国总工会 、全国海员总工会、全国互济总

会,世界反帝大同盟中国支盟等,各省的共产党地下指挥机构也连续破获,由

莫斯科回来,和由江西赤区派遣出来的补充干部,上任不久,又陆续步他的前

任者的后尘, 逐一踏进我们特为他们所预备的地方,而这些人经过「招待、说

服、转变」这叁步曲,最后总是由敌人变成我们的同志。因此,我们的工作人

员由于这些新血轮的注入而迅速增加,这些新手加入之后, 每人多少都从他们

的「娘家」带来一些礼物──共产党的秘密,所以更予共产党继续不断的破坏

,使共产党在赤区以外的各地地下组织,濒于不能维持或重建的窘境

。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共产党对于以上海为中心的全国地下工作的计划,

不得不重作全盘的考虑, 在估计了敌我形势之后,它采取了二项重大行动:

  一,将身分已暴露,或与被捕转变分子熟识的地下工作干部,一律调回「

苏区」,原有机构,一律放弃,另派新人重新建立组织,企图建立一个与旧的

组织丝毫没有牵连的新的地下工作系统。

  二,由「苏区」派出一批精于射击的暗杀专家到上海,企图以恐怖手段对

付转变分子和我的工作 人员。

  根据史大林所领导写作的「联共党史」的记载,共产党人是反对暗杀手段

的。他们自称:他们所反对的是整个「社会制度」不是某些「个人」,反对社

会制度须要依靠「群众的力量」,「暗杀」是无用的。中共在过去叁十年中,

对于这个教条,大致是遵守的,只有在民国二十二年(一九叁叁)前后这一段

时期,对付我的工作人员是例外,我们从它的不惜违背教条,采取这无耻政策

的行动看来, 已足以说明当时双方战斗的尖锐程度了。

  自顾顺章转变以后,共产党中央的特务工作,曾组织一个五人委员会来主

持其事,这五人委员会 的人选是周恩来(现任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

赵容(康生)、潘汉年(现任上海市副市长)、廖程云( 即陈云,现任政务

院副总理兼财政经济委员会主任)、邝惠安等,实际负责人是赵容。江西的射

击手调到后,由邝惠安负责领导,组成一个执行恐怖行动的「红队」。它的任

务以狙击党内叛变分子和我的工作人员为主,附带从事绑票勒赎勾当,以解救

经济方面的临时困难。

  「红队」成立后,我的工作人员接连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伤害甚多,现

在还记得的约有:   一,民国二十一年(一九叁二)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

叁时许,红队队长邝惠安率领五个暴徒,在一个内奸的指引下,冲进我们设在

上海闸北的一个秘密办事处,击死一人,击伤叁人,办事处的主持人受伤后倒

地佯死得免。距离此案发生的前叁天,该处附近有一供职于红十字会的会计员

被人暗杀。 初未在意,嗣后才明白死者的面貌与身材,酷肖该处的主持人,

故被误杀。

  二,民国二十二年(一九叁叁)四月十一日下午,我的四个工作人员经过

南市某处,其中有一新转变分子,他发现某茶馆的临街一张茶桌上,坐着五个

红队分子,心知不妙,暗中招呼同伴,加快步伐,离开当地,但已为红队所瞥

见,在走近岗警的地方,红队惟恐我们报警,遂开枪射击,当被击死一人、击

伤二人,暴徒则在纷乱中逃逸。

  叁,同年五月某日,我的一个工作人员正奉命前往法院,为一个已经悔悟

的共产党罪犯作证,以便保释,行至中途,又被红队暴徒击毙。

  四,我派在上海工作的负责人史济美,是我一个得力的干部,于同年六月

回京述职,我因上海连续出事,想到他过去的服务成绩优异,向忠发和共产国

际职工会驻华代表牛兰夫妇,以及其他重要案件,都是经他设计破获的,断定

共产党对他必恨之切骨,意欲调他离开上海,以避风头,但他不同意这样措

置,坚持仍回到原来的岗位,我只好叮嘱他注意安全,让他回去。不料回沪当

天下午,他因欲赶赴一个自己作主人的约会,回到上海一下火车,即迳趋约会

地点,就在他下汽车走上台阶的时候, 被邝惠安率领六个预伏在该处的暴徒

,包围袭击,身中七枪而死。

  五,史君死后,我派钱义璋君继任他的职务。约在二个月之后──八月十

二日,钱君到一个旅馆 里去会见一个人,正欲登电梯的时候,被预伏的暴徒

袭击身死。

  这一连串的伤亡,尤其是最后两案,直接伤害我们派去的总负责人,且其

选择的地点和时间,都是经过周密的计算和布置,使人难于提防,这种情况引

起其余的工作人员的不安,每个人的神经非常 紧张,那些曾从共产党中转变

过来,或是曾经参加对共产党地下组织的破坏行动的人,更人人自危, 整日

不敢出门,因为谁也料不到,何时会成了红队的下一目标,大家在紧张恐怖中

过生活,自顾尚不暇,当然完全丧失了向敌人还击的能力。   现在轮到我

们伤脑筋了,史、钱二君之死,很明白地是共产党向我的全体同仁下了警告:

「上海 ,是你们的葬身之所,谁要来,就是这个样子。」

家园 顾顺章后来想返回中共?向忠发被自己人有意出卖?

回忆录有时不能全信,拔高宣扬自己的比较多。不过“饿了要吃人,饱了要打架”的比喻很有意思,比较贴切。

家园 顾想回中共绝对是无稽之谈

中共对叛徒是极狠的,叛离中共后再重新被中共接受的,37年之前的我实在想不出有谁。

顾曾身为中共高层,再傻也不会想到吃回头草。

家园 Re:那个陈绍禹就是王明。借刀杀人。
家园 Re:有的资料上说顾表演时的化名是化广奇。

而且当顾在武汉被捕时已经决定投靠国民党,提供了一些小人物的住址以证明诚意。当他被押解到南京时,才知道武汉方面在之前已经通知了徐,也等于通知了钱壮飞,后悔莫及。中统马上组织大搜捕,只抓住了一些小喽罗。周恩来等主要人物已经隐蔽。

家园 他在给自己杀顾顺章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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