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纹枰江湖(1)BY拨动你的神经末梢 -- 人来人去
网络影响最大的人群,除了CEO们,就是围棋爱好者。不信去联众看看。
联众的人玩很多东西,为什么影响最大的偏偏是围棋?象棋相对较普及,大街边常能见到江湖高手。围棋则不同,会的人不多,下得好的就更少。找到棋力接近的对手实在是件难事。
比如说我在中学的时候,能够在一起下棋的全学校不过数人,好在有一个就和我同班。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有很多相同之处:贪玩、小聪明、少少的叛逆,长得也接近。除了我们对女孩的口味有差异。这些都是少年时成为挚友的重要前提。
尽管我们有不错的学习成绩,老师还是无法忍受我们下棋,高中阶段大约没收了三副棋子,有一副还差点扔进茅坑,一位当时正在蹲坑的男生向我们详细描述了老师冲进厕所时的神情。我不得不在桌子上划了一个棋盘,然后用纸片做棋子。一本书就可以挡住,这样我们便可以在讨论问题的时候顺便下棋,直到毕业。
后来去北京读书,很大原因是北京棋院。一到学校不久,就满大街去找,现在都还记得是在“西旧帘子胡同”。在地图上查出大约方位,坐地铁到和平门。摸了半天也摸不着,只好问大街上的老大爷。那位北京大爷也热心,大声道:你是到西旧帘子胡同,还是西新帘子胡同?还有东旧帘子胡同,东新帘子胡同,扇子胡同等等,多着啦!结果更糊涂了,找到时已是黄昏。一看,小四合院一个。几个京痞子子正练着,当时心里提有多失望,根本没有到革命圣地的感觉。
入校的新生围棋赛给我提供了不少棋友。我得了个第三,巧的是第四和我同系,叫小曾。小曾个头不大,走路时非常羞涩(知道这是什么姿势吗?),低着头,看人时只是抬抬眼皮,常常迷倒姐姐型的女生。小曾的棋风温和,非常讲理,极少下过分之着。而我则喜欢追求棋的最大效率----换而言之,我有时不太讲理,怪着也多些。我们是很好的对手,互相佩服对方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作战理念。
棋如其人。有时我边下棋边琢磨对手,推断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有一次对手是个坐得端正,衬衣白挺得离谱,急得我直摸自己的脖子。有一个低我两届的孩子,是当年的新生冠军。比赛的时候总是刚起床的样子(决赛的时候他是被别人从床上拖起来才没有迟到太久),头发蓬乱,衬衣领上的黑垢有一块钱的硬币那么厚。这家伙性格混沌但棋风犀利,是个聪明的糊涂蛋。
很多人下棋的时候都有自己的习惯。有个家伙边下棋边挠头,而且是两只手一起挠,边挠边叹气,不管形式好坏,从开局到结束。你从他的神情是看不出到底谁赢了。他的棋非常生猛,盘面上总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和他下棋,要么杀他一两条大龙,要么被他消灭,没有什么和平好讲,有点类似西部片牛仔的游戏规则。虽然围棋的基本法则是建立在棋的生死之上的,但是大多数时候棋手讲究的是平衡,生与死是理念的标识。
如果说下棋本身就是有点戏剧化的体验,那么,和这个“侩子手”对奕的感觉象刚出场便要和对手决斗,这种乐趣就类似看西部片的感觉----拔枪,射击,杀人以及被杀。另外,你永远不知道对手是否真正被自己消灭了,即使他倒地之后也随时可能给你致命的一枪。小曾喜欢看我和“侩子手”下棋,经常看得哈哈笑起来,就象一个过惯温和生活的人荒蛮之地旅游。
所谓棋如棋人,是一个综合的判断过程。比如说从棋本身讲,世界第一的李昌镐十三岁时的着法看上去象60岁的老头,现实中他的性格也是如此。有个记者在比赛中给他拍了几十张照片,回去冲出来一看,全是一样的表情。而日本的加藤正夫,虽然是有名的屠夫,但是生活中却很温和。这有点象本色与非本色型演员的区别。宇宙流武宫正树,轻灵飘逸的马晓春,值得尊敬的藤泽秀行,都是出色的本色型巨星。藤泽秀行性格不羁,好酒如命。他的棋前50手号称天下第一,但是后盘容易出昏招。
藤泽秀行很象我喜欢的一部美国西部片的主角:一个著名的大盗因为误伤人而被包围,但是没有人能够突破他的百发百中的枪法防线。人们只好去找过去的警长----现在已经是一个大酒鬼了。在被拖去战场的途中(他已经醉得不可救药),他们遇到一群强盗的袭击。与酒鬼同行者一面试图拍醒仍在弹雨中喝酒的老警长,一面对强盗们大喊,XXX警长在这里!枪声弱了下来,强盗们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XXX在这里?---是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那个酒鬼被身边的人催促着拿起左轮,双眼迷离得看着强盗们用一根棍子顶起的帽子,稀里糊涂得开了几枪,帽子打着转得被子弹掀上天空,凶神恶刹的强盗们喊着“XXX来了”,哭爹喊娘地跑光了。
藤泽秀行曾经连续几届拿到日本奖金最高的棋圣头衔,那些年头,除了棋圣战,其他的比赛他都输得一塌糊涂。他可以在最考验实力的比赛中击败所有的顶尖高手,也可以输给任何一个无名之辈。每当他在棋圣战卫冕成功的时候,他的家门口就排起了索债的长队。藤泽秀行几乎是所有中国棋手的老师,他无私地向中国、韩国棋手授艺,有了什么秘密武器从来不保留,即使被本国人骂,即使得了癌症,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有人说,下围棋的没有坏人。这话当然是有特定环境的。在学校的一次比赛中我淘汰过一位对手,他很会和人沟通,让你见他第一面就得和他客气。他的棋很花心机,但是力量不够。在确保局面必胜之后,我下了些面子棋,免得让他输得难看。几年后我在自己主持的全校个人赛上拿了冠军,当时身为校学生会主席的他向主管社团的老师告状,说我利用围棋协会负责人的便利混了个冠军,并号称自己对我的棋力非常了解。如果和他的那局棋可以重来,我会杀得他片甲不留。
围棋之所以不够普及,是因为其费时费神----这也是很多人喜欢它的原因。能够让人痴迷的人和物,其优缺点是互为一体的。下一盘棋两三个小时是正常的。在一次决赛中,我遇到了学校最有名的长考王。晚饭后开局,到了10点钟的时候才到中盘。中间我去隔壁看了会电视,还下楼打了瓶开水。回来一看,还没动呢。学校灯火管制,快熄灯的时候旁边有人问:去买一根蜡烛?我看了看对手,说:一根怎么够?那盘棋直到12点才结束。
比起职业选手,这算不了什么。现代围棋比赛一局棋要下一天---与古代围棋比起来,这也算不了什么,那时下一盘十天半月是正常的。吴清源到日本不久与棋圣秀策惊心动魄的那盘棋下了足足几十天,由于上手有打挂(暂停)的权利,每当棋势不清时,秀策就要封盘,回家和众弟子商量,有了最佳应手才继续开始。
下棋有必要想那么久吗?棋手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赵治勋是有名的长考型棋手,他经常很早就开始消耗宝贵的时间。如果说在作战的关键时刻,一手棋想上两三个钟头倒也可以想象,但是赵治勋甚至在棋盘上空无一子的时候也沉思一个多小时,这就有点离谱了。武侠中常见的高手决斗场景是:二人立于峰头,久久不出着。那是一样的道理,绝对不是摆酷。
赵治勋会在布局阶段把时间用完,然后便进入紧张的读秒阶段。
很慢的前提是你必须可以很快。赵治勋不仅是长考王,还是读秒王,而且往往是在读到58、59秒的时候才落子(读秒时间一般只有60秒,超过即负),就象江湖侠客在对手出着后巍然不动,冷静地计算敌人进攻的轨迹、速度,直到对手的剑尖离鼻尖只有3毫米的时候才迅速回击。观战者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赵治勋自己倒是习以为常。别人读秒时很容易出错,但是他的准确率极高。如果心脏不好,最好别呆在赵治勋的比赛现场。
描写杀手的片子,我最喜欢的是《莱昂》。赵治勋是典型的杀手形象,这可能和他是韩国人有关。如果看过韩国的电影《生死谍变》,你会发现韩国杀手与意大利杀手可谓不相上下。杀手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赵治勋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到日本一代宗师木谷实家做入门弟子。那时和他一起学棋的是多年后日本乃至世界棋坛最耀眼的一群巨星----大竹英雄、武宫正树、小林光一、加藤正夫等等。小林光一回忆起当年的小师弟时说道:我们都在用功摆棋,赵君整天挥着一只木手枪在门外淘气地嬉戏,可是我居然下不过他。
小林光一这位日本忍者和韩国杀手赵治勋后来成为绝佳的对手。有两种类型的杀手最可怕,满脸沧桑的莱昂喝牛奶,养盆栽,有着天真的气质,赵治勋也是这类孩童型的杀手,偌大的年龄他会在输棋后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另一类则是北野武片中的大佬角色,隐忍而坚韧。史泰龙的电影《最后一个刺客》曾经刻画过一老一少两代杀手较量的情形,题材非常不错,但是导演功力不足。如果他能够将两个杀手角色的差别由年龄的差异上升为杀手类型的对抗,那就更有趣了。
读书的时候,下棋更多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游戏。平常我很少去上课,考试的时候更是呆在宿舍。那时没有什么好对手 ,就和我们班上另外一个不喜欢上课的人胡摆。我俩在桌子上放上三种棋:围棋,象棋,跳棋。通常是围棋我赢他胜象棋,最终胜负由跳棋决定。---真是一场无聊的战斗。这个家伙入学时成绩最好,但是后来根本不读书,宕了不少。他有个外号叫做“合订本”,这和他最大的爱好有关,他几乎借过图书馆所有的杂志,从各式各样的小说,到科技、摄影、旅游、电影等等,连妇女杂志也不放过。任何时间看见他,都是一手拿着个茶缸,一手捧着本什么合订本。
他平时蔫儿了吧唧,只有两样东西让他眼前一亮,暖水瓶和合订本----看见暖水瓶他就给自己添上一杯,看见别人手中的合订本他就看看是什么,如果是他看过的他就说:原来是这本;如果没有看过,他就会很奇怪的样子:咦?
当然,后一种情形出现的次数可以说非常少。
下棋是大学里最不合算的爱好。一个班级的篮球好手也许到了系里就排不上号,却不影响其在有限范围的友好比赛中赢得关注的目光。围棋是个小圈子,就算你是全校冠军也未必有人认识你。有人问起喜欢围棋的原因,我答道:下围棋的人少,你会一点点就可以唬很多人。
选择一种游戏就要遵从一切相关的游戏规则,篮球是直白而热烈的表达方式,所以换来的是类似的价值认同。既然围棋是含蓄深厚的,还能指望获得大喇对摇滚歌手似的情欲奉献吗?
喜欢《教父》中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没有人不在意俗世的虚荣,无非是价码的差别罢了。隐于山中之人,也许谋求的是后世更大的声誉。这种野心与《七宗罪》里那个疯狂家伙的阴谋是一回事情。按照这个逻辑,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当恶棍,没有哪个女人不愿做荡妇,关键是得有足够的价码。淑女与妓女的差别也是价码的差别---这就是恶毒的推论了。
有真正意义上的独行侠吗?我看未必。论起孤胆英雄的魅力,施瓦辛格<史泰龙<布鲁斯威廉斯。施瓦辛格太刀枪不入,史泰龙过于自以为英雄,而布鲁斯威廉斯的落魄样反而最有趣。每个英雄都有自己的套路,布鲁斯威廉斯出场的前提是,境遇不佳前途黯淡;和老婆不和或者干脆已经离婚;头衔不大最多是个被炒掉的FBI;脾气暴躁破罐破摔又有点可怜巴巴。
在一部重拍的西部片中,醉醺醺的布鲁斯威廉斯开着车来到一个岔路口。他走下车,把手中的酒瓶放在地上转了个圈,然后朝停下时瓶口所指的方向驶去。
这是典型的布鲁斯威廉斯式的样板酷。换了施瓦辛格,他会勇往直前而且方向绝对正确;而史泰龙则是目光坚毅地思考3秒种。只有布鲁斯威廉斯是个让人怜惜的落寞英雄。
男性的邋遢落魄与杀手的乐天知命,成为落寞最好的包装形式。布鲁斯威廉斯从来不会去向别人去埋怨自己的老婆,被自己的老婆误解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解释清楚过。在《第5元素》中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开出租车之前是个什么样的军人。所有的一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除了银幕前、局外的观众。尽管导演的目的非常明显,但是观众们还是会被布鲁斯威廉斯的心不在焉的生存方式所感动,并且坚信正是自己理解了他。一次理想化的角色扮演就这样完成了---在观众与布鲁斯威廉斯的窥探与心灵暴露之间。
这种心灵暴露的技巧性,对女性而言则是另外一类模式。有次和一个女孩聊天,我问她怎么对待自己的艳遇,她回答:慢慢地拒绝。这用词相当惊艳---可惜她又告诉我自己打错了字,应该是慢慢地咀嚼。我觉得她的手误却是最精确的答案。
对于观众而言,电影的最大价值是,你可以忍耐生活的煎熬、无聊以及缺乏想象力。人们可以把自己的体验当作一种角色实践,把自己和偶像进行置换,他们不断强化自己的主角意识,而且坚信在夜晚的星空,有自己梦寐以求的观众。
James Beard说:一个挂念着卡路里的美食家,就象是个不停看表的妓女。
具有表演倾向的孤寂无非如此。这是人类无法逃脱的脆弱。
孤寂是有代价的。孤寂的取舍要看你的价值观,道理说起来的确简单。
好在大多数时候,只有职业棋手才会孤寂。对于很多事物而言,在没有达到一定层面时都是体力活,诸如围棋、写字、钢琴、思考、作爱等等。小曾他们班上最勤奋的围棋爱好者们从来没有进入主流队伍,可是他们往往整天地下棋。我看着他们一局一局地摆着,象不知疲倦的小蜜蜂。也许他们一辈子棋艺的长进都不会很大,但是他们的快乐却是不言而喻的。
大竹英雄曾经在书中骂过一个说“当职业棋手真好,又能下棋又能赚钱”的家伙。他说,职业棋手一旦输棋就意味着一家老少无饭可吃。马晓春也认为,一旦什么东西成为职业,你就很难对它有兴趣。马晓春有很多爱好,弹钢琴,以及在和他的那个南开大学毕业后嫁给他仅一年就去了美国结果还要向他要一半财产的老婆离婚后的日子里泡酒吧,等等。但是绝对不包括下棋。
如果这个理论可以发展开来,婚姻制度的不合理性就会暴露出来。你可以爱一个人,但是你不可能把爱一个人当作职业。如果成为一种职业,也许就不是爱了。
那么,又是什么呢?
10年前的10月,一个周日的下午,午睡醒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宿舍在走廊的尽头,空气中漂浮着北方清凉的地气。那个瞬间清晰地留在记忆当中,仿佛现实给梦境的某种提示。
学校的生活是单调的,至少在我们这所工科院校,别指望有什么精彩的内容。到了晚上,大多数人在宿舍的时候,无非是打牌下棋吹牛。常有人在走廊上喊:拖拉机呦,3缺1喽!有些无聊的家伙则喊:拖拉机呦,1缺3喽!让人听了想用鞋子去砸他。
这个时候,值得一看的棋局总是围了很多人。小曾他们班上的棋迷较多,有几个的水平还不错。这几个家伙活泼好动,嬉闹有方,是他们班的热闹核心。他们喜欢的东西很多,除了围棋、泡妞,还有足球等等。小曾是他们的“中场发动机”,我偶尔也去凑热闹。踢小场的时候每每还能进球,他们当面赠我一“巴斯腾”的雅号,背后就编造了我蹲在对方禁区内和门将聊天麻痹对手趁机进球的卧底形象。我进球的确很投机,一是在门将发球的时候把球截住----只要你仔细观察门将的眼神你很容易知道他把球发给谁;二是在众人抢球的时候在人群外等着,总有机会拣到飞出来的球。
围棋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勾心斗角。与其它棋类相比,围棋的361个交*点与黑白棋子显得没有什么阶级差别。但是围棋的计算量也许最大。一般情况下,算到20-30步以后是常事。象加藤正夫这类侩子手要把势均力敌的对手的大龙生擒,必须对50步以后的每一步变化都计算到。日本近代一次有名的棋战,开局不过百步,旁边一位大师就判断某方胜1目半,这种准确程度象是用弓箭射中月球上的靶心。棋手之间的对决,更象是《兵临城下》中两个狙击手的较量。
韩国的曹薰炫九段下一局重要的比赛,体重会减轻2-3公斤。大脑的耗氧量非常大,单从生理的角度而言,围棋所需要的能量也是惊人的。
围棋这么耗神,日子如此枯燥,以至于围棋在学校生活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再也没有比围棋更好的消磨体力的方法了(当然,那时我如果懂得恋爱的话就不会这么认为)。
比起小曾他们那班活宝,我们班就要闷很多。我所在的宿舍,一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唯一的爱好就是用望远镜到处看。男生楼与女生楼之间是茂密的杨树,夏天全给遮住了。我有次开玩笑说,杨树一落叶,女生就长叶;女生一落叶,杨树又长叶。这小子听了勃然大怒。
宿舍还有两个强壮的山西人,一个叫驴子,一个叫司令。驴子经常在晚上去400米跑道的操场跑上10来圈,回来也不喘气。打篮球时他象台永动机,我们深感“驴子”二字不够贴切,于是加了个字,叫他“电驴子”。
司令块头大,力气足,擅长吹流氓口哨,路过校园情侣幽会之地“忽悠”一声,不知造成多少初男初女产生生理心理障碍。司令大学四年有三分之二的时光是在床上度过的,他一般是呈卧佛状,惹得一些热衷于武力的人上前挑衅。有一次一个小胖子上前检验司令的肌肉结实状况,司令巍然不动。只见小胖子上串下跳欢天喜地地把司令当沙袋打,后来司令烦了,随手给了小胖子一拳,小胖子马上沉着脸走开了。由于很多人遭受过司令这种漫不经心的暴力,有人便在司令前也加了个字,从此在司令高兴的时候就有人敢叫他“狗司令”。
和我交情不错的一个是东北人。他是班上唯一一个外形最不东北而又维持了大家对东北汉子好感的人,性格率真,而又有一种淳朴的忧郁。他说话做事从来不设防,别人求他办事一概答应,并且比当事人更着急。由于他姓刘,大家送他一个“刘B”的绰号。“刘B”的确很牛,过马路时从来不看左右,埋着头往前走,背后一串刹车和叫骂声。有次他驴子闹着玩,手里拿着一把刀作刺杀状,嘴里说:往后退、往后退。。。驴子偏不信,结果一刀扎进大腿,大家手忙脚乱地把驴子抬到医院。够牛的吧。后来我说“刘B”比牛逼还牛,不如叫他“刘A”,大家一致通过。“刘A”和我一样喜欢晚睡晚起,我们常在半夜的校园里游荡。即使在睡觉后的4、5点钟,他也会醒来,在床上四处找香烟。他的被子上烧出的两个大洞所清晰描述出的让人同情的焦灼状态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班上女生少,而男生大多羞涩,爱情故事也就那么三五桩。大多数人四年一共没和女生说过几句话。冬天的时候我和两个哥们儿去北三环路边,把一块冰面磨得非常光,光得平衡能力再好的人走上去都要栽跟头。然后我们坐在旁边的阶梯上抽烟,看着各式各样的人摔交的姿势。如果远处有漂亮女孩走过来,那两个家伙还会跑过去在前面挡着,逼着别人“上冰”,得逞后谁也不愿抓住时机表演英雄救美。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的另一个场景是在女生楼前,有天真可爱的女生走过时,在路边蹲作一排的我们满脸严肃地给她们喊口号:1-2-1,1-2-1,1-2-1……在那个可怜的女生步伐对上了拍子之后,我们突然改变:1-2-1,1-2-2,2-1-1……心理素质再好的女孩也经受不了这种折磨,当然我们主要打击那些趾高气扬的丫头。夏天的时候我因为玩火曾经把学校小花园给烧掉四分之一,后来好几个不知情的人对我说,学校在用特殊的方式给小花园除草呢。
甚至连打架都不多。一次班上最高和最矮的两个人干上了,小个很职业地拿起一个酒瓶往桌子上一敲,向大个捅去。旁边的人照旧干自己的事情,只有“合订本”说了声:慢!然后把电视给搬开----不要打烂了电视。那时我正好在他们宿舍,只好上去劝驾。我自己也和人有过一次纠纷,宿舍有个神经衰弱的怪物每晚九点就要睡觉,我把喇叭声调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他还是象要崩溃了似的冲上来。我跳下床,一脚向他踹去,他的肚子软绵绵的。然后又顺手将桌子上的暖水瓶扔过去,被他接住了。他当时说了些非常严重的话----严重得我现在都记不起来了,我光着脚丫去隔壁拿了把菜刀,好象我要砍他似的----如果旁边没有人,也许真的会。毕业酒会上我们都忘了这回事情。
日子就是这么简单,连故事几乎都没有。
有时我甚至怀疑,我真的经历过北方的四场大雪吗?
每晚我都打谱或者下棋,日日循环,仿佛棋盘上一个解不开的劫争。
连普普通通的打劫,古人用来形容的诗句也是如此理想化:
今日我已成孤月,幸有晨辉接曙光。
即使是月光也照不进那条长长的过道,秋风下的合欢树在窗外沙沙得响,来不及发泡的晦涩日子,头也不回地去了。
擅长对付凶恶歹徒的黑人谈判专家遇上了麻烦,他被腐败的警察同行所诬陷。拯救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铤而走险,他扮演起“劫匪”的角色,绑架了阴谋重重的长官,向自己人开战,以图洗刷罪名。
首先上来的是另一位谈判同行,他还没说几句话就满头大汗,要知道他所面对的“劫匪”是本市最优秀的“谈判专家”,与其说他是来劝降不如说他是来接受一场特殊的培训,在被黑人专家强化补习一阵之后,他狼狈退下。
然后是“飞虎队”的强行进攻,尽管总指挥向队员们强调过他们的敌人不仅是最好的“说客”,还是一位出色的战略家,他们还是没有想到强大的攻势竟然遭到如此专业的抵御。
狙击手不得不瞄准这个以前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好搭档,他嘴角衔着牙签,手中狙击步枪的红外瞄准器的红点已经落在黑人专家的致命部位,沉重的手指缓缓抠动扳机。。。
突然,他的耳机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杰克,你还是叼着牙签吗?小心被扎着,狙击手松开手指,低下头,折断牙签----他下不了手。
局面完全被这个平时温和而现在却象一头愤怒的狮子的人控制住了。FBI只好满足黑人专家的要求:他要本市另外一位杰出的刑事谈判专家前来见他。
我们的另一位主角该出场了。他此刻正在一边哀求发脾气的老婆给他开门,一边软硬兼施得逼着自己的女孩停止褒电话粥----显然他一个也没有成功。他自嘲道:我是一个优秀的谈判专家,却没法说服自己的老婆放我进门以及让女儿放下电话。
在随后的情节中,两位惺惺相惜的高手在混乱的局面中展开了一场较量与协作的高难度角逐,并最终取得了胜利。与黑人明星演对手戏的就是《普通嫌疑犯》中隐藏至深的魔头,和《AMERICAN BEAUTY》里喜欢自己女儿的同学却没和她上床的窝囊家伙。凯文史佩西是自艾尔帕西偌与罗伯特尼罗之后我最喜欢的演员。
让一个顶级的谈判专家在“家庭谈判”的失败中出场,是非常聪明的构思。这个看似有些矛盾的安排不仅制造出戏剧化的效果,而且合情合理。这和《爱国者》中梅尔吉普森没法做出象样椅子的原理一样。名人的轶闻通常是他们不为人知、而且做的比常人还不如的生活琐事。
可是现实中,这种反差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衬托了。
从理论上说,棋手所从事的工作要求他们整天进行复杂的计算,并且时刻揣摩对手的心思,那么他们在现实中应该是善解人意的一群。事实上如何呢?
表面上来看,下围棋的人离婚的比较多。聂卫平抛结发之妻孔祥明八段(当时孔堪称世界女子围棋第一人,嫁给老聂后甘为人妇),与国家一级歌舞演员王静(王刚之妹)结婚,不久又再次离婚。马晓春与妻子的婚姻也没有维持多久。
马晓春对此的解释是:可能下棋的人思想比较丰富,因为你要下棋的话,你一定要想很多的东西。我要考虑我走这步棋的话,对手会怎么样,因为对手会这么考虑,所以我要那么考虑。无论是逻辑思维也好,还是第六感觉思维也好,这个肯定是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不下棋的人,可能你的思维就不会那么复杂。你一复杂,你的那个伴就可能难以接受你的这种思维,跳跃性太大,让对方难以把握。
马晓春虽然聪明绝顶,但是他对婚姻的失败用思维复杂来分析实在是个错误。姑且不说生活的复杂与围棋的复杂不是一回事情,也不谈所谓智商与情商的差异,他的基本出发点都不对。
对凯文史佩西而言,尽管他无法说服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不证明他的工作----说服穷凶极恶的歹徒是件容易事情。
问题在于,凯文史佩西的与歹徒智斗,马晓春的纹枰技巧,都是一件简单的复杂事。而他们的生活,实在是一件复杂的简单事情。
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这样划分:
1、擅长复杂的简单事情;
2、擅长简单的复杂事情;
3、既擅长复杂的简单事情,又擅长简单的复杂事情;
4、都不擅长。
第1类我们称之为能人。
第2类我们称之为聪明人。
第3类我们称之为智者。
第4类我们称之为------
幸福的家伙。
并不是每个清晨都会有好心情,所以我通常睡眼朦胧地爬起来打开音响,再回到床上。如果回龙觉睡的不是很长的话,第二次就有机会在梦与音乐交接中醒来。卧室墙壁的涂料是“红色玫瑰”,客厅的则是“风中漂苹”,在白天它们看上去都是简单的白色,只有在睁开眼而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刹那,才能凭借那种对陌生之处的好奇心发现那淡淡的颜彩。这种时刻不多,而且转瞬即逝。
冰箱里不总是有早餐,好在办公室会有人买好。打车到公司大约10分钟,由于常常迟到,所以必须悄悄地溜进办公室。第一件事情是拿出笔记本电脑,然后开始上网、聊天,顺便吃早餐。很快就到吃午饭的时间,这时便开始进入联众世界,看棋或者下棋。
尽管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还总是那么心不在焉,不放过一切可以走神的时机。有时,甚至在有人走进办公室讨论问题的时候,我还在聊天或者下棋。好在自己赶活儿的速度还比较快,这种感觉和读书的时候应付老师没什么两样。
最讨厌的就是见客户,能不见最好。哪怕是可能给公司带来很大收益的也不例外,你必须会说很多不疼不痒的话才可以和他们熬上几个小时,如果要去吃饭,那就更是要命了。
在毕业给同学的留言上曾经在“志向”一栏写道:有钱去做与钱无关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工作都是琐碎而且平淡的。
这是我想要的和规划中的生活吗?
即使是公司的同事,我也不完全认识。直到最近一次集体旅游,40个人将大巴坐得满满的,才发现公司居然已经有这么多的人了。当有机会和同事们亲密接触时,他们用一种陌生的方式与我沟通。在感觉到人际关系上的差别的时候,我想起一个故事:
汤姆的妈妈早上叫他起床,汤姆说,妈妈,我不想去学校了,因为老师们不喜欢我,同学们也不喜欢我。汤姆的妈妈说,汤姆,你必须马上起床,因为,第一:如果你睡懒觉你会迟到的。第二:你是校长。
我对自己身边的一些东西总是有些虚无的感觉。是的,我拥有这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我们的业务发展很快,我们在不断地扩张,招人,设立分支机构,我们甚至有了一点点品牌,并且在某些领域在行业内做到暂时领先。
平常我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很少说话。在商业交往中自己总是象个跟班,女同事们背后笑话我见到她们有时会脸红,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老板在干什么,想什么,包括我自己在内。在那次旅游的热闹中,我为自己未曾有过上班的经验而错失办公室男女间那种微妙的感觉略感失落,并为自己受到的不习惯的尊重及待遇而惴惴不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公司的发展一如预期的轨迹,这对过分信赖围棋般精确的完美主义谋略者而言,是件骄傲的事情。三年前,在广州的某个城中村阴暗的房间里,我对搭档说,昨晚我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名字,在未来几年我们要用它做公司的名称,它会成为一个有点儿名气的品牌。
那时,我们刚刚遭遇挫折,从写字楼败退到村中。房间阴暗,每天只有在中午12点左右会有一缕阳光掠过,大约持续5分钟。其它时间必须开灯。搭档情绪异常低落。的确,很少有人相信我们能成功。我却莫名其妙的兴奋,并且对有机会在背水一战的清晰背景下进行一次精心谋划充满信心。那是自己这辈子最用功的时刻,每天我都会经过一个围棋馆,但是在5个月的时间内居然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在那个有些阴冷的南方的冬天,每天耳旁都响着音乐,那台直到现在还陪着我的CD机连续不断地转着。夜里常常工作到很晚,而第二天仍然会为了30块钱的差别去赶6点半去深圳的火车,然后,从火车站坐公交车,沿着深南大道向西。我想,今天开着雪佛来的搭档不会忘记那些日子。
女友那时还在珠海,周末的时候她来到广州,走过迷宫式的小巷子,顺着只能一人通过的楼梯,来到阴暗的房间。她看着那农民屋常见的大平台惊喜地叫道,这里真不错啊。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在漏风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我把她搂在怀里。奇怪的是,那时从来不做梦。
这是我第二次生意上的退守,上一次也是在一个小房间里,我们睡在地板上,她提议去买来白纸,糊在四周的墙上,然后用水彩在上面画画。夜里,我们去街上吃烧烤,快乐无比。三年后,我买了三套房,她却坚持要住在租屋里,二人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甚至不止一次地提到分手。
一位读中文硕士的朋友对我说,见到你和女友之后才发现原来聪明人也会对女友那么唯命是从。她不知道我与女友的过去,就连我有时也会忘记。
在生活中,搭档和女友是仅有两个不向我妥协而我又必须忍耐他们的人。搭档是个一跟筋似的家伙,他一次只顺着一条线索思考问题,只要有一个结没弄明白就不罢休。而我尽管喜爱围棋,并且常常置身于你来我往的逐步计算中,却是典型的发散思维。我们常常在办公室大吵,气势磅礴,互不让步。为了终止这种局面,我们制定了一个先吵架者罚款100的协议,事实上全无用处。吵架意味着思维差异化,这是合伙人所必须的条件。
那么和女友之间的争吵呢?相处四年,我们因为彼此的个性互相迷恋,又因为个性而互相伤害。尽管我们都知道改造对方是不可能的,两人还是顽固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对于一个逃避型的人而言,再也没有比不能征服某件事物却又不能躲开更痛苦的事情了。看,这就是上帝发给我的女孩了。
我们都希望找回三年前的感觉,那时她刚21我未满25,我们都很穷,只知道寻找眼前的快乐而对未来一无所知;那时我们互相给对方写信,她会在信封的角落画上业余然而富有灵气的钢笔画;那时的广州甚至有气候分明的秋天,在清爽的阳光下,我坐在开往珠海的车上,窗外是微黄的海湾和在海风中优雅摇曳的芭蕉叶;那时,我去寻找一个梦中所爱的女孩,心中满怀着期待、以及无尽的思念。
纹枰江湖(7)
布 局 (上)
想必你也有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的时候吧……
----------------------------------------------------------------------------------------------------------------------
[一]
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开个小会,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刚接通,就是劈头盖脑、嗲声嗲气的一句:“喂,你在哪里呢?”
我快速检索了一下有限的女性资源,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冒失的家伙是谁。
“怎么啦,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身旁的人看出异样,退出办公室。
“我好伤心啊,你这么容易就忘记了我们的快乐时光?”电话那边有些不高兴了。
“对不起,刚才在开一个会,可是、可是我真的听不太出来……”是谁呢?我不禁有些尴尬。
“你们男人都一样,薄情,没良心!”
啪的一声,那边挂了。
我马上把电话打过去,是街头的公用电话,人已经走了。
之后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究竟是谁打的这个电话呢?我交游不广,夜生活也缺乏色彩,几乎不认识那种一面或者一夜之交的女孩。难道是什么人的恶作剧?谁会那么无聊呢?
整整过了两个星期,我又接到了那个女孩的电话,我一下就听出是她。
“是你啊。”
“想起我是谁了?”
“不,还是不知道。”
“幸好你没有乱猜一大堆,看来你是个好孩子。上次在电话里对你失礼了。”
我说没关系,但是,她究竟是谁呢?
“其实可以说非常荒唐。当时我和男友吵架,他背着我又认识了其她的女孩。我一气之下就在路边拿起电话,随便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故意气气男友。”在电话那一头的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再次抱歉,我也就是想激激他。”
“你是随便拨的号码?”
“是呀,不知怎么就撞上你了。”
“这种几率比中奖还小吧,我真有艳福啊。”
电话那边是一串诱人的笑声:“看来我们的确有缘。”
[二]
我的手机号码不错,也经常被别人错打。有些家伙神神秘秘地找我买轮胎,并强调是“某哥”介绍来的。也有一个岁数不小的女人,老是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家喝汤,当我说“你打错了”的时候,她会迅速挂下电话。到了后来,我对她的电话习以为常了,而她也不再开口催我去喝汤,而是直截了当的说句“不好意思”,然后挂电话。也许这个错误的电话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程序的一部分。
但是这一次却非常少见。即使我和那个神秘女子已经开始频繁通电话,我还是不相信她的话。你想想,一个年轻女子,因为那么让人想入非非的原因,随便就拨中了一个正处于心猿意马阶段的男子的手机。这种戏剧化的成分太造作了。
我们在电话里聊得越来越多,她是一个来广州不久的内地女孩,二十一二岁。她说话非常大胆,对男女之事毫无顾忌并且兴趣盎然。对于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我来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纵感。我们甚至赤裸裸地在电话里讨论她的身材,她自信地说自己有点迷人,但是绝对性感。
“她是谁?”这个巨大的悬念与话语中的诱惑促使了我与她的见面。我们在一家西餐厅碰头,我一眼就认出她,如她所言,她的确有点迷人。她象一个不设防的热带果园,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气息。我们互相招了招手,她跑了过来,象遇见自己熟识的男友那样,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走进餐厅。
我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和一个陌生的女孩一起吃上了牛扒。我不记得在饭桌上和她说了些什么,但是对她的肢体语言心神荡漾。这是我第一次和这种类型的女孩接触,她会用妩媚的眼光看你,让你感觉到原始的女性威胁---而这种威胁又能够处于你的基于现实的自私控制之下。人不会对自己身边存在的可能的事情无动于衷,而她,充满了许多种对男性而言奇妙无比的可能。
这系列文章千万不要象司马迁那样,呵呵
这辈子很难当智者了,那就做个幸福的人吧,呵呵
你最后所举的例子生活中比比皆是。所谓至善近伪。这种人往往是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