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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 战 淝 水
-淝水之战的全过程再现
文/秦大路
引言 改变历史的战争
五胡十六国时期,基本完成北方统一的前秦与盘踞江左的东晋政权于公元383年在淮南淝水展开了一场“规模惊人”的大战。这是一场北国勇武雄健之风与江左雍容散淡之气的世纪对决,也是一次决定五胡时代中国命运的交锋。这场战争的结果完全出乎当时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史书告诉我们,东晋军队以少胜多,八万晋军战胜了号称九十七万的前秦大军。
这场令人错愕不已的战争,所引发的影响和余波远远超出了战争本身,中国中古时代三世纪、四世纪的政 治 格 局因此发生了改变。淝水之战直接导致了前秦统治的分崩离析,后来前秦主苻坚也被叛乱者姚苌缢杀。而偏居江左的东晋,则赖此战得以继续维 持 其政权,汉文化正朔也藉此传承下来。中国大分裂、大混乱的局面不但未能终结,还愈演愈烈,南北统一,被整整推后了两个世纪。可以说,没有前秦在淝水之战后的崩溃,就不会有拓拔氏北魏的崛起,长达一百六十余年的南北朝也无从谈起,更遑论承袭于北魏北周的隋唐时代了。
淝水之战的历史影响是如此的重大,人们便热衷于传奇性的记述而忽略真实的历史。千百年来,“投鞭断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等成语令人耳熟能详。苻坚的刚愎自用,谢安的纹枰谈兵,都已成了无数文人和史家的谈资。不少人认为,淝水之战是一场偶然性压倒必然性的战争。然而,淝水之战不是一个孤立的历史事件,欲了解淝水之战的动因和影响,过程和细节,不能离开五胡乱华以来南北历史的总进程。本文试图探讨“偶然性事件”背后的必然性因素,并着重过程解析而不轻易给出简单的结论。
一、前秦的崛起与统一北方的征程
五胡乱华,始于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自永嘉之祸后,塞外胡族纷纷登上中国的历史舞台,他们陆续统治了古代中国的核心地带?D?D关中、关东和华北等地域。这一期间,汉人渐渐退出了北方的政治舞台。在南北朝以前的整整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北方大地上五胡杂立,兵戈不休,各方势力互争雄长,诸如匈奴、羯、氐、羌、鲜卑等胡族走马灯似的称王建国,这一时期史称五胡十六国时期。
前秦苻坚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一位很有作为的君主。苻坚于公元357年发动宫廷政变后登上前秦王位。从公元357年至淝水之战前的大约二十六年里,先秦军队东征西讨,最后统一了北方大部。
前秦于公元357年消灭了以姚襄为首的羌族势力,接着剿灭了后赵张平等地方诸侯。公元366年,前秦平定了匈奴右贤王曹毂、左贤王刘卫辰的叛乱。
公元370年,前秦命王猛、邓羌率步骑六万伐慕容鲜卑的前燕。前燕、前秦两国,论经济,人口,疆土,和军力,前燕都强于前秦。也许苻坚的初衷只是讨伐前燕,并无灭燕的企图。然而战事的进展却大大出乎双方的意料。王猛、邓羌打败了前燕太傅慕容评率领的四十余万前燕军队。随后苻坚亲率十万大军支援王猛,进而彻底消灭了前燕的军事力量。建国六十余年的前燕遂告灭亡。
公元373年,前秦发兵五万,攻取隶属东晋的梁州(今陕西汉中地区)和益州(今四川),将势力扩展到长江和汉水上游。梁益二州,分别是汉高祖刘邦和蜀昭烈帝刘备王祚兴起之地。早年梁益二州由东晋桓温收复,并入东晋时间并不长,属于东晋的战略边缘地带,当时尚处于地方军阀的半割据状态。因而丢掉梁益二州,对东晋来说损失虽大,但未伤及元气。
公元376年,前秦在东西线几乎同时开辟了两个战场。前秦命苟苌、毛盛、梁熙、姚苌等将率步骑十三万进兵凉州姑臧,前凉主张天锡兵败投降,前凉灭。西线战事尚未完全结束,苻坚命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领幽冀兵十万,又命俱难、邓羌等率步骑二十万人,另从西线凉州战场抽调八千骑兵,分路进攻拓拔鲜卑的代国,代国遂宣告灭亡。此次灭代之役,前秦动用的总兵力约为三十万人。前凉和代国被灭后,苻坚基本上统一了北方大部。
前秦统一北方的征程是一部武功赫赫的征伐史。《晋书?苻坚载纪》称,“(前秦)平燕定蜀,擒代吞凉,跨三分之二,居九州之七。”截止淝水之战以前,天下形胜,除荆州、淮南与江南以外,前秦已得十之七八。前秦的疆域, 已是“东极沧海,西连龟兹,南苞襄阳,北尽沙漠”[1]。东方的新罗、肃慎,西域的大宛、康居、于阗,以及天竺等诸国,都遣使和前秦建立友好关系。这一时期前秦十分强大,“虽五胡之盛,莫之比也。”[2]
然而,翻开《晋书》和《资治通鉴》的相关章节,我们会发现这部武功赫赫的征伐史同时也是一部叛乱不断、战祸频仍、民族冲突此起彼伏的历史。自公元357年苻坚登位至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战前,前秦发生战争的频率相当惊人。除公元362年、363年外,每一年都有战事。这些战事中,除了上述“平燕定蜀,擒代吞凉”的统一战争及与东晋发生一系列小规模的战争外,大多数都属于平定各类叛乱。内战发生的频率与外战相当,说明前秦的统治并不稳固。
前秦在平定叛乱或征服邻国之后,采取惩罚性移民,通过强制措施,把敌对方的部族大量迁至关中、关东与河北等地,企图瓦解对方在原住地的统治。例如,公元358年,苻坚迁张平部民三千余户于长安。360年,十月,乌桓独孤部、鲜卑没奕干各帅众数万降秦,先迁置塞南,后被迁至塞北。365年,前秦击败匈奴右贤王曹毂后徙其豪杰六千余户于长安。370年前秦灭前燕后徙慕容以下鲜卑豪族四万多户至长安。 371年苻坚徙关东豪杰及杂夷十五万户于关中,又迁乌桓部落于冯翊、北地,迁丁零翟斌部于新安、渑池。376年,九月,前秦灭前凉后将七千多户豪强世族迁徙到关中。同年,灭代后迁散拓拔鲜卑部落,安置于北部边陲。[3]
强制性移民措施来源已久,两汉、曹魏、西晋、后赵等朝均有大规模迁徙豪强、胡族的记载。统治阶级为了消除这些势力在原住地的影响,往往采取这种移民手段。前秦治下这种迁徙远多于前朝,这与频繁发生的民族冲突是相关的。苻坚的做法与前朝略有不同的是,他总是将战败一方迁徙至战略核心地带,如关中、中原,以及北部要塞北地、雁门等郡。这些被迁徙者到了新的居住地后,不少贵族沦为贫民。例如,前燕被灭后,有的鲜卑贵族竟在长安街头贩卖草鞋度日。这种迁徙政策虽并未真正起到加强统治的作用,相反,却大大加剧了不同民族间的仇恨。一旦天下有变,这些部族都将成为不安定的因素。
二、北方统一表象下潜藏的各种民族势力
苻坚之统一北方,是武力扩张的必然结果。其内部各种势力间政治、军事的整合,以及北方各民族的融合远未完成。此时各方军事势力被前秦强大的军力暂时所压制。这些势力都是日后导致前秦在淝水之战后统治土崩瓦解的重要因素。稍作分析归总,当时前秦版图内割据或隐伏的军事势力大致分为以下若干部[4]:
?慕容鲜卑 。慕容鲜卑是当时鲜卑族里最强大的一支。慕容氏所建立的前燕国,虽被前秦所灭,但鲜卑人被大量迁移至关中、关东等地,仍是逐群而居,易于聚集起事。慕容氏中的显贵们,如慕容?ァ⒛饺荽埂⒛饺莩濉⒛饺葶?等人,纷纷出任前秦高官,并拥有一定的兵权。这种分散但并未消亡的势力在淝水之战后东山再起,建立了西燕和后燕。
?拓拔鲜卑。由于拓跋部众还梳着辫子,故当时人又称之为“索头”鲜卑。拓拔鲜卑曾建立代国,从山西北部到漠北以南的广大区域均在代国的实际控制中。前秦灭代后,苻坚的诏书中曾说,“索头世跨朔北,中分区域,东宾秽貊,西引乌孙,控弦百万,虎视云中。”[5] 可见拓拔鲜卑的强大。代国的最后一任统治者为拓跋什翼犍。淝水之战仅仅三年后,即公元386年,拓拔什翼犍之孙拓拔??在内蒙牛川称王,拉开了建立北魏的序幕。
?羌族。羌族为关陇地区的主要民族之一。后赵时期,举族被迁徒到关东。后赵末年,其首领姚戈仲降晋。姚戈仲死后其子姚襄叛晋,企图以洛阳为基地建国。姚襄部先为东晋桓温所败,后为前秦所灭。后姚襄之弟姚苌率部众降秦,姚苌屡立战功,成为苻坚的爱将之一。淝水之战后,姚苌率羌族建立后秦。公元385年,苻坚为姚苌俘获后被缢死。
?前凉。公元376 年,统治了七十多年的张氏前凉为前秦所灭。淝水之战中,张天锡于阵前降东晋。前凉张氏的势力在淝水之战后不曾恢复。前凉的疆域后为略阳氐族吕光所控制。
?略阳氐吕光部。临渭氐苻氏与略阳氐吕氏均来自陇右。吕光曾为前秦大将,曾屡立战功,对苻坚也忠心不贰。淝水之战前吕光曾率七万步骑远征西域,讨平西域三十六国。淝水之战后吕光部却并未返回关中救援苻坚,而是击败前秦凉州刺史梁熙,在凉州建立割据政权,史称后凉,并继续控制西域。
?铁弗匈奴刘卫辰部。北人称胡父鲜卑母为“铁弗”。铁弗匈奴刘卫辰部,早期时而降秦,时而降燕,反复无常。前秦灭代后,苻坚以黄河为界,河西归属刘卫辰。淝水之战后刘卫辰占据朔方地,后被北魏拓跋??所灭。刘卫辰之子为刘勃勃,即是后来建立大夏国的赫连勃勃大王。大夏国亦为北魏所灭。
?铁弗匈奴刘库仁部。刘库仁原为代国的南部大人,前秦灭代后归附前秦,被封为广武将军。黄河以东,前代国雁门、上谷、代郡等重镇归刘库仁统辖。刘库仁死后其弟刘头眷代领部众。
?乌桓。乌桓内附后散居于河北、关东等地。淝水之战后乌桓人大都效忠于慕容垂,成为反对前秦的一支重要的力量,并为建立后燕国立下了功劳。乌桓族以张骧部、刘大为部、鲁利部为最强。公元398 年(天兴元年),张骧子张超据渤海郡南皮(今河北省南皮县),自称乌丸王,被北魏灭。
?丁零族翟氏。前秦统一北方后丁零部被迁于新安、渑池等地。淝水之战后首领翟斌率先起兵反秦,翟氏所部丁零人曾长期在中原与鲜卑人角逐。丁零部曾统治河北七郡,三万余户人口。翟斌率丁零族归附后燕慕容垂后被杀,族众被纳入后燕。
?陇西鲜卑乞伏国仁。一支在陇西一带辗转迁徙的鲜卑族,首领为乞伏国仁。曾接受前秦统治,公元383年(淝水之战当年)率部叛乱。公元385 年乞伏国仁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史称西秦。
?后赵残余势力。后赵将领张平、李历、高昌曾遣使投降后燕,又降东晋,最后又归附前秦,各受爵位,一些人甚至同时拥有这三国的爵位。他们摇摆不定的目的是为了中立自固,这样一来,也使中原局势徒生变数。势力最大者为张平,曾一度占领山西全境。张平后被前秦所灭,张平本人被任命为大将军。张平的养子为猛将张蚝,曾参加淝水之战。
苻坚虽统一了北方,部族兵制依旧保留下来,各民族的军事势力并未被完全消除,民族丧乱的根源依然存在。正如公元360年苻融劝谏苻坚时所称的那样,各胡族虽表面臣服前秦,“实贪地利,非怀德也;不敢犯边,实惮兵威,非感恩也。”[6] 前秦大举进攻东晋时,各部势力都在等待淝水之战的结局。前秦胜,对他们并无不利,各部首领都可加官进爵。若前秦败,也许这也是他们所盼望的,他们可以伺机再起,割据称王。淝水之战,对苻坚来说,是一场命运攸关、胜得败不得大战。
三、来自苻氏宗室内部的挑战
苻坚成功的领土扩张,善待汉人和胡人的政策,对汉化的积极推动,以及重农抑商,减免赋税,打击豪强等举措使他在历史上赢得了以汉人为主的史官们的喝彩。但苻坚在苻氏亲族中的威望,似乎不是特别的高。事实上,来自氐人内部的叛乱一直没有停息过。早在公元364年,汝南公苻腾造反。后来苻幼、苻柳、苻双、苻武等王公接连发动叛乱。公元380年,灭代的最大功臣,亲族中最有军事才能的行唐公苻洛与征北大将军、北海公苻重联合造反。直至淝水之战前一年,东海公苻阳与王猛之子王皮曾试图谋反,后因计划泄露而被镇压。
苻坚是通过发动宫廷政变来获得王位的,也许这是他受到某些亲族挑战的原因之一。对于重要的历史人物,传统的史书向来多采用模式化记述。《晋书?苻坚载纪》对淝水之战前的苻坚,显然是采用了一种“明君模板”。《晋书》成书于唐初。初唐史官的用心当然可以理解,因为同时代唐太宗李世民的登基过程与苻坚十分类似。为了突出苻坚发动宫廷政变的正当性,王位被颠覆的苻生在史书里也完全被颠覆,成为一位邪恶凶暴的君主。有现代史家认为,苻坚当政后曾干预史官,并对诸多史料进行了篡改,今天已经无从考证真实的苻生。[7] 我们只知他是一位“独眼”暴君,天生狠毒乖戾,在位期间作恶多端,与商朝的纣王,后赵的石虎,及后来北齐的高洋、隋炀帝杨广等帝王一样,似为同一“暴君模板”处理后的人物。
政变后为了肃清一切可能的威胁,苻坚甚至逼死了一同参与政变的兄长苻法。《晋书?苻坚载纪》和《资治通鉴》里都称,前秦太后苟氏看见东海公苻法的宅门前车水马龙,担心这最终会对苻坚不利,于是就与大臣李威商量,赐苻法死。根据《晋书》和《资治通鉴》的记载,苻坚和苻法在东堂诀别,二人失声痛哭,以致口吐鲜血。竟然用苻法之死来反衬苻坚之仁,这段描述孰难置信。二十五年后,淝水之战前,苻法的儿子东海公苻阳谋反被执,曾当面质问苻坚,“臣父哀公死不以罪,臣为父复雠耳。”[8]
一方面,王室亲族不断谋反,另一方面,前秦治下的关东、河北等地危机四伏。于是苻坚于公元380年,决定分封宗室子弟和亲信出镇关东为诸侯,并成批往外迁徙氐人。苻坚这项措施获得了百官的支持,却受到了氐族的非议。史官赵整曾做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绝大部分史书把淝水战后鲜卑人在关中的叛乱归因于苻坚的这项措施,认为苻坚为打击本族豪强而把大量氐人被迁出关中是一个彻底失败的决定。《资治通鉴》和《晋书?苻坚载纪》都重点突出了这段记述。
苻坚的初衷,是效仿周武王和汉高祖分封天下的做法,欲将群雄之天下变为苻氏之天下。苻坚这么做的本意是以氐族来统治四方,加强统治,而非打击本族豪强势力。另外,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当时关中氐族大约有十五万户左右,而这次被迁出的大约有二万余户。可见关中氐族的势力虽有减弱,但不是特别显著。因而,这次迁徙的负面作用似乎被过分强调了。
这次氐人的迁徙对淝水之战有一些间接的影响。首先,由于氐族人口的减少,前秦进攻东晋时的主力?D?D关中兵团的构成难免更为庞杂,其士兵必为氐、羌、鲜卑、汉等各族构成。其次,一些有军事才能的苻氏亲族纷纷被“外派”,使伐晋时主帅的选择捉襟见肘,最后落到了苻坚之弟苻融的头上。淝水之战的事实证明,苻融并不是一位合格的主帅。他的错误判断,使前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四、王猛的遗言和伐晋的朝议之争
公元375年,深受苻坚倚重的王猛病逝。根据《晋书?王猛传》的记载,王猛死前明确反对伐晋。他对苻坚说,“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资治通鉴》的记载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王猛的话里多了“上下安和”四个字。
王猛所说的“亲仁善邻”、“上下安和”,一语道破当时的局势。王猛认为,东晋内部君臣团结,政权稳固。王猛虽未直言前秦远未达到“亲仁善邻”和“上下安和”的状态,但言外之意非常明显。王猛对鲜卑人、羌人一直很警惕,他向来主张应先以消除民族隐患为首要国策。正如前文所述,前秦的统治秩序并不稳定,北方各民族间的矛盾和冲突此隐彼现,苻氏亲族内部的权争也纷乱不息,这一切,都被王猛洞察机先。遗憾的是,王猛也一直没有提出什么有效的办法和策略。
前燕当时人口数达九百多万,疆域广阔,综合实力强于前秦。但前燕内政不修,官僚腐败,君臣不和,特别是慕容垂家族的叛逃,给前燕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前燕亡国,固然有军事上的原因,但其根源在于,前燕的内政无法“上下安和”。前燕的覆亡实为前秦之前车之鉴。
当然,不可过分强调王猛遗言中反对伐晋的意义。淝水之战前的天下大势与王猛去逝时相较已大不相同。王猛病逝之前,前秦只占领了东晋的梁益二州(即汉中与蜀地)和前燕的疆土。王猛死后,前秦的疆域进一步扩展,前秦分别灭了雄踞凉州七十余年的张氏前凉和“控弦百万,虎视云中”的拓拔氏代国,后来又占领了东晋的襄阳和彭城,兵锋直指东晋的荆州和淮南。前秦的疆域之大,超过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的任何一个国家。此时天下大势与王猛死时相比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若仍以王猛的非“正朔相承”之说来约束苻坚“混六合为一家”的雄心,基本已无可能。
有的学者认为,从王猛的临终遗言看出,至少在淝水之战七八年前,苻坚南侵谋略已经形成。[9] 这种说法不妥。公元375年时苻坚大约只有伐晋的打算,而无具体的谋略规划。王猛死后天下形势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前秦的疆域比以前更大了,从表面来看四方宾服,统治似乎也更稳固了,北方所有的敌对军事势力都已被压制或肃清。普天之下,只有东晋在前秦的统治范围之外。正如苻坚所言,“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因而,南北统一的紧迫性不言而喻,南侵伐晋此时必然会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公元382年冬,亦即淝水之战前一年,前秦君臣就大举伐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由于东晋的实力不弱于前秦以前的任何一个敌人,伐晋问题又是关系国之根本的大问题,因而这次讨论异常激烈,持续了两个月之久。前秦朝廷上下基本分为两派,反对派中的代表人物为阳平公苻融,中山公苻诜,太子苻宏,尚书左仆射权翼,尚书原绍,太子左卫率石越,高僧释道安,宠妃张夫人等人。支持伐晋的人物中,除了苻坚本人外,史书重点突出了慕容垂,另外还有秘书监兼前将军朱肜。[10] 史家对史料的筛选,容易给人造成错觉,即伐晋是苻坚的真正支持者是苻坚最危险的敌人。事实上,《晋书?苻坚载纪》曾指出,“群臣各有异同,庭议者久之”。这说明,支持的人当不在少数。我们大致可以推测,除慕容垂、朱肜和姚苌外,象亲族苻方、苻丕、苻睿,大将窦冲、吕光、张蚝、梁成、梁熙等人很可能都是支持伐晋的。慕容垂说,“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信)白(起)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这种说法实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朝臣的想法。故很难把前秦的南侵之举归结为苻坚本人一意孤行的结果。
此前前秦针对东晋一直采用蚕食、渐进的战略。公元379年,前秦军攻打襄阳一年后攻破襄阳。东线彭城随即也落入前秦手中。如此一来,汉水、淮水以北的地区相继落入前秦之手。假若前秦依旧采取以前的战略,在多条战线上对东晋施加压力,层层逼进,多点进攻,使东晋的江淮防区腹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也许历史的结局是另外一种情形。然而在382年年底的朝议之后,苻坚做出了新的决策,那就是,倾举国之力与东晋展开战略决战,尽快完成南北统一。
苻坚非常希望能复制当年西晋灭吴的胜利。然而,当年西晋六路伐吴的战略方案,前后经过了十几年的周密策划和准备,仅王?F的水师就准备了整整七年,统一之举不过水到渠成而已。而前秦在淝水之战前一年犹在讨论伐与不伐的问题。当年“吴之将亡,贤愚所知”[11],而如今世异时移,东晋在江左“卓然自立”,苻坚若想再现三国统一的局面,自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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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东晋的长期战备及战略格局
尽管苻坚非常渴望重演西晋灭吴的统一大戏,然而,客观地讲,前秦的实力弱于南北统一前的西晋,而东晋则远远强于三国末期的吴国。
东晋对前秦南侵之野心,自然早有认识和准备。淝水之战前,东晋业已形成两个战略重点区域。一为桓氏家族所控制下的荆州集团,势力范围为长江中上游,桓温死后,其弟桓冲成为荆州集团的首脑人物。另一为谢氏家族所控制的长江下游和淮南区域,其首要人物为谢安。
关于谢安在淝水之战中的历史作用,历代文人墨客们不乏溢美之词。另一方面,由于史料未有片言只语记述谢安在淝水之战中提供过什么方略,从古到今也不断有人质疑谢安到底起到了什么具体作用。实际上,谢安的最大贡献在于,淝水之战前成功的在桓氏家族之外,以谢氏家族成员为班底、以北府兵为主力形成了一个军事集团。正是这个军事集团,日后在淝水之战中立下不世殊功,击败了强大的前秦军队。
东晋的政治体制历来被称为“强枝弱干”,即权臣、士族门阀的势力远远强于皇室的势力。早年东晋北线、西线各州郡俱受大司马桓温统辖,如梁益二州,荆襄各郡,京口、扬州,乃至接近中原腹地的徐州,都属于桓氏家族地势力范围。桓温死后,其弟桓豁、桓冲仍控制着上述地区。及至桓豁死后,桓冲已无力控制上述广大区域。公元377年,桓豁死,东晋朝廷以桓冲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诸军事,领荆州刺史;又以与谢氏集团交好的王蕴领徐州刺史;以征西司马领南郡相的谢玄为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至此,桓冲只控制荆州一线,而淮南江北等地,落入了谢氏家族的势力范围。淝水之战前的几年里,东晋内政相对稳定,两大集团之间的合作远多于对峙和冲突。
自永嘉南渡以来,江淮之间,广陵左近是北方流民南来聚集之地。公元377年,在谢安的授意下,谢玄在京口收容大量北方流民,建立新军,因京口又称北府,故这支新军被称为北府兵。“中原南徙之众,尤多磊落英多之士”[12],谢玄以彭城刘牢之、东海何谦、琅邪诸葛侃、乐安高衡、东平刘轨、西河田洛及晋陵孙无终等骁勇之士为北府兵将领。北方流民“人多劲悍”,由他们组成军队后,经过训练,便成为一支屡建奇功的劲旅。《晋书?刘牢之传》称,“玄以牢之为参军,领精锐为前锋,百战百胜,号为北府兵。”
谢玄所组建的新军具有异乎寻常的历史意义。吕思勉先生曾说过,乱世中,军队非再造不可。只有再造新军,才能彻底涤除旧军之积弊,才能彻底保证新军严明的纪律、先进的战术和高昂的斗志,进而确保强大的战力。没有史籍记载北府兵经过特别的训练,有专家认为,北府兵并未经过精良的训练,并称北府兵之所以善战,主要在于他们来自流民,习战有素。[13] 这种说法不妥。根据北府兵历次骄人的战绩来看,这支军队已经具备了集团或规模作战的实力。没有严格的战术训练,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作战水平。正如清人王夫之所言,“谢玄监军江北,择将简兵,六年而后用之,以破苻坚于淝水,非一旦一夕之效矣。”[14] 北府兵不仅在淝水之战中立下大功,日后更成为刘裕北伐的主力和建国之本。
北府兵创建后,东晋针对前秦的南侵,已经形成了荆州和江淮两大战略防区。桓冲荆州集团在中上游的策略,是“全重江南,轻戍江北”[15]。襄阳失守后,桓冲集团的重点防线由江汉北部退至沿江地带。桓冲集团的有三大任务。其一是力阻江北前秦军渡江南下,其二为阻断前秦水军由巴蜀和汉水东进南下,其三为与长江下游的北府兵互相策应,减轻前秦对都城建康的压力。
东晋真正的战略核心区域是谢氏家族控制下的江淮防区,包括长江下游和江北淮南等地。此防区承担了拱卫建康、抵御北敌主力的任务。特别是淮南淝水一带,乃“吴楚要冲”,自古以来有“淮右襟喉,江南唇齿”之称,为兵家必争之地。此地虽有保卫建康的重要意义,但地势相对较为平缓,无险可守,易为对方突破。从前秦的角度来看,前秦更愿意选择此地展开战略决战。如果前秦得胜,大军可以直接进逼都城建康,饮马长江,荆州也成为孤悬,大局可定。因而,江淮战场上的决战将成为决定东晋王祚气运的生死决战,双方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六、公元378、379年的秦晋战争
淝水之战是前秦东晋系列战争中的最重要的决战。淝水之战前,前秦的南侵已经拉开了序幕,几年时间里,双方陆陆续续爆发了多次战役。由于公元383年发生了改变历史的淝水之战,史家大都较为忽略公元378、379年的秦晋战争。
公元378 年,前秦在东西线分别进兵。西线方面,苻坚派其子征南大将军、长乐公苻丕,武卫将军苟苌、尚书慕容?ヂ什狡锲咄蚪?攻襄阳,又以荆州刺史杨安为前锋,征虏将军始平石越率领精骑一万出鲁阳关,京兆尹慕容垂、扬武将军姚苌帅众五万出南乡,领军将军苟池、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帅众四万出武当,会攻襄阳。前秦兵分四路,步骑总兵力为十七万。围攻达一年之久,后襄阳陷落,东晋襄阳刺史朱序被前秦生俘。
同年,前秦兖州刺史彭超建议在东线进攻彭城(今江苏徐州),以成“征南棋劫之势,东西并进”[16],目的是与西线围攻襄阳的前秦军互相策应。随后苻坚命彭超都督东讨诸军事,俱难、毛盛等人率兵七万进攻彭城、淮阴、盱眙。公元379年五月,前秦分别攻取彭城、淮阴、盱眙,前秦的势力已伸至淮南。这时西线襄阳战事已经结束,前秦毛当、王显率兵二万自襄阳东进,与彭超、俱难部会攻淮南。随后六万前秦军围攻三阿。三阿距离广陵(今江苏扬州)不过百里。东晋朝廷大震。
东晋兖州刺史谢玄率领北府兵发动反击,自广陵救援三阿。双方在三阿发生激战,谢玄大败俱难、彭超,前秦军退至盱眙。六月,谢玄与田洛率军五万进攻盱眙,再败俱难和彭超,斩秦将都颜,晋军收复盱眙。前秦军遂退至淮阴。谢玄命何谦、刘牢之等将率水军乘潮而上,夜袭淮阴,斩秦将邵保,俱难、彭超退兵至淮北。至此,前秦军完全退出了淮南,失去了先前取得的战果。谢玄火速进兵,率领北府兵将领何谦、戴循、田洛等人,与俱难、彭超在君川展开会战,大败秦军,俱难、彭超北逃,仅以身免。
北府兵在一个月内以少胜多,四战四捷,威震江淮。粉碎了前秦的东线攻势,化解了建康的压力,把前秦军逼回至淮北。俱难、彭超为前秦名将,俱难更是前秦当年灭代的主将之一。此战后,彭超自杀,俱难削爵为民。谢玄被东晋朝廷封为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
公元378年、379年发生的秦晋战争,前秦动用的兵力前后总计达26万,东晋投入的兵力约5万左右。战场上双方各有胜负,东晋并不弱于前秦。前秦军在西线围攻襄阳时,桓冲在上明并未发一兵一卒救援,前秦攻下襄阳尚费时达一年之久,可见前秦方面胜的很艰苦。而东线方面,彭城为东晋主动放弃。前后四战,前秦俱败,七万军队大部被歼。前秦虽在东线惨败,但仍然获得了重镇彭城。西线攻取了襄阳,可以遏制荆州集团。而彭城,则可以成为会合北方幽州、冀州、青州等三州兵的枢纽,做为再次进攻淮南、威胁健康的基地。对东晋来说,虽丢掉了彭城,但战场上取得胜利也有很大的意义,此战既化解了建康的燃眉之急,又打出了谢玄和北府兵的威风。大概自此时起北府兵有了“百战百胜,敌人畏之”称誉。此时距谢玄创建北府兵不过仅一年多时间。
公元381、382 年之际,前秦都贵率军二万攻打竟陵。桓冲命桓石虔、桓石民等率领水陆军二万拒迎敌。晋军大败秦军,攻克管城,擒获秦将阎振、吴仲,斩首七千人,俘虏一万人。
淝水之战前的系列战争说明,东晋比前秦以前所吞并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为强大。苻坚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统一南方的雄心,并未因此而减弱。
七、前秦仓促的军事准备
公元383年正月,苻坚命大将吕光率精锐七万五千余人讨伐西域。吕光部俱为精锐,其兵力甚至超过了当年灭燕时王猛、邓羌所率的总兵力。两个月来前秦朝堂上一直在争论是否要大举伐晋,此时争论也许刚刚结束。如果前秦决定要在这一年讨伐东晋,那么这时出兵西域就十分令人费解。另一方面,《晋书》、《资治通鉴》等史书也没有任何关于前秦在383年春天发动全国总动员的记载。据此可以推测,当时前秦并未就伐晋之举做出一个具体的日程表。这说明,苻坚虽然打算攻打东晋,具体日程也许并非在383年。
入夏后,东晋桓冲荆州集团的北伐彻底打乱了苻坚早先的部署。桓冲率众十万,分四路进攻前秦。桓冲的主攻方向为襄阳,另遣前将军刘波等攻沔北诸城,辅国将军杨亮进攻蜀地,鹰扬将军郭铨进攻武当。这次北伐几乎动用了东晋荆州集团的全部兵力。初期,东晋军队攻取了一些城池。苻坚分别派苻睿、慕容垂率军救援襄阳,张蚝、姚苌率军救援涪城,张崇率军救援武当。战事从五月开始,持续了两个多月,桓冲后来退兵。
到了七月,襄阳战事刚刚结束,苻坚便决定大举伐晋。苻坚下诏征调了所有的公私马匹,并且“人十丁遣一兵”,即每十丁调一人,试图组成一支总兵力达九十七万的军队,这似乎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大军队,其中骑兵二十七万、步兵七十万。另有“良家子”组成的三万“羽林郎”,即禁卫军。三万羽林郎的构成均为富家子弟,战斗力甚至可以忽略。九十七万只是前秦全国所能动员的军队总数,或者说是“帐面数字”,实际中能否达到这个数目,值得怀疑。
每十丁调一人,说明前秦征调的军队远远超出了其常备军力的范围。西晋太康元年(公元280年)的中国人口约为1616万[17]。经过五胡之乱后,中原人口锐减,当时中国的人口数量应在两千万以内。东晋荆州与江左地区相对战乱较少,人口应处于稳定恢复期。无法考证前秦人口的确切数目,有资料指出,苻坚曾统计人口,当时北方人口约为一千六百万。[18] 前秦不可能完全依赖“人十丁遣一兵”来组成军队。丁是指担任赋役的成年男子,当时尚属于战乱时期,成年男子在总人口中的比例应低于和平时期。如果苻坚对总人口里的成年男子十中取一的话,无论如何无法组成九十七万的军队。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基本推论,前秦当时拥有数量庞大的常备军,而“人十丁遣一兵”是指临时征募的军队,二者之和构成了前秦南侵的总兵力。
十六国时期,胡族政权在中原建立了相对稳固的统治之后,不同程度地保留本族部族兵制的传统,并杂采汉制,用征、募等比较规范的方式集兵。[19] 前秦军队包含了氐、羌、匈奴、汉、鲜卑、乌桓、丁零等大量部族单位,各部族兵的首脑往往为本族酋豪。临时征募的军队,畏威而来者三分有二。军队的这种构成即使到了几十年后的北魏时期也没有大的改变。例如公元450年北魏与南朝刘宋的瓜步之战中,拓跋焘下书给宋将臧质说:“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指鲜卑拓跋部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三秦氐、羌。设使丁零死者,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减并州贼;氐、羌死,正减关中贼。卿若杀丁零、胡,无不利。”[20] 北魏时期 军中的民族矛盾依旧十分惊人。史书没有明确记载淝水之战中前秦军的构成,但这种构成与北魏拓拔焘所描述的情形应极为类似。
从襄阳战事结束,到苻坚下诏大举兴兵南侵,时间不过一个月。如此重大的军事计划的决策和实施过程过于仓促。另一方面,使人觉得此次伐晋倒像是对桓冲北伐的临时反击。与传统的军队集结方式不同,苻坚不是把军队集结成数路后再向南统一进军,而是一边调兵,一边进军,军队的组织和调动显得十分混乱。表面上看起来前秦军队“前后千里,旗鼓相望”,而实质表明军队的集结尚未完成。所以才有“(苻)坚至项城,凉州之兵始达咸阳”的情形出现。
如此庞大的军队,必然需要一位杰出的统帅,节制各路大军,负责全局之运筹指挥。没有军事经验的苻坚担任了这支军队的统帅。前锋军团的主帅为其弟苻融。关于苻融军事才能方面的记述,《晋书?苻融传》中只有一句,“为将善谋略,好施爱士,专方征伐,必有殊功。”然而遍翻《晋书》与《资治通鉴》,并未找到苻融到底有哪些“殊功”。苻融并未指挥过前秦“平燕定蜀,擒代吞凉”中的任何一役,关于其他中小规模战役的描述文字中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因而苻融的军事才能和军事经验非常值得怀疑。这方面苻融甚至不及苻丕、苻睿等人。而且苻融是王公大臣中最极力反对南侵的一位,苻坚命苻融为征南大都督,不能不说有欠考虑。
这支短时间内组成的“混合”大军,要在两三个月内开赴淮南前线。如何能再次重演“平燕定蜀,擒代吞凉”的胜利?法国元帅屠云尼(Marshal Turenne 1611?1675)曾说过,“上帝总是站在大兵力的那一方”。这一次,上天并没有青睐苻坚。
八、洛涧之战-具有战略意义的揭幕战
公元383八月,苻坚令阳平公苻融为征南大将军,前锋都督,统领张蚝,苻方,梁成,慕容玮,慕容垂等将,率步骑共二十五万人先行;又令姚苌督梁,益二州诸军事,率领水陆军从巴蜀沿江而下。随后,苻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旌鼓相望,大军向淮南方向开拔。九月,苻融的前锋兵团已至颖口,苻坚统率的大军到达项城,幽冀兵则在彭城方向集结。
根据前秦的部署,前秦所有的兵力大约分为五路。前锋兵团为伐晋的主力,兵力大约为二十五万人,前锋都督苻融的军事经验虽不丰富,但主将张蚝,梁成,慕容垂等人都为前秦战功累累的名将。此部应为前秦的精锐。
苻坚亲率“长安戎卒”,即关中兵团,做为后续部队。此部数量最为庞大,约数十万人。这部大军战前驻扎于项城。关中兵团的数量和战斗力无法详考,根据战前战后前秦军队的表现来看,此部很大数量的兵卒很可能都是临时迫发之卒,即前文所述“人十丁遣一兵”所招募的军队。淝水之战后苻坚北逃的过程中,驻扎项城的大军没有任何军事行动。据此可以推断,苻坚率领的大部“长安戎卒”,在项城并未完成集结,大部分尚在行军途中。
第三路为来自河北山东等地的幽冀兵团,主将不祥。这部分军队开赴彭城。但所有史料都未记述幽冀兵在淝水之战中发挥过什么作用。幽州、冀州为前燕故地,是十六国时期北方重要的兵源所在地。按常理幽冀兵应该是一支很强的武装力量,早年灭代之役中,幽冀兵曾充当主力。淝水之战前夕,谢玄等人率领八万北府兵由淮南及广陵、京口一带,自东向西开赴淝水前线,丝毫无视来自彭城方向的威胁,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合乎逻辑的解释是,幽冀兵与项城大军相似,军队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集结。很可能是三年前的一次叛乱导致了这种情形出现,即公元380年,行唐公苻洛和北海公苻重拥兵十余万在中山发动叛乱。叛乱被平定后,前秦在幽冀二州的军力并未得到相应的恢复,从而使前秦在彭城方向无法对东晋的淮南地区形成压力。
第四路为龙骧将军姚苌率领的梁州和益州的水陆军,自长江上游和沔水而下。苻坚将自己早年曾经担任过的龙骧将军赐给姚苌,除了表明他对姚苌本人的器重以外,也说明他对姚苌这一路极为重视。如果姚苌能打通荆州一线,攻破桓冲集团,那对整个战局的意义无法估量。但此部军队在巴东遇到东晋守将毛虎生的顽强阻击,在夏口遇到桓冲荆州集团的主力而止步不前。
第五路为来自陇右的凉州兵团,应属大将梁熙统辖,因路途遥远,淝水之战前,此部只到达咸阳,未能及时抵达战场。
由此可见,前秦能立即投入战场的主力为苻融率领的前锋兵团,其他各路都可称为偏师。东晋方面据此做了有针对性的部署。经谢安举荐,晋帝任命谢安之弟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以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伊等率领八万晋军抵御前秦。同时桓冲率十万晋军控制长江中游,阻止秦巴蜀军顺江东下,并对苻融的前锋兵团造成压力。
战役初期,前秦取得了一些初步胜利,也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公元383年十月,苻融率军度过淮河,围攻淮南重镇寿阳(今安徽寿县),十月十八日攻下寿阳,生擒东晋平虏将军徐元喜和安丰太守王先,苻融率军进抵淝水。这时慕容垂已率军攻下了郧城。慕容垂所部为三万人,目的是防止桓冲自荆州东援淮南。东晋曾派龙骧将军胡彬率领水军五千增援寿阳,寿阳失陷后胡彬受困于硖石。
苻融攻占寿阳后,并未继续东进,而是派梁成兵团五万人驻扎在洛涧,在淮河中布防水栅以阻止东晋水军西进。无法解释苻融这么做的理由。也许是为了“围城打援”,在东晋主力到达之前歼灭胡彬部。在截获胡彬部告急的情报后,苻融发信给苻坚。根据《资治通鉴》,其信件内容为“贼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晋书?苻坚载纪》的记述与之类似,为“贼少易俘,但惧其越逸,宜速进众军,掎禽贼帅。” 显然苻融对军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信中所言的“贼帅”,是硖石方向的胡彬,苻融将这部晋军误判为主力。苻坚收到书信后大喜,以为胜利指日可待,便把大军留在项城,亲率八千轻骑日夜兼程赶赴寿阳。至于苻坚亲自开赴战场令人不解,所率八千轻骑也不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十一月,梁成多次击败晋军。谢石、谢玄、桓伊、谢琰等人率水陆七万余人,在距离洛涧二十五里的地方驻军,由于畏惧梁成而不敢前进。谢玄命龙骧将军刘牢之率领精兵五千,夜袭梁成大营,前秦军猝不及防,为晋军大败,晋军斩秦将梁成、王咏,生擒梁他、王显、梁悌、慕容屈氏等将,士卒死伤一万五千,俘获了大量军械粮草。[21] 梁成为前秦猛将,当年曾随王猛参加了灭燕之役,立下了大功。此次率军进驻洛涧后,几番小胜后麻痹大意,为谢玄、刘牢之所乘。洛涧之战是淝水之战中具有战略意义的揭幕战,洛涧之战完全改变了战场的态势,使苻融的“围城打援”的策略彻底失败。而晋军则顺利渡过洛涧,水军沿淮水西进,与胡彬部会师,最终水陆八万在淝水前全部完成集结,做好了与前秦主力展开决战的准备。
九、淝水之战的战况再现
现存史料对淝水之战的记述较为简略,重现淝水之战的细节,有相当的难度。
关于苻融前锋兵团的兵力,《晋书?苻坚载纪》等史书称有二十五万,《资治通鉴》和《晋书?朱序传》则称有三十万。我们不能根据《晋书》成书年代早来否定《资治通鉴》的真实性。因宋代也许有更详细准确的参考史料。这里采用《晋书?苻坚载纪》的数据,即前锋兵团为二十五万人。前锋大军到达颖口时,慕容垂率部三万人向荆州方向进军。这是前锋兵团的第一次分兵。攻占寿阳后,苻融命梁成部五万人进驻洛涧,这是第二次分兵。得知胡彬困守硖石后,苻融命令一部分军队进攻胡彬,未有史料记载秦军围攻硖石的兵力。硖石方向分散一部分兵力,秦将郭褒率军驻守寿阳,这样一来,淝水阵前的前锋兵团兵力总数并不大,不过十数万人。这样的兵力与东晋八万军队相比,并无明显的优势。另外秦军刚有洛涧之败,士气方面明显处于下风。
苻融对敌情掌握有误,错估了晋军的主力。再加上梁成部全军大败,主将被斩,这无疑会给前秦主帅作战勇气和军心带来极为消极的影响。所以当苻坚仓促赶赴寿阳,见到军容严整的晋军,大出所料,苻坚问苻融,:“此亦敌,何谓弱也!”。苻坚此时“怃然有惧色”。引起苻坚惊惧的,不仅仅是八公山下晋军的军容,还有数日前北府兵大败梁成时所表现出的战力。至于“八公山下,草木皆兵”的说法,很明显是讹传或杜撰。《晋书?苻坚载纪》付诸鬼神之谈,原文为“初,朝廷闻坚入寇,会稽王道子以威仪鼓吹求助于钟山之神,奉以相国之号。及坚之见草木状人,若有力焉。”[22]
关于前锋兵团内部的军队隶属关系,《晋书》与《资治通鉴》交待的不够清楚。如此庞大的前锋兵团不可能是单一的整体,而应是由不同将领统领下的数个建制单位所构成。《九家旧晋书辑本?陈郡谢录》中曾记载,“太元八年,秦主苻坚倾国大出,众号百万。先遣苻融、慕容?ァ⒄膨骸④薹剿氖χ劣笨冢?梁成、王先等守洛涧。”[23]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记录。“四师至颖口”,说明苻融的前锋兵团在分出慕容垂部与梁成部后只剩四部。《晋书?慕容?ピ丶汀烦疲?前燕国皇帝慕容?ノ?平南将军、别部都督,所部自然不会承担主要的军事任务。张蚝时称“万人敌”,为当时的猛将,所部在淝水之战中与谢石部发生遭遇战,曾击退谢石,但并未与谢玄部发生激战。如此一来,双方的主力决战必在苻融的中军,即以氐族人组成的精锐,与谢玄所率的北府兵精锐之间展开。
淝水战前,苻坚派东晋降将朱序前去劝降谢石等人。[24] 朱序私下里却对谢石等人说,如果秦国的百万兵众全部抵达,难以与他们抗衡。如今乘着各路军队尚未集结,应该迅速出击。当时谢石并未采纳朱序的建议,由于畏惧前秦军的强大,谢石欲坚守不战,待秦军师老自退。在谢琰的劝说下,谢石派使向前秦军邀战。谢石与前秦张蚝部发生激战,谢石败退。此时谢玄、谢琰率数万晋军,严阵以待,张蚝遂退。
这时前秦军已列阵于淝水前,一心欲与秦军决战的谢玄无法渡河。根据中国古代传统的行军布阵方式,苻融前锋兵团的上述“四师”,应分别充当左、中、右、后军。中军自然是苻坚、苻融亲率的氐族精锐,因张蚝部与自淮水而上的谢石部水军发生激战,张蚝部应为左军。慕容?ゲ课?右军。后军应为苻方部,负责保护百官及运送辎重。这是笔者的一种假设。有资料认为,五胡十六国时期,胡族作战的惯例是以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兵为前驱,而本民族兵在阵后押阵。此种说法有待证实。明代佚名氏著《草庐经略》 中称,前秦军当时结成一个队形非常严密的大阵,缺乏应变的灵活性。[25] 今天无法确知前秦军队的战术组织和列阵等细节,只能做一些简单推测。
晋军方面,原本计划谢玄、谢琰、桓伊等人率八千精锐率先渡河,大部晋军仍驻扎于淝水之北。谢玄的初步计划中,八千精锐与前秦军进行初战。若初战不利,另一侧的晋军主力仍可坚守阵营。若初战顺利,则一鼓作气,后续大军尽数渡河,全力发动总攻。于是谢玄派人下书给苻坚说,“君孤军深入我境,在淝水前列阵,显然是持久之计,而不敢速战。烦请贵军稍稍后退,待我军渡河后,令双方将士周旋,决一胜负。我与阁下策马观战,岂非美事一件?”这时后秦诸将都反对后退,唯有苻坚和苻融表示同意。苻坚以为,在晋军半渡的过程中令铁骑掩杀,必会大获全胜。
苻坚兄弟铸下了惊天大错,在大战爆发之际,很难有序掌控十几万军队的退却。果然,秦军退却过程中失控,苻融驰马略阵,欲阻止前秦军的后退,这时谢玄的八千北府兵精锐已杀至阵前,直取前秦中军,结果苻融马倒被杀。所谓主力一失,全军尽墨。主帅被杀后,十几万的大军开始大溃败,随后八万晋军悉数渡河,向秦军发动后续打击,一时后秦死伤无数,苻坚本人也中了流矢。[26]。
关于此役中前秦军到底死伤多少,各种史料语焉不详。这也有些不合常理。此前进行的其他战役里,如379年的君川之战,洛涧之战,《资治通鉴》和《晋书》往往都给出了大致的伤亡数据,唯独最重要的淝水之战却没有数据记录。《资治通鉴》、《晋书苻坚载纪》《晋书谢玄传》都称“死者十之七八”。《晋书》成书于唐初,《资治通鉴》成书于宋代,而成书于年代更早的其他版本的《晋书》,如《九家旧晋书辑本》的相关描述中并没有“死者十之七八”的文字。《九家旧晋书辑本?陈郡谢录》中提到,此战中,晋军“俘获万计”。笔者推测,淝水之战中前秦军的伤亡和被俘总数应在十万以内。晋军还俘获了苻坚乘坐的王辇云母车。《九家旧晋书辑本?陈郡谢录》中提到收获的战利品十分丰厚,“其余宝器山积 ,锦临万端 。牛马驴骡骆驼十万匹。”战利品如此之丰厚,也许会转移晋军的注意力,使晋军并未全力追击前秦军。因而前秦军的实际伤亡数目或许更低。
《资治通鉴》中关于朱序的作用甚为可疑。朱序其时为前秦尚书,做为一个没有统兵权的文官,在十几万军中,喊叫“秦军败了”,如何会使前秦军队的军心迅速瓦解呢?朱序大喊一说在《晋书?朱序传》和《资治通鉴》中有叙述,而并不见于《晋书?苻坚载纪》、《晋书?谢玄传》和《晋书?刘牢之传》。因而朱序在此役中的作用,很可能是基于战后朱序自己的陈述,旁人也无法提供进一步佐证。不少资料认为朱序在淝水之战中起了重大作用,这一点笔者持相反意见。
淝水战后,晋军收复了寿阳。但并未继续向北进军。苻坚则逃至淮北,与慕容垂部会合。《晋书?苻坚载纪》称,“诸军悉溃,惟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之所以慕容垂一军独全,是因为慕容垂部并未参加淝水之战。慕容垂将军队指挥权交给苻坚。[27]
苻坚退至洛阳后,收集残兵十余万,军容粗备,喘息略定。
十、并不圆满的大结局
淝水之战是秦晋系列战争的延续,或者说,是秦晋自公元378年以来系列会战的最后决战。对前秦来说,这是一场组织异常混乱,准备极为不足的战争。前秦动员了全国的兵力,但在淝水主战场只投入了不到二十万军队。八万对十几万,前秦在兵力上并不占很大优势。再加上洛涧新败,军中人心浮动,这都是前秦战败的必然性因素。临阵前的退兵,是最大的失误。那么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假如前秦军不退兵,前秦的胜算有多少呢?如果双方都有备而战,展开一场决战,前秦也未必有很大的胜算。北府兵训练有素,作战顽强,在临阵冲锋中丝毫不落下风。对前秦来说,十几万前锋兵团合围八万晋军,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况且背后还受到桓冲集团的威胁。如果前秦拿不下淮南地区,拿不下荆州,就很难对建康有直接威胁。统一,也许就无限期推后了。前秦在淝水之战中的失败,是一系列指挥错误和其他综合因素导致的必然结果,其中固然有偶然因素,但每一个偶然因素的背后都有必然性的原因。
淝水之战,事实上并不是一场“规模惊人”的大决战,而是一场战役级的击溃战。本来只是战役的失败,但结果却是整个前秦后方军事系统彻底瓦解。在南北统一的战争中,当年曹操有赤壁之败,几十年后拓拔焘也有瓜步之战的失利,但这些战场上的失败都没有导致曹魏和北魏政权的崩溃。而前秦统治在淝水之战后却迅速瓦解。战场上的失利只是触发前秦统治发生“雪崩效应”的外在推动力,真正导致战后乱局的内在原因,正是多年潜藏积累的各种社会和民族矛盾。这次战役的失败,给前秦治下的各部族带来兴兵反秦的机会。
当时的前秦虽然表面上强大,却并不具备南北统一的条件。前秦之统一北方,用了整整二十六年时间。谁又能料到,淝水之战后,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前秦威行万里的盛世荣光即在刀光剑影中消失殆尽。
淝水之战刚刚结束,鲜卑乞伏国仁部在陇右拥众十几万反叛前秦。丁零族豪酋翟斌聚众在河南反叛前秦。苻飞龙、慕容垂率兵讨伐,慕容垂暗结丁零,杀苻飞龙及其部众,公开叛秦。短短的时间里,慕容垂集结二十余万丁零人、乌桓人围攻邺城。公元384年三月,鲜卑人慕容泓在华阴聚众起兵。不久鲜卑人慕容冲在平阳起兵。四月,姚苌率领羌族反叛。淝水之战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北方陆续出现了五股反秦的军事割据势力。日后前秦正是被这些势力的共同打击下灭亡的。
如果点评东晋的功劳簿,立下淝水之战首功的非谢玄莫属。唐人魏元忠称赞道,“谢玄以书生之姿,拒苻坚天下之众,…未必儒臣不如武将。”[28] 这位曾入选宋人张预的《十七史百将传》的儒将,不但有创建北府兵之功劳,更在历次与前秦的作战中屡次大败秦军,鲜有败绩。淝水之战中八千北府兵强攻前秦军中军大营,众志成城,覆军杀将而锐不可当,成为中国军史上的经典战例。谢石、谢琰、桓伊,以及以刘牢之为首的北府兵众将领,均立下奇功。朱序也许起了些作用,但被一些史料高估。
时人云,“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谢安为当世大才。但谢安在淝水之战中于具体军事方略方面却出力甚少,但也不能说谢安在淝水之战中无尺寸之功。谢安的功勋,主要表现在平衡了桓氏家族和谢氏家族的势力,稳定了东晋政局。战前数年,更是由于谢安之力,推动了北府兵的创建和江淮防区的形成。其临战前悠然神定的名士气度,在稳定人心方面也起到了不少作用,所谓“人气不动,便有胜理”。至于后人写诗赞他,诸如“高卧东山四十年,一堂丝竹败苻坚”,“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却是文人的夸张溢美之词了。
东晋虽是“正朔相承”,却是个毫无进取心的偏安政权。东晋并未乘北方分崩离析之际,全力进攻前秦。东晋的内政矛盾由于淝水战事的胜利而凸显。无论是桓冲集团还是谢氏集团,都最终未能承担起收复北方的重任。当谢安正式请旨伐秦,谢玄兵临彭城的时候,已是第二年的八月了。那时慕容垂已建立新的国家后燕。历史创造了机遇,但只有抓住机遇的人才能进一步改变历史。这一次机遇,最终落到了拓拔鲜卑氏的手中,正是他们,改变了当时中国的历史走向。
两百多年后,唐太宗与李靖在长安的宫殿里正进行着一段对话。
太宗曰:“古人临阵出奇,攻人不意,斯亦相变之法乎?”
靖曰:“前代战斗,多是以小术而胜无术,以片善而胜无善,斯安足以论兵法也?若谢玄之破坚,非谢玄之善也,盖坚之不善也。”[29]
诚哉斯言!
2005年6月8日
【注解】
[1] 转引自《中国通史》(白彝寿)。原文来自《高僧传?晋长安五级寺释道安传》。
[2] 《晋书?苻坚载纪》
[3] 强制性的民族迁徙在十六国时期最为频繁。一方面这种迁徙加快了北方各民族的大融合,另一方面也大大增加了不稳定因素。十六国时期有多次战事都是因强行迁徙导致。
[4] 关于北方各部势力的总结,资料来源为《中国民族史》、《资治通鉴》和《晋书》等相关章节。此处单列一篇,目的是强调前秦内部的各种民族矛盾,从而更易理解
[5]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
[6]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
[7] 统治者对史官的干预古今相似。关于苻坚干预史官稽史,这里仅举一例。《晋书?苻坚载纪》,“初,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至是,坚收起居注及著作所录而观之,见其事,惭怒,乃焚其书,大检史官,将加其罪。著作郎赵泉、车敬等已死,乃止。”由此不难理解苻坚对史官的干预。
[8]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
[9] 田余庆在《东晋门阀政治》中称,南北统一的谋略在王猛死前就已形成。本文持不同观点。
[10]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清代笔记 《池北偶谈》 (清?王士肚)中说,朱肜支持苻坚伐晋。文中又说,朱肜当时与王猛齐名,但淝水之败,以至亡国,如何与王猛相提并论。事实上朱肜是前秦重臣,并非浪得虚名,曾在讨伐仇池部杨纂,攻取梁益二州及伐代之役中立下大功。
[11] 《资治通鉴》卷八十一,为吴国丞相张悌所言
[12]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十四
[13] 田余庆的《东晋门阀政治》中称北府兵为流民武装集合,并未经过严格训练。本文持相反观点。
[14]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十四
[15] 《晋书?桓冲传》
[16]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
[17]《晋书?地理志》
[18] 《汉族的发展和演变》,作者刘水龙,中国经济史论坛
[19] 关于十六国与南北朝时的兵制,请参考《中国通史》(白彝寿等)的相关章节。
[20]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六
[21] 《晋书?谢玄传》中称,梁成被杀,梁他、王显、梁悌、慕容屈氏等人被擒,与《苻坚载纪》和《资治通鉴》的记述不同。另外,《晋书?苻坚载纪》、《晋书?谢玄传》俱称洛涧之战为夜袭,而《晋书?刘牢之传》则称 “成阻涧列阵。牢之率参军刘袭、诸葛求等直进渡水,临阵斩成及其弟云,又分兵断其归津。” 显然梁成有准备。本文采用“夜袭”一说。
[22] 《晋书?苻坚载纪》中关于神话、谶纬与想像的此类文字不少,本文不一一列出。
[23] 《九家旧晋书辑本》为后人所辑,内容大都来自宋人李?P主纂的《太平御览》。本文引用的陈郡谢录部分亦见于《太平御览》(卷三百九)
[24] 关于朱序劝降谢石的时间,各种史料说法不一。《资治通鉴》称朱序的劝降发生在刘牢之的洛涧之战前,而《晋书?苻坚载纪》则称是在淝水之战前夕。笔者认为后者的说法更为可信。
[25]《草庐经略》 (明?佚名) 卷五, 原文为,“李牧、悦绾等其众虽多,而能为奇阵,以分击者也。如刘曜之败于洛阳,苻坚之败于淝水,杨玄感之败于潼关,皆因其众结一大阵,不知分而为奇也。”
[26] 这里有个值得研究的细节,前秦军是在苻融被杀前大溃败,还是在被杀后溃败?笔者以为苻融被杀是前秦军溃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前秦在与东晋的系列战争中,主将动辄被杀。如379年的战役中有多名主将被杀,洛涧之战中梁成等大将被杀,淝水之战中苻融被杀。这种情形在三国时期并不多见,可见前秦军在临阵战术方面并不先进。个人以为,五胡时代的军事战术是落后于三国时代的。
[27] 慕容垂为什么交出军事指挥权?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部分军队的组成成分并非鲜卑人。也就是说,此三万人不是自己的嫡系。当时慕容垂尚不具备反秦的条件。慕容垂后来主要依赖丁零人、乌桓人建立后燕,说明鲜卑人自己的军事势力此前在一定程度上已被消解分散。
[28] 《旧唐书》卷96魏元忠传。
[29] 《唐太宗李卫公问对》第5。
一点商榷
“良家子”:一般认为所谓“良家子”从军是相对商贾等七科谪士的“不良出身”而言,并不使说富家子弟。
这一点且不说,但怀疑良家子组成的羽林郎的战斗力就肯定多多少少有问题了,实际上北方六郡良家子从汉朝以来就是羽林的最重要来源,是非常精锐的,象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些名将如李广,赵充国,冯奉世等等都是良家子从军出身的。
在我的战道里是将其归结为运气之战的,事实上许多号称以少胜多的战役都有运气的成分,如赤壁官渡,胜利者都有运气成分,不过象淝水这样一战就废,废的还这么快的情况,实在太少见,依我看来,前秦的功勋是夸大了,就算他灭了东晋,只怕也和他取同一国号的秦朝一样,几十年就完蛋。
说起功勋赫赫,刘裕掌权的东晋时代和北魏太武帝只怕都比前秦要强的多。
两汉时期良家子确实有相当的战斗力,即便三国也不逊色,但是之后..........
不过我看这次不是出身是不是良家子的问题,而是出在这些羽林郎实战经验的问题,很可能这些羽林郎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丁,才导致这样的结局。否则只能说这些羽林郎都是前秦的八旗子弟了...........
汉朝羽林郎是很厉害的。但我感觉汉朝的羽林郎是一支常备力量,经常训练,不少讨伐匈奴的名将出自羽林郎。但前秦的三万羽林郎似乎是临时召集的。另外我也参考了《东晋门阀政治》里的说法,田余庆认为这部战斗力不强。此为存疑之处。
另多谢曹兄指正,良家子并非指富家子弟。这可能是我的误解。
另外,当初说羽林郎有三万,可淝水战后,苻坚留下用以守城的不过数千。不知是当时就没有召集齐,还是大都战死于淝水一役了。呵呵,不得而知
前秦的功勋有所夸大,其统一北方的难度比起秦统一六国的难度来说,不可同日而语。
前秦之所以败,有运气的成分,另外的原因是前秦打了一场准备很不充分的仗。
一旦短时期没有建立起一个稳定政权,比如秦灭汉继,隋灭唐继,还有明朝清朝的建立,都是在几十年内全面接掌旧政权,而形成割据如三国南北朝这般,那就不是一代两代就可以统一的了,前秦胃口太大,消化不良,秦人当年比前秦要强大的多,一口吞下六国,还用各种方式巩固,也仅两代便亡,前秦还没有秦始皇那般好的运气,秦始皇之前秦国已经积累了几百年的实力,还是不堪重负。
苻坚太急了。
良家子都被绑架去做肉票了或者被抢光了衣甲,活活。
考虑到汉代和前秦制度不同,我觉得两者这良家子质量是不一样的。
是为了讽喻唐太宗征高丽,所以编造出来的一场大失败。
呵呵
魏征要是这么能编,能把自那到唐朝的历史全都编造的天衣无缝,而且这么大权力,能毁灭所有证据,那何必还用讽喻.
西方有些学者的话信不得,纯粹就是拍脑袋拍出来的,即便是剑桥中国史这样比较客观的书,也只能做做参照,就当换一种思维看中国历史,千万信不得,我们先辈史学家研究历史这么多年,考据工夫做的相当厉害,不比西方史学逊色.
东西方史学都有缺点,东方史学太重视道德,重视褒贬,西方史学一些学派太重动机,一些太重阶级分析,我们现在其实学的大都是西方史学.
两者的优点是东方重视考据,对史学下的工夫多,肯钻肯研究,留给我们可参考的书籍多,而西方重实证,重挖掘考古的事物.我看目前史学家把东方史学肯钻的老传统丢了,西方史学重考古实证的传统也没学会,都是半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