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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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警察一直不是金的势力范围。

正在写后面的,请稍等。

谢谢!

谷石

家园 正在写后面的,稍等。谢谢!谷石
家园 各位圣诞、新年好!

匆匆又是一年,这里一并祝福所有的朋友。

圣诞、新年好!

合家安康!

谢谢你们一年来的支持与鼓励!

谢谢!

谷石

家园 也祝你新年好

感谢你给大家带来丰富的精神食粮

家园 谢谢!您真客气,最近公司的事和私事都挺多,所以有点偷懒,

不过也写了一些,尽快更新。

谢谢您的祝福!

谷石

家园 非常精彩的一章

通过大量日常对话的形式把不同人物的性格特点立体的展现出来,既有自己的理性思考,又能中性的描写和表述他人的观点,文字并没有简单的停留在表面,而是通过递进式对话引出冲突背后的不同文化间对法律、信仰、权利的认知差异,引发读者思考。

对于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PTSD)的描写也非常真实,HBO出品的描写美国海军陆战队参与伊拉克战争的《杀戮一代》(Generation Kill),原型之一的中士Brad Colbert回国后饱受PTSD折磨,24次被吊销驾驶执照,已无法正常开车。故地重游是对心理创伤的再次重演,能用冷静的笔触客观的描写当时的情景也绝非易事,无论如何,把它客观的描叙出来,对于没有经历过战争和死亡的人都是一个深刻的教育。

家园 谢夸奖!

到目前为止,整个战争经历的描写,有一个重要的目的:让那些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年轻人看看,战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后面还有这场战争对人的影响,也还有一场被这次战争影响的战争。

谢谢您的回复!

谷石

家园 记得当时总理是对方部落,前政府局长,他老婆在比利时留学。
家园 亦有同感

第一次用.22口径手枪射击时的震撼感仍然记忆犹新,对武器的敬畏和谨慎心理是没有使用过的人无法体验的,同样的,拥有武器带给人的安全感和自信也是无与伦比的。

谢谢谷石兄把真实的战争体验与大家分享。

家园 在非洲一百一十三

戒严准时开始,电视和电台里反复播放通告,提醒市民尽量不要上街,基德增派四个警察专门守在大门口,我们则都聚在大厅里守着电话看电视。

将近四点时,我实在忍不住,出来透透气,顺便爬到山坡上看看街上的动静。、

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工地也空荡荡的,十几个警察无所事事地靠在大门对面的车边闲聊着什么。影倩跟上来,让佣人搬上来两把椅子,安静地和我并排坐在一起。

“看样子不像是要抓杰夫。”过了一会,她轻轻勾住我的胳膊。

“说得对,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哎,杰夫对你很称赞。”

“嗯?称赞什么?”我转头看着她。

“看看,一说好,马上眼睛放光。”

“呵呵,那当然!有人夸奖不是好事嘛?我先说说你,齐工前天还在讲,说你的气色好多了,脸色红润,神情开朗,简直变了一个人。”

“我现在好像胖了,没有以前苗条了。”影倩摸摸肚子。

“那很好啊!以前挺瘦,看着有点病态。我喜欢丰满些的女人,生理心理都很健康,抱在怀里又软又暖和,当然,不能太胖。”

“说正经的,杰夫说你很善良,能看到事情的根本。”

“什么根本?”

“就是游行是为了争取权利,不应该死人。”

“他应该当面和我说,我可以再好好教训他一下,动不动就不怕坐牢,不怕死,搞得好像要上战场一样。”

“别总是胜负心那么重,他也是和你讨论,没想打败你。这些天你忙得都不见人影,哪有时间当面说。”影倩理理额前的头发,“下去吧?应该不会有事。”

戒严到晚上六点半就提前解除,我看到新闻,立刻拿起车钥匙赶到医疗中心工地,看看齐工那边是否正常。

齐工刚刚给国内的王总打完电话,站在院子里跟郭建华发牢骚,埋怨王总迟迟不来,好多事他都没法做主。我走过去简单问了几句,齐工就转身去洗澡,剩下我和郭建华继续沿着工地上的土路散步。郭建华学的是建筑,他个子不高,瓜子脸,因为以前患过甲亢,所以眼睛亮而突出,说话时语速稍快,声音清晰有力。

“齐工看来真是老了,”建华扭头看看齐工离去的方向,“局势没有完全稳定,现在老王怎么可能过来?”

“他说的也是,刚刚重新开工,千头万绪,很多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不是主要原因。现在有电话还有传真,再复杂的事都可以说清楚。”郭建华又一次看看四周,“他和李同利在争权。”

“啊?!”我吃了一惊,“齐工不已经是项目经理了吗?”

“没那么简单,李同利和他在这个项目的一些技术细节上想法不同。”

“技术上有不同想法,应该不是争权力吧?”我猜测着。

“不争权力,技术上还有什么好争的?”他看看我,“你不懂,别把自己牵扯进去,没好处。我也不想参与这事,正好曲影倩让我设计内部装修方案,这些天会去东方饭店,不用在这里烦神。哦,还有,周红兵马上要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有点惊讶,“什么时候?”

“时间还没定,反正下一批的人员名单里有他。你和他打架的事在国内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周芳听说后很紧张,直接跑去问王总,知道你打赢了又很高兴,和设计部的几个女人说得兴高采烈,来之前还让我向你问好,提醒你注意安全。她喜欢你,你知道吗?”

“啊?哦,不太清楚。”我赶紧低头搪塞。

“这女孩挺不错的,虽然有点咋咋呼呼,但长得挺漂亮,刚来时有人追求过她,结果她没看上,你可以考虑考虑。”

“呵呵,谢谢!”

“怎么了?嫌她学历低?”郭建华不依不饶。

“不是不是,”我赶紧摇手否认,“她......我都不了解她,就去财务室报销过几次发票。”

“哪有什么?现在了解也不迟吗!跟你说,我来之前去借美元,准备路上应急用,就她一个人在财务室,写借条时,她突然说:‘我要是也学土建,一定也申请去李立强那里。让他写封信再拍张照片回来给大家看看。’你听听,意思够明白了吧?”

“这个......没有相机。”我开始胡乱找理由。

“王总哪次过来不带着相机?下次我借过来拍拍这里的建筑,同时也单独给你照一张。周芳对你挺好的,你在国内的工资都是她给你保存的,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待遇,我老婆每月得跑公司一趟拿钱。这样吧,抽空给她写封信。”

“啊?!写什么?”

“你说写什么?”他笑起来,“就算没想法,也总得感谢她给你保存工资吧?”

“哦,我原来交代我妈去拿的,家里来信没说这事。”

“先感谢她替你保存工资,然后再说说这里的情况,你要是也对她有好感,顺便提一句很想念国内的同事,信是直接写给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其实对这些事没兴趣,来之前纪总找我谈话,最后问我对你的印象如何,她是纪总的外甥女你知道吧?”

“哦,听说过。你的意思是......”

“周芳喜欢你,其实没我什么事,但现在纪总提到,我就要和你认真谈谈,即使没什么,也不要惹出麻烦来,毕竟纪总是公司的副总,知道吧?”

“好的,明白明白。”我点头答应着,脑子里同时在快速思索,开始想办法脱身。

“别只是明白啊,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我暗自一咬牙,索性实话实说,“我没那个想法,周芳我不了解,再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不能让她耽误时间,错过其他......”

“我知道了,”郭建华打断我,“你是不是已经有女友了?”

“啊!?”我吓得小腿一抖,“你是说这里?”

“我是说国内。”

“没有,我经常到你家去蹭饭,嫂子还说要帮我留意,怎么可能不告诉你们。”我赶紧否认。

“呵呵!对对。”他笑起来,抬手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明早记得安排人接我。”

开车出来,我忍不住得意地笑,虽然对周芳没什么想法,但在国内时就已经察觉到这女孩的好感。不过现在她这么老远地想办法把消息传过来,我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直接拒绝太生硬,更何况她还是纪总的亲戚。拖着不回应?似乎也不妥,别再闹出什么误会来,还是回去和影倩商量一下吧。

晚上躺在床上,我把事情告诉影倩,她看看我,“那你就答应她。”

“咳!你这个人,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我把她的手拉过来,“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就直接告诉郭建华,我和曲影倩是一对。”

“去!让我想想再告诉你,哪能立刻就有妥当的办法,明天再说,睡觉吧。”

第二天上午,我把郭建华接过来以后,回宿舍找东西,影倩跟过来,刚一进门就被我转身拦腰抱住。

“干吗!”她用力推开我,“昨晚的事你想到办法了?”

“没有,不是让你想办法吗?”

“让我想办法,你就不管了?这事只和我有关?”影倩撅起嘴。

“不是不是,这是咱俩的事,可我真是没有妥当的办法。那女孩是副总的亲戚,最好别有不愉快,更重要的是不要伤人。”

“到处沾花惹草!”影倩白我一眼,“你让郭建华写信回去,顺便转达你的感谢......”

“高,实在是高!”我竖起大拇指。

“听我说完!这样拖一段时间,那边看你没进一步的表示,应该就明白了。如果还不行,可以和崔西商量一下,看她愿不愿意出面。”

“嗯,好办法!不过,如果要崔茜出面,就要考虑到各个方面的影响。”

“先做第一步,说不定用不着后面的。”她抬手看看表,“崔茜和托德马上要过来。托德专门来看你和杰夫的,到时候我让苏静娥直接把他领到杰夫那里。”

托德到达以后刚坐定就直接切入正题:他过来一是看看杰夫;二是告诉我们戒严是为了强行接管几家外国人的工厂和娱乐服务场所;三是要想办法把杰夫一家送出去,总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我还以为金不准备再进行下去,”我把方糖盒子递给托德,“没想到他还要这么干。”

“他一直就没想过要取消,一直问我杰夫有没有找到。这次戒严,直接把十几家外资企业的负责人抓走,封闭生产经营场所,还让我组织人员审查账目,都是外国人的企业。所以我想还是先把杰夫一家送到国外,以后看局势变化再做打算。”

“我可以去南边的邻国,那里有所大学曾经聘我讲过一年的课。”杰夫接过话题。

托德看看他,没立刻回答,而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出去以后的生活不是问题,我可以帮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境?目前所有边境的口岸都是警察和军队双重看守,只能从湖上走。”

“那正好,从这里的湖边上船。”我接过来。

“就近当然最好,不过这里没码头。还有,这样你就得担些风险。”托德认真地看着我。

“没事!这里的湖岸平常根本没人,不会有事。”我摆摆手。

“好,那就这样。”托德站起来,“我联系船,杰夫准备一下,等我通知。”

送走托德,我跑去看郭建华,他正趴在图板上画效果图,见我进来,放下笔挺起腰,“刚才那个黑人是谁?好大的排场!”

“哦,警察总监,过来拜访曲影倩的。”我装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你也认识?”郭建华直直地瞪着我。

“啊对!他来吃过几次饭,我一直在这个工地,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一长就认识了。”

“好啊!他是警察总监,你一天到晚开车在外面跑,遇上警察找麻烦,就提他的名字。”

“是的,不过这里的警察一般不找麻烦,他们把中国人和白人一样看待。”

“是吗?待遇这么高?”他很惊讶,“我看国内很多报道说外国人欺负中国人。”

“好象这里没有......别听国内的人乱讲。你中午在这吃还是回去,我要安排车。”

“其实懒得回去,那两人总是想拉着我站到他们一边......不过在这里又要麻烦曲影倩。”

“不麻烦,不麻烦,我去跟她说一声。”

“呵呵!”他笑起来,“说得跟你是这的老板似得。”

“啊啊......我这个不是熟吗,我去说一声,走了。”

“不用你去,我去。麻烦别人,得当面说声谢谢。走,和我一起去。”

在街上折腾到近午,我饿得肚子直叫,停好车冲进厨房顺手抓起一块昨天剩下的鸡肉塞进嘴里。

“下不为例啊!洗手吃饭。”影倩从里间出来,板着脸。

“唔唔。”我顾不上说话,转身去洗手。

中午特地加了两个菜,郭建华边吃边和影倩及小峰交谈,我闷头盯着面前的一盘菜三口并作两口填饱肚子,到隔壁拿起食盆去喂狗。中午的院子里很安静,客人基本都已结账,我特意把狗引到大门附近放下食盆,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四处观望。

“先生,有位托马斯先生在门口,想要见夫人,苏小姐不在,您能不能和夫人讲一声,我这走不开。”一个看门人走过来对我说。

“嗯,他有什么事?”

“先生,我不知道,他想直接和夫人说。”

“夫人还没吃完饭,我先去看看吧。”

一个身材健硕的黑人站在大门外,西装革履,满头是汗,两手在身前紧抓着公文包。我踱过去问明来意,请他稍等,转身回去找影倩。

这人是个面包房的老板,影倩一直在他那里订购法棍,这次来是想把面包店转让给她。我把他安排到会客厅,然后去通知影倩,接着给郭建华找了个地方睡午觉,看看没什么事,又回到影倩和托马斯谈话的房间。托马斯很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把公文包放在膝盖上,见我进来,赶紧抓着包站起来。

“请坐,请坐。你们继续。”我示意他不要客气。

“托马斯先生想把面包店买给我,”影倩转向我,“我对这行不熟,所以正在犹豫。”

“托马斯先生,”我欠欠身体,“抱歉打断你们!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出售店铺?”

“哦,事情是这样,我是南非人,现在想把这个面包店转手,所以来找夫人......价钱好商量。”

“对不起!您稍等一下。”我抬手打断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您为什么要转让店铺?”

“我要回国了。”

“能告诉我您为什么回国吗?”我进一步追问,“是不是因为最近要没收外国人资产?”

“您说得对,我不同意交出面包店。前几天戒严,被军队抓走,后来使馆出面才放出来。”

“不过没收资产的事这几天......不是停了吗?”影倩接话,没有理会我提醒她的眼神。

“没有......,夫人,您是个善良的人,我不会对您说谎。这些天税务官几次上门查我的帐,一进来首先就让暂停营业,然后把所有人赶进厕所里,一关就是半天。昨天忽然出现几个流氓,进来就打人,还把刚做好的面包倒在地上。”

“哦,原来是这样。”影倩扭头看看我,“托马斯先生,您先回去,我们商量一下再答复您好吗?”

“夫人,能不能非常冒昧而诚恳地请求您,尽快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非常抱歉!”托马斯语气极其客气,近乎哀求。

“这样,”影倩抿抿嘴唇,“下午给您答复好吗?”

“那太好了!”托马斯弓着腰站起来,“衷心感谢您的接见!打扰了!再见!”

送走托马斯,我和影倩回到屋里,“你真是个生意高手,绝对不能当场答应他的请求,越拖得时间长,价格就会越低。”

“不是,”影倩摇摇头,“我不熟悉这行,这个面包店买下来也没几个钱,但原来做面包的师傅就是托马斯自己,他走了我还得另请人,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

“哦......”我有些窘迫,“找不到面包师傅,买下来也没法经营。”

“其实托马斯很诚实,直接告诉我们原因,但是师傅......”

“这样,”我眼睛一亮,“买下来,就请他做师傅,面包店属于你,别人就不会再找麻烦。”

“嗯,对!这样还能帮帮他,就这么办。下午你带我去一趟市里,一起和托马斯谈谈。”

下午我们找到托马斯说明来意,他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地感谢。出来以后,影倩突然从副驾驶座位上扑过来亲我一口,吓得我差点把车开进路旁的沟里。

“我的妈呀!你想害死你男人吗?”

“又瞎说!我是感谢你出的主意。”

“呵呵!那是,我的主意肯定好。”我笑着看看她,“你现在放得开了,晚上也敢用手了。”

“闭嘴!送我到花楼去写合同。”影倩一下羞红了脸。

“这么急?托马斯怕你变卦?”

“那倒不是,主要是他害怕再出什么事。你放下我就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打电话让苏静娥派车来。”

“好的,”我打灯转向,“哎,你知道那里为什么叫花楼吗?”

“当然知道,因为那栋楼每层的阳台上都种着花,开起来很漂亮。当初好象还是我和小峰先这样叫的。”

“呵呵,那个叫‘狼外套’的酒店也是你们起的名字?”

“那个不是,我可没有那份童心。”

我把她送到地方,又跑回市里继续采购,下班后直接从工地回到东方饭店。

“哎?建华,马旦没来接你吗?”刚跳下车,我就看见郭建华在停车场边的走廊上坐着。

“没有,你是不是忘记和他说了?”

“没有啊,我上午肯定说过了,下午遇见他还又说一遍,是不是他忘了。上车,我送你回去,明天扣他工资。”

“别别,你跑了一天也很累,再等会吧。”郭建华摇摇手。

“进屋去等,马上蚊子出来了。”我把他拉进屋里。

“郭工,你还没走?”影倩看见郭建华也很奇怪,“马旦还没来?晚上在这吃。”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郭建华赶紧拒绝。

“不麻烦,别客气!”我和影倩一起说,然后互相看了一眼。

“再等会,马旦应该快到了。”郭建华看看表。

“这样,如果开饭了马旦还没到,你就在这吃。”我看看屋外说,“到时候我找齐工报销伙食费。”

“吃顿饭有什么?郭工帮忙设计室内装修,我还得谢谢他呢。”影倩笑着说,“你们自己吃,我得到收银台看着,今天客人不少,等会让苏静娥来叫你们。”

“这样好吗?”影倩离开后,郭建华有点担心。

“没事,”我一摆手,“大家这么熟,曲影倩待人很客气,没关系。”

一直到吃完晚饭,马旦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到到工地,齐工说马旦开的车没有回来,让再等一等。我只好和郭建华在别墅里边喝茶边等。

影倩被小峰换下来,也来到我们的房间,一边闲聊一边问些装修的问题。

“那个,曲女士,”郭建华转转手中的杯子,“我有件事想麻烦您:您看我能不能晚上住在这里,总是这样跑来跑去的很耽误时间。”

“这个......”曲影倩一下子犹豫了,似乎不太愿意。

“我知道可能不方便,所以您别为难,当我没提过这件事。”郭建华见影倩没有立刻答应,脸一下子红了,赶紧强笑着打圆场。

“这栋别墅还有空房,家具都在,今晚我先把没用过的干净被褥借给你。”我见影倩不回答,建华又很窘迫,脑子一热答应下来。

“郭工,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一下子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被褥。现在李工把他的借给你,这就好办了,欢迎您住在这里。”影倩笑着接过我的话。

影倩安排人把空房间防尘的布幔收掉,我把被褥搬过来,两个人一起铺好,又点上一盘蚊香,房间就收拾好了。

郭建华长出一口气坐到椅子上,看着我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其实我不是有意要为难曲影倩,这两天家里出事了,心里不舒服,晚上回去,齐工和李同利又要......唉,心里烦。”

“你别客气!”我摆摆手,“家里出什么事了?嫂子来信了?”

“我上海那个姑姑,她儿子去世了,只有二十四岁。”

“这么年轻?就是我们一起去上海,还在她家睡了一晚,怎么了?那次去还见过一面,什么原因?”

“不知道,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那应该是猝死!找到原因了吗?应该进行尸体解剖,查出原因......”我突然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对不起,我一时没......那个......太突然。”

“没事,”建华拍拍我,“她不同意解剖,说不忍心让孩子再受苦。”

“哦,这样啊......”我有些意外。

郭建华有一个远房的姑姑在上海,出国前我们一起去上海,曾经在她家住过一晚。老太太一脸慈祥,在狭窄的两层阁楼里忙上忙下为我们做饭、铺床、送水。因为我个子高,找不到长被子,睡到半夜还特地起来为我拉被子把脚盖好。她儿子也是个热心的人,当时在一家著名的外企上班,走的时候还特地从朋友单位借来一辆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

“想不到这么突然,老太太就这一个儿子,不知道以后怎么过。”我叹了一口气。

“本来她跟我爸说:‘离婚以后,打算就守着这个儿子,看着他成家立业,然后抱孙子。’这下真是惨。”郭建华停住,默默地接住我递过去的芬达,“唉!我这个姑姑,真是倒霉,一生坎坷。小时候家境还好,祖辈是资本家,建国以后公私合营,工厂被抢走,文革时受苦,想不到现在又出这样的事。”

“怎么会这样,真是太倒霉了!”我也跟着感叹,“你也别想那么多了。那边是洗澡间,你先用我的肥皂,我去车里收拾一下。”

离开别墅,我到车里把当天的发票整理好,夹在一起放进包里,锁好车后没走多远正碰上影倩,她把我拉到一边问:“你让他住在这里,我们怎么办?晚上你就睡在那栋楼里?”

“哎呦,糟糕!怎么忘了这个。”我一拍脑袋,“晚上我先在那边,然后悄悄跳窗户出来......天亮前再回去。”

“崔西怎么办,你开车过去?”

“嗯,让崔茜过来住,你看行吗?”

“......可以。你要跳窗户,上上下下要小心点,那个窗户比其它的都高,不要摔下来。”

“放心,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无所谓!”

“什么叫偷偷摸摸的!”影倩眉毛立起来。

“哦,就是保密。”我还没意识到她的情绪,随便跟了一句。

“我告诉你,”影倩直直地看着我,“即使陷进污泥里,我也是抬着头的。”

“哦哦,对不起!我说错了,别生气!”我赶紧搂住她道歉。

“下次不许再这么说!”她用手推我一下,“晚上锁好房间门再过来,别睡着了,我等你......有事商量。”

“呵呵!好啊,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笑着回答,同时伸手过去,被她一巴掌打落。

几天以后,托德安排好船只,通知我准备送杰夫离开。本来托德打算亲自送走杰夫,但考虑到这样动静太大,怕被金发现,所以委托我来处理。

约定上船的那天一早,我急急忙忙上街买好当天的材料就跑回东方饭店,假装在工地上闲逛,实际上是在观察湖边的地形。影倩很紧张,我转了一圈回来后,她倒茶时失手摔碎了杯子,我赶紧把她拽到一边,和苏静娥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片,同时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真没用!”影倩靠到我身边轻轻地说。

“这有什么?谁都会紧张,没事!以前我还被吓得尿过裤子。”我拍拍她的手。

“嗯,我知道......我去上厕所。”

“哈!”我失声笑出来,“很好!还知道去厕所,比我强。”

崔西和基德赶到,我开始介绍情况并分工:预定出发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到岸边接人的是挂舷外机的小渔船,大船在离岸一公里的地方等候,整个航渡过程要两个多小时。当晚预定的上船时间是新月,有二到三级南风,湖面会稍有波浪,岸边的水声正好能部分掩盖舷外机的声音。崔西负责在靠岸地点接船并送杰夫夫妇上船,八点一刻出发。我和基德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沿湖岸展开两百米建立警戒,八点零五分出发。影倩和苏静娥在东方饭店照常营业,如果有意外情况要及时派人通知崔西。

最后,我转向基德,“晚上带枪,但这次不是打仗。发现有人先给崔西发信号,然后大声喝问是不是小偷。崔西和我们每人一支红布罩着的手电筒,有紧急情况就快速闪动三次,明白吗?”

“明白!谢夫,有紧急情况快速闪三下;事情结束撤退,慢速闪动四下。”

“呵呵,说得跟要打仗似的,不是撤退。事情顺利结束,可以回家了就慢慢地闪动四下,现在对一下表。”我笑着纠正。

晚上八点,我锁好门悄悄离开房间,来到杰夫住的别墅,所有人已经到齐。我重复一遍注意事项和信号,确定所有人都明白清楚,就和基德率先走出门外。

“外边有点冷,你要不要加件衣服?”影倩跟出来,声音有些发抖,“你忘了和杰夫道别。”

“哎呦,忘了!你去帮我讲一声。我不冷,黑色的衣服就这一件短袖的,夜里不易被发现。”我看看影倩紧张的脸,笑着又加上一句,“拿着这个手电筒,就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在大院里做游戏,等会回来抱着你就暖和了。”

“一定要小心!别逞强,我去准备好热茶。”影倩不理会我的玩笑。

“好好!放心!”我转向正在叮嘱基德的苏静娥,“苏静娥,你经历过战争,照顾好夫人。”

“好的,谢夫!”苏静娥镇定地回答。

半夜的湖边的确有些凉,我在沙滩上几颗低矮的灌木后面藏好,回头突然看见一个带着大尾巴的黑影跑过来。小强凑过来,用鼻子嗅嗅我的腿,默默地坐在身边。片刻以后,远处隐约传来发动机的声音,狗警觉地站起来,我赶紧把它搂住,示意不要出声。几分钟以后,声音再次变大,然后向着湖心渐渐远去,接着红色的信号慢慢闪动四次,我立刻起身抱着手臂往回小跑,影倩和崔西、基德、苏静娥,一堆人已经站在湖边等我。

“怎么都跑来了?”我接过影倩手里的外套,“行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回家回家。影倩,等会按事先约好的给托德打个电话,请他明天来尝尝新到的茶叶。”

第二天下午,托德来到东方饭店,告诉我们杰夫已安全到达邻国的首都,那边的朋友已安排好一切。

“那太好了!这样总算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了。”我笑着说,“金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还是要没收外国人的财产?”

“是啊,让他在那边避一避,不然总是担心。”托德点点头,“金已经抢到很多资产,对外说是赎买和捐赠的,其实了解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目前正在国有化,也就是把自己的人安排到抢来的企业中,所以最近许多人离开军队,一部分成为地方官员,一部分当企业的负责人。还有,《堡垒》停刊了你知道吧?”

“哦,知道。怪不得前几天看电视新闻,发现有个市长面熟。那你的人和迪恩的人也有许多转行的吧?”

“我的人都是警察,迪恩的人还在军队,转行的基本都是金的人。哦,对了,最近金准备第一次以总统身份出访,因为这事外交部长也换人了,还闹出不小的风波。”

“怎么回事?”

“金准备去加蓬访问,安排行程的时候非要对方的最高领导人到机场迎接,这怎么可能?结果外交部长辞职。”他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那最后这事怎么解决的?”我追问。

“还是得按国际外交惯例安排,对方派副总统到机场迎接。”

“他大概不懂这些。”我猜测。

“原来的部长在外交领域工作很多年,一再和他解释,就是不听,他有点太自大了,但愿一切顺利吧!”托德站起来,“李,我不得不走了,有好多事要忙。你找时间看看审问记录,1245高地那次战斗真是一次意外,有时间我与你和西点再谈。谢谢你!还有漂亮的三位女士。”

大家一起站起来,托德和每个人一一握手后离开。

我站在门口目送车队离开,郭建华走到身后拍拍我,“他好大的气派!每次来都是几十个保镖。”

我回头看看他,心里不免得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毕竟也是国家高级领导人。”

“有机会可以让他给我们些建筑工程,就象这里的那样。”

“他主要管的是司法和警察,哪能有什么工程!”

“那可不一定,”郭建华摇摇头,“他这样的高级领导,很多人都想巴结,要个项目很简单。”

“嗯好,可以试试看。”我心里不以为然,但又不愿再讲,言多必失,“我还得去买些东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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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一百一十四

当天晚上,西点打来电话,约好第二天星期六的下午去托德家里聚会,我把消息告诉影倩和崔西,又想好借口向齐工请假。

托德的新家坐落于富人区的边缘,虽然面积不大,但要经过两道门才能进入,里面浓荫蔽日,草坪和灌木组成的矮墙修剪得整整齐齐。基德驾车拐过七八个弯后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我先跳下来为女士们拉开车门,然后回身看着刚才经过的院子说:“这地方的绿化很不错,我们的可以学学,不过有阳光的草地要多一些。”

“我也这么想,”崔西走到我身边,“前面绿荫多一些,靠近住房的地方要有大量的阳光。”

“好啊!让你们的庭院设计师过来参观一下。”托德和其他人打过招呼,走到我们旁边,“进去吧,人到齐了。”

刚踏上台阶,西点也从里面迎出来,他走过来与我热情地拥抱,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李,好久不见,很想念你!”他用力拍着我的胳膊。

“呵呵,我也是。你最近到哪去了?”

“啊,炮兵部队重组、扩编了,我很忙,驻地在离这三十多公里的山中,过来一趟要走很长的山路。”

“李先生您好!”托德太太过来和我打招呼,“你们进去坐下谈吧。”

我们到会客厅坐下,女士们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托德夫人,她立刻拆开,发出轻轻的赞叹,把一件丝绸围巾搭在自己肩上。

“真漂亮!”西点发出赞叹。

“别着急,你也有一件,送给你太太。”我笑着对他说。

“太好了!谢谢!”他迫不及待地搓搓手,“我还没有妻子,不过可以送给我女朋友。”

“哦哦......”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转头看着托德太太继续查看礼物。

“我们去那边坐吧,让他们谈自己的事。”托德太太把女士们带去另一个房间,接着示意门外的参谋人员进来。

“我最近抽时间仔细研究了一些审问记录,”趁着参谋人员摆放地图,托德翻开笔记本,“西点也发现一些有意思的情况,所以大家应该交流一下。”

“我主要关注的是炮兵的情况,”西点站起来,走到巨大的挂图前,“这次战争,炮兵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李,你的主意以及我们完成的行动,对胡图产生很大的威胁和震慑,审讯记录里反复提到,每次行动之前,他们都要仔细权衡炮兵可能带来的麻烦,而且我们的炮火屡屡给他们造成重大的损失。”

“西点几次提到请你去他的部队看看,再给他一些提示。”托德接着对我说。

“不不,”西点赶紧纠正,“应该是去指导。”

“你们太客气了!”我心里得意洋洋,嘴上依然很恭敬,“西点也几次和我通话,让我过去看看。可是,你们知道的,我的公司现在已经恢复在这里的工程,我实在是不方便,请你们谅解。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刚才西点说炮兵部队驻扎在几十公里外的山中,为什么?那里有训练的场地?”

“不是,那里怎么可能有训练设施。最初我也不懂,后来才明白,原来是不放心,怕我们的炮弹落在总统府里。”西点边说边拉过一张地图,“你看,我们的周围还驻有几支部队,都是金的手下。”

“也许是个巧合吧?金应该不会这么多疑。”我不希望再出事,所以试图找到其他原因,“先不说这个了,托德说1245高地的那次战斗的确是巧合,我昨天也看过审讯记录,你怎么看?”

“的确是巧合,迪恩的部队走错路,胡图的增援部队为了节省体力顺着山谷前进,正好碰上约翰的攻击部队,其实这场战斗没什么好说的,我倒是更关心胡图人的炮。北方邻国的胡图人将中国援助的武器运过来支援这里的胡图人,万幸的是炮弹数量少,炮兵的技术也不熟练,否则我们会有大麻烦,而且那个中国人很坏,是他下命令轰炸城区,而不是用这些炮弹攻击阵地。”

我不安地晃动身体,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已经在北边国境线加强盘查,严防再有武器流入境内。”托德接过话题,“李,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这些流散在民间的武器,现在收缴上来的大部分是登记的、合法持有的武器,还有多少政府不知道的,我根本没法估计,你们有时间也帮忙想想办法。”

“不是挨家挨户搜查过了吗?”我有些不解。

“那只是几个城市以及周边,山区里没办法每家都搜查,根本不可能。”托德摇摇头。

“从审讯记录看,其实胡图人内部有很多矛盾,”西点把谈话拉回来,“比如那几辆轻型坦克,中国王先生的想法是与步兵进攻配合,集中使用,帮助步兵打掉坚固的掩体,结果其他人就是不听,毫无目的出来攻击我们的阵地。”

“其实我们应该对这一点感到庆幸,”托德接着说,“如果王的建议能够全部执行,我们可能没办法坚持这么久。”

“也不一定,”我心里不服气,“我们这边的单兵素质还是远远高于敌人,虽然一开始有些害怕,但后来却越来越有战斗精神。我听说有栋楼里只有八个人,被数百敌人团团围困,坚持抵抗到最后一个人,无一投降。”

“李,你接触的人少,其实后来整个城市都绝望了,人人都在绝望中拼命挣扎。一群图西族的老人和妇女,说服看守一个即将被占领的炸药存放库的警察,每人手里拿着一包炸药,趁夜晚埋伏在排水沟里,一齐向胡图人扔炸药,胡图人被炸死很多,他们自己也没有幸存几个。”托德停顿片刻,在地图上找出那条街,“就是这里,街道不是很宽,我到现在都不敢去,听手下说整个街道全是断骨碎肉和混合着血的泥浆......”

“在中国,这种情况叫人民战争,每个人都是战士,不可能失败。”我兴奋地说。

“不是这样的,”西点摇摇头,“如果不是其他国家的干涉,我们是失败的。最后已经进入巷战状态,所有的战术手段几乎都已失效,胡图的人多,最终我们会被消灭。”

“怎么可能?!”我挺直身体,“巷战是最难以分出胜负的。”

“不对,巷战是很残酷的,如果长时间巷战,我们很可能是最后的失败者。”

“西点,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外围坚固据点的兵力。”

“李,据点里的人一旦离开阵地,胡图人在外围还有足够的兵力立即占领......”

“二位!”托德摇手示意我们停止,“没有发生的事,我们就不讨论了。其实综合两边的情况,我发觉参与到战争中的人越来越疯狂。那位王先生命令设立督战队,后退者一律射杀,还命令把图西族的妇女脱光衣服,让她们走在冲锋队伍的最前面。这些命令一开始很多人反对,后来所有人都默默地执行了。我觉得这些事情对活下来的人的影响,才是最可怕的。”

“这人真是太邪恶了!”我不得不表态,“把我以前听到过的最无耻和残酷的手段都用上了。”

“怎么会想出如此邪恶的方法?”西点感叹。

“不是他想出来的,二战的时候,日本侵略中国,这些是日本人想出来的。”我有些着急,怕他说中国不好,赶忙解释,“日本军队就曾驱赶中国的平民走在前面踩地雷。”

“不是的,李,你应该是没有全部看过审问资料。”托德翻翻手里的记录,“他还提出三人一个小组,进攻时采用倒三角队形;进入城市巷战时用四个组组成一队,分别是爆破组、突击组、还有......”

“还有火力组和支援组。”我接过话题,“他当过兵,这是中国军队里大概每个陆军指挥官都知道的。”

“是的,那个王先生也这么说,包括督战队和用裸体妇女在前面冲锋。”托德翻着记录,“俘虏中至少有六个人提到相同的内容:王要求选择有口才的胡图士兵,在叛军里举行演讲会,反复讲诉以前图西的官员、有钱人和军队如何折磨、杀害胡图族的妇女儿童,讲得好的有奖励,而且不论真假,即使一个人两次讲诉的同一件事有许多不同。他还说让图西族妇女走在前面,对面的图西人就不敢开枪开炮。他告诉那些不愿意用这个办法的胡图人:现在的中国军队就是用这些方法,打败了以前有美国援助的政府军,建立......”

“他那是胡说!”我不由得提高音量,把托德和西点吓了一跳,“他把听来的谣言都当作实际打仗时可以使用的方法,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李,你别激动,我们只是在讨论审讯记录,那个......”

“李,不要生气,虽然都来自中国,你和他不一样。”西点站起来,端给我一杯水。

“是的,是的,”托德也接着附和,“你在战争中的作为,让我和西点很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李,别生气了,加冈金萨一发怒,我的参谋人员立刻有两个去厕所了。”

“呵呵!”我跟着众人笑起来,“对不起!刚才失态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抛开那些邪恶的方法不谈,其实那个王先生很懂得如何指挥战斗,他主动把防线撤到我们炮兵的打击范围之外,同时试图分散我们的防守兵力;使用侦察部队试图突袭炮兵阵地,在城内制造混乱等等,都是很有效的办法。我有时候想,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难道中国人都会打仗?”托德笑着问我。

“这样说吧,据我了解,中国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战争,许多战争的规模都非常大,这些战争里出现很多优秀的将领,他们的故事以及留下的记录,很自然地教会中国人怎样打仗。”

“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的巷战,”西点走到一张最后阶段的态势图前,“当时胡图已经在城区内攻占了几处坚固建筑,但同时也被我们切断外援,如果继续进攻,攻击部队会逐步被我们的防守消耗掉。这时候,王的指挥非常高明,他命令城内部队停止进攻,改为固守要点,同时城外的部队集结在几个方向上,准备再次开始攻击防线的外围,这样就会减轻已进入城内的部队的压力。同时,外围一旦有突破或吸引了大量的防守部队,城内的部队就可以策应,形成内外夹攻的有利局面。你当时觉得奇怪,让我们不要随意行动,进一步观察胡图的动静,这是非常明智的建议。可惜金太急躁,不等我们弄明白胡图的意图就命令部队进攻,结果造成防御体系混乱,正好被对方的进攻所利用。唉......这一段我在沙盘上和下属们复演过四次,每次都很赞叹:你们两个人,在指挥上真是不可思议,简直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非常非常......让人惊骇。”

“呵呵,谢谢!”我又得意起来,“不是‘惊骇’,应该是‘惊叹’。中国人打了那么多场战争,积累出无数的经验和教训。你应该听说过《孙子兵法》,那是中国历史文化中的一颗珍珠,值得你们和全世界的军人们仔细研究。对我来说,中国历史中的战争部分,是我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骄傲地面对当地军人的财富。”

西点抬起眼看看我,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了,“李,我不觉得一个国家在历史上经历过许多战争,是值得骄傲的事。每一次战争都要流血,都是灾难,都是人的灾难。我觉得还应该是‘惊骇’,不是‘惊叹’。”

“中国主要是反侵略战争,”我忍不住开始反驳,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赶紧补充,“当然......内部的战争也很多,但所有这些都会有利于后人。”

“战争给人们最大的利益是告诉我们:要尽最大努力避免它,没有好战争,没有坏和平!”西点用力挥舞一下手臂。

“那好,按你的说法,西方人以为正义的海湾战争怎么解释?为什么美国和盟友不选择和平?”我站起来。

“因为无法选择,”西点毫不退让,“从事情开始,萨达姆就只给其他人留下唯一的选择。你也经历过战争,也看到可怕的战争景象。”

我直瞪着西点,无法反驳他,一来发现自己选错了回击他的例子,二来围城之战中种种可怕的经历和情形又回到脑海中,让我无法思考。

西点没有穷追猛打,似乎对这个话题忽然失去了兴趣,借着喝咖啡的停顿和托德一起把谈话引向另一场战斗的讨论。我也顺势摆脱尴尬,装作若无其实地继续,但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有些疑问开始出现在脑海里。

天色渐暗,我们移步餐厅,长条桌上花团锦簇,四周的刀叉和餐盘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托德太太安排我们就座,仆人们开始悄无声息地穿梭着上菜。我想着自己的心事,礼貌地应付着场面,胡乱地往嘴里塞些食物。最后,影倩和崔西特地请厨师出来相见,送她一件小礼物,感谢她制作的精美晚餐。

回到东方饭店,我下车就直奔郭建华房间,“建华,你上次跟我提到那个上海的姑姑,说她家的工厂在建国后公私合营时被抢走,是真的嘛?”

“那当然,我姑姑干吗骗我?”

“不会吧?那个社会主义改造?好象都是自愿的。”

“什么自愿,都是胡扯!不自愿,还能活命吗?”建华忽然有些激动,“我姑姑没必要骗我,她说的是亲身经历,再说骗我有什么用?我还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有洋房,有花园、汽车,可惜就剩下四张,其他的都在文革时烧掉了,这几张还是奶妈偷偷带到自己家里才保存下来。”

“哦哦,我也不清楚那时的情况。”我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你在画画?真漂亮!”

“哦,业余爱好,我是学建筑设计的,要画效果图,顺便也学学油画,这里的晚霞太美了!”

“我知道,你用相机拍下来不就得了,画出来多费事。”

“照片是照片,画是画,完全不一样。”

“哦,是这样啊!”我的脸有些发热,“我去洗簌,你休息吧。”

晚上走进卧室,影倩和崔西都坐在桌边,我很惊奇,“这是......有事?”

“别胡思乱想,我说完就走,”影倩先开口,“你怎么回事,今天有心事?”

“啊,没什么大事。审讯记录里看到王文革干的一些坏事,还说以前就是这么做的。我突然有些疑惑,以前的知道的好象有些问题。”

我把下午从托德那里听来的事告诉她们,崔西惊讶地捂住嘴,说不出话来。影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不信王文革说的话。他帮助胡图人打仗,做了许多坏事,你去救他时仍然不肯说实话......再说,这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你别为这些影响情绪。”

“那倒不会,我只是感觉很很震惊,这个差别太大。你说得对,和我们无关。”

“那就好!”影倩站起来,微笑着看看崔西,“我走了。”

“真的有这样的事吗?太可怕了!”送走影倩,崔西回到房间问我。

“我也不知道,王文革讲的事发生在我父母都还是小孩子的年代,而且和我上学以后学到的历史完全不同。”

“时间不早了,先去洗澡......到床上慢慢说。”崔西打断我。

“呵呵!好的。”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崔西的第一天,赶紧接过换洗衣服去洗澡。

“嗯,你父母都是军人,你在军队里没听说这些事吗?”上床躺好,崔西倒不着急了,反而又问起刚才的事。

“没有,大人们没和我们谈过这些事。对了,有个爸爸是系主任的同学和我说过,他爸爸1949年前是通讯员,有次带领一个担架队去医院时,碰上敌人的部队,抬担架的老百姓扔下伤员就跑,他们只好一边抵抗一边自己抬担架。”

“为什么要袭击伤员?”崔茜有些不解。

“敌人当然要袭击,伤员也是敌人,再说,还有护送的部队。”

“他们应该有明显的标志,表明自己是医护人员。还有,为什么要老百姓抬担架,他们自己运送不行吗?”

“那时候是四十年代末,谁会遵守现在的战争规则,再说老百姓也支持我们。”

“这个规则早就有了,二战的时候就有,电影里都能看到,那种有红十字标志的车辆,还有帐篷上。”

“那时的中国不一样......你姐说得对,和我们无关,不过我刚听到时的确非常意外......”

“好了,不讲了。”她靠过来,把我的手拽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吃早饭。影倩站在厨房门口关切地看着我走过去,转身进去端出来一大碗瘦肉粥。

“这么多?吃不了,”我皱着眉头,舀起一勺,“肉太多了!都成丸子了。”

“吃掉!”影倩不由分说,转身返回里间,又拿出一个剥掉壳后用酱油仔细拌好的水煮鸡蛋,“郭工已经吃过了。小丫头还没起来,昨晚......累坏了吧?”

“哈哈!”我差点笑喷出来,“问得好,问得好!是挺累的。”

“你怎么喜欢用酱油拌鸡蛋?”影倩转移话题。

“不记得了,大概是跟别人学的吧?我还用盐水泡过水煮蛋呢!不好吃。”

影倩盯着我吃饭,没再开口。我把鸡蛋吃光,开始慢慢地喝瘦肉粥。

“你真是个好女孩!就是越来越罗嗦了。”

“别说话!女人都是这样。”她站起来。

“好女人,等一下,我早上胃口不好,这一大碗实在喝不完。”

“喝不完放这我喝,记得走的时候带上苏静娥和基德。他们要去城里,我说派车送,他们不愿意,正好搭你的顺风车。我去看看小丫头醒了没有。”

我又喝了几口粥,抬头往四周看看,从昨天崔西带来的一束花上摘下朵红色的放在碗边,才起身离开。

回房间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我开车冲出大门。基德和苏静娥坐在后面,上车时基德想去开车,被我拉出来推到后面陪着苏静娥,两个人有些不安,拘谨地笔直坐着。我看看后视镜,哈哈一笑,让他们放松些。

雨季过后,树叶的绿色变得有点老,路边的草似乎也有些无精打采。

“谢夫,减速减速!前面有路障。”基德忽然从后面提醒我。

“嗯嗯!看到了。怎么还架着机枪,这是军队吧?”我一边减速,一边观察情况:道路被两辆军用卡车拦断,前面还堆着几根大腿粗细的树,上面的叶子还是绿的。一个军人站在掩体里,举着块绑在树枝上的红布快速挥舞,示意我们停下。

“你们别乱动,这些人怎么还构筑了野战工事,奇怪!”我远远地把车停在路边,手在窗外摇晃几下,然后慢慢开门下车,冲着军官点点头喊道,“先生,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城里。”

“回去!道路封闭。”军官不回答我的问题,直接下命令。

“什么?”我被他的回答弄糊涂了,“您的意思是这条路不能通行?”

“回去!道路封闭,不许进程!”军官再次重申,始终藏在掩体里没出来。

“......好的,好的,”我看看对着道路的枪口,决定不再啰嗦,转身回到车上掉头。

“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吧?”我边开车边问基德。

“不知道,先生。”基德回答,“这情形很奇怪,好象是准备战斗。”

“是啊,我也这么想,大约有一个连的兵力,但加强了机枪,我看见四个重机枪组,临时构筑的野战工事,应该是天刚亮的时候到达这里的。”

“这些人应该有战斗经验,工事分布很合理,也比较隐蔽。”基德接着我的话说,“布置在路边的山坡上,火力可以控制公路、沙滩及湖面。”

“呵呵,很好!”我笑起来,“我看到一支天线,可能还有有线电话。”

“难道又要打仗?”苏静娥忍不住问。

“不知道,”我和基德同时说,“但愿不要。”

车还没到大门,从庄园里面冲出来一辆绿色的吉普。看见我们的车以后开始频频闪灯,然后停在路边。

“怎么啦?”两车相遇停下,我看见里面坐着崔茜、影倩和小峰。

“政变了,政变了,赶快回去!”影倩对着我声音颤抖着大声说,“我们来找你。”

“哦,好的,”我解开安全带,让基德把车开回去,跳进崔茜让出来的驾驶座,“我们遇到军队,把路封锁了。”

“我们遇到电视,说因为目前的紧急形势,迪恩决定接管国家政权。”影倩告诉我他们听到的消息。

“呵呵,别紧张,”崔茜和我忍不住笑起来,“目前看局势应该还能控制,没有听见激烈交火的声音。崔茜,你哥哥怎么样?”

“我没来得及问,马上打电话,他应该在超市。”

车进入大门,苏静娥和基德已在停车场等待。我跳下来,让所有人聚过来,“这样,崔茜马上去给哥哥打电话,问问他在哪里,情况如何,是否需要帮助。基德回去,人员进入野战工事,检查分发武器弹药,戒备状态。影倩,清点生活物资,登记造册,小峰帮你姐姐。苏静娥,先把所有工作人员集中起来,告诉他们情况。我去告诉郭建华,等会再打电话给托德。尽量不要与军队对抗,如果遇到最坏情况,也就是不得不交火,我的大致想法是所有人撤到基德那里去,再想办法离开。哦,对了!苏静娥,让所有工作人员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如果家里有电话,同时问问市里面的情况。都明白了吗?”

众人点点头,我想了一下补充说:“如果不得不分散开,苏静娥负责工作人员;崔茜负责影倩他们;我负责其他人。还有,崔茜,如果电话中断,让卡姆负责这里和基德那边的联系,这小子现在身体素质好得很,爬山像个猴子似得,我都赶不上。”

其他人散去,影倩走到我面前,“我们在一起。”

“放心,我一定不会再丢下你,刚才说的,是为了预防最坏的情况发生。”我看看不远处的小峰,不好再讲什么,“你去守着电视,我马上就到。”

郭建华正趴在图板上画图,听我说发生政变,一下子不知如何反映。我把他安排在所有人聚集的饭店大厅,然后走进隔壁影倩和崔西看电视的房间。

“崔茜,哥哥怎么说?”

“他在超市,没听到枪声,市面上也已戒严,正在和一个军官沟通,希望能赶到这里来。”

“嗯,苏静娥,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没有,先生,家里有电话的佣人很少。”

“嗯,有消息立刻告诉我。”我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向电视,画面上一个穿军装的人正在讲话,用几种不同的语言宣读政变公告以及戒严的命令。

“看样子他们已经控制电台和电视台。”我对影倩和崔西说。

“我去把郭工也请进来吧?”影倩看看外面,“他一个人待在外面,语言又不通。”

“哦,稍等一下,等我给托德打过电话。”我起身走向电话机,还没到桌边,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您好,东方饭店,请问有什么事?”我顺势接起来。

“您好,找加冈金萨。”

“哦,我就是。”

“请稍等。”

对面沉默片刻,另一个声音响起。

“嗨!李,你好!我是迪恩。你可真不好找,我几乎把东方饭店的几个号码都拨了一遍。”

“哦,对不起,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您......有什么事?”我有点不知所措,迪恩发动政变,这个时候打电话找我做什么?

“我是找你道歉的,刚刚听到下属的报告,说在湖边的路上拦截了一辆中国人驾驶的车辆,估计应该是您。非常对不起!我原来的计划是派这些人在东方饭店以东的湖边公路上设防,保护城市的同时也保护您的住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把地点弄错了,偏西三公里多,可能是地图不准吧,很抱歉!您那里怎么样?我现在是总指挥,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和我讲。”

“啊啊,没关系!我也是刚刚看电视才......”我突然明白他打电话来的意思,“迪恩先生,你们国家内部的事我不好干涉,不过麻烦您尽可能保证我和朋友们的安全,比如托德和西点,还有崔茜的哥哥等等。”

“好的,好的!只要不反对,我保证所有人的安全都不会有问题。我也是实在没办法,金已经把这个国家......”

我默不作声地听他说明政变的必要性和面对的无奈,转头向看着我的影倩和崔西比划OK的手势。影倩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崔茜拉起她的手,脸上又出现笑容。我放下电话,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开始转述电话的内容,“迪恩打电话过来,试探我对政变的态度,我请他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他说托德和西点都没有表示反对。你哥哥也不会有事。他已命令刚才我们碰到的部队向东移动,等会路过这里。苏静娥,把这些事告诉基德,让他们待在工事里不要乱动。”

“好的,先生。”苏静娥的表情也已经放松下来,“我让所有人都回去继续工作,除了需要出门的。”

我走到外间和郭建华说明情况,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回去继续画图。随后托德也打来电话,相互通报情况,提醒注意安全,接着西点又来电问候,我也打给齐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一通忙乱过后,天已经快黑了。斯特林被两名军官开着挂有特殊标记的车送到东方饭店,迪恩还特地让他们向我汇报情况并再次道歉。

送走军官以后,影倩和崔西悄悄走过来,告诉我食品没问题,这几天肯定没生意,按日常标准,饭店的存货至少能坚持两个星期。

“先吃容易坏的青菜;晚上安排人巡逻值班;基德的人过来打地铺;山头工地上安排十个人,一旦有事,他们可以提供火力掩护。影倩你别怕,有我在。哦,对了,还要让人听收音机。”

“有你在,我不怕。菜园里有的是蔬菜,吃的问题不用你操心,要不要给国内报个平安?”影倩问。

“嗯,先不要,等他们看到新闻会打过来的,再说如果他们没注意到新闻,我们打电话过去,只能徒增担心,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分别拉住她们的手,“从目前情况看,他们趁金出国访问的时机进行政变,事情很顺利。迪恩这个人办事比他哥哥强,应该不会有大的冲突,估计几天时间就过去了。”

“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支持政变?”影倩问。

“无所谓支持不支持,只要别发生大的战争就好,就像你说的,和我们无关。”

“嗯,也对。”影倩点点头。“不过这样......总觉得有地方不对。一个政府,说变就变了。”

“是啊!不知道钱又要贬值多少,不管它,先保证安全再说......局势稳定了,也许我们就该想办法离开了。”

影倩看看崔茜,绷着脸靠近我,“天涯海角,我跟着你,和你们在一起!”

我被两个人的目光激起满怀的豪情,把她们揽入怀中,“好!我李立强一定对着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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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厚积薄发, 一次更新两章呢。
家园 杰夫到达以后刚坐定就直接切入正题:他过来一是看看杰夫

家园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简单

不可能简单的做成一件事。

就说参加解放军,《血红雪白》里面还说当时在东北其实也有抓壮丁(或者是强行摊派)的呢,可能并不是登高一呼,大家就全都踊跃参军了。

有智慧的人自然能理解,但是可能更多的人还是喜欢简单的版本

家园 催更

谷石辛苦!年前还有更么?好期待啊!第一次在河里说话,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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