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按说正德帝不搞基啊 不是把李龙他妹都强推了。。。
“陛下既然特别怜惜高玉,便替他把荆棘拨了吧。”李龙笑道:“那发狠无情之举也是我做方好看,他做便有些难看了。”
“待看了风清扬,若是有心情,便去孔府转一圈就是。”正德笑道。
“好呢!”李龙故意拉长声音笑道。
两人来到钟信宅院门口,门是打开的,刚一进门正德就看到钟贞坐在院内的枫树下,腰身挺直,沉静如水。
“贞妹妹,你又回来了。”正德故意逗她。
钟贞缓缓抬头看着正德,好一会方道:“为何男人便可三妻四妾,而我们女人却想要一个男子都不可得?”
正德哈哈一笑:“贞妹妹又被风清扬拒绝了?”
钟贞猛地跳起来,把手一指正德,板着脸道:“你笑甚笑?”
正德嘻笑道:“贞妹妹想要风清扬还不容易?朕下旨要他娶了你,不娶就派锦衣卫灭了华山派。”
“你一个皇帝,整日喊打喊杀,算甚好汉。”钟贞白了正德一眼道。
“这风清扬有甚好,你要追着他不放。论武功,他比不得你爹爹。论容貌,他也比不得你爹爹。论家世,他更比不得你爹爹……”
“爹爹爹爹爹爹,我为甚要他像我爹爹?”钟贞怒道。
正德嘻嘻一笑道:“贞妹妹,莫生气,他本来也比不过国公爷呢。”
“谁说他比不过。光是风清扬这个名字就好过钟信万倍。钟信钟信,一听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了,那比得上风清扬这般脱俗潇洒。”钟贞却把头一扬道。
“风清扬脱俗潇洒,可见不在俗世内,你又如何追得着他?”正德笑道。
钟贞大怒:“朱厚照,莫以为你是皇帝便可气我!”
“那我是你堂兄,便可气你了吧?”正德笑道。
“你。”钟贞柳眉倒竖,一巴掌就打过去。正德身一转避开,便往房里去。
李龙看了钟贞一眼,微笑道:“为何此次东方胜那孩子不曾跟你下山?”
“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为何要他跟着?阿行要教他武功,也不肯让他跟我来。”钟贞不以为意道。
钟谨跑出门,看到李龙,叫了声:“龙哥哥。”
“小公子。”李龙回应了一声。
“贞妹,风大哥不妨事了,爹爹说他就是内功耗损太甚,在京师将养三、四个月便好。”钟谨笑道:“妹妹与风大哥在京师好好渡过这三、四个月吧。”
钟贞听哥哥说话,抬头望那渐红枫叶,慢慢露出笑容。
风清扬养伤的房内,钟信、唐行简、婉儿皆在。钟信怕风清扬还有其他伤害,特意请了唐行简过来替他验伤,确定体内并无隐毒方才松了口气。
正德站在床边凝望风清扬好一会,笑道:“他倒也当得起贞妹妹爱他。”
“国公爷,除了太医,我每日也会过来看一看,替他调些补身汤,你放心,他会好的。”唐行简道。
钟信点点头。
“他无事,朕就去孔府走走。”正德笑道。
“陛下,这不妥。”钟信和唐行简不约而同出声阻止。
“为何不妥?”
“臣等不敢确保老前辈已毫无功力。”钟信说。
正德一笑道:“朕相信董逊之与姬晨风的判断,不必担心。”
“陛下!”钟信依然紧张。
正德笑道:“若是皇叔担心,那就行简与婉儿姑娘也随朕同去护卫。”
婉儿点头笑道:“好,我今日还不曾看望二姑娘呢。”
钟信待要再言,正德已转身而去。唐行简、婉儿与李龙一道跟在其后,钟信仍有些担忧,还是悄悄跟了过去。
高玉不曾想到正德会来孔府。
他来孔府之前在腹中打了无数草稿,想着要如何与二姑娘解释,但到得孔府却只见二姑娘推着轮车,带着那须发皆白,面容渐渐圆润的老人在大堂里来回游走,谈笑无间。高玉莫名的有些落寞,虽然他明知自己从不曾在二姑娘心中。
正德不走正门,也不要李龙、唐行简、婉儿跟进来,却从院墙飞身而下来到高玉面前时,高玉也是惊到了。正德也不说话,只是突然抱着他头,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唇,便转身拂袖步入大堂。
高玉清醒过来,急步跟在身后。
“莲儿,停下,有人来了。”老人直视正德,清晰道。
孔二姑娘拉停轮椅,老人把轮椅较正,孔二姑娘跟着走正,抬头直望,那双盲眼正好与正德相对。正德凝视她良久,回头对高玉笑道:“二姑娘除了眼盲,倒是半点不差。”
高玉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低首。
正德再回首直视老人:“你就是释迦也失?”
老人愣了好一会,方才仰头大笑道:“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忘记了。”
“你年少时从乌斯藏独闯京师入京军,因救驾有功迁锦衣卫,景泰帝时曾入选传武堂为弟子,旋而消名,从此心怀愤恨,出走江湖。”正德缓声道。
老人目光骤冷,逼视正德。
正德叹息道:“当初董逊之能与你相遇,朕就觉得真是天道无常却有常。”
老人面容阴沉,突然低喝一声,双掌一拍轮椅扶手,飞身而起就向正德扑来。高玉大骇,将正德往身后一掩,抽剑就朝老人双手斩去。老人却中途跌倒地面,高玉那剑旋即刺向老人心口,左手紧紧护住身后的正德,额上一头冷汗,眼里更是惊恐。正德上前一步紧贴高玉微颤的身躯,伸手将他坚定握剑的右手拉住,高玉那剑才不曾刺得更深,老人方才幸免于难。
“英哥哥,英哥哥,你怎么了?你在做甚?”孔二姑娘急唤。
正德笑道:“二小姐,你英哥哥的真名唤做释迦也失,曾是乌斯藏大宝法王的随侍,年少入京师闯出一番功名。”
老人乏力长叹一声,缓缓拨出高玉的剑,爬起身坐回轮椅上。心口有些微的鲜血流出。
高玉盯着老人,沉声道:“你到底还有无功夫?”
“他应当是盛怒之下本能反击,朕相信董司务的判断,他的武功经已因走火入魔而散失。即便能恢复,以他八十高龄,也活不到恢复的年岁了。”正德笑道。
“我徒儿不曾杀你,是他最大的失策。”老人瞪着正德,恨恨道。
高玉眼中掠过一丝怒意,沉声道:“或许他不杀陛下,是因他还残留一丝仅属于他自己的善良心性!他连自己的面容都不敢让心爱之人抚摸,明明是你害他一生,你居然还恨他不曾刺杀陛下?”
老人冷嘿一声,转头对孔二姑娘说:“莲儿,我们走。”
“英哥哥,我们成婚吧?”孔二姑娘紧握轮椅扶手,温柔道。
“二小姐,他不是你的英哥哥,他是害了周普英的元凶!”高玉强压怒火道。
“他明明就是英哥哥,他的声音跟英哥哥一模一样。”孔二姑娘固执道。
“二小姐说是就是,二小姐既然想与周普英成婚,朕就成全。”正德笑道。
“二小姐,你说周普英只爱你,那你呢,你可真的爱过他?”高玉心底掠过一丝悲凉,凄然道。
“英哥哥,你可爱我?可愿与我成婚?”孔二姑娘伸手轻抚老人面颊温柔道。
老人看了高玉一眼,也握住孔二姑娘的手道:“愿。”
高玉疑惑地盯着二人,不知该如何言说。
“释迦也失,朕就让礼部为你与二姑娘举办婚礼。”正德笑道。
“多谢陛下。”孔二姑娘循着声音方向施了个万福礼,便推着轮椅,听着老人指引离开了大堂。
正德紧握住高玉的手,转身就走。李龙飞身跃入,替两人打开孔府大门。高玉跨步出门,才见唐行简与婉儿也在。他见到婉儿,不由脱口而出:“婉儿姐姐,高玉不明白,高玉实在是不明白。”
“何事不明?”婉儿微微笑道。
“她,二姑娘她当真爱周普英?”高玉疑问。
“二姑娘显然只是对声音着迷,看她选择毫不犹豫地与老前辈在一处,应当就明白了。”唐行简道。
“可是,可是?”高玉望向婉儿:“婉儿姐姐,这世间竟有这等事?竟有人只对声音着迷?”
婉儿向内望了孔府一眼,笑道:“或许二姑娘心里真正爱的只是自己爱恋他人的心意吧,是以眼前人是否周普英并不重要,只要自己爱恋他人的心意一如往昔不曾改变便可。”
高玉心头掠过一丝迷茫,他听不明婉儿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询问。正德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冷意,转头看向李龙道:“去通知礼部准备婚礼。”说完就拂袖而去,高玉见他走了,即跟过去。
正德猝然停步回身,向着高玉冷声:“你不必跟着朕。”
“陛下,臣……”高玉停步,微愕道。
“母后自朕出生那一刻起,就委托德官为朕训练东宫十侍卫,若说对朕亦步亦趋且甘心情愿无功无禄的护卫,无有比他们更忠诚更行动迅速的。朕无须你如他们那般护卫。”正德冷冷道。
高玉有些不知所措,唐行简待要开声,却被婉儿拉住。
正德转向李龙。李龙笑道:“陛下,臣随您走。”
正德拂袖,转身而行。李龙回望了高玉一眼,紧跟过去。唐行简拉过高玉一起回豹房。钟信、山海、柳佐、周义、刀眉的身影在暗夜中散去。
高玉独坐在唐行简与婉儿所住的大院内沉默不语。
唐行简提了一坛酒过来坐在高玉身旁,看着他笑道:“是与我饮尽此坛酒还是与我痛快打一架?”
“婉儿姐姐呢?”
“她去沐浴了。”
“婉儿姐姐……真是阅人无数。”高玉轻声道。
唐行简笑了笑,举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将酒坛递到高玉面前道:“你想说甚?”
高玉接过酒坛,缓缓地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酒,良久方才放下,喃喃道:“唐大哥,我有些惊怕。”
“惊甚怕甚?”
高玉沉吟良久,喃喃道:“我怕自己并不如自以为的那么爱陛下。”
唐行简卟哧一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其实并不爱陛下呢。定要爱得海枯石烂才算爱吗?”
高玉看向唐行简,疑惑道:“难道唐大哥爱婉儿姐姐并不是爱得海枯石烂?”
“不是。她若再离开我,我就再去妓院。”唐行简干脆道。
高玉讶然盯着唐行简。
唐行简哈哈一笑,拍拍高玉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休要婆婆妈妈,爱就爱,无论多少,只要是那个人就好。”
高玉看着唐行简好一会,欲言又止,终开声道:“唐大哥,我不是佞臣。”
唐行简一笑道:“我明白。”
“我真的不是佞臣!”高玉直视唐行简,极为认真道。
唐行简望着高玉认真神情,沉吟半晌,缓缓抬头,也极认真望着他道:“高玉,我说我明白也是真的。”
高玉直直盯着唐行简,唐行简坚定神情令他心下一松,轻声道:“唐大哥,陈云一事还不曾解决,明日你我再去查一查吧。”
唐行简哈哈一笑道:“好!”
第二天,唐行简、高玉还是去查案,而孔府这边则开始由礼部承办婚礼。孔家姑娘大婚,礼部与曲阜孔府都极尽规格,从山东到京师的路上,为举办这场婚礼而来来回回奔忙,喜庆欢乐无处不在。释迦也失在婚礼前三天移居大都督府。婉儿去孔府做了喜娘,三太子在婚礼前三日特意向正德请求去替两位新人画了新婚肖像。九月十九,孔府大婚。
高玉、唐行简则在这些天里走访了与潘松、陈云相关的所有人,更去五城兵马司军营也查访了一遍。只是预料之中的两人毫无进展。望着夕阳西下,听着锣鼓喧天,高玉心情沮丧到极处,唐行简也一筹莫展,颇有些想不通。五城兵马司衙门与镇抚司衙门又不是谁都可自行出入,怎会一点疑点都寻不着,甚至在走访中还消除了潘松可能销毁卷宗的嫌疑。
“销毁卷宗之人应当就是劝当时处理春二月案子的校尉离京之人,只是为何无一人见过此人?难道?”唐行简喃喃自语。
“唐大哥,你想到甚?”高玉急问。
“到底是何人出入兵马司衙门、镇抚司衙门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甚至不会被我和你怀疑?”唐行简直视高玉道。
高玉道:“那恐怕只有我那身为后军大都督的师兄赵良了,但怎生可能是他?绝不可能是他销毁卷宗的,他不是那等人。”
“我当然不认为赵良会做这等事。”唐行简缓声道:“只不过我跟你询问了潘陈所有故旧好友门生,但都自觉忽略了大都督。大都督与陈云的关系不同于张鸾与潘松纯粹不过同僚的关系,大都督与陈云私交亦甚好……走,我们到大都督府问一问。”
“唐大哥,我大师兄不会做那等事的。”高玉坚定道。
“无路可走,少不得也要走一走这最后一条路。”唐行简却道。
正德四年八月,宜兴大长公主,庆阳伯夏儒,锦衣卫千户王敏,所赐庄田在武清县之尹儿湾水甸庄等处者,以地界相连互有侵夺,刑科给事中等官李学曾等奉命往勘,奏儒初请止三百六十余顷,今可垦者实二千二百二十八顷。而敏所赐田亦在其中,公主所请初为一千八十顷,今仅有六百三十一顷,诏其地以千顷畀主管业,敏于主地傍给与十分之二,余尽给儒。
“不过今日恐怕也问不得。今日正是二姑娘大婚之日。大都督府今夜是被当做老前辈家宅用的。”高玉道。
“那倒也是。婉儿也不在,这样吧,我们去皇庄寻处酒楼饮杯酒,歇一歇。”唐行简笑道。
高玉点点头。两人转道去皇庄。在前方不远处有四名闲服男子也在去皇庄的路上,两人听到他们在闲谈。四人言语虽低,但也避不过高玉、唐行简耳朵聪敏。
“你们知不知刘公公前日夜里在回府路上被人打了?”
“啊?真的,谁人那么大胆敢打刘公公?”
“听说是王敏气不过刘公公削减他家在武清的田产,故意伏击刘公公。”
“哎呀,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要命的话。”
“是啊,千万别乱说。”
“这几日孔府大婚,刘公公不好扫兴,难保过段时间不会追查。你我也要谨言,免被王敏拖累了。”
“若说拖累,王敏还早呢,你恐怕要被高得林那厮拖累在先了。”
“高得林做了甚?你为何单说会拖累我?难不成不会拖累你?”
“听说他向陛下奏乞查处锦衣各所千百户老幼废疾等官。陛下经已准了,还另给了旨意令兵部并查指挥而下履历及夤缘投托升调之事。我估摸着那些请托投靠的都会被打回原卫原籍,你是不是请托入京来的?”
“高得林为何要做这等得罪人之事?”
“他目今只是个锦衣卫指挥同知,当然想往上升啊。我看他就是恨有人挡他升迁之路,想挟公济私。”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为自身升迁,他四弟高玉就是陛下面前的宠臣,他请弟弟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甚职位捞不着。何必做这等得罪人的事?锦衣卫内虚官虚职者多也不是好事,是该查一查。”
“你我身为锦衣卫,莫在人后腹诽陛下。陛下也并非这般好糊弄的,若无功绩,就算贵为国舅爷也不过赐个虚职,何况他们高家这等阉人子弟。”
“是我说错,我掌嘴。”
“照我说啊,以后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些。千万莫胡乱投靠。听说钱宁最近跟张公公走得很近。钱宁是国舅爷的连襟,或许有些内幕呢。”
“哎呀,就算无有钱宁,京师也够暗流纷涌的。那都察院御史杨一清这半年都在盯着刑部,目今王敏一事,估计锦衣卫里也有不少人对刘公公不满。刘公公内外交困,难说后事如何。”
“是啊,最近又有一名刘公公提拔的被革了职。”
“谁?不是我们锦衣卫里的吧,我不曾听说锦衣卫里有谁被革了职。”
“外边的。你们可听说过李永定之名?”
“李永定?啊,我听说过。此人生得甚是高大威猛,据说刘公公甚是爱他。”笑声有些刺耳,高玉听着前方闲言碎语微微皱眉,待要快行两步却被唐行简拉住。
“刘公公爱他?休瞎说八道。刘公公只是见他相貌奇异,说了句:其不可为将官乎?结果巡抚延绥都御史徐以贞荐其才可用,兵部即升他为署指挥佥事,后来居然官至参将,但是听说此人并无管军管事之能,只是为人残酷好贪,结果被兵部给事中告到金殿之上被革了职。”
“此人本就不该升职。他本不过是榆林卫百户,纳级成为正千户。兵部向来有例,凡纳级者不许管军管事,结果据传他带着礼物入京面见刘公公,刘公公一言既出,便有人心领神会,随后此人便得了实职,飞黄腾达了。”
“刘公公不收京里官员礼品,却多收同乡厚礼。也是一绝。”
“朝廷上上下下哪个不收礼?”
“刑部尚书张鸾还真不曾听说收过他人贿赂。至于刘公公,他明面上也从不承认收礼的,只是小道消息甚多,张鸾却是小道消息亦无。”
“刘公公老奸巨滑,怎会犯傻青天白日的承认受贿。不过刑部尚书张鸾我倒是真心有些佩服他的。东厂那么多番子都打探不到他半点错处,虽然我也甚烦他不定期考察京官的提议。真是搞得人人胆战心惊。却也不得不承认,此议对纠正官员疲弊还是很有效的。”
“张鸾可惜了。他倒像是跟定刘公公似的。焦芳、曹元都不曾与刘公公这般亲密。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万一那天刘公公倒台,就算他好到极处,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怕也要让出来的。”
“自古党同伐异,概莫能免。倒就是我们做锦衣卫的好。管他谁上谁下,只是效忠陛下便是。”
“哎,到皇庄了,喝酒吃菜,莫论国事了,小心隔墙有耳。”
高玉见四人加快脚步进入皇庄,不由摇头叹息。
唐行简笑道:“有时听些八卦也蛮有趣,尤其是男人的八卦。”
“这世间向来都是人后说人的,我懂。只是从前并不曾在意,但自从乐安回来就不知不觉变得患得患失。”高玉苦笑道。
“学武之人皆知若能打通任督二脉,武功便能突飞猛进,有时面对流言困阻,也要有些许修炼武功的忍耐和坚韧。”
“只是,唐大哥,他们说得……”
“这些人事更迭我向来不在意,当初我入京师为官时司礼监还是王岳主持,他算四朝半元老,不也去南京养老了。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司礼监自然也是陛下的。陛下要用谁才是谁。其他的,都是浮云。”
高玉缓缓点头,轻声道:“我杂念太多,还须好好修行才是。”
唐行简一笑:“走吧,先修行心无杂念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痛快。”
皇庄内,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喜庆的锣鼓,高玉不去再想,安静与唐行简饮酒。豹房寝宫,正德将一个玉盒交给李龙,微微笑道:“这是朕送给释迦也失的新婚之礼,你拿去给他吧。”
李龙接过玉盒,转身便走。
“你不问玉盒内是何物?”正德坐在罗汉床上,笑问。
李龙回身笑道:“要问?”
正德仰头看着他:“可问。”
“臣倒也真是好奇的。敢问陛下,这玉盒内是何物?”
“是景泰帝欲赐封释加也失为黑无常的书信。”
“啊?”
“是以朕才说董逊之能遇着他是天道无常却有常。”
李龙微愕。
“黑白无常固然要对皇帝绝对忠心,但反之亦是说皇帝绝对信任于他。可惜景泰帝是错付了。”
李龙瞠目结舌,好一会方道:“陛下,这份圣旨?”
“送去!”正德突锵声道。
李龙沉默一会,转身疾掠而去。
高玉、唐行简回转豹房时已是深夜,却见到御书房前灯火通明。两人有些担心,急奔过去,就见房前宫阶下停放着两副担架,而赵良、钟信、山海、柳佐、周义、刀眉、婉儿、李龙皆在院中。除了李龙之外,其他人都去了今日的婚宴上饮宴的。高玉看向担架,那担架上躺着的竟赫然是一身喜服的孔二姑娘和释迦也失。二姑娘仅在脖颈间有一道青痕,而释迦也失却割破了脖颈,溅了一身血。
正德沉静地立于宫阶之上。
“陛下,臣在老前辈入洞房之前将玉盒送给了他,他……”李龙说不下去了。
正德凝视着释迦也失的尸身,良久方道:“空活八十,终究是个愚钝之人。景泰帝当初信任他,也就注定了会被皇太爷爷翻盘。”
高玉盯着孔二姑娘的尸身,孔二姑娘面容中还残留着一丝惊骇,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心乱了。
高玉魂不守舍,阵阵恍惚。
“释迦也失停棺义庄,待董姬二人回来,归葬去。孔二姑娘棺木由孔府仆役送回曲阜,令衍圣公以后好生约束家眷。”正德冷凛说完,转身绝决入内。
门前诸人沉默了良久,才由赵良开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我派人送棺木来,你们都回去吧。”
唐行简看向赵良,高声道:“大都督,我可否随你去都督府?我有与陈同知相关之事想问问您。”
“都督府有何事与陈同知相关?”山海即问。
“我与高玉这几日将与陈昀潘松相关的亲朋故旧,门生兵卫都询问过,最后却发现止有大都督府不曾问过。几乎所有人都将大都督到兵马司、镇抚司的行踪视做理所当然,以致忘记和忽略了大都督有无做其他事情。”
柳佐把拂尘一甩待要说话,赵良举手制止,看向唐行简道:“你跟我来就是。”
“谢都督。”唐行简说完回望高玉:“高玉,你也来。”
“陈昀一案事关女尸案,我也一同去吧。”钟信道。
赵良点点头,众人见他并无不悦,便也不再多言。赵良与唐行简、高玉、钟信先行离开。山海、柳佐、周义、刀眉、婉儿、李龙在门前守候。
周义望着尸身,轻声道:“我去买些香烛冥镪来,简单祭一祭总是要的。”
“我随你同去。”刀眉道。
待到大都督府的棺木送过来,婉儿亲自为孔二姑娘整妆入殓,山海与柳佐则恭敬的将释迦也失放入棺木,刀眉与周义各自在两人棺木前点烛,众人挽袖下拜,再由刀眉与周义燃点齐人高的引魂烛走在棺木前方,就这么将两具棺木送走。李龙待众人离开,熄烛掩门,走入御书房。御书房内,正德在低头画画。李龙过来替他磨研各色料石。正德画的是佛陀坐莲,佛陀慈眉善目低垂,僧衣如纱飘脱,莲花清幽离凡尘,只是美色韵染之下,佛陀心口缠绕着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
李龙抿唇而笑。
正德抛笔,抬头盯着李龙:“朕这幅画如何?”
李龙笑道:“臣真的要爱上陛下了。”
正德展颜而笑,甩袖道:“朕累了,要睡了。”
“臣服侍陛下安眠。”
正德笑了笑,背手转身出门。
大都督府内,赵良大堂就坐。
“大都督,能否将今年四、五、六月跟随您去镇抚司、兵马司的随从告之。”唐行简问。
赵良失笑:“行简,你不是怀疑我么?”
钟信亦笑出声。
“若是大都督毁弃了卷宗,我也不用查了。只要大都督不认,谁会相信大都督能做这等事。”唐行简认真道。
“你放心,我不曾做。我的随从向来是同一个,我去镇抚司、兵马司巡察,他也从不曾离开我身边。”赵良说着沉吟好一会,抬头道:“有两回,一回是四月二十八那一夜,我去兵马司,我家厨子替我娘子来送羹汤。另一回是五月二日夜,他也去镇抚司送过羹汤。”
“便是他!定是他!他在何处?”唐行简即道。
“为,为何是他?”高玉还不曾回过神来,疑惑问道。
钟信亦道:“若不是他,也找不出其他人了。”
赵良起身唤来管家,让他将厨子叫来。
“老爷,阿旺已辞工了。”管家说。
“辞工?何时辞的?”
管家想了想道:“便是陈同知自首入狱那日。”
唐行简与钟信互望一眼,突同时向赵良施礼便奔出大都督府,高玉不知所以也跟着奔出去。赵良微微皱眉,也起身出门,管家紧跟其后。赵良去到阿旺居住的房间搜查,狭窄的房间倒是颇整洁,樟木箱底陈放着镇抚司与兵马司关于春二月案的卷宗。钟信、唐行简、高玉去到镇抚司狱关押陈昀的监牢,就见一位粗布麻服、五官端正的年青人跪坐在他面前,在两人之间架着一个饭几,几上有鸡有肉有酒,年青人一脸满足望着陈昀饮酒吃肉。
“阿旺?”唐行简轻唤。
陈昀握杯抬头,看到钟信,微微一笑道:“国公爷,见谅不能行礼了。”
钟信笑道:“无妨,倒是我们打扰你们雅聚了。”
阿旺回身看向唐行简道:“卷宗是我偷的,我不会逃。”
“为何偷?”唐行简问。
阿旺沉默一会,才说:“我倾慕陈同知已久,愿为他粉身碎骨。”
“镇抚司、兵马司都守卫森严,你如何进去偷的?”钟信问。
“我不曾进去偷,只是请当初侦缉此案的校尉帮我去取。他们以为大都督要这卷宗,就帮我取了。随后我不曾还回,他们还向我追要。我自然不肯给他们,假说已烧毁,校尉惊怕之下纷纷离京避祸去了。”阿旺轻笑道。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请问你与陈同知有何相知的缘分?”唐行简问。
“我不过一个厨子,岂敢妄想与陈同知有相知的缘分。他是第一个说我做的鸡好吃的人。”阿旺笑道。
高玉微愕望着阿旺,脱口而出:“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倾慕一个人,需要许多理由吗?”阿旺平静反问。
“理由不须多,有一个便足够了。”唐行简哈哈一笑,向陈昀拱手道:“陈同知慢用,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阿旺回身替陈昀斟酒,唐行简与钟信转身离去,高玉深望阿旺一眼,心头掠过周普英、孔二姑娘、释迦也失死后的苍白容颜,正德冷凛的声音停驻在心底,蓦然间,眼泪便落下来。
正德沉静地立于宫阶之上。
“陛下,臣在老前辈入洞房之前将玉盒送给了他,他……”李龙说不下去了。
正德凝视着释迦也失的尸身,良久方道:“空活八十,终究是个愚钝之人。景泰帝当初信任他,也就注定了会被皇太爷爷翻盘。”
高玉都听到阉人出身了, 对孔二小姐也动情了,后面能走出皇宫碰个媳妇吗? 哈哈。
“高玉,走。”唐行简唤道。
高玉抹去眼泪,深吸一气,转身欲行。
唐行简忽停步回首:“阿旺,忘了问你,你见过潘松?”
“不曾见过。”
“那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是陈小姐担忧父亲出事,临离开京师之前求我帮忙。我常常借大都督名义去陈府走动,陈小姐以为我是大都督心腹。但我寻思大都督必不肯做此不义之事,不如由我直接替他毁了卷宗为佳,不想还是被你们查到。”
唐行简微微点头,举步离开牢狱,高玉最后望了阿旺一眼,无声离去。三人回豹房面见正德,却见豹房外守卫森严,一问才知太后驾临。三人不便打扰太后与正德母子相会,回豹房不便,钟信与唐行简干脆随高玉前往高府看望重病的高凤,还在高府蹭了两餐饭,晚上待太后摆驾回宫之后,钟信与唐行简才返回豹房前往御书房见正德。御书房内传出婴孩的笑声。二人站在门外互相对望了一眼,待侍卫传唤再小心走进房内。钟信甫一踏入门槛就见眼前冲来一个小小黑影,赶紧将脚提起,低头一看,就见兴王世子直挺挺站在门前抬头望着他。钟信展颜一笑,弯腰将世子抱起,再一看,原来房中还有五个三、四岁的孩子在跑来跑去地追逐玩耍。都是从各地入京的世子王女。宽大的书桌上还放着两个小提篮,白纱遮篮,钟信不好近前望,但猜想里面躺着的应当是那一对最小的王女。正德在聚精会神地握着银碗给王女喂食,李龙则在小心的调着奶糊。
二人参见。五名世子王女到底生于皇族,自小受教,见此情景随即停止了嬉闹,乖乖立于书桌之旁,好奇地望着三人。
正德抬头看到钟信,放下银碗笑道:“朕是否太过残忍,这对王女还这般小,便要让她们远离故乡?”
二人不好接腔,唐行简即道:“陛下,臣已知女尸案镇抚司、兵马司卷宗是如何丢失的了。”随后简略地说了阿旺之事。
正德听完,看向钟信:“皇叔如何看此案?”
“陛下,此事原本简单明了,是潘松人为将之复杂化,以致事态失控,一发不可收拾。”钟信叹息一声道。
“陛下,阿旺倒有些令人喜欢。”唐行简笑道:“可惜了。”
正德笑了笑,目光扫过书房门口,缓缓道:“朕常听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想连这红尘俗事,亦唯有匹夫最是单纯坚定呢。”
钟信怀中的世子忽奶声奶气地叫:“奶奶,想喝奶奶。”
唐行简奇道:“世子目今还要喝人奶?”
钟信笑道:“杬弟说世子饮牛乳,有时也食些羊羹马奶。在兴王府每日皆食。”
李龙端一碗奶糊过来笑道:“今日人多,牛乳不够分。世子将就食些奶糊吧。”
钟信接过银碗坐下,将世子置于膝上,小心喂食。
“梅龙镇皇庄是否养了许多牛马?蒙古人又擅长制作奶品,便让周昂派人每日运送新鲜牛乳、马奶等奶品上京吧。有些偏远封地的世子王女都不曾食过牛乳,趁他们此次留京就让他们多品尝些个。”正德想了想,又道:“便让周昂在梅龙镇多养殖马牛羊,若事事皆与京师皇庄一样,这盈利之道必远不如京师。如此,梅龙镇皇庄便废了。”
“陛下,就由臣去传旨吧。”唐行简道。
正德点头。
第二日三法司会审下发通缉令,正式通缉潘松及镇抚司、兵马司潜逃诸校尉。京师倒是回复平静,安然渡过九月的日子,又平静地走过闰九月,十月上旬,刑科右给事张九叙领邢缨、石勇、乃诺回转京师,潘松也返回京师自首,各地亦将潜逃校尉解送京师。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核女尸案,拟马纪马聪等五人依强奸律处绞。陈昀审案不严,发回原卫蔚州左卫带俸差操,潘松知情不报、阿旺及校尉私取两司卷宗以致酿成命案,皆发边卫永远充军。奏折递到正德案前,正德以马纪凶恶异常、蔑视法度命即斩之,枭首于市。家属俱械发边卫永远充军。马聪等处绞。其他皆从三法司议。
陈昀被发回原卫,锦衣卫空虚,刘瑾即举荐高玉大哥高得林入主锦衣卫,正德从其议,授高得林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高得林特意带着高玉到豹房谢恩。这些日子,高玉一直留在高府照顾生病的高凤,不知不觉间,他与正德之间,似乎莫名的有些陌生疏离。
湖广刘应龙案亦结。正德看着那份虽重厚但脉络清晰的卷宗,仿佛读了一本酣畅淋漓的演义读本,心中大喜,传旨张九叙参详明白,升俸一级,此案为今后勘事官法式。其余参与查案诸人亦皆升俸一级。
乃诺甚是高兴,离了豹房去皇庄寻找徐珣,给了他几包从湖广带回来的瓜种,叫他试试看能不能在北方栽培成功。看过徐珣,他便去找钱宁。毕竟钱宁叫过他一声师父,也就带了些湖广的土特产回来与他,又与他一块儿射了一个时辰的箭,方才尽兴回去豹房,父母在家中已做了丰盛晚膳,等他回来团聚。随后不久,乃诺便正式入传武堂拜在柳佐门下。
时光流入十一月中旬,豹房内的红梅开得最早。已留置京师多月的诸世子王女们都经已习惯了京师的繁华,颇有乐不思蜀之意。那最小的一对王女甚得太后欢心,便在太后宫里健康成长,只是乳母换了又换,总不如意,幸得周昂于梅龙镇送来马奶牛乳,乳酪,化开了与之饮,与之食,竟是愈发壮实。太后干脆不要乳母,亲自以马奶牛乳乳酪配以各色粥食养之。
正德闻之亦笑:“看来这对王女与周昂有缘。”
“陛下,入冬了,可要传周昂入京述职?”李龙问。
正德点头。
“臣去兵部传旨。”李龙道。
正德笑道:“拿些乳酪给皇叔吧,这乳酪当真极好,周昂在梅龙镇是尽心了。”
李龙领旨先去了钟信宅院送乳酪,就见风清扬在院中起武弄剑,面色回复红润,休养甚佳。李龙凝神观看风清扬舞剑,忽轻‘咦’了一声,面上有些疑惑。
风清扬听到声音,停剑回首,直视李龙许久,略有些沮丧道:“你是否也看出我这华山剑法愈发别扭难看?”
李龙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只是确乎有些不顺畅。”
“此次华山派内讧,剑宗大败,我每次回思,令我震惊的并非剑宗败于气宗,而是我剑宗武功似乎走入了魔道。”风清扬眼里明显有些疑惑不解地说。
“那是你有心魔。”钟贞从正厅走出来,倚在回廊廊柱不以为然道。
李龙笑了笑,走过去将手中乳酪递给钟贞道:“陛下送给国公爷的乳酪。”
钟贞接过笑道:“谢谢皇兄了。如此好物爹爹也不曾多吃,都给他补身了。”说完还扫了风清扬一眼。
风清扬赌气道:“我知我欠了国公爷许多情,这乳酪若陛下不赐予,便是藩王也不见得能吃到。我一个江湖飘零客,一辈子也还不起这情。”
钟贞抿唇笑道:“我有说要还么?为何你愈来愈惊弓之鸟了?”
风清扬为之气结,钟贞笑着转身入内。李龙亦拱手离去。风清扬再次挥剑于冷风中舞剑,却屡屡在挫折中停顿。钟信、钟谨也从正堂走出来,默默凝视着他的剑法不语。风清扬不停挥剑舞,且愈加急切,终致一口气挫在心口,于半空跌落院中青石之上,一丝鲜血便从嘴角流落。
“欲速则不达,且歇歇吧。”钟信开声。
风清扬低首,恼恨道:“师父,我已不是少年,若仍不能开悟,华山剑宗怕是要毁在我手中了。”
“风大哥,华山派怎会毁在你手中,你武功如此高强,定能光大剑宗的。只是一时遇着难处而已。”钟谨安慰道。
风清扬猛地转身,就地跪下向钟信叩首,求道:“师父,清扬长成至今甚少服人,唯有师父是例外,求师父救救徒儿吧。”
“我暂时也不甚明白为何你的剑法竟是愈练愈别扭。分开来瞧明明剑法精醇,气息亦顺,至于强弱,则恢复不过是瞬息间之事。容我细细思量再说吧,急不得,急了就难免走火入魔。”钟信缓声道。
长空中传来一声鹰唳,柳佐纵鹰而来,停在院中半空,拂尘一扬望着风清扬道:“你名唤风清扬,可曾真正到天上看那风清扬,可要乘我这鹰往天上转一转?”
风清扬却不接腔。
柳佐长笑一声道:“好吧,待你想通了再上去看看不迟,我去见婉儿姑娘。”
钟谨一听,忙叫道:“师父,我也去。”
“上来。”柳佐笑道。
钟谨飞身而上,柳佐却纵鹰向上。钟谨急提气再追,柳佐再纵鹰而上,钟谨再提一口气追上去,却有些追不上。柳佐瞬即将手中拂尘往下一挥,钟谨顺手抓住,柳佐轻语一声‘起’拂尘便带着钟谨越过鹰首,钟谨于空中旋转,双脚落在柳佐双肩之上。“站稳了。”柳佐长笑一声,纵鹰高飞,钟谨更是振臂高呼,真正是十二分的快乐。钟信仰望着儿子意气风发地远去,再看风清扬落寞绝望的身影,心底微动之余却更添一丝对徒弟的哀怜,只是无法言说。
柳佐去到唐行简住处上空,高声唤:“婉儿姑娘,你可在?”
婉儿从房中出来,抬头看到那雕鹰,拍手笑道:“柳大哥,你这鹰可真俊。”
“这是两年前赤斤蒙古进献给陛下的贡鹰,实是稀世绝品,我亦是等了他两年长大才开始训他,直是爱不释手。再训他半年,便可飞去撒马尔罕了,你可等得?”柳佐爱惜地说。
婉儿看了钟谨一眼,笑道:“再过一年更好。”
“好,那就再过一年。”
“山大哥的豹儿呢?”
“你不是说豹儿不适合去撒马尔罕吗?”
“是啊,只是我最近甚是清闲,到了年终,刑部倒是有些忙,行简也脱不开身,我想骑一下豹儿到京师各处威风威风。”婉儿笑道。
“二师兄在虎房,你去寻他吧。”
“好咧。”婉儿笑应。
“婉儿姐姐,我的事务必拜托了。”钟谨诚挚道。
婉儿点头一笑,柳佐纵鹰高飞,迎风展翅,两师徒甚是逍遥自在。婉儿看了也有些羡慕,自言自语道:“行简说传武堂上一代有九名弟子,目今这一代止有周昂、石勇、李龙、钟谨与乃诺五名弟子,不知简儿可有机会也入了传武堂。看周普英的武功修为,他家的玄功要决还真是匪夷所思,神乎其神。哎,简儿生成那模样,也实在怪不得我,只能怪女儿随了爹,若是能入传武堂,便不学其他,只学玄功要决分筋错骨,纵然不能大成,想必也能改变几分容貌。哎,耶律婉儿,你自小放肆逍遥地长大,谁知人近不惑竟为了儿女这般忧心。”婉儿说着说着不禁自嘲而笑。
晚冬的第一场大雪来临,周昂纵骑入京。全不管风尘仆仆,白雪覆身,箭步跪倒,深深伏首:“臣……周昂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站立在乾清宫的宫阶上,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个跪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白雪覆身的男子,蓦然觉得所有陌生疏离都可抛却,他缓缓一步一步走下宫阶来到周昂面前,弯下腰,伸出双手扶起他,轻轻抚去他双眉上的雪冰,温柔道:“周昂,你回来就好。你可知朕为何要在乾清宫见你?”
“臣不知,但请陛下告知。”周昂无论声音与容颜都比从前更加清朗动人。
“朕今夜将在乾清宫中设宴,请太后与我和你共聚,止有我们三人。”
“谢陛下隆恩,周昂铭记在心。”
“今夜宴后,朕会给你一个惊喜。”
“臣等着这个惊喜。”
惊喜在宴后到来,李龙推着婴儿车,送来那对王女。王女粉雕玉凿,灵动可人,周昂惊讶凝视,久久不能语。
“年初你去梅龙镇时,朕曾说过待你再回京师,会于皇室中寻合适人选赐你为子,此对王女如何?”正德微微笑道。
周昂再次伏跪于地:“臣感激之心无以言表,定会倾尽身心抚育王女成人。”
“你可将她们送回云南府周家。”
“臣不会将她们送回云南府,臣将在梅龙镇置宅,并从云南府接来生母悉心哺育王女成人。”周昂道。
“有你此言,也不枉朕一番辛苦,仔细谋划,看来有必要好好赏赐藩府。”正德得意笑道。
“不知是哪家藩府贵女,待我诚挚致谢。”周昂喜笑颜开道。
“不谢朕?”
“最要谢的就是陛下,臣着实不曾想到陛下会如此为臣着想,臣真是自愧不如。”周昂感激道。
“你在梅龙镇皇庄的经营,甚合朕意。”
周昂看向李龙,深深下拜:“我不在陛下身边,多得你照顾周全,大恩不言谢,但凭差遣。”
李龙笑道:“你是陛下心爱之人,我如何会差遣你。今夜你们难得相聚,我就在宫外替你们守门便是。”
周昂再次深深下拜,目送李龙出宫门,看他坐在宫门外的宫阶上,自在悠然。
这一夜,幸福流溢。
回到京师,免不了亲朋相聚,杯觥交错。
王女成为周昂情不自禁的喜悦重心,却成了高玉午夜踉跄而行时锥心的痛。
血和着泪滴下,长跪不起,任雪埋身。
踏雪而来的正德,将高玉抱在怀里,痛心道:“朕但望你会甘心情愿随侍身边,朕知你从小爱朕,原以为你定是心志最为坚定的那一个。却不曾想你会遇着一个孔二姑娘,心生绮思。朕成全你,出宫去吧。”
高玉哭得肝肠寸断。
就像当年大婚之时,正德也待高玉哭得声嘶力竭,方才缓缓推开他,后退,转身,坚定地背手离去。
那天晚上雪越来越大,正德等不及地与周昂一同离开了京城,去他们自己在远郊山下的小楼去了。那里四季繁花似锦,即使大雪过后,掩不住红梅绽放,茶花吐艳。其实这一年来这远郊山地变化也甚大。周义自成为内臣,便将宅院安置在这远郊半山之上,不置田产。但自从与刀眉同归京师,又目睹周昂在此置产,他也开始在此买田置产,跟随而来的还有邢缨,甚至赵良也将家中厚田换成远郊山下的贫田,当时他们购置田产时,石勇还想加入,却又被赵良劝阻,谓之莫要一并置贫田,免饿死。石勇也就信了,不跟他们一同置产。他们的田产更把周昂的田产包围在内。周义在广东经营多年,赵良与邢缨便将自己的田产都交给他打理。原本周昂未曾来此之前,村民斩树烧柴做饭过冬取暖,山上树木长此以往越斩越少,越少越斩,贫瘠难顾。周昂尤其周义来后,便叫人在山上种植四季果树和茶花,山下更是瓜果桑麻百花齐植,更开垦池塘养殖鱼虾,一圈又一圈池塘围着果树桑麻,最外围成为稻田,将周昂的小楼里三层外三层的用花树果树围护起来。最夸张的是有一回赵良看中一株枝繁叶茂的梨树,出重金购买,便叫石勇过来连根将树拨起,移种到周昂小楼后山上,由此开启传武堂诸人重金购树的风潮,虽然移植成年树木死伤惨重,但年终一算,居然还是有三分之一成活了,尤其石勇拨出来的果树成活最多,石勇为之雀跃。这一年周昂在梅龙镇又接收了许多蒙古流民,皇庄收容有限,便选了一批人送到此处定居让他们与此间的农户一并养殖牛马猪羊。这数千顷贫田倒越来越有兴旺之像。
除夕之夜,正德安静的坐在小院的楼台上,望着京师上空的火树银花,听着周边农居的炮竹声声,旁边,周昂在专心的切着为他做的点心。年年岁岁人相同,岁岁年年花似锦,也确是赏心乐事。正德四年的岁月就在这花香四溢中飘走了。
END
弘治九年二月。先是京师奸民马纪夜聚诸恶少马聪等持刀入民妇家逼而淫之,劫其财,复抱持以出,诸恶少递淫于通衢至晓,舁入酒肆不纳,弃而去之。为逻者所获,纪辞伏。时掌锦衣卫事都指挥佥事陈云受其家诉词,欲出之,东厂缉事官校发其事。三法司拟纪聪等依强奸律绞并劾云罪。上以纪凶恶异常、蔑视法度命即斩之,枭首于市。家属俱械发边卫永远充军。聪等处绞,云逮问。(弘治九年三月发回原卫蔚州左卫带俸差操)
陈云也,小说改为陈昀,同音异字。
正德四年闰九月,1、初锦衣卫指挥同知高得林奏乞查处锦衣各所千百户老幼废疾等官,再得旨令兵部并查指挥而下履历及夤缘投托升调之故戒,毋得徇私隐情。(后面有一大堆数字,看得眼花,就不录了)
【历史上高得林在正德元年已是都指挥佥事,比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还高。他所提的这件事应该是孝宗朝便提出的。但结果记在正德四年,估计是迁延了四、五年,因张綵考察百官的提议才办成。正德五年十一月升右都督,管后府事】
2、太监刘瑾奏流通盐法四事:一请免徵天下户口食盐银钞。二请令巡盐御史躬亲掣验。三请禁私贩夹带。四请禁空文虚引。户部覆议得旨:瑾原奏盐法事宜经画周详防范严密,诚为国家重务,既多官会议,户部查筭明白,可以经久通行。军民户口食盐仍旧,余俱永遵行之。司礼监立牌在侧时常省察。
3、初有例凡军官千户以下纳级者不许管军管事,会有榆林卫百户李永定者纳级为正千户,以赍本至京见刘瑾。瑾奇其貌曰:是不可为将官乎?于是巡抚延绥都御史徐以贞等因荐其才可用,兵部议于例虽违,而人才难得,宜听之,遂升为署指挥佥事,后官至参将,然其人无他能,竟以贪酷败云。
周昂又进来了 咳咳。
其实看了游龙戏凤, 挺喜欢正德帝的,可惜被文官系统给困住了... 哈哈!
这名字很酷炫呢。
春天来了,冬花随着春风飘落。正德与周昂缓步走在花道上。
“陛下,既然高玉出宫,便让我回来可好?梅龙镇皇庄可由他去打理。”周昂认真道。
正德笑了笑道:“高玉为人过于细腻,非将才也。皇庄正在起步阶段,不适合交到他手中,萧规曹随尚可。”
“臣只是担心高玉出宫,您会更加辛苦。”
“朕还以为你会担心在高玉出宫后,朕会再寻新欢。”正德悠悠笑道。
周昂竟道:“臣倒真是想过此事。若依我心愿,但愿能与陛下归隐苍山洱海之间,双宿双栖,绝无外人打扰。但是既然注定不能,臣倒是真心希望陛下不必如此辛苦。若能遇着一个深爱您的新人,臣愿陛下将他招入宫中。”
正德笑笑道:“这世间如你如高玉这般的男子有几个?朕就算有心也寻不着了。有李龙在朕身边,朕也不会太辛苦。”
“待今年臣将梅龙镇皇庄打理得当,明年再请归。”
正德停步看向周昂,良久,方笑道:“周昂,朕执掌这大好江山,每日与或老成持重、或苦心积虑、或冲动豪迈、或善解人意、或乐天达观、或狡猾惫懒、或胆小怕事的朝臣们斗智斗勇,虽说时有疲累,但也是乐趣所在。朕也见过不少年少时相貌堂堂、豪爽乐观的人,因着多年争权夺利,变得老谋深算甚至面目狰狞。朕并不想你成为高玉,更不想你变成其他人。亦不愿让大师兄过于担心。你看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除了你的田产,全是赵良、周义和邢缨的田产,可知他们是知道朕与你的事。朕不欲大师兄担心,更不欲你与朕之事有更多人知道,有更多人深究。将来若有机缘,朕与你自然能朝夕相处,不必强求。朕对你万事放心,只望你莫过于沉迷政务,以致忘记教导养育王女。”
周昂听正德说起王女,随即欢笑道:“臣绝不会辜负陛下期望,会悉心教导养育王女长大,成就一番事业。”
正德失笑:“女儿家家,有何大业可成?”
周昂认真道:“至少于江湖中做一名侠女是可行的。若再努力经营些,寻一宣慰使司或长官司做一名宣慰使或长官司长官也不是不可能。”
“本朝若女子做宣慰使或长官司长官的,少不得要先做个寡妇才行。如刀眉这般先由女子袭土司职的仅得一例,还因想谋逆被父皇派兵镇压取消了。”正德笑道:“不过万事皆是从无到有,那就由你好生教导吧。”
“臣能得两女,此生无憾矣。”周昂道。
“只是正月一过,诸位世子王女皆要返回封地,朕倒着实有些舍不得……”正德长叹一声,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梅花,笑道:“不如朕于锦衣卫中选些好看的儿郎封为义子,听他们叫一声父皇来望梅止渴。”
周昂轻声道:“陛下,正月一过臣也要回梅龙镇了,陛下保重龙体。”
正德微笑点头道:“明天陪朕回豹房。走,当下且陪朕上山一览众山小。”
周昂笑道:“陛下,若真要一览众山小,还是要去泰山、华山五岳之地。”
正德哈哈一笑,先行上山,周昂紧跟而上,两人你追我赶,待到山巅,周昂亦忍不住赞叹:“陛下武功又进步了。”
正德笑道:“朕在豹房也是用功的。”说完便立于山巅极目远望,周昂小心立于身后防护着。
正德凝望着山下层层叠叠的葱绿,忽道:“周昂,你与赵良、周义、邢缨的田庄都集中在此,这田产间可清晰明白?”
“亲兄弟明算帐,这是我与叔叔在广东学到的至理明言。”周昂笑道。
“去年宜兴大长公主、庆阳伯夏儒与锦衣卫千户王敏的在天津卫武清尹儿湾的田产争端,朕还历历在目,恐怕这种争端在其他藩府、公侯伯、豪绅巨富之间不会少,侵占农田致流民失所,天下由此动荡不安。朕须得派人清查天下田产。”
“陛下登基之初,派刘公公做过此事吧?”
“当初仅限于京畿之地,目今看来有必要推及其他地区,尤其甘肃、山西等地。”正德缓缓道。
“为何重点在甘肃、山西等地?”
“你对朕同意你去梅龙镇建皇庄有何看法?”正德不答话,反而问道。
周昂略有所思,方才认真答道:“臣初去梅龙镇,仅是为了替卫所老残兵卫解决生计。但臣扎根梅龙镇之后方知建皇庄之意比解决生计更为重大。”
“如何更为重大?”
“臣利用闲暇走访边关,方知边关屯田渐废,导致边关屯粮渐荒。人之大,若连饭都吃不饱,还如何能保家卫国?”
“那你又可知为何边关屯田渐废?”
“臣不知详情,只是听说边关原有屯田多为盐商招农户开垦耕种的,只是从宪庙末年便日渐荒废,及至当下,已十田抛荒有九田。”
“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初立开中法管理盐务,本意是要盐商运粮至边关换盐引再到海边支盐售卖。但若从江南腹地运送粮食至边关,还不如就地引民耕种为佳,是以立国之初便有盐商在边关租买农田种粮。以致边关粮食丰盛,开中法甚是有利于民于军。但随着国势日盛,盐业开采日繁,私盐残盐渐多,盐商更多的以贩卖私盐残盐以成豪富,渐渐的便无心前往边关运粮种粮,久而久之,边关屯田荒废。两年前刘瑾就曾上书于朕,痛陈边关粮草缺乏马匹罢惫,多因开中商课接济银两终岁不息,至使权豪兜揽,肆无忌惮,盐商怠慢边关将士,所运粮草迟缓以致秕烂不堪。当时刘瑾便提议今后商人必验殷实之家方许报纳。秕烂者照数追偿,仍枷号重治罪,同时追究州县经收之人,又叫镇巡官常加以巡视,造册登记,每年春后更要差科道官员查盘,若有互相容隐一体重治。但即便如此严厉,收效依然甚微,盐商虽选了殷实之家,但愿为盐商,千里奔波者却又渐少。”
周昂缓缓点头,轻声道:“臣明白陛下的苦心了。陛下亲自筹建皇庄,便是想到开中法虽然佳妙,却也难挡权豪占盐自肥,不理国是。倒不如由朝廷亲自经营边关,还可令边军粮足马壮。毕竟刘公公罚罪臣输粮边关的举措,仅是沧海一粟。况且从他人口中夺粮,也委实得罪人多。”
正德笑道:“当初他着意追究盐商及各州县官员过失,便已有给事中弹劾他盗弄威柄,无所顾忌。又说凡军国重务未有不先向刘瑾禀报而辄敢奏请的,更说府部大臣鲜有与之抗争的。总之皆欲令朕不再委与刘瑾任事。好在这两年他厉行朕意,倒是毫不拖延推诿。朕要你在梅龙镇多养牛马猪羊,是要梅龙镇皇庄与京师皇庄有所不同,但耕种农田仍是基础要务,绝不可荒废。朕意若皇庄耕种农田得成,以后便由朝廷在边关自行开垦屯田,营商获利。既可减少对权豪的倚重,亦可减少边军屯田用时,可更加专心操练。从此以后三管齐下,由朝廷皇庄、殷实盐商、边军屯田共同支撑边军的粮草用度。”
周昂点头,认真道:“臣懂了,臣定好好经营梅龙镇皇庄,务必令皇庄成为边军后勤之重。”
正德看着周昂,笑道:“朕与你,倒是能相谈国事的。”
“臣愿倾听陛下谈起国事。”周昂笑道。
“你也知朕登基之前京军便荒废甚多,这四年虽努力纠治操练,到底不如从前。朕意从边军中抽调一些精锐填补京军,你既在梅龙镇,就多留意一下宣府、大同边军,若有适合入京者,不妨举荐。”
“臣定会为陛下搜罗贤臣以荐。”
正德笑道:“贤不贤倒是其次,京师自称贤良的臣子一抓一大把。身为军人,最重要须得勇猛忠直。”
“臣谨记陛下旨意。”周昂。
正德看到山崖上飘起云雾,笑道:“下山吧,朕在你们离京之前,再送一份礼物与你们。”
周昂笑道:“陛下,臣带您从悬崖下山如何?”
“好。”正德点头应道。
周昂伸手揽腰,附耳轻语:“陛下搂紧了。”
正德一笑,搂紧周昂。周昂便从悬崖飞身而下,有如鹰翔。两人回到京城,正德即传旨挑选一批大汉将军、京军、锦衣卫的精锐队伍前往豹房校场,由诸世子王女进行较场检阅。正德抱着最小的兴王世子登上检阅台,由李龙陪同检阅。台下众将士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铠甲锃亮,战马腾跃,旌旗猎猎,直看得诸位世子王女目瞪口呆,拍烂手掌,兴王世子更是双眼发光,小脸儿激动得通红。
阅兵之后,诸世子王女依依不舍的各自离开京师。周昂也准备带一直恩养在太后宫中的王女离京,在此之前,传武堂诸人还是齐聚钟信院中聚了一回。风清扬先后与周昂、石勇、乃诺、钟谨比武,却是遇谁输谁。
这经已不是武功高低的事。
完全是心气儿散失怠尽。
钟贞也急了,望向钟信道:“爹爹,到底是何原因?”
钟信不语,其余各人亦不好多言。
钟贞望向赵良道:“大伯伯,爹爹还要听您的话,那您能否告诉风大哥,到底他哪里出了错?”
“或许是华山派的内讧令风清扬心力交瘁吧。”赵良缓声道。
“那就让华山派不再内讧。”钟贞说。
“这恐怕有些难。”柳佐失笑道:“我与你二伯伯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就不曾听说华山派消停过。”
“当真?”钟贞看向山海问:“二伯伯,此话当真?”
山海点头道:“当真的。或许想让华山派不再内讧,除非剑宗气宗当中有一宗彻底灭绝才会消停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钟贞听了山海一席话,心里已有打算。第二一早,钟贞便随着周昂及护送兴王世子离京的山海、柳佐一同离开京师。三日后的豹房,迎来了满头白发,颤蘶蘶的高凤。
“陛下,高凤来了,您要不要见?”李龙走进御书房,谨慎地问。
“他大病初愈,何必如此辛劳。你去回话,朕很好,不必担心。回去安渡晚年吧。”正德头也不抬,淡淡道。
“是。”李龙退出御书房,过了一会又回来:“陛下,高凤说高玉目今还在高府闲住,特请陛下赐职。”
正德失笑:“原来是怕高玉在家吃闲饭,高得林不是已掌管锦衣卫了么,就叫高玉随大哥办事去。”
李龙再次转身,也再次回来:“陛下,高凤请随侍身边。”
正德抬起头:“朕收到他的忠心,回去吧。”
李龙第三次转身,这一次到底不曾再带回新的请求。第二天,正德接到高玉上表,高玉自请在家服侍年老多病的高凤。人各有志,随他去吧。世事纷纷攘攘,这人世间从不曾有世人以为的清静时刻。前事才了,后事即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并不仅指一代新人换旧人呢。
啪!两道奏折被正德重重扔在地上。
“陛下?”李龙捡起奏折。
“我大明宗室缘何会有如斯多不堪入目之事,叫钟信过来。”
即唤钟信到御书房,李龙将奏折交给他看,钟信看后亦是无言。
“你去给朕好好查清楚,查不清,朕斩你的人头!”正德怒道。
“陛下,邢缨处置过宗室事,臣请带他一并前往。”钟信轻声道。
“把石勇、乃诺带上即可。”正德平息怒气,缓声道。
“谢陛下,臣即刻启程。”
“此去离梅龙镇不远,事后可去视察一下梅龙镇皇庄。”正德说。
“臣明白。”钟信恭身退下。
正德略加思索,对李龙说:“你去代朕督察,务必尽快结案。”
“臣尽快回来。”李龙说。
“嗯。”正德站起身道:“朕也有些日子不曾去看望皇后了,既然你们都走了,朕就到皇后那里讨些清闲。”
“臣送陛下过去。”李龙道。
正德拂袖出门,走到门口忽又走回来,在案前翻出一折道:“朕差些忘了。宗人府也递了个折子上来,说是皇后位立中宫近五年,仍无所出,恳请朕另选妃嫔正位中宫,你出京之前替朕到宗人府走一趟。”
“陛下想要臣怎样回复?”
“随你如何说,总之要宗人府往后休提此事。”
李龙便将奏折纳入袖中,送正德入宫之后就去了宗人府。宗人府令便是从前的左宗正朱勉。此时恰好在堂,李龙便直接将奏折还给他。
朱勉皱眉,李龙不待他问,笑道:“府令,陛下要臣传旨,即便皇后不能生育,陛下也无意废后。”
朱勉听了,颇有些尴尬道:“我意也只是要陛下考虑皇嗣,并非定要废后。”
李龙笑道:“府令放心,陛下自有谋划,再说陛下二十岁都还不到,何必如此急切?听说府令也是人过三十方得一女,又过五年才有一子,是否?”
朱勉看了李龙一眼,无奈道:“既然陛下已有主意,我也放心。毕竟此事关系我大明国祚,不能不提。”
李龙笑道:“府令忠心,李龙必传达给陛下,请府令放心。”
朱勉不再言语,送李龙出府门,李龙拜别,骑马离开京师奔向边镇大同。此次令正德大怒的引子就在大同。大同有周王府在此,此次令正德大怒的原因便是周王府镇国将军安淄与辅国将军同镯又互相攻击上表,甚至到了都咬牙切齿想要将对方置诸死地的地步。正德因父皇身世多艰的缘故自小便十分痛恨宗室倾轧,此次两子上书着实将他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