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古典诗文中的自字义项梳理 -- 丁坎
自字在古典诗文中出现频繁,而其义项极其繁多,容易造成混淆,近日九霄,嘉木二友对这个
字的涵义颇有阐发,这里我再进一步把我对这个字多个义项的理解简单梳理一下。为节约时间,我认为不冷僻的引文均忽略出处。
[SIZE=3]1 自 + 时间,空间,表示来源,与从同义。[/SIZE]
这个最简单,不需多言。
用例:
来归自镐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SIZE=3]2 自 + 动词(或用作动词的名词) 表示自己[/SIZE]
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瘵焉。俾予靖之,后予迈焉。
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诗经 菀柳
折戟沈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SIZE=3]3 独自[/SIZE]
百叠荒山人迹绝,饥肠寒色自徘徊。
多情只有谢康乐,美酒乐歌宁再来。
---《再至直罗》-晁说之
[SIZE=3]4 自+性状 与其他事物关系密切[/SIZE]
[SIZE=3]4.1 因果关系[/SIZE]
4.1.1 顺承的因果关系,义近于 自然。
用例:
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
地之所以偏,声之所以远,皆因心远,居高。
4.1.2 逆反的因果关系,义近于 犹,却,仍然。
用例:
露白覆棋宵,林青读易朝。道高天子问,名重四方招。
许鹤归华顶,期僧过石桥。虽然在京国,心迹自逍遥。
与上例相反,喧嚣的京国本应使人热衷名利,而远离逍遥,
这里的自是对这种因果关系的逆反。
[SIZE=3]4.2 被破坏的目的关系[/SIZE]
这个义项的要点是,事物的某种性状在诗人笔下被赋予了某种目的,而当这个目的已经不存在
时,性状依然存在,此时用自字来强调目的的不存在。此项与逆反的因果关系颇易混淆。
(目的因与动力因一直不易分清,因为人们常常把实现目的视为一种动力。)但我们可以看到,
以下的用例与逆反的因果关系之间的分别还是明显的。
用例:
拂水斜烟一万条,几随春色倚河桥。不知别后谁攀折,犹自风流胜舞腰。
---东亭柳 赵嘏
在诗人笔下,长江本为阁中帝子而流,今帝子不在,则江应断流,而它却依然空流。
同样的,杨柳本为我而起舞,我已别后,而柳犹自风流。
顺便说一句,俗语 枉自的自 就是这个意思。
[SIZE=3]4.3 并列关系,表示对比和分别。[/SIZE]
用例:
-- 寒食夜 韩偓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例1例2并观,易安偷师的痕迹很明显,我从前对例2的解读有误,
这里的自应该是各自的意思。
例3也很明显,罗敷是告诉使君,我们各自已有配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SIZE=3]5 自 + 性状,行为, 强调性状和行为,意思类似于 就是呀就是好的就是,或者说,
英文中的just.[/SIZE]
用例:
几行归去尽,片影独何之。暮雨相呼失,寒塘独下迟。
渚云低暗度,关月冷遥随。未必逢矰缴,孤飞自可疑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例1中的本和自都没有强调原本的意思,而是强调秀和轻。
例2是强调孤飞的无依无靠,没有安全感。
例3是强调自己横刀没有惧色的豪情。
综上所述,秋兴第三中的自,应为义项5,强调裘马的轻肥,暗与自己的落魄形成对比。
请注意分辨,这种诗意上的对比,不同于义项4的对比。
如果要翻译,可以把自轻肥翻译成 那么的轻捷,肥壮,
而不是仍然,犹自等等。
最后,对嘉木的无关说评论两句。:
“自”是什么语气?
无论“自”作动词、副词或代词,不管解作自然还是自己,在嘉木看来,最重要的意趣在“无关”。
比如,”花自飘零水自流”,和你看花人有何关系?如何惹起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来?--正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我自横刀向天笑”,与尔等无关!尔等贪生怕死,我只求仁得仁,尔等评说,我不care!
“阁中帝子今何在? 槛外长江空自流。”
----不管是长江还是别的河水,万古长流,和你人事变迁无关,人世变上几番,与长江何干?所以那种慨叹才更深刻,所谓子在川上见逝者如斯,可曾为人停留?
这个无关的义项很有趣,我甚至也不排除这个义项的存在,但在用例的阐发上有些问题:
1 花自飘零句,上文已经解释过了。
2 我自横刀句,
该诗全文为:
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前面两句描述的是张俭和杜根的两种选择,意指变法失败后维新派人的两种选择,前者是亡命天涯保存火种的康梁,后者是谭嗣同自许,列国变法未有不流血而成功者,谭决心赴死,如昔日治剑的大匠,以身相殉。
谭自愿受死,而并不轻看那些选择逃亡的同道,一方面,张俭史有定评,是褒非贬,另一方面,诗末直道:去留肝胆两昆仑,去者和留者各以自己的方式献身变法,他们的方式不同,但肝胆都巍然如昆仑。
全文并无任何贪生怕死的尔等出现,与尔等无关的说法无从说起。
3 槛外长江空自流,该句明显承接阁中帝子今何在,若是帝子仍在,诗人就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可见不是无关,而是大大的有关。
一个明显的证据是坡老的永遇乐 (彭城夜宿燕子楼) 中有:
佳人与燕子,恰如帝子与长江,燕子本该属于佳人,为佳人而生,佳人已逝,燕子也该从此匿影,而燕子仍然出没。这里有一个被破坏的目的关系,这个目的关系的被破坏,才导致了
空锁,空自流的空叹。
嘉木的无关说,忽视了这里的空字,只有大有关系(我强调为目的关系,隶属关系),才会说空,若是无关,可以说自,而绝不会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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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都同意,但是第五点有些不同意见,我觉得"就"也好,"强调"也好,似乎还没有解释到位,我有时侯就会问自己:"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常说xx就是好就是好,不错,确实在语言上有强调的意思,但是否还可以再进一步解释一层?
比如,松姿本秀,鹤质自轻,可以解释为鹤质就是很轻盈,但我觉得还是有一点"原本就","自来就"的意思.也就是说:松姿原本就很秀美,鹤质自来就很轻盈,言外之意是,松姿秀/鹤质轻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也不是别人想让它不秀/不轻就可以不秀/不轻的,松姿秀/鹤质轻是秀/轻了一千万年的,是与生俱来的.所以理解为"就"的话,似乎还需要在"就"的前面再加点什么才能解释透彻.
自轻肥,我觉得也是带有点"原本就这样,现在还是这个样",也就是含有"依旧"的意味.说它具有强调的意味我也同意,但我觉得强调的不只是衣有多轻,马有多肥,而是强调衣着原本就很轻,强调乘马现在仍很肥.
南方:嘉木,干啥呢?
嘉木:别烦,读贴呢..........
南方:读啥贴,傻笑成这样,给我也看看.....
嘉木(颤抖地手指头指向
南方:没啥特别的啊
嘉木:你,你,你.......好吧,就比如说你一直安安心心地当玉米,突然有一天春春大人出新歌,文案里头说谢谢你贡献了一句歌词,你啥感觉?
南方(激动):真得?哪首新歌?在哪里,在哪里?!!!!!!
嘉木(翻白眼三秒):比如,我说比如!
南方(恹恹):我明白了,那是一颗小玉米粒突然变成一根大玉米棒子的感觉。
嘉木:对了,我现在就处在一根大玉米棒子的YY之中!
南方(飘在嘉木头顶狂翻一通表示“没出息”的白眼)
(半晌)
南方:嘉木,怎么脸红了?
嘉木:恩,乱放厥词,被人揪了小尾巴.......
南方(不怀好意地笑):你活该,我早让你严谨点,你看《大学》是怎么说的......(以下省略1000字.....)
嘉木:你再唧唧歪歪,我就把你砍了,扔到电子数据的海洋,永世不得超生!哼
南方(嘀咕):我南方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
(又半晌)
南方:嘉木,你看了这许久,人家都说什么了?
嘉木:噶?!
南方:学什么了,说来听听?
嘉木:我,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可是只看到一堆“自”字.......
南方(飞起一脚踹倒嘉木):你白痴啊,又有看没有进!
嘉木哭着喊着打着滚儿下介,哀嚎声渐弱渐更弱渐无。
南方整整裙裾,飘啊飘地飘到舞台中间,端出一个最最温文娴雅的浅笑,衽一衽衣袖,万福介谢各位大人赏脸观看,小女子祈请大人赏花。
香蕉皮,瓜子壳,烂鸡蛋狂风暴雨般砸向南方。
大人们愤然曰:“你在这占着丁大人的地盘捣乱,没轰你就该偷笑了,还敢要花!”
南方哭着喊着打着滚儿下介,哀嚎声渐弱渐更弱渐无。
嘉木上,甩袖,半转,进三,万福,起。
(白)大人啊,且看我把你这文解..........
(唱)嘉木这厢分作双
在此地,自说自话自娱自乐自嗟呀
且念着,自何时起自何地始自离家
正寻思,自吟回步自飞红靥自羞煞
说是愿效那景迂荒山自徘徊
到底还盼着酒朋诗侣歌慷慨
顾望着五柳先生结庐地
醉得是心远自偏归去来
便作个浮凫自在自逍遥
谁理会僧人为谁过石桥
叹得是长江自流空帝子
唱一曲东亭柳色犹自飘
(吟)飞光自抚将三十(谭嗣同)
樽前自献自为酬(杜牧)
少陵自有连城璧(元好问)
天涯已自愁极秋(王国维)
(白)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也,收拾收拾讨个赏自回家歇了是好.........
(唱)一个自字只六画
惹起闲愁落谁家?
此地自是多诗痴
嘉木我,
一分为二唱作俱佳
大人们,
请自移步赏朵河花..........
嘉木唱个喏,谢过,下。
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真是很久没那样开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