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胡扯】十亿小资（1） -- 胡亦庄

案例二 美国黑人民权运动

今天是美国的马丁路德金纪念日，正好谈谈胡某眼中的黑人民权运动。

美国北方战胜了南方，自耕农经济（基本上都是白人）取代了南方的奴隶制大农庄经济（白人+黑人），导致美国西北地区至今都是黑人最少的区域。同时被解放的“自由”黑人大都在美国南方继续以前的生活。彼涨此消，美国黑人占人口比例下降最快的阶段，恰恰就发生在了美国南北战争前后。

二战后美国成为生活条件最富裕的国家之一，美国的国民尤其是白人基本脱离了赤贫状态，也就是说，白人们基本都变成了小资。

前面说过，小资的特点之一是尽可能降低自己的行为成本，坐顺风车而不是冲锋在前，保护利益首先借助风险小的法律、政治、经济手段，而不是暴力。这就是为什么最初白人能够大量消灭印第安人，而黑人民权运动时白人却没有进行同样的行为。

再看黑人这一边：二战之后尽管美国黑人地位低，但是毕竟美国本土并没有大饥荒的情况出现，所以黑人大部分也算是小资——只不过是经济地位很低的小资。

最初这些小资黑人之间存在竞争关系，素质好的黑人能较为深入白人社会，相比自己的穷亲戚们要自豪不少；聚居在东南地区的黑人身边都是穷人，也不觉得社会不公平。

但是随着报纸和电台越来越发达，富裕的、受到相对较多教育的黑人也能够看到贫困黑人被欺辱的消息，白人有尊严的富裕生活的又传到了贫穷黑人那里。被美国传媒动员起来的黑人们没法满足于现状，想和白人平等竞争。

当底层黑人要争取自己的民权时，他们的劣势成了优势：黑人收入低，所以进监狱的机会成本低；黑人家庭大，所以亲缘中和了小资个人努力的自私心态；黑人居住面积小，使得黑人势力集中程度高，组织成本低；黑人文化教育水平低，所以他们小资的特征少，也不容易挑战自己的宗教领袖；马丁路德金等黑人宗教领袖没有政权和财阀的支持，只能用“爱你们的敌人”来避免活动走向极端，也就避免了美国黑人和白人的决裂；白人对黑人普遍歧视，也就使得黑人不容易被分化，甚至让想独善其身的黑人也不得不参与运动。

当时黑人采取的运动大都是和平静坐示威，对于单位小时工资低或者索性无业的黑人来说成本很低。由于监狱外黑人抗议、黑人律师和美国法制自身的规则，黑人即便是被抓进警察局被用刑的危险比较小。黑人组织对入狱者的帮助和鼓励甚至让他们觉得进警察局不但不丢人，根本是一场光荣的演出。而这些行为，即便是不富裕的白人都不愿意去做。合理合法的运动里黑人占了上风。

白人自然也会考虑绕过法律用私刑，比如3k党们。但是这种违法的白人组织对参与者的自由有约束，一般白人参加有顾忌。而且黑人和白人同样拥有枪支，真发生枪战比白人更不怕死。何况联邦政府也对3k党进行渗透和打击。所以白人的私刑对于核心的黑人群体来说并不具备实际的威胁，反倒是相对富裕黑人（黑白混居状态）坚定倒向了民权运动。

但看黑人民权运动可能不觉得多么特别，那就再来看两个失败例子吧——

美国妇女民权运动和黑人民权运动几乎同时进行，但是美国妇女的经济地位决定于其家庭，而不只是性别，除了投票权之外可以共同争取的内容不多；而且男性对女性并不是均匀的歧视，而只是歧视其中长相、家庭背景、教育背景较差的女性，导致女性之间不容易联合（看今天中国网上是妇女自强的话题热，还是“小三”的话题热？）。一盘散沙式的争取，结果就是女权运动成果很有限。

其他也国家存在少数民族的问题，比如俄罗斯的车臣多穆斯林、英国的北爱多。与美国黑人要求平等竞争的种族融合正相反，这些少数民族都强调政治独立和领土分裂，无一例外的触发了国家机器维护主权的功能。一旦撕破脸，多数民族里的个体就会意识到眼前的危险，一般不会再有“搭顺风车”的现象，之后不管是暴力还是非暴力的政治斗争，少数群体都处于劣势。

胡亦庄:恶化还是停止？——谈乌鲁木齐75事件（1）-(6)

上面这09年胡某在河里就75事件写的贴，尽管今天胡某对当时自己写的内容也有不同看法了，但是回帖里河友（估计都是汉族）的回复和当时的情绪还历历在目。很显然，少数民族的暴力行为对多数民族来说不但不能构成威胁，反而会导致报复的冲动，如果引发以暴易暴就是两败俱伤。而民族之间的歧视也只不过是延缓了炸弹爆炸的时间。不论从多数民族还是少数民族的角度来看，促进经济融合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篇开始用历史案例来解释小资的政治行动特点。为了简单起见，不过多列举史诗数据，以趋势判断为主。

案例一 美国南北战争

美国十九世纪的南北战争之前，南方大农庄的经济中生产各种单一农作物向区域外出口，对农田里矿山中的劳动者的智力要求并不高，生产关系较为单一。黑奴被当作生产资料允许买卖，使得白人产生可以从自耕农到小奴隶主到大奴隶主的努力方向，也就具备了小资的心态。在最初无主地（所谓“无主地”实际上可能有印第安人但是还没有白人去占）较多，美国国内和海外的市场为南方农业小资的发展提供了大环境，小资竞争中零和博弈的成分较少。

当时北方正在攀制造业、运输业、金融业等工商业的科技树。这个过程中北方为了利用南方的市场、原材料和税金，给予南方各州较大的政治权利，比如宪法规定一个男性黑奴可以为其白人奴隶主增加3/5个投票人的票数，同时联邦向奴隶主的财产——黑奴征收人头税。

北方工商业一直在攀科技树，从劳力密集发展到资本密集阶段，多余劳动力和交通技术支持着南北方的农业，矿业，筑路交通向西开拓土地，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南北可以和平相处。但是随着土地资源越来越少，美国白人奴隶主和白人自耕农终于发生利益冲突了。

北方资本需要利润，也需要释放多余劳动力，避免欧洲的革命在美国北方上演。奴隶制大农庄和奴隶矿场的生产效率比自由民的效率要高一些，经济竞争中北方并不占优势。但是北方政界、新闻舆论、文化宣传的效率要高过农业的南方，于是废除野蛮奴隶制的政治话题越炒越热。

根据小资不喜欢革命不喜欢战争的特征一样，美国南北小资们首先选择的是政治运作、制造舆论、投票和搭顺风车。

北方有西部的自耕农盟友和先进的工业和富裕的人力，工业社会的小资们围绕着政治核心力量进行配合；南方小资和大资们尽管因为被孤立而联合，但是本质上农场主之间是竞争而非分工合作的关系，其凝聚力也要弱一筹。如今再看这场南北之争的力量对比，只要北方决意统一，南方无力抵抗，而前文提到的小资目光短浅的特征再次发挥作用，使得南方就真的宣布了独立，走向了战争。

美国南北战争后来被宣传成消灭奴隶制的普世价值之战，实际上却是为了北方政权和白人自耕农的利益——南方联合政权被消灭之后，南方黑人基本上是以自由人的身份继续从事黑奴的廉价工作。这种高调战争低调获利的模式，即便放到后来美国在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上，也是一脉相传。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统一后南方白人对美国政权抱有仇视情绪，还刺杀了林肯，但这些没有联合的南方白人还是在新的游戏规则中为自身利益相互竞争，对北方工商业和联邦的依赖越来越深，即便是有言论和结党的自由也没有形成新的分裂势力。

（从南北战争看今天台海局势，有两点可以类比：一是台湾小资们投票搞台独的危险一直存在，二是一旦统一后维护统一可能比一般人想象的要简单。）

现在“小资”这个词意味着一种生活情调，“中产”意思是美国生活富裕的打工阶层。但当年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里小资指自耕农和小市民，中产指企业主和地主。

当发现今天中国大多数人竟然是“小资”之后，胡某开始好奇今天中国的“小资”会如何改变社会（也跟刚看了韩寒2012开年几篇帖子有关）。

《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的人群划分是以生存压力为标准，基本等于是把不同人群的社会行为作为一种资本项，考察利润和风险。其中“利润”决定推动社会变化的方向，“风险”就是对革命还是改良的倾向。

即便今天农民工也存在生存压力，但是相比当年为了口粮干活的雇农，今天家乡有地，可以选择在外打工，甚至有机会开自己的小生意的农民工确实应该算是小资。

这个方式定义小资，覆盖范围很宽：中国大城市里租住的小公务员、程序员、学生、农民工算小资，小城镇上开店铺作坊的居民算小资，农村种地有余粮的农民算小资，欧美住大房开大车的中产也算小资（大概中国古代的书生小吏都算是一种小资）。

由于不占有资本又要生存，小资具备两个基本要素：

1. 在某种“自由竞争”环境中的成果多寡决定了小资心理是否满足；

2. 个人的努力对“自由竞争”的结果有明显影响。

比如，学生的升学就业有多种可能，考试竞争对升学就业有明显影响，个人努力大致决定考试结果，属于小资。

比如，打工白领消费有多种层次，工作对收入有影响，收入决定消费，属于小资。

比如，大资本拥有者之间实现某种程度的垄断协定，不能够自由竞争，生活条件已经长期奢侈到不随经营条件变化，不属于小资，算是大资。

比如，一些工人只是机械的从事体力劳动，只要按时上工生产率基本不随劳动者因素变化，失业风险较大，一旦失业没有保障，于是不属于小资，属于无产。

比如，一些只是机械的从事体力劳动，但失业之后有基本社会保障，个人努力（是否上班）对收入有明显影响，属于小资。

当然，“小资”概念就像经济学里的“理性人”一样，只是对政治生活里的人的一种抽象。因为现实中也不是每一个方面都存在自由竞争，所以很难挑出某个具体的人说：“看，这就是小资”。一个人可能在多个社会角色中具备不同心态，如果小资在大公司或政府部门里工作，分工很细竞争不自由，就更像是 科层制管理与精英淘汰系列里探讨过的官僚，当他们下班后回到家庭生活中可能又在用务实的眼光考虑人生，只有讨论政治时才表露出小资的思维方式。

小资的个体一般会有以下特征：

a. 小资重视智力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喜欢观察和搜集信息，以便比较和思考出可以在竞争中获胜的方案。

b. 小资可能对自身在竞争的整体资源量没有清醒的认识，对自身的竞争力估计过高，对竞争的回报有过高的期望。最极端情况有——期望自己当公务员就能当大官、做科研就能拿诺贝尔奖、开向企业开成微软苹果、买彩票能中大奖、教育孩子能上北大清华、科举能中状元、揭竿能披皇袍。但是过高估计的结果往往是挫折感。

c. 小资也可能对自己竞争力估计过低，在这种心态下仍有可能获得意外成果，此时如果小资大喜过望就再次提高对自己的估计（回到特点b）。

d. 由于小资个体的信息搜索和辨别能力有限，所以在多次挫折之后，小资开始产生多疑心态，更加偏好有短期收益或风险低的选择。

e. 小资们刚进入一个新的竞争环境中时，竞争动机会提高，心态较为积极乐观。如刚升学的学生，刚入职/转行的职员，刚进股市的股民，刚创业的业主（甚至包括刚练功、信教、参加传销等活动的情况）。

f. 小资具备转化为大资和无产的潜质。但是亏钱永远比赚钱容易，所以总体来看，小资更容易转化为无产。

在松散的小资群体里，还有另外几个特征：

g. 零和博弈的竞争经历可能导致小资之间不合作（封锁信息和制造虚假信息）、看到别人比自己好就心理不平衡等消极心态。这种心态也会加强前面所说的多疑心态（d特征）。

h. 多赢合作或团队协作的经历可能导致小资乐于交流，寻找合作点的行为。但是根据特点d，这种合作往往发生在风险小、收益快的少数活动中。

i. 小资更倾向于在亲属、同学、战友等有感情维系和社会道德监督的群体内开始进行合作。在道德发生变化时这种合作偏好也会减弱。

j. 由于特征d，小资对自己不自信时会对别人的决定盲信，加上竞争中落后者吃亏的危险，小资往往会对其他小资已经进行了的行为模仿尝试。如果有多个小资同时尝试，根据特征e，他们会产生新环境竞争的心态，自我感觉良好，从而带动更多小资参与尝试，或者形成正式的竞争。

k. 小资在游戏规则稳定的环境中连续获利或失利，会分化为“向上的小资”和“向下的小资”两类。分化后向上的小资倾向于维持甚至加强现有竞争规则，分化后向下的小资倾向于逃离或改变现有竞争规则。现代物质和信息的流动加速也加速了小资竞争分化。

l. 小资不是大资，比较难以用财产和权力影响其他人的行为；小资也不是无产，舍不得从事高风险行为。在改变规则方面，小资倾向于用袖手旁观、语言鼓动、投票、和平集会、搭顺风车等个体成本较低的活动。

m. 尽管小资群体具备推论g“不易合作”的特征，但是如果小资群体能意识到其生存风险骤增的情况下（例如战争、天灾和新闻充分报道的社会事件），能理性接受一些具备合作和牺牲自身利益的行为。

总结了这么一堆小资理性人的行为特点，并不是说打算在河里开百家讲坛畅谈人生，更多是要为分析小资在现实中的群体规律做逻辑的基础，也消除一些中国人对自己对外国的误解，不然就是“中国例外论”，没法把其他国家的经验教训借鉴到中国了。

在上面的松散小资群体的特征里，有些内容和现在一些国人喜欢批判的“中国人劣根性”类似——但这写劣根性却不是中国人的专利。就拿所谓“中国老百姓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事来说，欧美各国高素质的公民们不也是追涨到股票泡沫房地产泡沫么？至少美国房产泡沫中，所有投资亏钱的都是无视警告，觉得还有别人接棒博傻，而不负责的买房人认为天塌了别人或者政府顶着，自己先享受上再说。都是小资对利益追逐过程中的共性而。

如果非要说各国小资心态的区别，可能也有一条：越是自由竞争越激烈的环境里，人们的小资心态就越强烈。比如中国高考主要取决于学生个人成绩和户口，学生学习和家长改户口时的小资心态就强烈，美国大学招生还要看种族、家庭财力、社会背景等很多难以改变的因素，美国高中生对考试的小资心态就相对淡一点。

胡扯到此，仍然是抽象内容居多。在讨论中国小资怎么改变社会之前，有必要先扯扯在美苏两国小资的行为。

土鳖康铁牛。

穷穷的，有的承认自己是无产阶级有的不承认

照你这算法，自耕农得占到农民的80%，有那么多么？

按1925年的标准无疑是小资，按现在的标准也就是劳动人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