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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西藏情话(一)作者: 听泉煮茶 -- 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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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西藏情话(一)作者: 听泉煮茶

    前记:2002年五一,我终于踏上了西藏这片土地,圆了多年的梦,去之前的神秘,回来后的挂念,从没有一次旅行使我如此的激动和期盼,也从没有如此的没有计划和忙乱:走之前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与朋友和旅行社交谈中得到的知识,都不能确定一条确切的路线,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拉萨、日喀则、山南看藏传佛教,林芝欣赏风景,阿里是无人区,非常艰苦,我们只有8天的时间,也不知道去高原能不能适应。最后,只能走到哪里算哪里了。西藏,我终于要走近你,感受你的气息了!

    此次的路线:拉萨――日喀则――林芝(八一镇)――鲁朗――拉萨

    西藏,一个总与神秘、圣洁、高贵、雄伟联系在一起的名字。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对西藏就有一份日益加深的向往,一份讲不清道不明的情怀。以至于回来一段时间了,一直沉浸在西藏的回味之中,久久不能忘怀,每天听的是西藏带回来的歌曲,看的是西藏的照片买回来的书,谈的是西藏的话题,回味的是西藏酥油茶的香味,讲不完的西藏风情话,人说,去过西藏的人都会有西藏情结,每天,我们都在梦中约会……

    梦回西藏――藏传佛教

    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全在于它的诚。在这片几乎全民信教的土地上,佛教伴随着人的一生,主宰着人的一生,藏民可能是世界上最虔诚的佛教信徒。诚,你去看藏民的眼睛就可以了,从眼睛里可以看到诚的根源。

    在西藏,藏传佛教主要有噶当派即后来的格鲁派(黄教)、萨迦派(花教)、噶举派(白教)、宁玛派(红教)以及在印度佛教传进来之前存在的苯教。现在,最有影响力的是黄教,宗教领袖达赖、班禅都属于黄教,他们统领了前藏后藏的宗教事务。达赖是观音菩萨的化身,班禅是无量光佛的化身,在佛教里班禅的地位要比达赖高,而在藏民的心里,达赖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

    黄教在西藏有许多的寺庙,前藏的代表主要是在拉萨的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后藏的代表是在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在我眼里,西藏大大小小的喇嘛寺庙都大同小异的,寺庙一般都建在山上,金碧辉煌,气势宏伟,几乎所有的黄教喇嘛寺都供奉佛祖释迦牟尼菩萨、观世音菩萨、度母和黄教的改革者宗喀巴大师。藏民把神供奉在高高的山上,无论在心里还是在现实中,神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西藏的庙宇曾经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现在还担当着重要的角色,一个庙宇就记载着一段西藏地方的发展史,也是一座座集文化艺术于一体的博物馆。

    寺庙是财富的聚集地――据说,布达拉宫的财富可以买8个上海。藏民倾其所有来减轻自己今生的罪孽,换取来生的幸福,成就了藏传佛教寺庙的辉煌。想知道寺庙有多辉煌吗?看它的金顶吧,看它的佛塔吧,看它的壁画吧,看它的佛像吧,看它的藏经吧!在金碧辉煌的神殿下面跪着的是衣着非常朴素的藏民。

    寺庙是艺术中心――建筑,壁画,雕刻,唐卡……应有尽有,藏式建筑以寺庙为代表,寺里的建筑分红色建筑和白色建筑,红色建筑供奉着佛祖和安放达赖、班禅或大师灵塔,白色建筑是喇嘛的住所。红色建筑极尽豪华,顶上装饰着鎏金法轮、鎏金宝鼎和双鹿法轮等,法轮装饰是五世喇嘛以后才有的,表示藏族政教合一。壁画有佛教故事,也有民风民情,用藏青和藏蓝,还有艳丽的金和红,把寺庙的墙壁变成一轴轴画卷,除了欣赏绘画艺术,还可以看到藏族先祖繁衍的历史、佛教在这片土地上播种、生根、以至成为精神主宰的过程,这里已经成为历史的长廊。

    寺庙是科学文化中心――过去,喇嘛是文化科学的掌握者,藏历,哲学,文字,医学,天文等等,都起于寺里的喇嘛。就算是现在,喇嘛在修行过程中除了学习佛教理论以外,还要学习哲学,藏医学,语言(包括藏语汉语英语)等,藏民许多事务,生老病死都愿意找喇嘛。

    在布达拉宫,我看到了这一生中看到的最大的唐卡。我惊叹于藏民的精湛技艺,一张唐卡可以覆盖整个的布达拉宫!用各种颜色的丝绸缝制而成的唐卡就躺在那里,好多的人,有几十个吧,在阳光底下正一针一线地修补着裂缝,用手上的丝线绣着心中的佛像,阳光下,佛祖露出了笑容,我相信所有的人,包括修补的藏民、朝拜的香客、旅游者那时都沐浴在佛光之中。唐卡半卷着,露出来的只是三分之一,但是已足以覆盖半个足球场了,修好的唐卡在展佛节将展示在信徒面前。

    布达拉,是普陀罗的译音,意识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这个神仙居住的地方是雪域高原最壮观最雄伟的建筑,分白宫和红宫,五世达赖的灵塔是这个宫殿最宏伟的建筑,只是黄金就用去了十一万两。这里还是万国艺术展览馆,多少年以来各国来往的见证――佛像、各种艺术品在布达拉宫都保存完好,布达拉宫于1994年被联合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些艺术品占了很重要的地位。除了自然以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布达拉宫至今保持着它的辉煌和至高无上的地位,来布达拉宫的人都会被这里的极尽豪华而震撼。

    布达拉宫是达赖的冬宫,罗布林卡是达赖的夏宫。罗布林卡的达达明久颇章的墙壁上有藏族起源和松赞干布生平等精美的壁画共301幅,整个罗布林卡感觉上更象一个公园,高原上的人工湖泛着银光,藏人三三两两在这里休息,雪顿节来这里恐怕才更有意思。

    在甘丹寺,雄鹰盘旋在蓝天上,鹰和神明一起俯瞰着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远远的雪山折射回来的阳光照着甘丹寺,拉萨河谷尽收眼底,带点紫色的山和黄色的土地在春天的和风里湿润起来,不久,这里就会渐见绿色了。甘丹寺是黄教在拉萨修建的第一个寺庙,离拉萨约三四十公里,非常有名,建在高高的山上,气势磅礴,在鼎盛时期其规模是布达拉宫的三倍,格鲁派(黄教)的创始人宗喀巴大师肉身就存放在这里。

    在扎什伦布寺,喇嘛导游给我们讲佛讲经讲自己的修炼,他算是见多识广的喇嘛了,显宗已经修完现在正修密宗,会藏语汉语英语,去过几次北京,对雍和宫非常熟悉。扎什伦布寺是历代班禅的驻锡地,位于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扎什伦布寺供奉着世界上最大的强巴佛(即未来佛),据说强巴佛在一千年以后将取代释迦牟尼佛的地位。扎什伦布寺还是一个佛学院,僧人在这里可以学习显宗和密宗,据说最精彩的是每年激烈的辩经场面。拐过一个墙角,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经堂外面的小院子里,红色靴子扔了一地,一堆一堆的,真的不知道他们诵完经出来,是怎样辨认自己的靴子的?乍一见,还以为是喇嘛在晒靴子呢。

    日喀则海拔比拉萨还高,有人说,日喀则才是真正的日光城,接近四千米的高度,不要说对初来乍到的我们,喇嘛导游一边走一边讲解也气喘嘘嘘的,刚下飞机的我们,在扎什伦布寺初次尝到了头疼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在大昭寺,酥油灯一排排燃着藏人的希望。寺里有佛教里非常珍贵的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这是文成公主当时嫁给松赞干布带来的嫁妆。据说,释迦牟尼传世的等身像共三尊,16岁、12岁、8岁各一尊,16岁等身像存于印度,在战争中被沉于海底,8岁等身像由尼泊尔赤尊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时带进西藏,现存于小昭寺,但据说也破损了。可见这尊12岁等身像的地位,见像如见佛啊。

    走进大昭寺前的广场,远远地就见到寺顶上有许多妇女在唱歌,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似的东西敲打着地面,身体则随着节奏轻轻摇动,开始还以为是藏民在工余的自娱自乐,后来才知道那也是宗教活动之一。整个大昭寺和外面的八廊街是拉萨以至于西藏最热闹的地方,那里到处可见来自各地磕长头的人们,寺前的青石板如今已是坑坑洼洼,那是藏民每天磕拜形成的,光滑异常。大昭寺的“囊廊”(转经回廊)是藏民转经最核心的路线,外面一层的转经路线是八廊街,最外面的转经路线是老城区。每天,藏民先到大昭寺给佛祖行等身长头礼,然后一手持转经筒,一手拿佛珠,口中咏诵着“俺嘛呢叭咪轰 ”六字真言,围绕转经路线,用自己的脚和诚心,靠佛的力量,去取得正果。

    在林芝,我们看到了这次西藏之行唯一的一个红教寺庙。进去喇嘛岭根本就没有路,三凌吉普在爬山涉水又转进一个小村庄后才到达。林芝这个地方在藏人看来是属于瘴气非常重的地方,不利于经书的存放,所以,这里的寺庙比较少,喇嘛岭的红教寺庙算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它跟前藏后藏的黄教喇嘛寺不同的是,它是藏传佛教里继承苯教文化最多的一个派别,崇尚自然。喇嘛岭红教寺庙是性崇拜。这个寺的活佛已经八十二岁了,但是很精神,原来是一个农学院的教授,后来才修行成活佛。活佛平时很少出来,那天林芝地区的领导刚好来跟他商量修路和办旅游节的事,所以我们也沾光见到活佛,并接受活佛的祝福,当活佛的额头和我的额头碰在一起的时候,当活佛把哈达挂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把祝福带回来,也把我们的祝福留下,愿这片土地和人民永远如此美好。

    可以看出,就算是今天,喇嘛寺庙在藏民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政教合一的影响还将长期存在。

    在西藏,佛教无处不在。他存在于圣山圣湖,存在于雪山上的五色经幡,存在于路旁的玛尼堆,更存在于藏民的心里。财富算什么?名利又算什么?这一路,我们无论在城市里还是行走在路上,都会见到磕长头的人们,他(她)们有的衣裳褴褛,有的从青海、新疆来,……短则三两月,长则一两年,五体投地一路向着拉萨,向着心中的圣地前进。只有高原才能涵生出如此独特而纯粹的文化,高原吸引着人们眼光的,岂止是风光如画这么简单? 来高原吧,如果你踏上这片土地,就会理解藏人的虔诚和信念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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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Re:【文摘】西藏情话(一)作者: 听泉煮茶

      是啊.离拉萨100多公里.我们早上4点多就出发,晚上8点多才回来.以后有空给大家讲讲天葬的全过程,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

    • 家园 Re:【文摘】西藏情话(一)作者: 听泉煮茶

      去年挖去看天葬,在五千多米的山上遇到塌方,我们在那搬石头,可不到半小时就累的不行.这时候寺庙里的喇嘛们过来,边唱歌,边劳动,

      不一会就搬好了.现在还怀念那次旅行,100来公里开了如指掌个多小时,路上碰到塌方,泥石流,车还坏了.真的觉得差点就不能

      活着回来了!

    • 家园 西藏情话(三)

      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全在于它的善。善待自然,善待生命,善待生活。

      去藏之前有朋友跟我说,他第一次到西藏时,刚到贡嘎机场便高原反应,晕头转向中把行李包忘在机场广场,等到了拉萨才想起来,导游说:“不用急,不会丢的,藏人拾到后自然会交到机场失物认领处。”他把这些话当成导游的安慰。两天后(因为找他费了不少周折,耽误了一些时间),机场方面通知他去认领,里面的东西一点不少!他说当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在其他城市,也许报警都免了,到哪里去找呢?

      所以,一到贡嘎机场,我便留意看了一下侯机楼,虽然很小,但在接近出口处果然有一个专门的橱窗,里面陈列着各种失物,有书、钱包、钥匙等等,有些看起来已经时长日久,我走过国内不少机场,用这么大的橱窗陈列失物是第一次见。

      对于初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我来说,印象最深的是藏民的笑。无论是寺庙里的喇嘛还是虔诚的子民,无论老少,藏民的笑,是我这一生中见到的最淳朴的笑,憨憨的,没有一丝的杂质,朴实得教人不忍心做任何的伤害。也许,一心向佛的人,他们已经明心见性了?

      在西藏的日子里,经常会被藏人的真诚所感动。当汽车掉到泥坑里的时候,不知道那里走出来的藏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孩子,他们帮你推着,完了就站在旁边对着你笑;走过八一大街,临街澡堂窗口站着一位林芝姑娘,象是一幅剪影,当发现我们在注视着她,含羞的笑马上爬上脸庞;当鲁朗山区的寒气一阵阵袭来,路上的转山人热情地邀请我们喝他们刚烧开的酥油茶;在日喀则和拉萨的寺庙里,透过信徒虔诚的目光我分明看到了一个虔诚善良的世界。

      在青藏高原,自然是一切的主宰。在这里,人只能绝对服从自然,适应自然,对自然和生命的崇拜衍生了西藏的原始宗教。一个把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都奉献给神灵的民族,对于生与死已经看得非常轻,“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的观念使他们能从容面对生死。生是为了赎罪,死也许是解脱也许已上天堂;死,只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修行一生,只为了来世。甘丹寺天葬台上的秃鹫一直在盘旋,扎西师傅在跟我们讲他目睹亲人(他的弟弟)天葬的全过程,听得人心惊肉跳,问他怕不怕,他说那有不怕的?可能除了天葬师,谁见了都怕。我在想那天葬师也是见多了所以不怕吧。用这样一种极至的方式来表示对神的忠贞,恐怕只有西藏。

      藏人认为,身体只是世界的一个过客,够吃够穿够住就足够了,所以日常生活他们要求很简单。他们把一年的收获留下仅够基本生存的东西,其他的全部奉献给庙宇。这样一种不贪不痴的生活态度反映在食物上也是非常简单,不象汉人那样精加工。我们在位于布达拉宫旁的雪域藏餐用了一餐藏餐,这餐厅完全的藏式布置,糌粑蘸生牛肉酱(新鲜生牦牛肉和西红柿一起绞出来的肉酱),炸羊腿,酥油白糖煮的人参果,简单而丰盛,藏味浓浓的,但对于第一次踏上西藏的我们来说大多吃不惯,都是浅尝辄止,最后是藏族司机兴高采烈地把基本没怎么动过的菜全部打包回去了。

      西藏的生活条件在我们看来是艰苦的,但是,对于半耕半牧的藏民来说,要解决温饱并不是很难的问题,生存并不构成威胁,他们自有一套对付自然恶劣环境的办法,苦中作乐,在我们的眼里,他们的生活也是挺写意的,生活悠然自得,闲的时候过过林卡,喝酒唱歌跳舞。

      这一路我们见到许多过林卡的人,八一镇郊外的林卡,新绿织就天然的大地毯,五月的柳条在绿调子里涌着波浪;喇嘛岭的路上也曾见那地上刚刚冒芽的蕨菜上躺着那过林卡的人,高原阳光晒落在他们身上,沧海桑田不过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 援藏的安徽姑娘尚医生给我描述了她在这里的幸福时光:秋天,带个篮子,打部的士,到郊外找片树荫,铺上布,打打牌,唱唱歌,饿了渴了随手摘野果,吃风干牛肉,喝青稞酒。这种生活,不正是许多人所向往的吗?恐怕,放不下的,其实是自己。

      5月6日在林芝,林芝医院的医生护士过林卡,请我们也一起参加。可先生却高原反应不舒服,想在这高原之上生病更需要呵护,那份孤独无助要比在家里更甚,便留下来陪他了。尚医生这个热心的姑娘一个一个电话过来,把林卡的每一个欢乐传送了过来,一会是豪爽女藏医高亢的藏歌,一会是喝得半醉的祝福话语。晚上她来了,居然带着十几本相册,都是她在西藏期间拍的各地风光,零散的一叠是下午过林卡的照片,她说我们明天就走,所以不拿去拉萨洗了,就在八一镇加急洗出来给我们看,由于洗相的技术原因(估计是定影水过期),照片有些发黑,而我在这些照片上却看到了最美最真最纯的西藏。临走她还送了一个跟着她一起去了大峡谷又去了珠峰的佛像,说是可以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还有素昧平生、在林芝刚认识的摄影发烧友易生,他坚持一路护送我们到拉萨,仅仅因为怕第一次上高原的我们遭遇不测。

      走在路上,除了自然风景,还因为有这些素不相识的朋友,他们的真情让久居城市、浸淫在冷漠空间的我们再次感受到人性的光辉、友情的珍贵。有些人你天天面对却如同陌路,有些人只需一个照面已足够牵挂一生。

      在拉萨,白天不断有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的转经人流,源源不断围绕转经路线穿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那转动的经筒日子如水般从指间流过,可有些什么正悄悄改变着藏人的生活。

      八廊街是西藏最积聚人气也是最商业化的地方,除了转经人,外地的旅行者都会来这里转转。这里有琳琅满目的藏饰、藏刀、藏戏面具和尼泊尔的工艺品。有一种以前从没见过的工艺品,在一堆五彩斑斓的旅游纪念品中很是抢眼,便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形状似是大碗,周边用银或铜镶嵌,边上镶嵌的金属条上有些还刻着经文,但是“碗”上面又有些裂纹(其实是骨头之间的裂缝),问卖东西的妇女,说是头盖骨,外国人最喜欢,可以辟邪。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由于经常跟游客打交道,这里的藏人明显地要更有生意头脑,但开出的价格很实在,讲价的余地比较小。这里经商也以头戴红穗子的康巴人为多。

      八廊街外围有许多酒巴、自助旅馆、咖啡厅,还有琅玛厅(藏族歌舞厅),里面歌舞飞扬,啤酒是一整箱一整箱地喝。

      发展旅游,人来得多了,带来的也是意识的悄悄改变。在大昭寺门前广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阳光下有两个康巴姑娘休闲地坐在花坛边晒太阳,边说着悄悄话,她们的背后是那神秘的大昭寺,这是一幅精美的西藏风俗画!便让扎西师傅跟她们商量,能不能让我为她们拍张照,叽里呱啦一阵子,扎西说她们要十块钱。藏人是不拍照的,怕灵魂被摄走,所以她们肯收十块钱拍照已经难得。结果我就把她们收进我的西藏记忆图片里。

      也难怪许多人都怕西藏一旦经济发展以后失去了淳朴和厚实,失去上苍给予的天然;怕西藏对外打开窗户以后苍蝇和蚊子一起飞进来了,商业化了,道德堕落了,心中的圣地消失了,替之的是不再圣洁的布达拉。我倒是不担心的,任何文明都需要跟着时代一起进步,只有在本土文明的基础上不断吸收外来文明的优秀成分,不断提升本土文明的先进性,才能延续下去,否则便会成为没落的文明,甚至消失的文明。世界上多少文明象玛雅文明、两河文明文明,不都是这样没落消失了吗?

      悄悄改变的不仅在西藏本土。2002年9月1日从上海回来,在取行李的时候见到许多刚从拉萨过来的藏族孩子,大概十四五岁,他们眼里写满了好奇,三十来人排成两队,准备到南海师范读书。一群南海师范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两帮一”带着刚下飞机的同学谈笑风生,背行李的背行李,带路的带路,一派忙碌景象。扎西师傅也曾让我们帮他带回一袋风干牛肉给他在佛山读书的孩子(他说那孩子一直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我没见着那孩子,但我可以想象他拿到那袋牛肉时的心情。现在,国家在福建和广东办了一些藏族班,解决西藏孩童读书难的问题,但毕竟是杯水车薪,而且很多人担心藏族汉化的问题。我想,我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西藏?西藏应该是什么样的――这需要去问藏人,藏人需要一个什么样的西藏?固守自封,裹步不前,强加干预都不是我们对待西藏进步的方式。

      结语 到西藏,无论是宗教文化还是自然风光都是难忘的,去过的人都有西藏情结,似有一根绳子似的,人还没走,已经在打算什么时候再来了!在西藏,我尚有一个又一个的梦。

    • 家园 西藏情话(二)

      梦回西藏――藏上江南

      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全在于它的“纯”。天纯纯的,山纯纯的,草原纯纯的,人纯纯的。天然去雕琢在这里才有最原始的诠释,将神圣与原始揉和得如此和谐恐怕也唯有西藏了。

      西藏人文景观尽在庙宇,自然风光以林芝为美,所以我们选择了林芝。

      拉萨到林芝的路全是柏油路,是去年才修建完成的,也是西藏最好的公路。从拉萨出发6小时左右便可到达林芝首府八一镇。汽车往东开出拉萨,拐上拉萨河岸,我们向着藏上江南出发了。西藏的南面站立着喜玛拉雅山脉,来自南太平洋的暖湿气流全给挡在山的那一端,只留了一个大峡谷成为气流进出的通道,也使位于大峡谷前端的林芝地区最早最长地享受湿润气流的影响,最终成为藏上江南。

      拉萨河谷在五月里还甚少受暖湿气流的影响,植被干枯,暗红的荆棘随处可见,而地里,戴着红花的牦牛已经忙开春耕了,穿红戴绿的牦牛在藏人的吆喝声中把冬天赶走。拉萨河谷是主要的产粮区,许多牧民都过着半牧半耕的生活,村庄也明显地比林芝多和大。拉萨河谷的民居基本都是石头砌起来的,刷着白灰,屋顶装饰着牛、羊头和经幡,经幡在寒风里翻卷着,就如藏民一遍遍的颂经声。民居的外墙壁上贴着一个个圆圆的牛屎饼,风干以后是藏民一年的燃料。自然决定了人的生活方式,在林芝,木材和石头合建的房子要漂亮得多,雕花的窗,描画的墙,围墙上储着一捆捆的木材,不见了经幡,多了路上的朝圣者、山上的转山人。

      五月的西藏,天气变化很大。在拉萨还是风和日丽,走上甘丹寺的时候看到远处的云开始涌动翻滚,及至下得山来,车窗外便开始见有细细的雨珠子飘过,没走几步,雪白的冰雹似仙女打翻了宝盒,白色珍珠在车前方的黑色路面一直跳动着。一些藏族的小孩从地里往家的方向跑,冻得黑红的脸在寒风中灿烂地笑着;藏民三三两两走在路上,好象不知道下冰雹似的,慢慢走着,就如对待人生的任何变故,都是平常待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路感觉是一直向上走的,海拔越来越高。植物越来越低,都是暗红的荆棘,村庄已经不见了,山边一条小溪一直在哗拉拉奔流,那是米拉雪山的雪水,向西流进拉萨河。海拔5280米的米拉山口飘着雪花迎接我们,皑皑白雪,茫茫高原,在这里,居然也有放牧的藏民把牦牛皮制作的帐篷安在这里,牦牛在雪地里找寻着雪下的草根,高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向人们昭示着生命的坚强。藏族司机扎西师傅把车停在山口标志碑前,从暖暖的车里出来,一阵阵强劲的风雪袭来,高原的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眩昏中只见扎西跑到经幡围绕的山上,把经幡整理了一下,又把一些周围的垃圾收拾了拿到远处去,心里不禁对师傅肃然起敬。

      以米拉雪山为界,米拉雪山西侧奔流的是拉萨河,东侧奔流的是尼阳河,属于林芝地区,一山之隔,风景各异。拐过米拉雪山山口,林芝就呈现在眼前,一道翡翠玉带在车边蜿蜒而去,尼阳河飞花翠玉,一派江南景色,让人感觉一下子从冬天走进春天,看那河中的一块巨石,如天外飞来之神石,这就是屹立在急流中的“中流砥柱”。河道的湿地上,几匹马儿在悠闲吃草,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声车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轻轻的风,绿绿的树,柔柔的水,绒绒的雪,紫紫的山……我以为香格里拉也不过如此吧?

      河道渐行渐宽,视野渐渐开阔,宝蓝色的天幕下是洁白的雪山,河水在高原紫外线的照射下清澈见底,河中央的灌木丛墨绿的墨绿,金黄的金黄,尼阳河就这样一路跟着我们走到“八一”镇,再往前走几公里就到两江汇合处,雨季还没到来,河中的沙丘把河水分成一道道、一汪汪的“海子”,沙丘上长满了植物,近处的暗红,中间的金黄,远处山边的翠绿。尼阳河边冲积平原的田地里,青稞苗已长半尺高,绿油油的原野一望无际。雅鲁藏布江和尼阳河在这里汇合,就如外来文明和本地文明的千万次撞击,最后汇合成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汹涌东去……

      林芝地区只有十六万人口,因为是广东和福建援建的地区,从跨上林芝那一刻起就感到非常地亲切,路边不时可见“广东某某单位援建”的标牌,到了“八一”镇,简直如同进了广东和福建合建的城镇,福建甚至把闽式的亭台楼阁也搬到“八一”的公园里来,这里都是现代的建筑,不是亲眼所见,你是想象不到在西藏,居然有这样现代的市镇的。“八一”原来是一个军事驻地,现在是林芝首府。镇上的路基本都按照援建的省市来起名,如广州大道、深圳大道、汕头大道等,还有两条主要街道,一条香港街一条澳门街,是纪念香港、澳门回归而建。香港街都是小商铺,扩音器的叫卖声和电视音乐VCD混合在一起,一些卖特产的商铺也夹杂期间;澳门街则主要是一些OK房、酒巴等娱乐场所。行走在八一大街上的大部分都是汉人。

      在“八一”我们听到了亲切的乡音,还认识了一班广东老乡,都是援藏的干部,援藏的生活虽然苦,但是苦中有乐,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来高原圆梦的。有一个甚至是因为送干部进来援藏,一踏进西藏便被高原征服了,回去后马上报名也到了高原。在这里还认识了一位援藏医生,一个谈起西藏便两眼发亮、眉飞色舞,一说起林芝便如数家珍的安徽姑娘,一个跟着探险队进去大峡谷的女性,我们相约,下次一起进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墨脱。

      “八一”四面环山,早上起来打开门,眼前就是一座座的雪山,站在林芝宾馆大门口,对面就是老虎山,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见到山上岩石自然形成的“老虎图”。正是高原雨季,“八一”天天都在下雨,但雨大多是晚上下的,晚上才见雨下得一塌糊涂,早上起来已是阳光普照,还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在林芝有一种说法,就是来林芝一定要去鲁朗,而去了鲁朗想去波密,去了波密想去察隅,去了察隅想去墨脱,美景使人总是这样毫不犹豫地追逐而去,就如追逐自己心中的梦想。但是由于雨季塌方和时间限制,我们只去了鲁朗,据说要十月以后去其他地方最好,特别是墨脱。

      “八一”镇被春天刚出芽的柳树包围着,四月底的桃花节刚过,路上的野桃树有两个人合抱这么大,桃花凋谢了,只留下一些对于桃花的遐想。高原的树木长得慢,这么大的树木一般都超过百年,据说夏天来的时候,这里的野桃随便摘,秋天来的时候,这里的核桃随便吃,带着这些遐想,遥望远方鲁朗的云海,我们在春的嫩绿里穿行。

      鲁朗以云海、雾凇、原始森林和被誉为东方瑞士的森林草甸出名。山路在细雨中泥泞不堪,汽车挂着一档行驶,窗外就是那挂着云的山,鲁朗的云海是飘在半山腰的,露出一树树的松树和一个拉着一个的雪山,手拉手的雪山浮在云端上,云里若隐若现是山的影子,一些的翠绿,一些的金黄。看!是一座玫瑰红的山!不知道是什么植物把山变成彩的?云涌过来了,山突然躲起来,崎岖的路使车激烈地晃动着,一阵藏人的声音传进耳朵,探出窗外一看,原来是一群转山人生起了炊烟,在做暂时的休整,今年是马年,转神山一圈等于平时转13圈,藏人见到我们都扬起手打招呼,寂静的山谷,即刻洋溢着热情和温馨。

      下雪了,洁白晶莹的雪花飘进车里,用手抓着,溶了,就扯开衣服装着,为的是让雪停在眼前久一点,想好好地看它――这个洁白的精灵。想起那年为了看雪去东北,却只看到地上的积雪,城市里的雪已经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模样,高原的雪,捧在手里都可以看到手中的静脉,落在松树上落在路边的灌木丛中,烟雾迷蒙。鲁朗是原始森林的海洋,原始森林的象征:浅绿色的松裸就那样轻纱似的挂在松树的枝桠上,缠缠绕绕,,在风中与雪花一起飘逸飞扬。

      雪越下越大,象扯碎了棉絮;路也越走越高,山里成了一片灰白灰白的世界。汽车拐进一个山谷,山谷里视野开阔,全是松树,山上是满山满山的大叶杜鹃,山下有些杜鹃花已经开放了,粉红色的,在雪地里分外娇嫩,五月底就是林芝的杜鹃花节,再过一月左右,这里将是漫山遍野的野杜鹃,就算是现在,那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和雪山美景给我们带来的震撼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刚刚还是白茫茫一片,山上的岩石下挂满了冰凌,转过山头,眼前豁然开朗:对面南加巴瓦峰耸立在群山之颠,尖尖的峰顶被云遮盖了一半,多少登山英雄的期盼啊至今她还是一个处女峰,山峰险峻是一个原因更主要是气候变化非常快,当日中日联合登山队的队员其实已经到达山顶,就是由于天气突变全军覆没,永远留在了雪山之上。世界上三个处女峰之一就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接见我们。

      墨绿色的山是原始森林,树林之间隐约可见一块块的高原草甸,森林草原在阳光里放歌。音律似的围栏围着一畹畹的青菜,牛羊则在大自然中悠然自得,头上戴着木架的藏猪小巧的身体灵活地闪在围栏周围,一拱一拱地撞到围栏便掉转方向,见到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跟平原上懒散又臃肿的猪根本就不一样。鲁朗镇就十几间屋子,坐落在森林草甸和雪山之间,一间卫生所,两间饭馆,剩下的几间关着门。牧民的房子都搭建在山坡上,隐藏于森林间。在高原雪山的深处孕育着一块人类理想的乐园。西藏的朋友说,去过欧洲的人都说,鲁朗便是中国的瑞士,我想,西藏的鲁朗便是鲁朗,那里也不能代替的!

      鲁朗盛产手掌参,一种白色如小小手掌似的植物根部,据说营养丰富,用来炖鸡非常补身子。在鲁朗,我们吃到了这辈子味道最好的鸡汤:石锅鸡。石锅是从墨脱背出来的,墨脱的石锅以耐用出名,别的地方出的石锅用一阵就裂开了。这些石锅有7、8公分厚,长期浸溺在油里,不见了原来的灰色。吃正宗的石锅鸡要先用高压锅把鸡、手掌参和各种菌类煮过,再放石锅里慢慢炖几个小时。踏进小镇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令人胃口大开!

      回来的路上,太阳出来了,早上落在松树上的雪消融了,鲁朗给了我们一个完全不同的面目,怪不得援藏的安徽姑娘说,只要能逮住机会她便会来鲁朗,来多少次都有新收获,因为鲁朗就如川剧里的变脸,一天都有如此多的变化,走一天可以穿越四季,更不用说一年了。

      林芝就是一个可以瞬间穿越几千年的地方。地上才见裸子植物蕨菜,抬头又见千年古柏。刚在八一感叹现代建筑,到村子里又被千年古堡所折服(类似羌族的碉楼,路边的指示牌写着:千年古堡?一些藏民站在古堡下面晒太阳,跟古老的雪山、古堡组成一幅图画,藏民一见我们都围过来看,大概很少人来到这里,但是一见我们掏出相机都躲开了,也许怕相机把他们的灵魂拍走了吧)。林芝,还有许多美景我们还没看到,还有许多遐想吸引我们重来。

      在林芝,我学会了不用选景的拍摄。把相机对着窗外,按动快门,便是一张满意的照片。刚踏上林芝时的激动,扎西师傅看了都笑:有你拍的,拍不完。是啊,林芝的风景是拍不完,是要用心去装回来的。

      林芝,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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