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第八章 腾挪(1)·非常轨迹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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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1)·非常轨迹

    第八章 腾挪
      

      逐次南移,蒋公急调滇军挑大梁/要断经费,“龙主席”向孙将军拉响警笛/回马一枪,罗炳辉得了大便宜/要打伏击,“朱毛”等不来上桌的菜/富有远见,黄毅夫的“小报告”打得有水平/乾坤挪移,“朱毛”突然翻开底牌/猝然遭袭,孙将军差点当了俘虏/放开脚步,“朱毛”两日下三城/西渡北盘,彭、杨建议抢平(彝)盘(县)/走了弓背,“朱毛”盘算有深虑/骄兵必败,罗炳辉猫场陷险境/伍箐遭遇,中央军不想打硬仗/“压迫匪向东北”,“龙主席”情急发梦呓 

     

      “朱毛”南渡乌江后首选的机动方向是“西南”。

      如果蒋公再被“朱毛”的疑兵计多蒙那么几天,继续心急火燎地东调滇军至吴马口、毛坝场一带跟周浑元、吴奇伟一起与“朱毛”决战,那“朱毛”的这个“首选”就逮着大便宜了!到了那光景,几乎所有的对手都将被“朱毛”打的这个时间差给扔在屁股后头,也就只能跟“朱毛”去比赛跑路的本事了。

      而要论这个本事,蒋公及麾下所有诸侯,有谁敢拍胸脯说有决心有信心跟人家叫板?

      可蒋公的确也不是什么傻瓜蛋,虽然他这回的的确确又被“朱毛”给糊弄得够呛。

      客观地说,能在上个世纪中国政治军事舞台上纵横捭阖数十载,那就不可能是个总处在绝对糊涂状中的大笨蛋。更何况,“朱毛”这种数万人马的大机动大转移,要想完美无憾地长久蒙住对手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蒙也就只能蒙个一时半会儿,利用这“一时半会儿”打打“时间差”!而被蒙者只要本钱更足,那就有可能在相当程度上补救被蒙的效果!而蒙人儿的这位要想再蒙人儿一把,难度当然也就大大的被追加了……

      就在“朱毛”南下渡江的这几天里,蒋公虽然仍处在误判状态之中,但也紧随着“朱毛”南下的步伐将指定滇军集结地点逐渐南移:先是吴马口、毛坝场,继而是打鼓新场、西安寨,再后来又是黔西……

      这一“南移”的结果,就是蒋公又抢得了一次先机。

      3月31日,蒋公在终于获悉“朱毛”已渡乌江的信息后,一时间慌了手脚。当日即电何键“饬就近速派兵6团以上一个师,于佳日(4月9日)前赶到贵阳附近候令,如能来10团更好”,而何建刚安排刘建绪“督率二十三师及六十三师,不待接防部队,克日出发,兼程前往贵阳,听候调遣”,蒋公却又基于“匪有由息烽方面,经开阳东窜模样”之研判而变了主意:令何键“缓开贵阳,即督饬六十三及二十三各师,速于石阡、思南一带,筑碉严密布防”。(1)

      这已不是朝令夕改,而是时令时改!

      其实想想也应该原谅蒋公,他慌乱过后肯定也会有冷静思忖之时:调湘军一来“远水难止近渴”,二来“朱毛”要“东窜会合贺肖”还得靠他们来抵挡,如此还不如就把“龙主席”那队伍拉扯来救救驾。于是接下来他又一连两电孙渡,将其进止地点再次南移:“望兄速率所部向鸭池河、镇西卫(今卫城)、清镇前进,并望激励将士,兼程猛进”,“望兄部星夜兼程经黔西限明日(4月1日)到达镇西卫(今卫城)待命”(2)。

      孙渡这回肯定是被累了个贼死!31日这天他连黔西都还没进哩!

      4月1日,湘军第五十三师李韫珩部从养龙站驰援息烽,在息烽以北的黑神庙附近与红一军团警戒部队接触,湘军人多势众却也并不恋战,以一部进占黑神庙而主力直接就往息烽城中硬闯,进了城马上就与第九十三师一部及当地民团一起彻夜赶筑碉堡。吴奇伟纵队第九十师欧震部则经三重堰(今重新镇)开向镇西卫(今卫城),而周浑元纵队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也开始由打鼓新场向沙土“追剿”,其先头一部已接近黄沙渡口。

      与此同时,孙渡也率其第七旅龚顺壁部进了黔西,先头部队第二旅安恩溥部则已渡过乌江,正拼命向镇西卫赶进(今卫城)赶来——这回是“委座”本人屡屡电催,孙渡再不敢象跟“龙主席”那样犟嘴,而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这么着让“龙主席”也觉得脸上有光,于是也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夸奖:“动作异常敏捷,深感嘉慰”(3)。

      如此算来,中央红军主力进至镇西卫(今卫城)、贵阳一线之时,也是孙渡赶至之日。

      对此,毛泽东等根据掌握的敌情作出了相当准确的研判。

      4月1日19时,中革军委电告红一、红三、红五军团:“估计蒋敌正以3路纵队企图堵截我军向西南转移,其孙(渡)、吴(奇伟)两纵队之先头部队可能于3号赶到镇西卫(今卫城),而我野战军(缺九军团)全部通过镇西卫(今卫城)、贵阳之线须在4号以后”,“因此,我野战军决改经息烽、修文之线向东南过<底>寨渡河,以便寻求新的机动”。路线为:“一军团分经百花坪、底寨向养郎坝(今阳郎坝)、桐子台前进,然后转向马场(紫江以南)、羊场续进”,“三军团经石洞,十三团则经九庄、石洞向猫场、狗场坝(今久长)前进,然后转向新铺及羊场西南续进”。(4)

      “朱毛”的这个调整应该说非常及时——实际上孙渡纵队的先头部队第二旅安恩溥部4月2日就赶到了镇西卫(今卫城),比“朱毛”的预计还提前了一天,过了乌江的中央红军要还是执意“西进”,那肯定就跟孙将军有一番大冲撞了。

      这当口,必须拿出决心,错误的决心也胜似没有决心,万全之策是没有的。

      但如此一来也为蒋公简化了这道选择判断题:“朱毛”不是“西窜”就是“东窜”!孙渡、吴奇伟已赶至镇西卫(今卫城),周浑元也马上就要赶到乌江边,“朱毛”执意“西窜”的可能性大为降低,当然也就“显有东窜之势(5)”了。

      蒋公这道选择题的答案毫无疑问应该得个“勾”,因为当日“朱毛”之决心的确“仍是迅速通过息烽、扎佐马路线,以脱离敌人而向东南机动”,20时“朱毛”作出的部署是以红三军团为右纵队、军委纵队及干部团为中央纵队,红一、红五军为左纵队,从西侧绕过息烽后,经紫江(今开阳)东南渡过南明河(亦称脚都河),直向清水江边疾进,左、右两纵队的日行程被指定为80里~90里。先头部队还要“限4日12时”在清水江边的牛渡河渡口各架两座浮桥(6)。

      然而蒋公正确答题之时心中方寸已乱,“朱毛”突然南渡所具有的“将军”作用也使他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据时任蒋公待从室主任的晏道刚将军回忆,4月2日那天,蒋公曾急召陈诚、薛岳、何成濬等计议“朱毛”行动意图,“大家判断红军这个行动,一是乘虚袭击贵阳,一是仍图东进与湘西红军会师,两案之中以后者公算为大。但两者都威胁贵阳的安全,当前应以确保贵阳为急。”(7)

      这个蒋公当然同意,确保贵阳就是确保他自已嘛!息烽离贵阳也就百十来里,“朱毛”锋刃寒气逼人他脊背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现如今中央军主力都被他老人家驱赶到乌江对岸“堵剿”了,拱卫贵阳仅剩下郭思演的第九十九师,而且多在城外担任守备,城中实际上只有不足两团的宪兵。郭思演这个师虽是两旅4团建制的满员乙种师,但却是由两年前在中央苏区被歼的第五十九师陈时骥部残兵扩编而成的,很难倚为干城。驻扎在息烽、清镇的唐云山、韩汉英部倒是靠得很近,但又属新败之师,建制不齐,士气也很成问题……

      蒋公知道这些队伍打不了仗,又心急火撩地调集各路诸侯出兵“勤王”。

      各路诸侯中离得最近的当然是孙渡那支装备精良人马充实的滇军。

      孙渡日前(4月1日)已随前卫第二旅安恩溥部赶到了镇西卫(今卫城),第七旅龚顺壁部也于同日进驻了黔西——镇西卫(今卫城)之间的鸭池河渡口。按4月2日上午薛岳传达的蒋公意旨,孙渡这天应该返回后卫第五旅鲁道源部和纵队部驻扎的黔西,可他还没有来得及上路就又接到了蒋公第二支令箭:“着安(恩溥)旅江日(4月3日)开赴清镇”(8)。

      蒋公这般朝令夕改孙渡却好像早有思想准备,当下便毫不踌躇地遵令开拔。原来日前路过黔西时他已跟王家烈议论过“匪渡乌江”的意图,那会儿王家烈当着蒋公“督剿专员”的面就幸灾乐祸喜形于色地断言,“朱毛”这回“硬是要将老帅的军哟”。(9)

      然而孙渡越来越积极“龙主席”也越来越担心。这天他对孙渡拉响的是一串警笛:“我军奉命追剿以来,疲于奔命,迄未接触。而其他部队,匪来不击,既去不追,是短期间已无消灭赤匪之希望。本省出兵后,经费剧增,挪垫俱穷。迭向中央请求,仍无圆满答复。若匪窜过贵阳后,我军应即暂行告一段落,停止前进。盖若再继续深入,不唯后方接济困难.经费亦无来源。且似此剿匪,时间不知延长至何日。不久雨水下降,气候炎热,人马更多痛苦,兼之滇币虽勉可行使,实际仍遭折扣,官兵困苦尤深也。若委座有令饬我军前进时,可将上述各种困难情形迳电婉呈。倘有滞碍,可借后方推拖耳。(10)”

      “龙主席”把这道警笛连着吹了好几天。

      据孙渡将军回忆,他4月1日到黔西后即随前卫安恩溥旅赶赴镇西卫(今卫城)、清镇及贵阳,没有回过纵队部,故而一直没有得闻“龙主席”这连吹了几天的警笛。而两天后他赶到贵阳后蒋公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龙总司令有什么电报给你没有?”——显然蒋公的电台已侦悉了“龙主席”正向孙将军拉响的这串扯后腿的警笛(11)。

      滇军赶赴贵阳那当间中央红军主力上也已绕过息烽进抵清水江东岸附近地域,右纵队红三军团在经过扎佐、狗场(今久长)一带时还刻意作了短暂停留,将驻扎佐的中央军第九十九师一部前出狗场(今久长)侦察的一个排歼灭,并作出进取贵阳的恣态;左纵队红一、红五军团后卫掩护部队则在底寨、唐王山、阳朗坝一带与从息烽出城“追击”的湘军第五十三师两个团遭遇,湘军在飞机助阵下向红军发起猛攻,双方激战6个小时,几度进入肉搏。14时,红一、红五军团掩护部队完成任务后主动撤出战斗,各自按既定路线寻找主力归还建制,而湘军各部已形疲惫也未予尾追——据说那天蒋公还突发奇想,本已令湘军各派小队手执火把乘夜追击,“扰乱敌人,毋使远飏”,而已忙活了几个通宵的湘军官兵好像压根儿就没有找回这类童趣的兴致……

      这当间的蒋公如坐针毡,下令连夜赶筑碉堡全城戒严后依然心神不定,时而步出行辕勘查城防工事,时而亲自打长途电话催促各路“勤王”之师。蒋公一口浙江官话川滇黔三省的官员们听着十分困难,而一反问又惹得他老人家“娘希匹”的干活,有时着急上火了还要摔电话——据说薛岳都得到过这般礼遇,左右见状都不敢多言而只得加倍小心伺候。那会儿贵阳城中一日数惊,到处都传红军到了哪儿到了哪儿,甚至传出“共军已过乌当,清镇机场附近已发现敌便衣队”,吓得蒋公急令贵阳市公安局长王天锡准备小轿、快马到行辕听令,准备经花溪逃往安顺……

      其实这会儿“朱毛”正在作另一番盘算。

      4月4日,中央红军进至息烽东南、贵阳东北地域,军委纵队当日宿营新场,红一军团进至羊场(今龙岗)附近地域,红五军团经马场进至大翁岭、大石板之线,先头侦察分队从清水江浮桥通过,进入东岸的鸡场侦察;红三军团一部经扎佐之三里、水河进入贵阳乌当区老棚寨、玉坝、新场,主力则经新场、独山进至腊鲊坝宿营。而同一天里滇军先头部队安恩溥旅抵达清镇,吴奇伟纵队第九十师欧震部、第九十二师梁华盛部也相继进至修文附近的沙子哨,并经新铺、百宜向羊场(今龙岗)跟追而来,其先头部队已接近红三军团后卫……

      “朱毛”盯上了吴奇伟这两个师。4日晚上,中革军委发出电令:“各军团留原地待命。三军团应即以十三团查明追敌行动,如其逼近,则以该团吸引和钳制之,以便三、一军团会合消灭该敌。并察明贵阳滇敌及马场坪桂敌行动。一军团协同五军团察明追敌行功,架桥部队控制该渡河点,并派队察明马场坪或贵定的桂敌行动。(12)”

      很巧,乌江北岸的罗炳辉、何长工也盯上黔军的犹国才和魏金荣。

      两岸红军,都想打对手一个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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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4~6)注释·非常轨迹

      注释
        

        (1)《龙云告诫孙渡滇军超过贵阳前进经费立断》,《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75~第117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孙渡报告各旅由蒋介石直接指挥所嘱未便直陈》,《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7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缪嘉琦等陈述滇军在观音山作战情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4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本书作者加注。

        (4)《云南省政府秘书处关于滇军在黄泥哨作战情况的通报》,《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4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5)《黄毅夫为蒋介石令滇军各旅按期达指定地致龙云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7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6)《蒋中正令孙纵队压迫共军北向安顺镇宁》,《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5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7)《黄毅夫报告红军西进志在取得川西南》,《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60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8)4月13日20时彭德怀、杨尚昆《关于三军团对野战军目前行动之建议》,转引自张家德著《从黎平会议到巧渡金沙江》第54页,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9)《彭德怀、杨尚昆关于我军改向七盘山以西前进的建议》,转引自张家德著《从黎平会议到巧渡金沙江》第259页,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10)《朱德关于我军速渡北盘江进占兴仁、安龙地区的行动部署》,《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315~第316页,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

        (11)《陆军第十三师剿匪军事工作报告书》,《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0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2)《蒋中正令周、吴、孙纵队追击路线及到达地域》,《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78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13)《4月26日21时彭德怀电告军委》,《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14)《蒋中正电令周、吴、孙纵队调整部署准备会剿》,《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5)《龚顺壁建议于兴仁兴义防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2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6)《孙渡报告所部向紫云集中尾追红军》,《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2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7)《朱德关于我军西渡北盘江,进至牛场、贞丰、册亨之线的部署》,《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317页,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

        (18)《总司令朱德下达关于红军渡过盘江后行军路线的部署》,《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多为本书作者加注。

        (19)《彭德怀、杨尚昆关于我军改向七盘山以西前进的建议》,转引自张家德著《从黎平会议到巧渡金沙江》第259页,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0)《蒋中正电令孙周吴纵队向安南贞丰追击》,《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4~第12852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1)《蒋介石令滇军派兵进驻兴义堵截红军入滇道路》,《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2)《蒋中正令龙云驻军盘县》,《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0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3)《龙云复蒋介石筱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6~第128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4)《龙云已派刘正富旅赶赴兴义建议尾追部队猛进》,《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5)《龙云令刘正富旅马日到兴义截堵红军》,《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8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6)《龙云令孙渡迫红军向西北前进》,《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0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7)《龙云建议逼红军于贞丰等地河套中发动总攻》,《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02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8)《朱德1935年4月18日22时30分命令电》,《安龙文史资料选辑》第9辑第25页。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9)未查到该电原文,转引自孙日锟《红九军团转战大定始末》,《大方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第16页。

        (30)未查到该部署原文,转引自《红军黔滇驰骋烟尘谱·正本》第42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1月第1版。

        (31)《蒋中正令饬严禁士兵声言与红军无仇》,《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10~第131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2)《蒋中正笔函孙渡》,《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0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3)《龙云为红军进入盘江命滇军掩护本省复安恩溥筱、皓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1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6)·非常轨迹

        红九军团两天前刚吃了一个败仗,差一丁点儿就全军覆灭。

        而且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捡了他们便宜的竟然是黔军第六团刘鹤鸣部的“九响棒棒”。

        中央红军主力透过龙筑线转向西进的那几天,罗炳辉何长工却很消停。那会儿他们一直就在黔西瓢儿井晒太阳,舒坦了好几天。此前,他们在老木孔捡了个大便宜后,又在石板水击破周浑元部第九十六师第五七一团李世荣部阻击,进至岩孔。7日接到中革军委“你们总的方向应速向毕节、大定前进,所取道路经鲁班场以南及毛坝场,或经岩孔、三重堰由你们选择(29)”的指示后,又经果瓦、石场进至瓢儿井。这时蒋公已得悉黔西有“共匪一股数千,伏匿川黔边境”,且已令驻打鼓新场(今金沙)的王家烈纵队派兵“追剿”。那时节王家烈刚被蒋公摘去了“贵州省政府主席”的顶戴,正处于心灰意懒一肚子郁闷的状态,在令驻三重堰的第八团万式炯部和驻大定(今大方)的第六团刘鹤鸣部向瓢儿井、大定(今大方)“追堵”的同时,也授出了这样一个机宜:“只追不打,追出黔境了事!”

        万、刘二人开初确实也是在应付差事儿,罗炳辉何长工在瓢儿井晒了3天太阳,他们两路人马也还没跟人家照上面儿。13日红九军团离开瓢儿井向毕节方向前进时,由打鼓新场而来的万式炯还蹒跚在路上哩!而两天后他在瓢儿井扑空之后,干脆就直接开进毕节“休整”,不再理睬这个背时倒霉的苦差了!

        14日红九军团进至离毕节不过数十里路的小坝,这时原驻扎毕节的滇军各部已东去“勤王”,城中只有滇军李菘部一个独立第二团,差不多就是一座空城。可惜罗炳辉派到石关口侦察的先头部队误信了“滇军尚有一旅驻扎海子街、毕节”的讹传,红九军团也错过了出其不意进毕节去发一把洋财的机缘——那时节,李菘对这位近在咫尺的云南乡亲基本上就毫无觉察。

        误判了毕节敌情的罗炳辉何长工决定转道南下,经大定(今大方)境插向水城(今六盘水市)、盘县(今城关镇)方向寻求与主力会合。此后两天里他们经大定(今大方)的上坝越过毕(节)大(定)公路,又经双山、文阁、林枫坝、牛场,于16日14时进至猫场。

        就在这时,还在大定(今大方)消极怠工的黔军第六团刘鹤鸣部跟了上来。

        刘鹤鸣这个团在娄山关曾是彭德怀手下之败军,但刘鹤鸣这个人却是黔军中比较稀罕的有点胆识的人物。此公乃贵州独山人氏,1899年生人,其经历相当复杂:一生曾先后沉浮于滇军、黔军、川军乃至中央军,参加过讨袁、北伐诸役,“九一八”后,还曾与友人密赴东北参加义勇军,因伤返乡途中,又被王家烈所延揽,在王家烈与黔军诸侯的争逐中屡有建树,颇为王所器重……

        据刘老先生后来回忆,他当时对“剿共”其实并没什么信心。

        然而此公毕竟也算是屡历战阵的老行伍,娄山关、遵义的惨败对他必定也有极大的刺激,要有能讨到的便宜找回脸面儿的机会他也肯定不会放过。这回红九军团刚一过双山,他就瞅出了点讨便宜的苗头,便踩着脚印跟了上来。

        进至牛场时当地民团又向他报告:“共匪”已在猫场宿营,我等可否偷袭一把捡点便宜?

        猫场这地方刘鹤鸣很熟悉,这是丛山中的一个谷地,好进却不好出,如果行动隐密则完全可能打“共匪”一个措手不及!土地爷民团都这般积极,身为正规军长官的刘鹤鸣当然也更没来由扮演缩头乌龟惹人笑话了……

        于是刘鹤鸣决定当晚兵分三路偷袭猫场。

        相较而言,这段时间里连战皆捷的红九军团却疏于戒备,更没把“九响棒棒”放在眼里。经验老道的军团长罗炳辉虽然看出这里地形不好,一但遭袭难以突围,但却认为周边皆为民团土老肥掀不起什么浪头,部队行军疲惫又极需休息,便决定暂歇一夜,来日起个大早再行转移。当晚红九军团部队都住进了猫场街子,负责警戒的红八团团长崔国栋仅向街子口派出了一个连哨,右侧关家山高地竟然被忽略而没有作出任何措置。

        黔军夜战的本事还是差点火侯,凌晨0时左右红八团连哨老远就发现牛场、坡脚一带有手电筒光乱闪,还伴随着人声狗吠,当即便向团长崔国栋作了汇报。如果崔国栋这会儿警醒一点预作准备,那刘鹤鸣的如意算盘恐怕还是得闹个鸡飞蛋打。可鬼使神差,正在酣睡中的崔国栋听了汇报瞌睡仍未醒来,既不向军团部汇报也不跟政委和副团长打招呼,开口便是“今夜是阴天,敌人不敢来”,连哨再报告时他又是一句“贵州天气潮,容易出鬼火,你们注意观察便是”。

        “九响棒棒”其实动作很慢,4个多小时后才占领关家山大坡及右侧高地,随即就向猫场发起攻击,很顺利的就冲进了猫场街口。十分侥幸的是这会儿街上部队起了个大早正准备吃饭后出发,一听见枪声大作赶紧就抄家伙集合起来。参谋长郭天民即令侦察连连长龙云贵率一个排跑步到街口协助第八团连哨夺回阵地,罗炳辉也让何长工带机关、辎重和电台迅速转移,自己则与郭天民一起组织部队反击敌人。侦察连人多家伙也好,一冲上去就将敌人逐出了街口,但敌人却在关家山居高临下的机枪火力掩护下不断发起反扑,形势依然十分危殆……

        罗炳辉抓紧时机令第八团殿后掩护,其余各团交替掩护迅速从鸡飞崖撤离,但这时三路敌人均已赶到,鸡飞崖又是山势陡峻道路崎岖,三面受敌的红九军团步履踉跄走得十分不畅,不得不扔下许多辎重。而在癞石沟口抵挡侧击之敌的第七团第七连且战且走伤亡也很大,政治指导员李世彪也在与敌肉搏中牺牲,七连最后撤出时仅剩20余人。值此关头罗炳辉又拿出看家法宝:侦察连攀悬岩登上鸡飞崖绝壁,组织火力掩护机关和辎重通过鸡飞崖……

        就这样着一直折腾到午后14时,红九军团才通过了这个天险绝地,摆脱了敌人包围。

        是役,红九军团伤亡400余人,第九团团长刘本香、第八团副团长李松均负重伤,还丢了一批辎重,状况十分狼狈——这是他们从桂北入黔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而刘鹤鸣老先生则获得了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一个纪录:他居然从“朱毛”的“战略骑兵”这儿讨了一回便宜,这大概也是他跻身于“九响棒棒”军官团以来的最佳军事业绩。

        刘鹤鸣老先生后来也成了共产党一位“不打不成交”的朋友:1949年11月,他在“黔西北绥靖区中将司令官”任上举旗起义,尔后历任毕节地区支前委员会主任、毕节军分区副司令员,贵州省人民政府监察委员会副主任、贵州省农业副厅长等职,1979年辞世。

        刘老先生在世时写过一些回忆当年“剿共”的文字,却不知为何没写猫场的这一段。

        脱离了包围后的罗炳辉不敢停顿,接连两天都是急行军,经大兔场(今纳雍县城)、以角,于18日抵达水城(今六盘水市)附近的三锅庄。在这里接到中革军委渡过北盘江与主力会合的电令,随即决定南下渡过盘江与主力会合。19日,他们又从立火竿、比德间穿过,然后转道南下,20日经阿佐、阿戛前进,接近了以宗(亦称野宗)以南的盘江桥。

        就在这一天,彭德怀与周浑元狠狠地对撞一把。

        20日这天,毛泽东等得悉周浑元纵队先头部队已与彭德怀并驾齐驱,而滇军孙渡部已从白石岩、紫云折回关岭(今花江镇)附近,在平街阻击的红十一团两个营有可能拦挡不住,中央红军正主力处于受梁师侧击被滇军尾击的危险之中,遂决定干脆集中主力于兴仁、兴义间,与中央军对决一把作个暂时了断(30)。是日一大早,红三军团主力奉命前往安姑(今安谷),准备阻击中央军周浑元纵队先头部队;军委纵队前梯队由龙场出发向,向兴仁县城前进,后梯队和红二师一个团由坛坪奔向安龙。红五军团则赶往兴仁一线,准备随红三军团主力之后参加战斗。

        上午10时左右,红三军团主力在兴仁以北30里左右的观音洞与从安姑(今安谷)而来的梁师前卫第五五一团徐树南部遭遇,徐团抢先占领海河附近观音洞有利地形,红军前进受阻。彭德怀一看便知安谷肯定是抢不了先了,便决定以小部兵力诱敌深入,主力则撤至海河以西的伍箐寨附近地域设伏,求得歼其一部,迟滞敌之进展,以掩护中央红军主力从兴仁以南地域通过。

        这个拖刀计玩儿得相当成功,观音洞之敌在红三军团诱敌部队的不断挑逗之下终于耐不住性子,见“赤匪”人数不多衣衫杂乱似也不属善战之师,遂放心大胆跟踪而来,渐渐被诱向伍箐地域……

        伍箐这地方地形相当复杂,当年都是繁茂竹树,一里之外都瞅不清寨中房舍,寨东则有一个垭口叫青杠坡,出去便是通往安谷的大路。红三军团主力在徐团先头营从垭口通过后便将垭口一扎,将徐团主力与先头营隔作两段,尔后便对关进笼中的敌先头营大打出手。与此同时军委纵队前梯队、红五军团和红一军团一部也陆续通过了兴仁城,红三军团在城中的掩护部队腾出手来便北上增援主力,午后18时开始向徐团左翼迂回准备将他裹了饺子馅,孰料第九十师欧震部第五三七团陈侃部恰好也于此时到达,这一来就把红三军团迂回部队给截了个正着,两边打了一阵中央军招架不住还是交替掩护退向观音洞和海河……

        当晚,双方还是对峙状。

        这下反而麻烦了,欧、梁两师作战并不积极,“朱毛”就是想捏他们一把都没法下手。虽然与“朱毛”相较他们走的是“弓弦”,但疲于奔命几个月,下层官兵既厌战又厌走,情绪十分消沉,军中到处都是“不打死也要走死”、“不打仗最好,还有白米饭吃”等等怨言,而这些怨言竟然传到了蒋公耳中,劳动得他老人家这天还特意发出了一个足以亘古流传的电令:“据报各军多有兵声言,我军与匪无仇,如匪反攻不战而退,至有好处,有白米饭吃等语,希即立饬注意严禁,并设法训诫。(31)”

        红三军团跟欧、梁两师先头部队交手的这天,蒋公的各路“追剿”兵马都有进展,万耀煌第十三师进至花贡至普安一线,其先头第三十八旅夏鼎部进了普安城,先到普安的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跑得更快,当日已进至滥木桥、青山——差不多就要“超前”中央红军主力了,薛岳总部、吴奇伟的纵队部则跟进至安南(今晴隆),就连掉在最后的湘军第五十三师李韫珩部也进至镇宁与募役之间。

        “龙主席”正面堵击的第一旅刘正富部则进至平彝以南的黄泥河。

        于是“朱毛”决定放弃在此间与中央军作战的打算,次日继续西进。

        21日,军委前梯队、干部团、红一军团主力及后卫红五军团由兴仁进至兴义县境内的倮黑(今兴化)、观音山宿营,驻安龙的军委后梯队和红二师一个团则经马鞭田、龙广、黑山进至兴义县境内的顶效宿营。红三军团一部为掩护主力西进,在伍箐附近继续阻敌,并将梁师徐团的先头营压迫在伍箐寨中展开村落巷战,战至13时左右将其大部歼灭,随即撤出战斗,经松毛林、芭芭铺到龙场追赶主力。松毛林是一片松涛林海,梁师追击至此不敢擅入,遂停步不前。虽然此地距兴仁不过30里,但这天他们仍然没有进城的胆量,刚从平街阻击滇军孙渡部撤出的红十一团两个营也就放心大胆地在兴仁附近的太河桥住了一夜……

        “朱毛”要入滇,蒋公和龙主席各自揣着的小九九马上就碰撞起来。

        两天前的4月19日,蒋公弃西式电报不用,工整手书一函空投给刚赶回关岭(今花江镇)的孙渡:“即由兄部派一有力部队,约二团兵力,由龙头营直取贞丰城。该部到贞丰后,应即相机向匪之左侧背紧追,并勿使匪再向贞丰后,应即相机向匪之左侧背紧追,并勿使匪再向贞丰、册享溃退,期收此次会剿之全功。(32)”

        累死累活刚被蒋公颠了几百里冤枉路的孙渡如今不光是掉在了“朱毛”屁股后头,甚至还掉在了中央军屁股后头,想从右侧超前“朱毛”都已很难,更别说“向匪之左侧背紧追”这般重任。蒋公以古典的鸿雁传书方式来传送此令,说明他老人家并非真是着急忙慌地要孙将军扭住“朱毛”的左肩——本来就扭不住,而很可能是出于另外一番算计:逼“匪”入滇而无法“回窜”,中央大军再以“追剿窜匪”之名,行染指滇政之实。

        而“龙主席”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20日那天他也看出:“现匪既入盘江,其头及右侧均已有大军布防。唯空虚者只有西方一面”,中央军已经抢在滇军的前头,说话间这“剿匪”的就要与“匪”一起闯进自家的菜园子!情急之中他竟然跟尚在巴岭的安恩溥发出了这样一番念叨:“我军应以掩护本省,压迫匪向东北,方于滇有利也”。(33)

        “龙主席”这是念叨了句梦话,不知他在口授电文时是不是犯了鸦片烟瘾,抑或心慌意乱间根本就没瞅地图,孙渡纵队现在就在“匪之东北”,你要人家如何“压迫匪向东北”?而就在“龙主席”发出这番梦呓的次日,万耀煌第十三师第三十八旅已由普安南下至老纸厂(今老厂镇)附近地域,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也由青山进到了旧营东北的补马,这“匪”,还会往“东北”去么?

        两天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龙主席”倍感尴尬:“朱毛”已经跟中央军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接触了,自己进了兴义“堵剿”的第一旅刘正富部却还根本没跟人家照上面儿。而且“朱毛”入滇的路线正是刘正富部前来“堵剿”的路线,两者刚好错开一两天,刘旅前脚走,“朱毛”后脚到,几乎就是“擦肩而过”,简直就跟事先打好了商量似的。

        你说,“朱毛”要不入滇,他还能上哪儿去?

        

      图8-2:中央红军西渡北盘进军滇东行动要图

      (1935年4月12日~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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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8-3:红九军团单独转战黔西行动要图

      (1935年4月6日~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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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5)·非常轨迹

       

        蒋公虽然犯了糊涂麾下却并不是没有明白人儿。

        就在蒋公作出“匪大部似尚在紫云附近地区隐伏”研判的当天,孙渡部将滇军第七旅旅长龚顺壁将军却向“龙主席”孙将军作出了另一番预测:“匪已由紫云向贞丰移动,窥其意图,大有渡百层河溃窜滇省之趋势,要求纵队长速将我军超向兴义、兴仁截堵外,拟恳钧座迅饬省防军团妥为部署(15)”

        龚顺壁将军字子义,云南罗平人氏,1893年生人,1909年在昆明从军,在唐继尧部任上士、排、连、营、团长,参加滇军北伐,转战川黔,亦曾与桂军张发奎、白崇禧恶战于黔、桂边界,作战勇悍,屡建战功。竟以“白丁”之身,由士兵一步一步爬升为将军,跻身于大都为“讲武堂”出身的滇系军官团。此公文化不高,据悉,蒋公在贵阳召见前来“勤王”的滇军将领时,曾问龚将军“有何感想”,而龚将军竟以“报告委员长,部下不敢想”作答,在军中一时传为笑柄。龚后来率部参加抗战,也算一能打的角色。可抗战胜利后却死得很难看:被与自己小妾和与之有染的亲信参谋合谋毒死,时年52岁。

        然而龚将军在“朱毛”即将西渡北盘江这个当口道出的这番见地,至少证明了他确属聪颖绝对不输上峰及朋辈之士——他作出这番预测之时,中央红军先头部队还没有到达北盘江渡口哩!

        如果龚将军这番预测被蒋公“龙主席”孙将军重视一把,那孙渡纵队真还有可能超前“朱毛”一把。那天,孙渡部主力按蒋公此前“衔匪跟追至关岭”部署刚进至江龙、郎洞一带,正处于有可能“超前”的最佳位置:“朱毛”渡北盘江走的是“弓背”,孙将军从关岭而来却可行“弓弦”,鼓一把劲儿就可能赶在“朱毛”前头。

        然而这事儿孙将军自己作不了主,得听“委座”的。“委座”此前的电令“追至关岭待命”,这天派飞机投下的手令却是“向白石岩集中待命,转向向紫云追剿(16)”,两个命令南辕而北辙,但有一个作用却是共同的:孙将军得耐住性子继续给“朱毛”当尾巴。

        这事儿对“朱毛”大为有利但却未必是他们刻意谋划的结果,“朱毛”走“弓背”的宗旨是要把行动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寄希望于对手的“礼让”。“朱毛”真要去走“弓弦”从北盘江上游渡江,要不被蒋公“航空侦察”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此蒋公只须一纸电令孙渡就可能撵上来甚至超前一把,“朱毛”抢先占领平彝(今富源)、盘县(今城关镇)的前景依然十分渺茫。而由于“朱毛”从北盘江下游渡江的企图隐蔽得十分成功,导致蒋公误判“匪大部似尚在紫云附近地区隐伏”,紧撵着孙渡在关岭——紫云间来回奔波白跑了许多冤枉路,反而又把主动权向“朱毛”礼让了一分。

        有对手的这般“关照”,中央红军西渡北盘江的进展相当顺利。

        16日,张爱萍、王平率中央红军右纵队先锋红十一团赶到北盘江东岸的坝草,当即派出一个营涉水过江将西岸制高点坡门寨占领。说来也巧,那天驻贞丰县城的黔军一个团也派出了一个营来抢坡门寨,可却晚到了一步,被红十一团一通乱枪给挡了回去。邓、张二人一面组织部队搭设浮桥,一边派参谋长兰国清率一营沿江东岸南下夺取白层岩渡口。

        白层岩街子在北盘江西岸,里面也驻有一营黔军。这些“九响棒棒”属黔军犹国才系统第三师第二旅第一团常和生部,本来任务是“护商”当然也没打过什么仗。虽然红军第一次强攻未能奏效,但常和生一听那么多机关枪响就知道碰上了“朱毛”的主力,硬抗肯定是抗不住的,便乘夜暗悄悄派人过来找红军商谈:“我们放船过来让红军过江,但为对上峰交代,是不是双方还是假打一下?”

        不打就过江当然好,红十一团第一营营长田维扬很是高兴,但兹事体大为防有诈他也作了两手准备,部队乘船过江时他这边也部署好了机炮火力,过江顺利就按与“九响棒棒”的约定朝天放枪,倘若有诈这边的机炮火力就真枪真炮照着烟枪兵们下家伙。

        结果很顺利,“九响棒棒”知道利害关系也没敢玩儿花活儿。红十一团在阵阵朝天空放的枪声中很快占领了白层街并马上开始搭设浮桥。此时正值枯水季节,北盘江江面只有百把十米,搭浮桥没费多少功夫,17日黄昏后,红三军团部队已开始过江。

        同一天,左路红一军团前卫红二团也进抵潭龙、者坪渡口,这里没有敌人他们的任务只有架桥,当地百姓听说红军要架桥过江打“九响棒棒”,都纷纷捐献门板和竹木,傍晚时分浮桥也搭设成功。

        至17日,中央红军主力已陆续集结于从坝草至潭龙附近北盘江沿江地域,从江龙向镇宁附近佯动的红十三团也于15日完成佯动任务与主力会合,但侦察连破坏关岭铁索桥(今花江铁索桥)的任务因当地民团阻击未能完成。

        是夜20时,中革军委通报敌情并作出西渡北盘江的后的部署:“今17日周(浑元)敌三十六军向郎捞前进,并拟架通盘州<江>浮桥,万(耀煌)师在普定筑堡,贞丰、兴仁各有犹(国材)敌一团讯,滇敌刘(正富)部4个团在平彝(今富源)布防”,“我野战军明十八日应全部渡北盘江,进至牛场、贞丰、册亨之线”,右纵队红三军军团第十一团“仍在铁索桥西岸扼阻孙(渡)敌渡江,另<派>出先遣团西进至龙继坳,主力则进至牛场地区,并破坏坝草浮桥”,红五军团于18日拂晓前“全渡百层河,并攻占贞丰浮桥,交干部团接守”,军委前梯队17日“经百层渡河并进至贞丰”;左纵队红一军团“主力由者坪渡江并破坏浮桥,进至贞丰以南大田河地域,其第二师及军委后梯队由罗炎(今乐元)渡河并攻占册亨浮桥,交后梯队游击队控制至18日破坏”。(17)

        大概是获悉了新的敌情并作出了新的估计,中革军委当晚又发出了一个“万万火急”电,在对敌情变化作出估计的同时也对各部的行动路线进行了延伸:

        

        (甲)我军渡盘江后,估计敌情有下述变化可能:

        ⑴孙(渡)吴(奇伟)两纵队在安南(今晴隆,下同)会合后向我堵截,或孙(渡)纵队经安南(今睛隆)向我平行追击并图超过我军回滇防堵,而周(浑元)纵队则大半将经盘江北岸向西防我北进。

        ⑵滇省敌人将在滇东进行防堵,惟其部署尚不明。

        (乙)我军渡过盘江有首先向孙(渡)敌部队或云南来敌作战的任务,其行进路线预定如下;

        ⑴三军团缺十一团经者相、牛场、白泥田、龙断场向兴仁以北之安姑(今安谷)、排杉、马乃营(今下山)地段前进并控制安姑西进道路,其十一团到关岭之铁索桥南后应为3军团后卫团跟进。

        ⑵五军团经百层、贞丰、狗场、巴林向兴仁前进。

        ⑶一军团主力(缺二师之—个团)经罗炎以北之者坪、贞丰、四门洞、马路河、屯脚向兴仁、父邦地段前进,二师之一个团带电台及地方工作团经罗炎、册亨向安龙、兴义前进。

        ⑷军委的梯队改经百层随5军团后前进,后梯队则随二师—个团向安龙、兴义前进。

        ⑸我军除二师一个团外,应于21日晚以前到达安姑、兴仁、父邦地段集结,三军团之先头团则应于19日赶到安姑。

        (丙)如敌情变化,当依实况改变作战日标,但前进与集中地点仍依上项规定不变。

        ……(18)

        

        中革军委这个“万万火急”当然不是凭空想像的产物,笔者在查阅了当日蒋公“龙主席”等的部署也得以确悉:因为“航空侦察”及麾下诸侯的汇报,蒋公这天已经确信:“朱毛”根本不是昨天自己估计的那个“大部似尚在紫云附近地区隐伏”,而是要西渡北盘江!西渡北盘江肯定也不是去游山玩水,那是要西进滇东!而“朱毛”这个“万万火急”中的“情况估计”,大致就是蒋公相应部署的基本内容!

        “朱毛”这边有个高效率的破译敌电班子——军委二局。

        从这个“万万火急”中可以看出,毛泽东等已意识到被迫退向黔桂边境的危险性,打算赶在平行追击的中央军周浑元、吴奇伟纵队之前,在安姑(今安谷)、兴仁地区寻求与“龙主席”子弟兵重重一击的机会。而且,中革军委肯定也参考了彭德怀、杨尚昆日前17时30分提出的建议:“建议目前应改向七盘山以西,平彝(今富源)以南的罗平地域前进,依南、北盘江河道,可争取几天休息”(19)。

        这天蒋公肯定是急得团团乱转。得悉“朱毛”西渡北盘江的消息后他又着急忙慌改变部署:“孙(渡)纵队筱日(4月17日)进至郎洞、马场,巧日(4月18日)向关岭续进”;“吴(奇伟)纵队温旅之关岭一营,筱日(4月17日)占领南方之铁锁桥,并由募役县加派一营至关岭县”;“梁(华盛)师筱日(4月17日)推进募役县西南地区,巧日(4月18日)须占领安南(今晴隆)”(20)。

        几天之内,孙渡竟被“委座”由南向北由北向南驱赶了两个来回,这还怎么么去“超前”?

        当然,“朱毛”要“窜滇”,蒋公心中有忧虑也有窃喜,忧的是“朱毛”这一“窜滇”他“剿”起来更费功夫,喜的是他也正好以“追剿”名义堂而皇之直逼“龙主席”之卧榻。这种喜忧参半的心理在他的部署上也有反映:17日他先是电令“龙主席”派兵前往兴义“截剿”,堵塞“朱毛”入滇之路,并称“盘县(今城关镇)、普安均有布置,不必顾虑”(21)。然而时隔不过一天,当他把薛岳为首的“入滇追剿”的班子搭起来之后,又象是把这句话给忘了似的跟“龙主席”打开了商量——滇省“堵剿”兵力“如果驻兵平彝,不如令其进驻盘县(今城关镇)更好”(22)。

        这般反复无常恐怕不由“龙主席”不作他想:你把老夫门卫调开是不是想随“匪”入户?抑或你他妈的比“匪”还“匪”甚至本身就是“匪”?——此间的“龙主席”正忧虑重重着哩!他老人家既忧“朱毛”入滇也忧蒋公的队伍入滇!

        然而兹事体大,关乎滇省利害,“龙主席”还是毫不含糊地复电蒋公:“兹已令第一旅旅长刘正富率步兵3团,先行由曲靖、平彝(今富源)于巧日(4月18日)出发,直赴兴义县,限4天先头到达,6天以内可以到齐(23)”,“恳请钧座飞令孙渡纵队严催其紧衔敌尾,跟踪猛进,不可迟延(24)”,同时也向刘正富电授机宜:“该旅唯一任务,是掩护省垣,迎头夹击。如匪由西北窜,则相机迎匪截击。如匪由东南回窜时,则不必尾追,应停止待命。(25)”

        “龙主席”想想还不放心,第二天又先电孙渡:红军“万一窜入滇境,则我军须设法超前,勿使正后,以免深入糜滥地方太宽(26)”,再电蒋公:“匪之先头,已到贞丰,似入盘(县)已无疑义。巧日(4月18日)刘(正富)旅已出发,马日(4月21日)可抵兴义。可否令饬剿匪各部队,到指定地点后勿待其逃窜即齐头并进,向匪总攻,逼匪至贞丰、安龙、册亨河套中,聚而歼之(27)”。

        这个设计其实就是孙渡麾下第七旅旅长龚顺壁将军两天前那个聪明预测中的聪明建议,看来“龙主席”脑袋里还徘徊着滇境外解决“朱毛”的念想。但可惜的是慢了半拍,如今这种可能性已经近乎于没有。就算孙渡还有这等凌云壮志,下边儿跑冤枉路的官兵们还没这种心劲儿哩!而且就算他们还有这个心劲儿,这还能赶上趟么?

        18日,中央红军主力右路前锋红十一团进至平街,将守敌黔军一个营击溃,随即占领阵地,并准备前出铁索桥扼阻可能追来的滇军孙渡纵队,主力则按军委指定路线,经者相、牛场、白泥田,向兴仁的安姑(今安谷)、马乃营一带前进;红五军团因时间关系,就近随红三军团部队在坝草渡口过江,过江后即直扑贞丰县城。此刻贞丰城守军黔军常和生团已大部撤逃,剩下的一营也正拟撤逃,红五军团攻城枪声刚响,这个营就跑得无影无踪,弄得董振堂、李卓然好生懊恼,得了一座城池却什么油水也没捞着。

        军委纵队前梯队和干部团当天也从白层渡口过江进驻贞丰,军委纵队后梯队和红一军团主力则从者坪渡口过江,进入贞丰县境。

        至此,中央红军全部渡过北盘江。

        当晚22时30分,中革军委发出电令:“我军于明19日续向安姑、兴仁、交纳三线转移”,红一军团“应进至马路河,第二师及后梯队经坡妹进到老渡(今册亨之冗渡),该师另一团及该梯队经安龙,无敌情时则进取安龙,收集云南情况及资料,并准备20日转向兴义。”(28)

        19日中午,昼夜疾行的红三军团主力进占兴仁,将黔军吴剑平旅一部击溃,抢在了平行追击的中央军欧、梁两师前头,将。由平街向铁索桥前出的红十一团也与中央军第九十九师第二九五旅温良部遭遇,红十一团占领隘路依山抗击,温旅不知虚实,未敢轻进。从潭龙、者坪过江的红一军团主力和军委后梯队则分兵两路,一路经坡妹、马路河向兴仁开进,一路则在弄羊转道向安龙、兴义方向前进。

        但预计要抢先占领的安谷却被中央军抢了先。那天,中央军先头部队欧、梁两师也进至兴仁、安谷之间地域,周浑元纵队进至普安、郎岱之线,两者与中央红军前锋大体处在了同一经线上,最近的梁师与中央红军右纵队红三军团相距不过数十里之遥。

        “朱毛”预计的与滇军作战,变成了与中央军作战。

        大战在即,中革军委即电在水城(今六盘水市)附近三锅庄的红九军团:迅速越过北盘江。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4)·非常轨迹

        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复复盘了。

        在清水江边的那几天,毛泽东等在盯着欧震、梁华盛两师中央军的同时,眼角余光一直就瞄着孙渡那3个旅的生力军。从“见招拆招”的意义而言,“朱毛”一过乌江就来冲击龙筑线应该说比这会儿还有把握,那时节贵阳城里城外和龙里附近都没啥能打仗的蒋公队伍。但正赶向贵阳的滇军这3旅精壮人马却是一个大大的威胁,他们随时可以转道南下挡住“朱毛”西进的去路。冲过龙筑线并不是目的而是达到目的途径,毛泽东真正瞄上的也不是几个旅的滇军而是龙筑线西南那一片“无堡垒”的广阔空间。要去那片空间就得让好容易才“调出”的滇军再度东调,尔后突然发力加速把他们从眼前晃到身后,如此再转兵向西前头才不会再有值得一提的劲敌挡路……

        毛泽东等煞费苦心玩儿的原来是个“乾坤大挪移”!

        应该说毛泽东这个“乾坤大挪移”玩儿得相当成功,清水江边候了几天的结果是蒋公非常配合,再度遵从“朱毛”意愿将滇军再度东调。不过这枚硕大的军功章笔者认为毛氏还是应该无偿地馈赠蒋公,要不是蒋公扛起两副面孔跟“龙主席”玩儿花活儿,孙将军很可能就被“龙主席”那几个扯后腿的电报给留在了贵阳,那时节“朱毛”的选择可就少而又少难而又难玄而又玄了……

        说实话,70年后的笔者也为“朱毛”的精心算计狠狠地捏了一把汗。

        就在“朱毛”透过龙筑线转向西进的当天,对孙渡为蒋公所驱策的“积极表现”非常恼火且已忍无可忍的“龙主席”又给孙渡追上一电,对其“谷脚遇匪”得已“安全脱险”表示“甚慰”,然后拉下脸来便追问几天前那几个扯后腿的电报孙渡是否收到,如果收到了为何还要“再为前进”,最后甚至放出了“若再超过贵阳前进,经费立即断绝”这般绝情寡义的狠话来(1)。而孙渡回电却是万般的委屈:“迭电均奉悉。唯因赶站时多,电台每致落后,且与各方联络较多,故呈报较少,统乞鉴谅。……职部自黔西出发后,各旅均由委座直接指挥,即直指位置亦由委座指定,在一、二纵队,甚至营、连、排、班,均直派任务。故一切不便多言”,“以后恳请钧座迳电陈述,较易生效”(2)。

        一脚又把球踢回给了“龙主席”!

        这当间的“龙主席”极为可怜,上司和部属都在玩儿花活蒙他。10日那天孙渡让参谋长缪嘉琦向“龙主席”报了一捷:“我五、七两旅佳日(4月8日)同匪约2万人激战于观音山、黎儿关间,将匪截为两段,同时飞机掷弹三、四十枚,匪伤亡亦大,为匪入黔以来第一次重创。我军俘获步机甚多。惜安旅自贵定赶到稍迟,否则,朱毛必成擒”(3),喜得“龙主席”马上令秘书处随便编了个大数字就发出通报:“……毙匪三千余,俘虏无算,正在清查中。因击毙人数过多,朱、毛及其他匪首是否在内,未得明确,亦在清查中”(4)。

        此刻的蒋公仍在打着将“朱毛”南压入桂的主意,如此他也有机会染指一把李宗仁白崇禧的家业。11日那天他令孙渡所部为“追剿军”,吴奇伟、周浑元纵队为截击、堵剿军,“限真(4月11日)晚第九十三师到达青岩,第十三师到达簸波渡,第九十二师到达普定,第九十师到达镇宁,第九十六师及第五师到清镇。限第九十九师于文日(4月12日)到达黄果树”,滇军所部“鲁旅真酉(4月11日17~19时)到达定番,安旅灰(4月10日)晚到龙里后,与龚旅分头并进,限真(4月11日)晚到达”(5)。

        蒋公这么想却不对“龙主席”及其部属这么说,同一天给孙渡的电令中描绘的竟然是另外一幅蓝图:“我军追击方向,务使匪不向西窜,而压迫其向安顺、镇宁北窜故道。我追击部队之主力,能向匪部之左侧背迂回为佳。第一、第二各纵队,即可布置完妥,务期双方夹击,勿使再有漏网也。(6)”

        瞅瞅,“南压”变成了“北挤”,还要滇军向人家“左侧背迂回”!好像全然忘了孙将军已经被“朱毛”与自己配合默契的“乾坤大挪移”给挪了位置,从人前挪到了人后,还怎么可能向人家“左侧背迂回”?笔者估摸,这大概是蒋公又在跟“龙主席”玩儿花活,南压“朱毛”入桂滇军没什么好处,“龙主席”极可能又要以“断绝经费”胁迫孙将军拉孙将军的后腿,而声称要将“朱毛”北挤一把,“龙主席”马上就会意识到“朱毛”直接就要威胁到自家的菜园子,如此蒋公再把孙将军差来遣去“龙主席”也就没了话说。

        后来的事态发展还真就是这样,吴奇伟、周浑元在“朱毛”北侧平行西进走的是直线,而孙将军就惨了,他被蒋公差遣着时而由北向南时而由南向北作纵向“赶击”,滇军弟兄们在冤枉路上被累了个贼死不说,还基本上跟“朱毛”照不上面儿,没被打死却差点儿被拖死。

        “南压”也好“北挤”也好,蒋公打的其实都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如意算盘。这一点那位爱跟“龙主席”打小报告的黄毅夫倒很有先见之明,蒋公跟“龙主席”孙将军继续玩儿花活的同一天他也想起了几天前那个“匪情预测”,又向“龙主席”上奏了一个未列经传却理应传世的“小报告”:“朱德、毛泽东西窜,志在取得川西南地区与徐向前、贺龙势力<成>犄角,赤化四川。……唯匪部已窜青岩、翁西关一带,佯攻贵阳,企图由大塘、长寨、广顺之线西窜织金、水城(今六盘水市)、威宁,由我<滇>东昭<通>窜会理。此时匪不独摆脱追剿各军,而其素所畏惧之我第三纵队(即孙渡部滇军),亦已落其背后,天空海阔,似无顾忌矣。(7)”

        黄毅夫真是太聪明了,“朱毛”可不就是要“海阔天空,似无顾忌”了么!

        这两天“朱毛”继续西进速度惊人,两天之内连下三城。

        11日,红一军团前卫教导营在日前进至长寨(今长顺)境内后并不休息,又打着火把沿谷增、土地关、竹林寨前小路连夜疾行,凌晨2时许即进抵长寨(今长顺)县城并轻松予以夺占。拂晓时分红一师后续部队进城后,龙振文、邓华即率红二团接替教导营担任前卫,马不停蹄又出城前去夺取紫云县城。林彪、聂荣臻率红一军团主力由定番(今惠水)经冷水河、岩脚进入长寨(今长顺)县境,当日晚进至种获,军委纵队前梯队至跟进至冷水河宿营;掩护军委纵队后梯队的红五军团虽因前面部队拥挤耽误了时间被陈金城团沾住了尾巴,但且战且走有序撤退还是有惊无险,陈金城追至长田、双井间即自行停止不再尾随.

        12日中央红军主力按中革军委部署继续西进,红一军团前卫红二团昼夜疾行于中午时分进抵紫云县城东门塔山坡下。紫云城守军是“九响棒棒”一个独立营,在东门塔山坡高地巩有坚固工事并有一个连扼险驻守。但两边一照面儿战斗素养高下立判:黔军看见红军来了老远就开枪拦击,而红军却并闷头按进攻队形交替掩护分段跃进,一直抵进工事前沿才手榴弹“花机关”一通招呼。黔军没见过这种阵势当下就慌了神乱了方寸,跑的跑降的降,轻松就将塔山坡交给了邓华、龙振文。

        红二团顺势攻进,一会儿功夫就进了紫云城,随即又冲上了城南的松林坡,将刚溃上去的“九响捧棒”们通通缴械。这一场战斗前前后后也没超过一个钟点,红二团进城还得了“九响捧棒”刚定做的几百套新军装。这当间军委纵队前、后梯队也相继离开冷水河及定番(今惠水)县城,经长寨县城(今长顺)进至麿榭,右纵队红三军团则离开广顺,兵分两路进至长田、杨武,后卫红五军团也跟进至广顺县城。

        遵蒋公令“追剿”的孙渡这天踩着“朱毛”的脚后跟也进了定番(今惠水),本拟次日分兵向广顺、长寨(今长顺)“追击”,但不知得到了什么情报,他又认定“朱毛”主力将在广顺集结,遂决定等待后续部队赶到后直接向广顺出击。孙渡的这个判断应该说相当准确,因为12日中革军的打算的确是在广顺以西的鸡场、羊武(今杨武)、长寨、老凹塘地域休整筹粮。13日那天红三军团、红五军团相继进至鸡场、羊武(今杨武)地域集结;左纵队红一军团、军委纵队也进至摆所附近,先头红二团则从紫云城出发继续南下,当晚进至播东地域。

        但左纵队前锋红二团“继续南下”这一手说明中革军委已开始有了另一番盘算。

        据时任红三军团政治委员的杨尚昆回忆,13日那天他和彭德怀联名向中革军委提出了建议:“建议野战军以迅速渡过北盘江袭取平彝(今富源)、盘县(今城关镇),求得在滇黔边与孙敌作战,以利行动”,如此,“周(浑元)、吴(奇伟)离后愈远,更易于战胜该敌。因我向滇,将改推进为急进,使我军更有回黔机会”,且“平彝(今富源)、盘县(今城关镇)为黔滇咽喉,四面均可出去,使敌封锁困难”。

        彭、杨还根据地形、民情等分析了不宜在广顺以西地域停留或作战的理由(8)。

        笔者没有查阅到彭、杨建议的全部原文,不知彭、杨建议中有没有指明西渡北盘江的路线和地点,但几天后的4月16日17时30分,彭、杨又向中革军委提出了新的建议:“目前应改向七盘山以西、平彝以南<的>罗平地域前进、依南北盘江河套,可争取几天休息”,而他们如此动议的缘由则是“13日建议控制盘县、平彝两县便于机动,三军团原应由鸡场、江龙场、关岭(今花江镇)取捷径抢先占领,可能此先机已失……”。(9)

        由此可见,彭、杨13日建议的本意显然是从广顺以西的现集结地域向西或西北走一把“弓弦”,在镇宁、关岭(今花江镇)间直趋北盘江上游,尔后一路疾进夺取普(安)盘(县)平(彝)。彭、杨13日提出建议时那边厢还没有蒋公的队伍,而这片地域又的确是中央红军主力西进争取有利态势的一个最佳空间。彭、杨建议的诱惑力应该说相当大相当大,就连70年后的笔者都也很为之神往了一把。

        然而毛泽东等考虑问题的参照系显然更为复杂多维:中央红军主力西进之势已经瞒不过蒋公,从情报分折来看此公现刻的决心是要将我等南压入桂,绝不会任由我等抢先夺占平彝(今富源)、盘县(今城关镇)。此间周浑元、吴奇伟纵队和湘军李韫珩部6个师人马已陆续开始从贵阳、镇西卫、平坝出发,在中央红军主力北侧平行追击实施遮断,“龙主席”的滇军亦有刘正富、龙雨苍两路人马在滇黔边境的曲靖、平彝一带准备防堵,孙渡衔我“尾追”跟得很紧,中央红军主力数万人马要在对手“航空侦察”这个高科技的俯瞰下渡过北盘江又不可能不被察觉,如此,彼行滇黔大道而我走崎岖山道,要抢先占领平、盘的机率恐怕怎么算都不会有多高……

        毛泽东等肯定对彭、杨建议进行了一番详考,最后形成的决心是汲取其基本内容而将其具体走向变成虚晃的一枪——“十三团明日(14日)向江龙场前进,先遭遇并相机油灭温(良)旅一团之一部,以伪装我军将进规<窥>镇宁。否则,监视之,并控制猛村山南下道路。该团并应派侦察连经吴胜堡、郎洞马场、木村、关岭(或绕过关岭),限15号赶到并破毁铁索桥。当西岸无敌则过河往贞丰,否则沿东岸往百层归队”,主力则“决速渡北盘江,先机进占兴仁、安龙地区,以利机动”。当晚24日,中革军委下达部署:“第三、五两军团为右纵队,归彭、杨指挥,其任务在争取先机,由百层附近渡河进占兴仁”;“一军团及军委纵队为左纵队,其任务在罗炎(今乐元)附近渡河,经册亨进占安龙”。(10)

        那当口中革军委也已看出目前地域不是一个理想的休整和作战处,这里是彝族、布衣族等少数民族聚居区,地瘠人贫筹粮非常困难。滇军孙渡部又“追剿”积极,紧随身后,且与中央军周、吴纵队相互靠近想捏一把都不好下手。加上又判断蒋公“此刻似疑我由安顺、镇宁之间前进”,便照着对手的这个“疑惑”虚晃了一枪,以掩护主力在北盘江下游渡江寻求机动。

        与彭、杨所希望的不同,这是一个“弓背“路!

        蒋公这会儿真还就是有此“疑惑”,“朱毛”西渡北盘江部署下达前他已督令周浑元、吴奇伟进至花江河、郎岱一线筑碉固守,第十三师万耀煌部则速西进至普定以北通织金道路之文村桥、龙桥、骨龙桥一带“兜剿”,14日沿河三岔河北岸向六枝、龙场前进(11)。14日,再令吴“孙(渡)纵队应仍衔匪猛追,至关岭县待命,吴(奇伟)纵队欧(震)、梁(华盛)两师主力,即速集结于黄果树、关岭场,一部控制镇宁。温(良)旅全部,无论如何因难,务于寒(4月14日)夜集结募役分县”(12)。

        许多研究文章包括《杨尚昆回忆录》都认为中革军委西渡北盘江部署是采纳了彭、杨建议的结果,其实对照地图细究一把我们不难看出:至少这个走“弓背”路西渡北盘江就不是彭德怀原有的设想,否则他后来怎么会有“因为我军行动错失掉争取平彝(今富源)、盘县(今城关镇)的先机,使战略已陷于不利地区(13)”这番抱怨和牢骚?

        14日、15日中央红军主力按军委部署行动,右路红三军团主力14日晚由鸡场附近进至本寨,15日再进至良田,前卫红十一团继续前进,16日晨进抵北盘江东岸的坝草;左路红一军团前卫红二团也由播东进至包树。这一带没有敌人的正规军但各路绿林豪杰却不少,为争取时间红军不能跟他们过多纠缠,一般都是把带不走的枪械当作“买路钱”换来个“互不相犯”,实在不行了再派小部队作有限度的反击。

        16日,“朱毛”开始抢渡北盘江行动。

        而此刻蒋公依据“高科技”作出的判断却是“匪大部似尚在紫云附近地区隐伏”(14)。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1~3节)注释·非常轨迹

      注释

        

        (1)《剿匪军第—路军总司令部二十四年自四月东日至六月底止剿匪工作军事报告书》,《国民党军追堵红军长征档案史料选编(中央部分)》(上)第461页,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蒋中正令滇军向镇西卫前进之世未贵参电》、《蒋中正令滇军向镇西卫前进之世申贵参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3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3)《龙云为滇军移防黔西动作敏捷表示嘉慰》,《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4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4)《朱德关于我军改向底寨渡河寻求机动致红一、三、五军团电》,《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304页,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5)《蒋中正电令各纵队猛击南渡乌江之红军》,《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4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6)《朱德关于我军通过息烽、扎佐之线向东南机动致红一、三、五军团电》,《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308~第309页,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

        (7)晏道刚《追堵长征红军的部署及其失败》,《围追堵剿红军长征亲历记》(上)第13~第14页,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

        (8)《孙渡报告所部已进驻清镇镇西卫鸭池河》,《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50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9)孙渡《滇军入黔防堵中央红军长征亲历记》,《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910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0)《龙云以经费不继嘱孙渡若蒋再令前进可婉为推拖》,《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50~第115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1)孙渡《滇军入黔防堵中央红军长征亲历记》,《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910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2)《军委部署5日行动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5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3)《红军黔滇驰骋烟尘谱·正本》第388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1月第1版。

        (14)《剿匪军第—路军总司令部二十四年自四月东日至六月底止剿匪工作军事报告书》,《国民党军追堵红军长征档案史料选编(中央部分)》(上)第461页,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15)未查到该电原文,转引自《红军黔滇驰骋烟尘谱·正本》第384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1月第1版。

        (16)《军委四电·4时电·6时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6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7)《军委四电·15时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6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8)《剿匪军第—路军总司令部二十四年自四月东日至六月底止剿匪工作军事报告书》,《国民党军追堵红军长征档案史料选编(中央部分)》(上)第462页,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19)《龚顺壁报告所部已抵清镇将赴定番》,《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60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0)《军委四电·24时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6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1)《黄毅夫报告中央军一纵罗代周等利诱滇军官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5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2)《黄毅夫报告红军大部渡清水江》,《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69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3)《军委电令》,《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6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4)《朱德关于我军佯攻贵阳、龙里,从贵阳、龙里间南进的部署致红一、三、五军团电》,《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312页,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5)《蒋介石通知孙渡部已抵贵阳》,《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6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6)孙渡《滇军入黔防堵中央红军长征亲历记》,《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91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7)《蒋中正电何键庚未筑参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72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8)《孙渡报告于谷脚与红军遇遇情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74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9)《军委电令》,《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17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0)《军委3次电令》,《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244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3)·非常轨迹

        黄毅夫的本职工作是向“龙主席”打小报告——干这工作他的责任心非常强。

        4月4日——滇军先头部队安恩溥旅刚赶到贵阳那天,黄毅夫在向“龙主席”打小报告状告中央军“罗代周、马子良……诱我第三纵队官兵,随时捣乱”的同时,也贡献了这样一个“匪情预测”:“如桂军能与湘、川各友军在东路协同一致防堵,则匪或将窜扰安顺、织金、水城(今六盘水市)一带,企图取道威宁、毕节入我昭通、会泽之间西窜会理。”(21)

        除“桂湘川各友军协同一致防堵”的前提尚不成立外,黄毅夫这个估计在方向上大致准确。

        可惜这个估计被淹没在蒋公“龙主席”天天铺天盖地的公文和黄毅夫本人几乎天天不断的小报告中了,没人在意他的这个预测——就是黄毅夫本人也没在意,或许他马上就把这个估计给忘了。因为就在“朱毛”突然翻开“南下”底牌的次日(4月7日),他递给“龙主席”的“小报告”中汇报的是另一种情况:“匪大部经高寨支日(4月4日——即此公作出‘匪情’估计的同一天)午前由新渡口偷渡清水江,到达鸡场十余里之后山及谷王升、谷晒塘、牛渡、夹子拐一带地区,放火烧山,并寻贵定往平定营之向导。(22)”

        而7日那天“朱毛”南下决心既定,部署开始下达:红一军团“立即侦察老巴乡、刘家庄转至洗马河、喇旁、隔水、高堡、龙里、麻若场及经观音山小路向王关、比孟场、鸡鸣堡的两条道路与其平行路和里数,准备一军团及军委纵队8号向此路前进。派往水尼、独木河、红岩河的警戒部队于7日晚可作准备架桥东渡姿势,并即作侧卫及后卫警戒,然后随军团后卫前进”,红三军团“先头部队应准备明日3时出发,并有佯攻龙里之任务”;红九军团“迅速向毕节、大定前进,不必每天强行军,走两天择一地形复杂之处,盘旋一天,以便迷惑敌人,利我前进”。(23)

        当晚21时30分,中革军委在部署次日行动通报了“滇敌有到贵定并向羊场‘进剿’讯”,并再次明确:“我野战军决以遭遇敌人,佯攻贵阳、龙里姿势,从贵阳、龙里中间向南急进,以便迅速占领定番(今惠水)”,以红三军团、红五军团为右纵队,红三军团派出两个先遗团分别占领永乐堡、倪儿关,“均控制洗马河及龙里通贵阳两大道,并前出游击队作佯攻贵阳恣态”,红五军团为后卫;红一军团及军委为左纵队,红一军团派出一部“佯攻龙里”。(24)

        “朱毛”这一手蒋公基本上毫无察觉,这几天对“匪情”的研判依然维持着原状。日前滇军进抵贵阳之时蒋公大为高兴,当下便慷慨解囊赏了五万现大洋。蒋公对“龙主席”这两天拼命扯孙渡后腿的情况十分了然,那天对“龙主席”和孙将军使用的是两副面孔。一副面孔作关心体贴状给“龙主席”去电:“孙纵队全部现已到达贵阳附近。径令其暂行休息整理,东窜残匪,已另派大军追剿……(25)”;一副面扎却是“鞭打快牛”,令孙渡率部“先开黄平、施秉附近防堵,如该处无共军到达,应继续赶至镇远附近迎头截击(26)”。孙将军刚得了“委座”表扬又得了现大洋的犒劳,受宠若惊之际便暂将“龙主席”那头的算计置诸脑后,屁颠颠儿地便驱动队伍上路要去“迎头截击”……

        滇军这头“快牛”的动作的确迅速,7日那天第二旅安恩溥部早起出城进了龙里,次日早早启程当晚又进了贵定,第七旅龚顺壁则紧随其后,8日也进了龙里。受宠若惊的孙司令官7日在贵阳城中完成了场面儿上酒酣耳热的应酬,8日那天也在薛岳那里要了一辆六轮大卡,率纵队部和警卫营一早就赶往龙里去追赶自己的队伍……

        第五旅旅长鲁道源因要率部前往永乐堡、猫场驻扎,也搭上了孙司令官的顺风车。

        而孙将军刚一上路即遭“朱毛”队伍的“迎头截击”,差点儿当了俘虏。

        鲁道源搭顺风车到了图云关即下车分道去了猫场,孙渡则继续乘车前行。行到黄泥哨附近时孙将军的卡车超越纵队部先行一步上了倪儿关,跟纵队部和警卫营大大地拉开了一段距离。孙将军如此心急火撩放胆超前行进当然是“委座”的奖赏还热乎在他心头,然而更重要的缘由还是他也认定“匪已东窜”,贵阳城下的这片地界儿已属于“后方”肯定十分安全,自己该操心的是会不会误了“委座”的时间表。孙将军这般心态其实也反衬出“朱毛”把“透过龙筑线”这张牌留到此刻才翻开的处心积虑:“朱毛”在清水江边候了几天候的就是孙将军再向东移,如此他们正好打个时间差跟他来了“擦肩而过”。龙筑公路一头拴着贵阳一头系着龙里,两城之间不足40公里,要是事机不密让蒋公有所察觉预有准备,两头对进合拢连个大半天儿功夫都用不了,“朱毛”要想透过这个缝隙那可就大大地玄乎了!……

        要说军委二局的工作效率的确是太让人钦佩了,滇军这两天的动向都被他们准确掌握。

        不过这种准确也是基本准确宏观准确,不可能达到象头发丝儿那般细密的程度,比如彭德怀派来控制倪儿关的先头部队就并不知道会与孙将军照面。那天中午时分他们进到离倪儿关不到两公里的大坡山上时发现一辆卡车正向龙里方面驶去。那年头能有卡车坐的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前卫连连长一声喊打山上的机枪步枪“花机关”便把孙将军的座车当了靶子。孙将军猝然遭袭吓了个不轻,为了逃命他疾言厉声喝令司机不得停车继续前进。孰料刚冲出火网到了十来里路外的沙子岗,迎面又撞了上几名“便衣赤匪”的截击,这些侦察员活儿干得更为专业,驳壳枪“花机关”专照着轮胎吐火,那意图显然是要抓这“大官”的俘虏。然而孙将军逃命决心依然坚定不移,六轮大卡轮胎爆了两个还是喝令司机不得停止,如此跌跌撞撞最后还是冲到了射程之外……

        孙将军惊魂甫定再一查点左右,车上卫士已1人毙命3人重伤,而卡车已经不能再开。孙将军只好被10余名卫兵扶着背着步行逃命,并派人给在龙里的第七旅旅长龚顺壁送去手令:孙司令官在倪儿关附近遭遇“共匪”截击,请速速派兵一团前来接应。而那当口红军先头部队不知卡车里坐的何等人物,正忙活着抢占倪儿关也没分派人马去撵弃车而逃这支十余人的“溃兵”,孙将军这才侥幸逃过了这一道血光之灾。

        还在黄泥哨的滇军纵队部和警卫营一听倪儿关那边传来的枪声便知孙渡遭遇“共匪”袭击,参谋长缪嘉琦急令电台和大行李靠后,警卫营翻过倪儿关救援孙司令官。但此刻倪儿关已被红三军团先头部队先一步抢占,孙将军的保镖们被关上铺天盖地而来的手榴弹给砸回了头,明知道长官在那边吉凶莫测却只能望山兴叹。好在龙里龚顺壁派出的第十八团王炳章午后16时左右终于在观音山接住了从谷脚赶逃来的孙渡一行,这才让孙司令官从“为匪所执”的恐惧中得以解脱。获救后孙司令官令王炳章率一营部队去倪儿关接应纵队部。可王炳章不明“匪势”根本不敢下到谷脚,送走了孙将军后还是令所部缩往了龙里。而此间倪儿关前的缪嘉琦正声厮力竭地向长官薛岳和下属鲁道源呼救,薛岳派来了两个营鲁道源也有一个团回援,却直到黄昏前红三军团先头部队已撤向倪儿关东侧高地后他们才上得倪儿关。基于与王炳章同样的理由上了关他们还是不敢轻进,只是停止在图云关、黄泥哨一线“观察待命”。

        龙筑公路倪儿关至谷脚的一段,完全被红三军团控制。

        同日,红一军团的红一团、红五团前卫也由洗马河进至簸箕堡,下午时分从龙里城北开始佯攻,与滇军龚顺壁部在蒋家大山和松林坡一线打得十分热闹,但也只是枪声密集双方均无进取动作。而红一军团主力和军委纵队则在这当间进至高堡、鸡场坝一带,红五军团则由牛场坝、白果坪出发,经新桥、太子山、大小谷龙进至永乐堡以东之喜鹊寨、元宝寨集结。

        至此,中央红军主力全部抵进龙筑线北侧,两翼撑住倪儿关、簸箕桥,劈开了南下通路。

        8日白天蒋公还孜孜于“匪已东窜”的部署上,发给“剿匪军第一路军总司令”何键的是一分坚强的信心:“瓮安与平越线已布置完妥,匪不能再向东窜。再,施秉与镇远皆有杨其昌部筑碉防守,可保无虞。决调六十三师向余庆,务于文日前到达,则局势周密,聚歼更易”(27)。直到当晚接到孙渡与红军遭遇的报告后才如闻晴天霹雳从好梦中惊醒,虽然孙渡报告的结语是被人涮了一把之后的有气无力:“现匪情况如此,除饬安旅集中贵定,鲁旅仍问虎场、高吏目前进外,职及龚旅,拟暂集结龙里,挨匪情较明,再为前进”(28),但蒋公气急之余还是一纸电令把他从深夜的梦中给撵下了床:安恩溥旅回援龙里,孙渡率主力向南截击……

        蒋公这个反应似乎早在毛泽东等的预料之中,他们也从来没指望过中央红军主力数万人马透过龙筑线能够鸡犬不惊,否则也不会为此费心劳神下那么大的功夫。8日晚上中革军委下达电令中头一句话就是:“贵阳滇敌可能于9日向南截击,贵定滇敌有回援龙里,分别向我伏击的情况”,为此作出相应部署:红三军团至倪儿关一个团“带电台于明9日向贵阳积极佯动,并于贵阳以东适当地点转入城南之花革姥,控制该地,以便掩护青岩,阻敌南下”,主力则“于明晨由现驻地经高坡坝,向青岩及其以东地域开进,并以先头团迅速占领青岩,对贵阳警戒”(29)。

        中央红军透过龙筑线的动作稍带着也将了蒋公一军,这当口他们要进贵阳也就是拐个弯抬抬脚的事情,蒋公再怎么“庄敬自强,处变不惊”,恐怕也不得不冒一冒冷汗。而正开向猫场“堵剿”的鲁道源闻知孙渡倪儿关遇险后迅疾回师黄泥哨,好歹也算是替蒋公作了遮挡。虽然多年后我们已得知彼时彼刻的“朱毛”并无直趋“委座”卧榻向其问安道谢的雅兴,鲁将军来不来遮挡一把其实意思并不大,但当时的蒋公的的确确是松了一口大气,而且从此便对鲁将军另眼相看——据说蒋公接见鲁将军时曾问及鲁旅本向猫场进驻却为何转向了黄泥哨,而鲁将军回答得也及其聪明得体:“省垣危在旦夕,领袖安全可虑……”。

        多年后蒋公的褒奖得到了鲁将军相应的回报:鲁将军渐向蒋公靠拢并与“滇军袍泽”们拉开了距离。抗战胜利内战再起之时,鲁将军又成了“剿共”队伍中最积极的一员,虽然屡战屡败——还有过丢了队伍化装潜逃的狼狈,却仍然屡败屡战,还屡拒滇军故旧的策反——甚至屡向蒋公告密。而滇军诸公策动“云南起义”之时,鲁将军更是率残部退入越南,尔后又只身去了台湾,在“国防部”当了一名挂名“参议”。

        在同档次的滇军诸将中,鲁将军似乎是唯一一位去了台湾与蒋公就伴的人士。

        鲁道源将军1985年3月12日卒于台北。

        1935年4月9日,是中央红军主力透过龙筑线最为关键的一天。这一天贵阳、龙里之敌果然从两翼开始出击,但此刻“朱毛”已经抢得了先机:红三军团、红五军团各一个团在倪儿关、黄泥哨一线将从贵阳、猫场出击的滇军第五旅鲁道源部和中央军第九十三师第五五八团陈金城部死死顶住,红一军团两个团则把由龙里出来的滇军第七旅龚顺壁部档在在沙子哨、观音哨一线,大半天功夫军委纵队及各路人马就全部通过龙筑公路。红三军团派出抢占青岩的红十团则经杨眉堡、摆脱,于16时占领了青岩这个至关紧要的锁钥要地。

        当晚20时,担任左翼掩护的红一军团各部进至龙筑线以南的混子场。

        至此,中央红军主力全部透过龙筑线。

        透过龙筑线的中央红军主力几乎没有片刻踌躇,立即转向西进。9日夜至10日凌晨,中革军委连发3电通报敌情并作出部署:10日晨吴(奇伟)敌可能进至黄泥哨、塘坊;贵定之安(恩溥)旅可能回龙里,并将协同贵阳滇敌出击,并抑留我军,以使周(浑元)敌赶到贵阳,李抱冰及桂敌赶到贵定截断我军。我军应脱离追敌,迅速西进,争取先机,火速占领青岩、定番(今惠水)并前出到清镇之代家庄,越过敌人平行追击以便西进,取得有利战地(30)。

        10日清晨,中央红军主力兵分两路开始西进。

        红一军团、军委纵队前梯队组成的左翼纵队当日一路疾进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只有红一军团前卫教导营在定番(今惠水)放了几枪。那天,陈士榘率教导营在经朵花冲、高坡、甲腊冲、岩头山路过上马司时,顺手从路边碉堡上拔下一面“青天白日”旗扛了起来,把队伍变成了一支“中央大军”,然后一路招摇撞骗,顺利通过姚哨、长岭,于17时许进至定番(今惠水)县下。这天定番县城恰逢集市,教导营尖兵喝五吆六地将城外牛场桥上的一名警备队员一脚揣下河,扑向定番东门,以搭人梯的办法登上城墙,将警备队驱散并大开城门。跟进的队伍随即在冲锋号声中一拥而入,轻松愉快地就将这座县城拿下。

        教导营随即穿城而过,连夜经七里冲、冷水河(今大龙)、鸟落关进至长寨县(今长顺)境内的威远,跟进的军团主力及军委纵队前梯队则于当晚进至山边寨宿营。

        红三军团、红五军团和军委纵队后梯队组成右纵队这天下午16时前进至青岩,吴奇伟纵队第九十三师第五五八团陈金城部也随即赶到。这个情况早在中革军委的预料之中,红三军团派出的红十团日前已按军委部署先期占领青岩并布好伏击阵势,陈团刚一进至青岩北狮子山斜坡大冲、歪脚背和关公山一线时即遭伏兵猛袭。陈金城频频发起攻击均遭逐回,又改向左翼簸箕山迂回攻击,却同样被一阵弹雨档回。

        黄昏后,陈金城不断向红军阵地发射燃烧弹,狮子山、簸箕山一线彻夜火光冲天,但再无攻击动作。红五军团和军委纵队后梯队借此机会连夜通过青岩,红十团亦于午夜时分撤出战斗。次日拂晓时分陈团兵分两路再度发起攻击时红军已渺无踪影,而两路人马彼此都将对方认作“共匪”又打了好一阵子,直到天已大亮才发现是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陈金城赶到青岩之前红三军团主力已经逼近广顺县城,红军气势如虹杀声震天把守城的保安队吓得四散奔逃,县长周协尧更是一大早就已见不到人影儿,红军进城只逮住了保安队副队长陈仲凡,他的坐骑被阵阵枪声吓得惊跳不已,一撂蹶子就把他掀下马来跌得满面都是血……

        到青岩那边热闹开打之时,彭德怀、杨尚昆已在县太爷的衙门里扎下了营盘。

        青岩一仗场面很大打得热闹却并不激烈,红十团伤亡八九人团长文年生负伤,陈团损伤也不过六七十人,但这却是中央红军主力转向西进的关键一战。“朱毛”经此一战便基本解除了被追敌压向黔南、桂东之威胁,此后所有追兵都被甩在身后或在右侧翼平行赛跑,西进前方和左侧翼再无重大敌情顾虑。这般态势可以说是中央红军长征以来从未有过的,这标志着他们通过“四渡赤水”的战略大机动终于为自己挣来了一个极为宝贵的的战场主动权。

        这就是“朱毛”在清水江西岸“徘徊”几天所等待的那个“其他”!  

      图8-1:中央红军冲破龙筑线行动要图

      (1935年4月1日~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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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2)·非常轨迹

       

        先说罗炳辉、何长工这边。

        4月1日那天红九军团没能渡过乌江,只好留在江北活动。按理他们孤军徘徊于敌垒丛中形势非常险恶,但当时乌江北岸的敌军都纷纷往乌江南岸“追击”,并不知道还有一支“赤匪”现在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罗炳辉是位战争阅历相当丰富的老行伍,1日那天他率部向沙土东北连夜疾行20多里后又向折向西北,竟然在对手南进部队的缝隙中穿行了两天之久而未被觉察。

        但4日那天他们进至老木孔附近时却发现屁股后头远远吊着一大堆“九响捧棒”,派人侦察回来报告说是黔军第三师第一旅魏金荣部3个团。罗炳辉掂量了一下手中本钱和这伙“九响棒棒”的份量,决定在老木孔以东的菜子坳打魏金荣一个伏击:魏部虽然人马不少装备却很寒酸,都是“九响捧捧”连挺轻机枪都没有,跟红九军团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而且还是“双枪兵”……

        但打魏金荣还是有点走钢丝的意思在里头:魏金荣不经打可附近还有东进或南下的中央军,仗一旦打胶着了他们围将上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儿。不过这事儿罗炳辉好像胸有成竹,他在中央苏区老演“疑兵计”演得是精明异常,几天前离开沙土时他就叫人买光了镇上所有的红布,旁人不知何故问他他还笑呵呵地不讲。这会儿红布一抖落出来被剪取裁成一面面大大小小的红旗,人们这才猜出了它们的用场……

        4月5日拂晓前红九军团在菜子坳铺排停当,八团居左七团在右,九团居中进行正面阻击,七团一个连携带大量红旗前出五公里准备打起来时演一把“疑兵计”。早上8时左右敌人及时出现了,但人马众多老也走不完好像远不止3个团,而罗炳辉、何长工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一直也不下令出击,等来等去几个小时过去了有人就悄悄发开了牢骚:“军团长是不是睡着了?”……

        13时左右敌人队伍中出现了大批的挑子担子轿子马驮子,罗炳辉这才在电话中吼出一声“打”,原来他等了大半天儿等的就是这个,这是魏金荣旅部和直属队的摊子,如果说“九响棒棒”没什么战斗力他们则是没什么战斗力中的“最没战斗力”!机关枪扫过伏兵杀出他们马上便乱作一团拼命溃逃,魏金荣身负重伤被左右架着连滚带爬好容易才得以脱逃……

        红九军团乘胜掩杀追出数里,不料魏金荣这司令部是走在队伍当间,后来还有几个团的队伍。他们见红军人数不多便反扑了上来,但红军战士个个挺着刺刀挥着马刀十分骁勇,双枪兵抵挡不住又被撵出了十来里路。然而越往前追敌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也挤成的疙瘩就越大,挤成的疙瘩越大就越是凭添了几分胆气,于是乎又一次反扑上来反把红军赶退了好几里路……

        罗炳辉也没想到敌人竟然有这么多(后来才知道敌人实际上是5个团),但仗打到这个份上也绝对不能闪气,否则胜仗就可能变成败仗。他一咬牙亲率军团侦察连和教导大队冲了上去。侦察连有180多人6挺轻机枪,罗炳辉是红军中著名的神枪手把侦察连也调理得个个是神枪手,教导大队也都是年轻的连排干部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这两件宝贝一押上去局面立马改观,战士们士气大振欢声雷动,纷纷又掉头杀了回来,黔军则再无招架之功只得一路溃逃……

        战至18时战斗基本结束,红九军团抓1000多俘虏也捡了1000多条“九响棒棒”。

        这天中央军一部正赶赴乌江边过渡,其先头部队离老木孔、菜子坳也不足20里路,但见到漫山的红旗飘扬军号嘹亮杀声震天,不明就里不知虚实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红九军团打完了仗还回到老木孔消消停停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

        老木孔一战对红九军团在江北的单独活动意义不小,自此以后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处于“前无阻敌后无追兵”行军状态。战斗中缴获的黔军服装被他们充分利用起来,行军时前头的队伍穿着扮演黔军喝五吆六,后头的主力紧紧跟着准备一露馅就开打。如此这般,他们经常与敌人擦肩而过点烟递火却也毫发无损,还常常得到军粮和酒席的伺侯……

        然而乌江南岸这边儿的“朱毛”连候了两天,也没把这设计好的伏击打成。

        “朱毛”走到清水江边儿又徘徊了几天,这事儿很有点耐人寻味儿。

        从“朱毛”南渡乌江后的这两天的部署来看,他们似乎的确有渡清水江“东窜”的意图。而按常理衬度,乘追兵还没撵上来,江东暂时也没什么重大敌情,要“窜”就得抓紧时间赶紧“窜”——4日那天红一、红三军团的先头部队已经在清水江上架起了浮桥,一两天之内中央红军主力就可以全部过江重入黔东南。

        然而“朱毛”却突然止住脚步把头掉了过来,要找个对手来切蹉一把武艺了!

        如今关于长征中的回忆文字可谓汗牛充栋,而“朱毛”南渡乌后江徘徊于清水江边这几天却似乎难以寻觅,后人对中央政治局和中革军委首长此间的决策活动当然也就难以清晣透视。不过根据中革军委这两天的部署和他们停在清水江边却徘徊不定的情况我们其实不难作出这样的推断:毛泽东等此间实际上正面临一个相当重大的战略性抉择:东进,还是南下(其实是西行)?

        有一种观点认为,“朱毛”值此重要关头却徘徊此间要寻追敌决战,一则是在行动方向上拿不定主意,二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向东会师肖贺有清水江所阻,向南寻求机动有贵阳敌的侧翼威胁。我若歼敌欧、梁两师,向东则免受敌击我于半渡,向南则可解除我后顾之忧”(13)。

        笔者并不完全认同这个看法:过清水江实际上不存在什么问题,4日中革军委决定要打欧、梁伏击那天清水江上已在架设浮桥且架得相当顺利,红一军团先头部队的侦察人员亦已进至江东的鸡场侦察,而此刻欧、梁二位尚在沙子哨一线。中央红军主力真要打算全部渡过清水江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欧、梁二位就是有击“朱毛”于半渡的积极性也未必有那个机会。此外,“向东会师肖贺”的真正障碍也不是什么清水江,而是湘军何键那个“剿匪军第一路军”。中央红军倘若迅速“东进”,在短暂时日的前景也不会太差,此间清水江东岸一大片地域只有都匀、榕江驻有桂军第七军廖磊部两个师,但他们年初刚被蒋公涮了一把这回行动不会有多大积极性;蒋公这两天虽然又屡屡电催湘军“李云杰责在石阡、余庆一筑碉,陈光中师应星夜经由余庆、瓮安开贵阳听调”,但该两师原任乌江东岸防务,“最快动作,亦需两三日,始能调撤西移”(14),如果行动迅速,“朱毛”在黔南黔东南地界儿内还是有几分伸展手脚的余地。

        然而“东进”之选择似乎并不在毛泽东等视野的当间,虽然这两天他们的部署中反复表现出“东渡”的意图,但在动作上却并不着急,给人感觉得似乎是在观察和等待着什么,而等待的显然又不是“东进”的时机——时机只会越来越差。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居于他们视野当间的不是“东进”而是“其他”,打欧、梁伏击也主要是为这个“其他”作一铺垫暂解后顾之忧,“东渡”最多也只是打欧、梁不利及“其它”难行时的备用选择之一。

        5日那天中央红军主力各部按军委部署隐蔽待机于羊场(今龙岗)附近地域,可欧、梁两师接近百宜附近却止步不前,红三军团派出的诱敌部队忙活了大半天儿也没诱出敌人的主力。军委纵队当晚进至谷寨,毛泽东却宁愿再候一天也执意要打这一仗:我野战军今日以小部移动,集中主力于下述地区,以便明6日进行作战机动,不便作战时,则仍继续前进。部署为,红三军团(欠第十三团)移至白果坪、桑树湾、长城地域,主力出一部至水尾架桥,并控制渡河点,向马场坪警戒,第十三团应节节抗敌,今晚转至中沙坝、黄金树地域;红一军团(缺第一团)集结于平寨、谷坝、高寨地域,派小部架桥,并控制牛渡、顺岩河两点渡桥,一部进至鸡场,向马场坪侦察警戒。在新渡口的一个团仍留该处警戒(15)。

        6日凌晨4时和拂晓6时,中革军委又先后下达总政治部训令和当日伏击部署:“我野战军以全力遭遇和伏击欧梁两师于羊场(今龙岗)地区。本日进攻吴奇伟两个师的战斗,关系我野战军转变今后局势甚大,务以全力鼓励全体战士以最大决心取得完全胜利,与红四方面军近日消灭川敌田颂尧十余团的大胜利相配合”,“五军团隐蔽集结于羊场(今龙岗)以北及其西北地区向南打军团隐蔽集结于羊场东北、正东及东南进击;三军团及干部团隐蔽集结于羊场(今龙岗)以南及西南向北打;十三团在坝子新场东北山地钳制敌之后梯队。各部队务于正午赶到,如敌向羊场前进,则各兵团先突击前梯队梁师,如敌人先发现我军而不动,则速至羊场、界牌间进击之,勿对峙。”(16)

        这天的伏击仍然没有打成。欧、梁两师从百宜进至马场以西即止步不前,进入红军伏击位置的只有梁师一个来探路的别动队,就是这个别动队也是一遇打击就拼命逃回马场,红五军团侦察连紧赶慢赶也只打捞上来几十人枪。15时左右中革军委决定不再等待这个等不来的伏击,遂令各部停止战斗,“继续转移地区,寻求新的机动。一、三军团立即以一小部向百宜方向积极佯动,暴露自己主力在此。一军团主力得电后集结于高寨、羊场之线,仍以一部留渡口,架好牛渡浮桥,准备明7号向鸡场方向前进。”(17)

        “朱毛”这是要东渡了?

        这好像也顺理成章,徘徊此间好几天,他们不是一直就在准备这个么?现在连对手都瞅到了他们在清水江上架设的浮桥,其意图简直就是明白无误。而且就这样明白无误了他们却还要“以一小部向百宜方向积极佯动,暴露自己主力在此”,这简直就是在给对手发通知了!

        蒋公的态度显然比“朱毛”预计的还要积极,同一天里他甚至抢在“朱毛”之前向何键发出了这个“匪情”通报以及自己相应的研判:“匪微午(4月5日11~13时)由牛渡河、清水河,向牛场、瓮安方面东窜。现吴纵队尾追,李韫珩部由中坪向瓮安追剿。将来匪窜方向,以乘隙窜向黄坪、施秉之公算为多。”(18)而日前他本来对“赤匪主力东窜瓮安,恐其东而南”还有所顾虑,手头还备有一张让滇军第七旅龚顺壁部“于鱼(4月5日)、歌(4月6日)两日,开赴定番(今惠水)布防”的底牌(19),这才刚刚过了一天,他老人家就自觉自愿地撤掉了这张底牌,把龚顺壁也差向龙里,押上了“堵匪东窜”这一笔大注。

        蒋公这么着似乎忒着急了一点,跟“朱毛”打了恁久的交道,他其实应该长点记性有点悟性了:“朱毛”越是表现出想干什么,那就越是不想干什么;越是对表现出对某件事不在意,那就越是对这件事很在意。要是归纳能力再强一点,他还应该从中导出规律性的结论——毛泽东战争活动的指导原则基本上可以一言以蔽之:绝不按对手制定的游戏规则和游戏套路行事!

        6日24时,中革军委突然将另一张底牌翻开,毛泽东等视野当间的“其他”开始凸显:改变进军方向,全野战军向南转移新地区。部署为:“三军团转移到洗马河,向贵阳、龙里警戒侦探;五军团应经干坝河开到白果树,并对牛场坝布好掩护阵地,通知干部团撤动。五军团在北岸行军中,须加强右侧替戒,并派小部队分向大石扳、白泥方向伏击,并破坏干坝河桥;一军团应经高寨、顺岩河、袁路坪进到老巴乡、长坡、上坝、刘家庄地域,向贵定、龙里警戒,向干家、马场坪侦察,后卫应破坏新渡口、牛渡口浮桥。各军团均须拂晓出此加强渡河指挥和严守军委指示到达地点,以便作战。”(20)

        在蒋公及其麾下诸侯中,只有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人物对毛泽东这一手有所预见。

        这就是“龙主席”派驻贵州的代表黄毅夫——此公基本上名不见经传。

        但他的预见有一个实际上还未兑现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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