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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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565章 出墨脱

摄影记者自然是对新的路有兴趣,他可以拍摄出别人拍不出的影像和照片。

接下去如何与记者交谈,是个问题了,我看向了队长,队长也看着我,那意思是:“你看着办。”

“路不好走!”我只好如此说。

“那你们不是也走过来了。”项摄影师的话够堵人!

“是啊,是啊……”我吱唔着,还能说什么。

“那边情况怎样?风景与这边相比?”

我哪知道啊!该怎么说?不是让我骗人?我硬着头皮说:“那条路应该比现在我们走的要险,爬的山高。”从我了解的情况确实如此。

“但是不是比这边风景更有特色,我说不好,因为这条路没走过。这样走回去才可比较,也才好讲给你们听。”

“你们厉害呀,来回两条道,充分利用了这次到墨脱的机会。”少校赞道。

“副站长,我们是不是该改路从那边走?”带头记者是锦城军区记者站的副站长呢,一个中校。其他二人一个少校一个上尉,比较年轻体壮。

项记者是少校,在军内摄影界有些影响的,所以他敢于提出建议。当然这个建议也是从专业角度说的,没什么不对。

然后,他又说:“徐总,要不你们也别重走老路,我们搭帮走你们这位小经理来的路。”

徐队长听了,没同意,“要走,你们自己走去,我可爬不了,要不我也跟他们过来了。”蛮有总经理的派头。

中校听了少校的话,不禁也活泛了心思,怀有很大建设性地发问:“怎么样?小伙子。”

我擦,他们真是属军人的,应该也是“属虎的”,勇气好大!

我们没有暴露是军人,所以我称那位中校为“先生”,“你都四十多岁了,别想了,没这么玩的。到时你们出事了,还不得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有这么严重?”副站长还不放弃。

“怎么军队的监狱待遇好些?吃得饱穿得暖?”

“小伙子,可没你这样说话的。”中校不乐意了。

“喂,哥们,会不会好好说话。”那个年轻的上尉张嘴了,火气有些重,还有些江湖味。

就是少校带有渴望望着我,我不禁心里说:“勇气可嘉!这军人就是敢向前冲!即使是干文字摄影行当的。”

“你去那条路看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进墨脱的路我想都会很险,拍上一组险山小路的照片,表现我们的边防条件困难,边防军多么的不容易,会是很好的宣传素材,对部队对建国五十年大庆都有很好的意义,尤其有教育作用。”少校说得挺在自己的行当,犹有职业口吻。

“你们能来就不容易了,你们带出去的任何讯息都是有意义的,也是精彩的。”我不啬说好话。

“小伙子,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来墨脱,是探险,是攀登更高的自我?”少校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明白他是说:你们也不是要挑战自己,在越野上创造新的纪录!

“我们年轻嘛!你们都不适合去探险了,所以你们能来就绝对是挑战了自我,不必再去冒险。”我得积极劝说,打消他们的冲动。

看我们都不伸头陪他们过去,三位记者好生失望。

“你们走这条路回去,能坚持下来就不错。”阿参谋开口劝了,那口气生硬让记者听了挺接受不了的。他们看是藏族人,才没接口。

副站长问徐楠:“这位藏族同胞是你们公司的?”

“我不是他们公司的,我是拉萨的,就是陪他们来冒次险。”没等队长回答呢,老阿便抢过话题。“我是看他们在高原都不行,你们就更不行了,别那么心眼活络,好好进来,安全出去,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我是为你们好!”

老阿说得对,三位记者不好说什么,那位上尉更是知道尊重藏民,并不言语。“妹的,就会欺负老百姓!”见他们哑巴,我如是想,还记仇呢。

回程,军区要求他们随越野车俱乐部行动,也只有乖乖跟着徐楠走了。

“徐总,回去的话,比我们来要容易吧?”中校问。

“应该不会,那边往下走的多,回去要爬很高的山,到时估计你带的设备得由我们帮着背。”徐楠说得实在,让记者们心里舒服。

“跟你们走还成,回锦城请你们下馆子。”副站长热情地邀请。

经墨脱背崩—马尼翁—老虎嘴—汗密—拿格—多雄拉—到达米林县派镇是传统的出入墨脱的山道。

队长带的队员过来走的就是这条路线,他们是体验徒步到墨脱之难,完成一次主动自觉的训练任务。现在该我们几人体验,可是刚翻越了4797山口,那么险恶的路走过,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这是一条从喜马拉雅山北坡高原上到大峡谷下游河谷的道路,78公里长,通常行走需要3天时间,其中须穿过密密麻麻的蚂蝗区,还要随时应对塌方和泥石流,中间还要翻越海拔4221米的多雄拉山口;尤其,经过一个叫“老虎嘴”的地方,这里就是绝壁中的一个凹槽,地势险峻,山路悬在陡崖上,十分湿滑难行。

从背崩离开,这里海拔为700米左右,我们就像当年白马岗的藏人一样,从低处往高处走,去完成我们下一阶段的任务。

转过弯道,豁然出现一座钢架铁索吊桥——解放桥,背崩的标志,亦是解放军当年修筑的,可谓用尽心力体力,全靠人手持工具施工,全无一部机械,我不由得感慨,在解放军战士双手下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一步步踏上这座钢铁吊桥,走在这座可称“八一桥”上,我们都是有荣焉。

过桥前和过桥后,刚出发嘛,感觉时间还早,留恋于这座寄予军人感情的铁桥,我放下背包拿出相机拍了两张吊桥的照片,留作纪念。

项记者看到,说道:“我帮你照张像吧。”

“谢了!”道了一声谢后,我匆匆离开,这个相是不能照的。

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很快就遭遇了蚂蟥的袭击,是集团攻击和持续的攻击。蚂蟥从路边的灌木和草丛扑到行人身上肆虐,我只好空手去把这些恶心的软体动物揪下来,扔得远远的。

涛声轰鸣的多雄嘎曲河水急淌而过,预示了前路艰难,有些担心三位记者前行到老虎嘴,这条墨脱至多雄拉路上最为凶险路段时,能否安全通过。

在老虎嘴这段起伏狭窄的山路上,山体坡度几近垂直,旁边是深达一百多米的悬崖,深崖下多雄嘎曲的急浪拍岸,湍流而下,恐怕三位记者又要受一回惊吓。

说起“老虎嘴”,珞巴人曾在老虎嘴的悬崖绝壁上,用火烧,用石砸,砸出许多仅能放下半只脚的小坑,靠山坡一边拴着藤条,过往行人赤脚缓慢地匍匐挪步,可见当年是多么的难行。更严重的是吹风下雨,猴群过往,随时有飞石滚下来,有些官兵和群众被落石砸死在那条险途上。还是我军进军墨脱后,工兵在原来的爬行山道上修筑骡马道,官兵们在悬崖绝壁上掏出一个个小洞,再装上炸药,一点点向前推进,硬是在绝壁上修起宽一米多宽的骡马道,刚好够一匹马行走的宽度,这段攀登险崖的路才变成能行走的路,却是解放军战士用鲜血和生命开辟出来的。

三位记者艰难爬上老虎嘴,有我们的帮助,到是没再献出军人的血!

走当地人称为“渴死骡马累死人”的九十九道弯拐,这“路”仍然是湿滑、碎石、泥浆、沼泽,让人麻木。临近汗密时,进入了此行蚂蟥最多的路段,让我们不胜之烦。或许,我们当时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有一切都该是“顺利”的心理要求。嘿嘿,虽然不为过,却不现实,我只能自我解嘲了。

来到多雄拉山脚,初到时整个多雄拉已笼罩在白茫茫的浓雾之中,看不清路在何方。当山谷中雾气逐渐消散升到山顶,露出一个植被茂盛的绿色世界,连石头上也长满了厚厚的苔藓,还有落水不息的瀑布和溪涧,时不时要淌水而过。

走着,徐队长说:“前面是此行要跨越的最大一处瀑布。”很快就看到水从山上倾泻而下,又哗哗地急速坠入山脚,大概有几米跨度的“路”就这么一直被瀑布冲刷,人是绕不过的。

怕记者同志在疾流中站不稳,我们主动接过他们的背囊和摄影包,黄山还扶了中校走过瀑布。小黄顾不得水会淋湿身体和背包,而更多的时候,他得淌水走,鞋泡在了水里,为的是把路上仅可立脚的几处露出水面的石头,留给副站长踩稳。

从多雄拉的南坡往上爬,上到海拔4221米的多雄拉山口,除了呼呼刮过的寒风比预想中更冷以外,我就这样轻松地站在了山口挂满五彩风马旗的玛尼堆前,可记者们却疲劳已极,站都站不稳了。

我扶了项记者说:“我们走的那条路,比这个景色也没啥区别。”当然了,都是祖国的大好河山,在我的眼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过了山口,再往下走,10来公里路程后,便有简易公路通松林口,直到派镇,我们在那里与三位记者分手,那个项记者似是无意识地说了句:“你们难道都不喜欢照相?”

“探亲小队”完成了探亲的任务,驱车前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车行在7月份的墨脱峡谷的半山腰上,就如同行进在一个巨大的高山花园之中,令我们每个人都觉得步步惊艳。在极为艰险和惊心的旅程后,这个充满和平之气氛的圣地,从山顶的冰天雪地到山谷的原始森林,蔚为壮观,美如天堂。峡谷里看到漫山遍野的都是五颜六色的杜鹃花,行在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处,江水的撞击犹如万马奔腾,激荡起滚滚白色的浪花,两相交映,可谓温婉与狂野并存,惊艳与雄奇同生。

停下车,我们久久伫足在峭壁上,观看这难得一见又令人无比赞叹的大自然景观,每个人感到的是震惊和振奋,不由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更加深爱我们国家藏南的土地,更加意识到自己肩头的责任。

“探亲小队”徐楠、晨旭、于书明、罗永浩、吴秉杰、王庆新、韩荏弘、蔺冰飞、纪瑞轩、黄山、卫长青、马照庆、孙玉和和阿旺多吉站立一排,如同卫士般。我顿生豪情,对他们说道:“请记住这壮丽的景色,它是我们祖国美丽国土上的一颗明珠。”

“是!”他们齐声答道,他们低沉的嗓音仍然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

徐楠队长向前跨出一步,转身立正,向我们敬礼,朗声道:“同志们,此次任务已经深刻地教育了我们,让我们牢记使命职责,不负党、国家、军队所托,坚定地站在战斗的第一线!”

我和自己最优秀战友向着徐楠队长庄重地回礼,喊着:“我一定会的!”

“一定的!”“一定的!”……

回声振荡在峡谷!

通宝推: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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