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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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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五十三章

宋居易与唐行简相视一眼,咧嘴朗笑三声。

信徒中有人骇叫道:“你二人定是牛头马面来勾人魂魄了。”

宋居易、唐行简眼光一敛,齐声长喝道:“所谓圣灵之身,牛头马面亦能取魂魄于此!尔等竟信此邪魔外道,意图作乱,毁我大明天下!”

两教信徒一时嚎哭哀恸不已,叩头称悔。宋居易决定将四人送回周府看顾,派人将城中一应药材尤其是新鲜折耳根采购一空,拿回来给唐行简熬制药粉,给四名伤者日夜外敷内服。其他事由云南府尹、邢缨和巡按御使决断,众人便在一颗印楼内过上一段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时光。李龙、周昂每日帮唐行简熬药制粉,贞秀、贞仪、陈幸嫔则轮番照顾四名伤者。相对空闲下来的一颗印楼,回响得最多的便是周义和刀眉的声音,两人长居房内,声无定时,起居洗漱皆由乃诺服侍。时日一长所有人都见怪不怪,贞秀亦是如此。

过得七日,四人中有三人转危为安,另一人亡逝于半夜。又过得三日,其中一人病情复急转直下,终不能活,最终只有琵琶女和另一名由宋居易亲手施救的面首活了下来。

这十日间,冷峻一直随陈天祥在府衙处理两教中事,众人也陆续得知原来最后这批面首多是丽阁乐师乐伎,肖天佐与丽阁老鸨趁磨车换新鲜人之际将丽阁所有旧人尽数遣散,有的送与磨车,有的卖去外乡,有的年老自赎而去。

陈天祥将此案整理,奏折呈送京师,上表请罢免两教教主都纲都纪官职,不准复立,磨车与朵兮薄教主已受屠戮,提请阿咤力教主死罪,秋后处斩。两教宫观产业抄没变卖,所得罪饷充国库。意图执械作乱的近二千信徒皆悉数充边军。

所有事皆有了结之时,唯有乃诺依然有心愿末了。就是那寻龙手串,他还一直不曾得到。

“李龙,你说你找到手串的,在何处?”乃诺追着李龙问。

“当日听掌柜说是由磨车拿了去的,你不妨去云南府查抄封禁的两教物品中找。”李龙道。

乃诺就去了,最终在水晶石床上的水晶石枕中找到两串寻龙手串。从府衙回来,已是晚霞满天。一颗印楼内的樱花树迎着风飘下花瓣,夏日将至,樱花要谢了。周义枕着刀眉睡在樱花树下,恬静温柔。贞秀端着水盆走出来,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愣。刀眉抬起头向她微微一笑,那一刻,眉目娴丽,确是女子。

贞秀的心呯呯直跳,走了过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轻声向刀眉道:“您从前真是女子?”

刀眉点头笑道:“你在宫中当差,可曾听过大藤刀氏之名?”

贞秀微微点头:“大藤刀氏向来以女子为族主,权重一方,宫中确有传唱。”

“义郎当年是刀氏赘婿,我意起兵谋逆之时他曾极力劝谏,我不听劝说反将他投入囚牢。”

“啊?”贞秀微讶一声,望了周义一眼。

“后来他脱牢而去调兵镇反,但被我杀得兵败山倒,内阁兵部皆怪罪于他,他只好净身入宫以免死罪。其后刀氏被英国公与王岳统兵击破,我带着族人流亡江湖,直至去年在京师重逢。”

“你如此对他,他竟不恨?”贞秀喃喃道。

刀眉笑道:“他恨。宁死不肯与我同归于好。”

贞秀凝视刀眉。

刀眉哈哈笑道:“我在京师有奇遇,得以由女变男,随后请皇帝陛下将他赐予我。他为人忠直温婉,陛下不许他死,他如何敢死?于我而言,纵然他千般委屈,只要我欢喜,他便不能离我半寸之地。”

贞秀愣愣而视,忽道:“我以为若要人好,须得成全。”

刀眉看了贞秀一眼,双眉一扬,朗笑道:“这便是成全,成全我的欢喜。”

“娘,诺儿找到寻龙手串了。”乃诺迎着最后一缕晚霞奔进来,将手中寻龙手串其中一串戴在刀眉左腕,另一串戴在周义右手。

周义醒来坐起身,看到手串,轻声道:“诺儿,这一串你来戴吧,你已送我许多礼物了。”

乃诺却道:“以前送的都不如这个好,全可不要。但这一串你须得与我母亲一同戴着,据说此物千年不坏,愈戴愈香,足配百年。”

周义不再出声。

乃诺拍拍双手,心满意足的笑道:“这手串世间只得三串,娘和你独得两串,再无其他可媲美之物了,可要时时戴在腕上。”

刀眉笑道:“我儿一片孝心,为娘自然要时时戴在腕上。”

贞秀见刀眉虽是男身,但此时望着乃诺慈颜祥眸,实是为人母者方有的神色,心里更信了刀眉是由女变男。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神异之事,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自己徒长这多年岁,每日里却只知伤春悲秋,浪费了多少与心上人相亲相爱,共赏人间神异、美好的岁月。贞秀这样一想,眉目间便现出一丝坚定来。

刀眉看在眼中,笑道:“贞秀姑娘,你这个眉眼间直是神彩奕奕了。”

贞秀明媚一笑,起身,就看到刚刚从院外进来的冷峻。冷峻蓦然见贞秀明媚笑颜,整个人都呆怔了。

“冷千户,府衙中事可了结?”周义问。

冷峻收回目光,向周义施礼道:“微臣大意了,今晨府牢衙差发现阿咤力教主在狱中身亡。”

“咦?”周义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盯着冷峻。

“阿咤力教主身上赤甲所噬血肉之处皆腐臭糜烂,牢中气味本就难闻,衙差一时不曾警觉,我亦失察了。”冷峻内疚道。

“其他……”

“其他被赤甲所噬者也皆身亡。”

“此虫实在可怖,定要斩草除根。”周义长叹一声道。

“那我们快快离开云南府去火焰谷。”乃诺道。

“那两人性命如何?”周义看向贞秀问。

“伤口渐好,只是人变得呆傻。”贞秀说。

“我们周家养两个人……”

“万万不可!”刀眉断然道:“把这两人送到城外庙去,绝不可放在城中。”

周义想想,也点头,确实也只有如此方能放心些,仁心不可乱用啊。

又过了两日,一切也都处理妥当,陈天祥决定带着女儿先运送赵御使棺木回乡安葬再回京师,因赵御使棺木是由唐行简、宋居易两人运至,两人亦决定与陈天祥同行,邢缨因要随周义、刀眉、乃诺、李龙、周昂一同去火焰谷,便令贞秀、贞仪随冷峻护送陈天祥去曲靖。至于在云南府所得金银珠宝,直接由黔国公派兵运送京师。双方分道而行,邢缨一行六人催马加鞭赶往贵州。

刀眉在前往火焰谷路上还在胙城郡做了停留,去牢中看了黎符那月,黎符那月倒还镇定,告诉刀眉他已请表上奏朝廷诉冤。刀眉又向胙城郡守作了交待,务必等都察院复核。李龙趁着空闲去看望婉儿母女,却被告知两人早已离开胙城郡,城中产业也转给他人,随后继续上路。

火焰谷,邢缨与周义实是只在地图中见过。

当年钟信、邢缨、周义等人为追查火莲堂谋逆罪证可谓吃尽苦头,但火焰谷除钟信之外却都不曾去过。只是火莲堂事败之后锦衣卫再行缉查,方知有此仙境。

好在云贵川一带虽然多山,道路崎岖难行,十三年来变化却不大,周义与邢缨凭着记忆,按图索骥,找到了火焰谷的入谷通道。可惜,他们进不去。因为石勇等人也留在火焰谷的谷口没有入内,进入火焰谷的只有钟信。

有师命在身,徐九龄、徐九应、南宫无我不可能让柳佐、山海、沐琚进谷,钟信只能一个人带着肖天佐进入火焰谷。青石板铺出的道路钟信再熟悉不过,小楼依旧在,红狐三两只。火焰花枝残叶落,仿似焚烧过后的暗灰。钟信有些许诧异,此时虽非火焰花开季节,但在他的记忆当中,火焰花叶还是四季常青的,怎会如此暗灰,仿佛已死?

“自从当年花工死后,火焰花雌株便一株少过一株,至去年已经尽死了,这些雄株恐怕也活不过今年。”前面说话的,是徐九龄的师父,南宫世家二老爷。

“前辈,肖天佐我带来了。”钟信施礼道。

“嗯。”二老爷应着,目光一敛盯向肖天佐。

肖天佐吓得一哆嗦,连连后退。

“肖天佐,看来你明白我为何要人把活的你带到火焰谷来?”二老爷淡淡道。

肖天佐直向后退。二老爷随手摘叶,曲指一弹。

肖天佐右膝中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向二老爷叩头:“二老爷饶命,二老爷饶命。”

“我饶你甚易,只不知敬之肯不肯饶你。”

钟信怔了,看向二老爷。

“我听说敬之死于火海十分疑惑,王岳是带人来救你而闯关,双方厮杀死于刀剑拳脚说得通,怎生会死于火海?这便十二分不通。”二老爷也看向钟信道。

钟信转向肖天佐,惑道:“前辈认为是肖天佐故意放火?”

“不是认为,是敬之亲口说的。若不是敬之亲口所言,我又何必要你亲自带肖天佐到此。”

钟信大骇,面色惨变。肖天佐在二老爷与钟信言语之际,爬起身欲逃。二老爷打了一个响指,一枝利箭穿云而至,着实射穿肖天佐右膝,将他钉在地上,肖天佐惨嚎一声,痛得昏死过去。

钟信盯着箭,良久方道:“前辈,你与生死判当真毫无关联?”

二老爷哈哈一笑:“生死判乃杀手组织,杀人不独用箭。”

“前辈果然是知道的。”

“不知。”二老爷盯着钟信,笑道:“江湖上确是有生死判,但我并不关心是何人所建,何人所为。如此说不知,难道不对?”

“那此人?”钟信指着肖天佐右膝的箭道。

“我这半生可不止九龄九应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

“前辈箭术出神入化,但徐氏兄弟似乎并不精通?”

“我四十岁后方钟爱箭术。此人实是我关门弟子,但我不欲他受委屈,是以让他在我师父坟前拜师,将来九龄九应都得尊他一声师叔。”二老爷笑道。

“前辈倒是潇洒之人。”

“我是他师姐,并不吃亏。”二老爷笑答,稍顷回望肖天佐,冷声道:“我那师兄这十几年可是受够了苦,挣扎至今真是油尽灯枯了。”

“南,南宫敬之没死?”钟信惊喝。

“他被火烧,跳进小塘池里活了一命。当日若不是你和沐王府的沐琚疯颠,锦衣卫本可继续追查他的踪迹,也是时也命也。”二老爷说着转身望向肖天佐,冷喝一声道:“肖天佐,我师兄待你不薄,你竟临阵背主,你可知我那师兄恨不得日日噬你血肉?每发起恶梦来,都高叫‘来生定将你挫骨扬灰’?”

钟信更加惊怔,冷汗淋漓。自南宫世家事败之后,他躲藏于紫禁志城老大人的四合小院十年有余,亦是每每恶梦之时便听得梦中有人向他发出凄厉诅咒‘钟信,钟信,来生定将你挫骨扬灰’,难道这诅咒竟不是对他,自己记忆有误?

二老爷回身握住钟信的手,手透心凉,二老爷一怔:“你居然这般怕我师兄?我那师兄倒是对你日思夜念呢。”

钟信骤然面现深恨,一掌朝二老爷面门拍去。

“你果然恨他,但我那师兄偏就爱你。”二老爷哈哈一笑,闪身避开钟信这一掌,向远处道:“好师弟,把肖天佐给你师兄送去。”

钟信身体直颤,半步也挪不得。二老爷哈哈一笑,带着他飞身离去。

从前芸娘所居之地,目今住的是南宫敬之。

肖天佐被倒吊在院中,用火烧烤。惨叫声不绝于耳。钟信浑身冰冷,仿佛惨叫的不是肖天佐,而是当年、当下的自己。

“我重遇师妹时,师妹说我浑身生满绿蛆,体肤发臭腐烂,奄奄一息,她用折耳根、火焰花煎煮熬水替我日夜洗浴,将我南宫世家珍藏的名贵药材使用一空,内服外用方才救了我一命。只是小塘池再不能住,火莲堂也住不得……”南宫敬之坐在从前芸娘曾经睡过的床上,一双眼赤祼祼的盯着钟信,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钟信止不住的颤抖。

“我们搬到云南府,就在丽阁一侧的民居居住。所谓大隐隐于世,这世间市集城坊永远是最好的隐身之处,只有磨车和师妹知我依然存世。磨车将火焰干花贮存于丽阁随我任意取用。我当日虽活了过来,身体依然疼痛难忍,发肤总是溃烂,直到我用了赤甲。”南宫敬之发出尖利怪笑,向钟信伸出手来,那手臂肌肤竟是光洁如脂玉:“我让赤甲噬咬我的血肉,仿佛受了无数次的凌迟。渐渐重生出这仿若婴儿般的新肤。”

钟信一阵阵反胃。

“那日你居然会出现在丽阁,你居然会出现在丽阁,哈哈哈。”南宫敬之眉梢眼角皆是赤祼祼的贪欲。

“每到火焰花开季节,师妹会带我到此以最新鲜花蕊为我持续疗伤。只是自见了你,我便等不得火焰花开时节了。”

钟信只觉身体骨骼皆隐隐作痛,屋外,肖天佐的惨叫声渐没。

“当日我与王岳相斗正酣,他却朝我射了一箭,生怕我不死,箭头簇毒带火。”

钟信再也忍不住,厉声道:“可见你平日为人残忍狠毒,连一个多年跟随你的管家亦不能忍。”

南宫敬之发出令钟信作呕的笑声道:“但老天却待我不薄,一日之间,仇人,心爱之人皆出现在我眼前,仇人我自是要挫骨扬灰的。而你,我却是日思夜念。”

“我不要你念,也不要你思!你,你为何不思念自己的儿子,女儿?”钟信憎恶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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