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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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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

    俺发那个关于武侠的贴子的时候就说想写一部武侠小说,但是真正动起笔来才知道千难万难,前两天还一下子删掉五千多字重新再写过,修修改改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可还是觉得没抓到写武侠小说的门。想来也就只有这点水平了,想着先贴上来,看看能不能有人看过之后提些建议,也让俺有些灵感继续写下去。好,废话少说,文章上来,有人的捧个人场,有话的捧个话场。另请铁手把这贴放在西河文苑。

    第一章节

       京师,大雪满京城。紫禁城乾清宫内,弘治皇帝召见刚刚从山西大同由八名锦衣卫护送,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的黄惟德。

       大雪过后,桃花,梅花千树万树,满园遍野围绕着锦衣卫校场。

       太子千岁爷驾到。

       校场锦衣肃立,青春勃发的太子从马车上跳将下来,大步流星的来到观礼台上。今天,是他被立为太子以来第一次得以检阅锦衣卫军。而且这一次,他的父亲,当今万岁爷还特意传诏地方,凡手下有异能之士,身家清白者,皆举荐至京师锦衣卫。自小体弱多病的万岁爷自入冬之后,圣体违和,心知来日无多,便着意为独生爱子选取忠勇之士辅佐。

       太子检阅锦衣卫时的表情沉着,肃穆,一点也没有宫内传说的调皮,玩闹,欢脱的模样,这不禁令众锦衣侍卫刮目相看。

       太子回到观礼台上,司礼太监高凤小心扶着他坐下,低首道:“千岁爷,可要看看各地呈报上来的名册?”

       太子点点头,高凤取了名册,清清嗓子,上前三步朗声道:“浙江温州石勇,上前晋见太子千岁爷。”

       “臣石勇来见千岁爷。”一句声若洪钟的回应,便见锦衣卫队伍当中奔出一年青男子,三步并做二步便到近前,倒头就拜。太子仔细端详,端得是身躯伟硕,筋鼓腱张,抬起头来,倒是个浓眉大眼的忠厚模样。

       太子哈哈一笑,道:“你是江南人?”

       “启千岁爷,臣是浙江温州东乡人。”

       太子笑道:“江南人不是素来长得文弱娟秀么?怎生有你这般粗犷如铁塔之辈?”

       “千岁爷此言差矣,臣自小在江南长大,也素以为北国风光,必都是赳赳武夫之相,怎知今日得见千岁爷,竟是如此俊美华丽,让人心生爱慕之意,可见人不可貌相,更不可以地域之分以偏概全。”

       太子点头而笑:“听你说话,倒是有几分江南风雅。你是何人举荐而来?”

       “千岁爷,他是——”高凤待要回答,太子摇手望着石勇道:“由他说来。”

       石勇朗声道:“臣是由浙江锦衣卫千户秦岭推荐而来。臣家祖父曾于锦衣卫当差,后侍母归乡,祖父便一心希望臣能重归锦衣卫。”

       “你祖父是谁?”

       “我祖父唤做石三通。”

       高凤低头补充道:“千岁爷,这石三通臣晓得,当年曾经镇守边关,擒贼有功,宪庙于金殿嘉奖。”

       太子笑道:“你有何异能?”

       “臣空活了二十有六年,别无所长,就是能吃饭。”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而笑。

       太子更是开怀:“吃饭也算异能?”

       “当然,臣一餐能吃十碗米饭,吃饱之后可三日不食。”

       太子举手故意划了个小圈:“这样的碗?”

       石勇摇头划了个大大的圈:“这样的碗。”

       太子细思而笑:“吃一餐后可三日不吃,倒也不算能吃,除此之外,可有其他异能?”

       “臣双眼夜能视物如白昼,双手可举千斤重物。”

       “哦?”太子看石勇一脸诚实,不像是说假话,就指着观礼台旁的石狮道:“你且举给我看。”

       “喏。”石勇大声应着走到石狮面前,双腿屈蹲,伸出双手环抱石狮,大喝一声,应声而起,那石狮竟就这样被他拨离了地面,抱上观礼台放在太子的面前。

       “再搬下去可否?”

       石勇二话不说,抱着石狮又搬下观礼台,放回原处,再回到观礼台向太子行礼,面不改色气不喘。

       “好,果然好力气,我喜欢,到时让爹爹封你为锦衣卫百户,做我的贴身侍卫。”

       “谢千岁爷恩。”石勇谢完,起身顺手推开站在太子身后的一个侍卫,当仁不让地站在太子身后,倒把那小侍卫吓了一跳。

       太子倒觉得石勇颇有趣,没有怪罪,只叫小侍卫去唤其他异人前来晋见。

       “臣周昂叩见千岁爷。”面前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周昂?”太子见人心喜,接过高凤递过来的荐书来看:“哦,你是云南来的。”

       “是,千岁爷。”

       太子继续往下看,双眉一挑再次抬头道:“你娘家姓纪?”

       “是,千岁爷。”

       “你可知我那从未享过福的皇奶奶也姓纪?”

       “千岁爷,臣家世居云南,从未去过广西。”周昂低首道。

       太子看了周昂一眼,淡笑道:“你是广东守备太监周伦推荐而来,他是你什么人?”

       “是臣的叔父。”

       “哦,举贤不避亲,双十好年华,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辰,那你有何异能?”

       “臣愿为千岁爷剑舞。”

       “可。”

       “臣请千岁爷到观礼台左侧一观。”

       “为何要到左侧?”太子笑问着,把头转向左边,周昂一指观礼台左边一株花开繁盛的桃树,抽剑,身若离弦,飞跃桃花树上。挥剑,周旋进退,如彩蝶翩翩起舞于枝头,花叶摇曳却不坠,煞是好看。

       太子禁不住拍掌叫好,大声道:“周昂,我要看那桃花雨纷飞。”

       周昂听到,于那桃花树枝头突然身形一变,剑光煞变夺目照人,疾旋飞刺之中,桃花如急雨纷飞,向观礼台飘来,刹时间便将年少的太子包围在漫天花雨当中。

       “好身法,好剑法,好漂亮的花雨。”太子身后的石勇也不禁欢呼雀跃。

       周昂于花雨当中飞身而落,跪在太子面前,手捧一束粉艳桃花奉上:“千岁爷。”

       太子接过,笑道:“那树怕是要被你削得光秃了。”

       周昂温柔一笑道:“千岁爷可近前细观。”

       “我飞不上去。”

       石勇听到,立刻走上前蹲下道:“千岁爷且跨在臣肩上看。”

       太子见了,便爬到石勇肩上,石勇将他顶起,正正与桃树平齐,靠近观礼台栏边细望,才见那桃花树虽不似先前那般繁盛,却依然摇曳生姿,并无光秃缺损之处,太子暗暗称奇,点头而笑。

       “周昂,你也来做我的侍卫吧。”太子顺势坐在石勇肩头道。

       周昂却低首:“千岁爷,臣想做那侦缉办案的锦衣卫官。”

       “千岁爷,周昂他不愿做您的近身侍卫,就由臣来做吧。”周昂话音刚落,观礼台上便飘上来一个人,向着太子纳头便拜。

       太子居高临下低头瞧:“你又姓甚名谁,由何人举荐而来?”

       “臣唤李龙。”来人并不抬头,答道。

       “李龙?这名字倒有些俗呢。”太子笑道。

       高凤轻笑道:“千岁爷,这世间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

       太子听了高凤的话淡笑了一下。周昂为人最是心细,只有他看到太子的那一抹笑意很冷,当时就心下一凛,自我警惕。

       “李龙,你是何人举荐?”太子问。

       “千岁爷,他是黄惟德的儿子。”高凤低首道。

       “德官的儿子?”太子双眉一耸,拍拍石勇的头:“放我下来。”

       石勇伸手把太子抱下来,高凤过来给太子顺顺衣衫,端正冠帽道:“千岁爷,这有荐书。”

       太子点点头,却只是看着李龙道:“李龙,抬起头来。”

       李龙抬头,四目相对。

       太子‘哎哟’一声,那心立时酥了半边。这李龙长得是灼目其华,丰神俊逸,当真是国色无双。太子自长成以来从不曾见此流离殊色,不由呆住。过了好一会才嘻嘻一笑道:“你这模样,可是被女人天天围着吧?”

       李龙老实回答:“臣自长大,家中门槛就被踏破了。”

       “哦?”太子看了李龙好一会,缓声问道:“你娘可好?”

       “谢千岁爷关心,我娘身体康健。”

       太子眼光变得柔和,微微一笑道:“李龙,你有何异能?”

       “千岁爷可会武功?”李龙抬头道。

       “自然是会的。”太子有些得意道。

       李龙微微一笑:“那就请千岁爷与臣比武切磋如何?”

       太子瞧了李龙一眼,见他毫无畏惧之色,心下也起了好战之心,就道:“好,如何比试?”

       李龙一指校场中央:“就在此比试。我画一个圈,谁先被打出圈,谁就输了。”

       “好。”太子说着,取下太子头冠,解了狐裘披风,除了外袍,露出里面一身劲装,率先从观礼台跳下校场中央。

       周昂和石勇看着太子跳下去的姿势,不由相视一眼,跟着跳下,来到圈外,仔细看。

       李龙来到圈中,抱拳道:“千岁爷,请。”

       “你初来乍到,我让你三招。”太子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千岁爷小心啦。”

       李龙伸拳到太子面前,虚晃三招,退后三步道:“千岁爷,请。”

       “我让你,你就在我面前虚晃三招?”太子笑道。

       “臣自小习武,太子让我,臣受恩就是。”

       “你倒是半点不愿服软,既如此,休怪本千岁下手狠。”太子话音一落,嘻笑瞬间以拳变爪,翻手一招‘白虎掏心’,便向李龙上三路袭来。

       周昂与石勇再互望一眼,眼神凝视圈中,神情更是凝重。

       太子这一招‘白虎掏心’若是旁人使来,必是凶猛毒辣,但太子使来却总有一股调戏轻浮味道。李龙看在眼中,心下冷笑,干脆就下狠招,飞起一脚向太子踢去,太子嘻笑两声,不避不躲,反趁机伸手去抓李龙的脚,李龙脚尖一点,旋身飞转落到太子身后,太子待要转身已经太迟,被李龙再起一脚,踢中后背,直扑圈外。

       好个太子,竟硬生生在即将扑出圈外之际,飞身而起,重又落在李龙面前。

       周昂与石勇看得点头,眼中有称许之意。李龙也看出太子武功根基扎实,就是对阵时的轻敌浮夸让他吃亏。

       “李龙,我这姿势是不是好帅,让你都看呆了?”太子笑道。

       李龙点头赞道:“千岁爷武功根基很扎实。”

       太子哈哈笑着想去握李龙的手,却不料自己那手竟有些麻软冰凉,怎么也抬不起来,太子暗惊看了李龙一眼,笑了笑道:“天晚了,我也累了,明日我上奏爹爹,封你们为官。”

       “谢千岁爷隆恩。”石勇,周昂也赶紧跪下来谢恩。

       高凤小跑过来低声道:“千岁爷,还有其他地方推荐过来的异能之士……”

       “不看了,不看了,你去叫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厂公过来,让他们去挑就是了。”

       “是。”高凤领命去了。

       太子临走之时,还看了李龙一眼,甩甩酸麻冰冷的手臂,在一众锦衣卫,宫人簇拥下回东宫去了。

       周昂,石勇和李龙互相揖礼问侯告辞。准备一起回锦衣卫营。走到校场门口忽接到万岁爷圣旨,宣李龙入宫面圣。李龙接旨辞了周昂和石勇前往乾清宫。

       在宫门口遇到太子,太子从较场回来后没有回东宫,也前来乾清宫给父母请安。

       李龙赶紧上前两步:“千岁爷。”

       太子回头看到李龙,倒没有奇怪:“你也来了?”

       “万岁爷召见。”

       “那就一起进去吧。”太子顺手握住李龙的手,一起跨进乾清宫的大门。

       万岁爷与皇后正在宫内看着他们。

       太子和李龙一起跪倒,李龙听着太子说:“儿臣请爹爹、皇后殿下安。”

       李龙听得心下微怔,跟着太子道:“臣李龙叩见万岁爷,皇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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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32章节

      三太子传达了正德旨意。

      赵良抿唇缓缓望向李龙,欲语无言,侧身向三太子道:“烧吧。”

      “大师兄?”周义轻唤。

      “陛下以为海前辈武功并无定式,是以要烧了这些图谱。”李龙道。

      周义听李龙这般说,便不再言。

      钟信轻叹一声,眉目间颇有些沮丧之色,那目光不知不觉便望向院中的风清扬,有些事或许真是命中注定比不过躲不过,可真要人来之安之,顺其自然却又是何其艰难。

      三太子便也取了火炉子将图尽数烧了。

      婉儿凝视熊熊火光,喃喃道:“朱厚照是认输了?”

      “师父,喝酒么?”院外传来风清扬懒懒的声音。

      钟信不语,只盯着火炉,望着火炉灰飞烟灭,火苗尽熄。

      柳生凉微微一笑道:“前日我收到弟弟托人从家里送来的清酒,清酒比不得中原酒浓烈醇香。清淡之味倒甚适合慢斟慢饮,徐徐醉卧。”

      赵良忽紧握柳生凉的手,向众人道:“饮酒。”

      三太子和李龙则向众人告辞而去。唐行简随赵琦入内院,搬了两箱清酒出来,柳生凉亲自下厨弄了几个小菜,众人便在院中摆下案几,也不用椅,铺了几张虎皮豹皮于地,一人一瓶清酒,就着小菜慢斟慢饮。唐行简递了一瓶清酒给风清扬,风清扬就抱着酒瓶,靠在树下,时不时的饮一口,睡一下。

      幕夜中有凉风拂过。

      酒香暗溢。

      人静默。

      高玉再一次坐在寝宫的屋顶上,即便这几日中有时正德并不在宫中,他也会一直安静地坐到黎明到来,豹房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方才离去。

      海别吉给了传武堂诸诸弟子九日,于旁人眼中九日不过是忽忽而过如白驹过隙,但于传武堂诸人尤其于赵良而言,这九日却日长似岁。

      咫尺之间的两处,各自沉静。

      幕夜沉沉,一丝危险气息袭来,高玉骇然一惊。他与正德相处最久,平日与之双修其实也最久,虽不时会有些小岔错,但这般危险气息却从不曾有过。一丝困茧的危险气息。一丝仿佛拼命撕裂身体却怎样都无法挣脱的绝望冲袭而来。

      高玉破顶而入!正德是他的君主,更是他永生永世都会深爱牵挂的人,他不能让正德就这么逝去!

      密法双修,其中一方是要彻底供奉礼献的。高玉便是那彻底供奉礼献的一方。

      幕夜深沉。

      酒香渐散,赵良忽喃喃道:“你们说,陛下梦中手持双剑到底是何意?”

      众人互望,都懞懂无言。

      柳生凉轻轻饮了一口酒,幽幽长叹一声,望向赵良笑道:“阿良,此战过后无论输赢,你且都随我走,可好?”

      众人望向她,赵良亦望向她,若有所思。

      “无论是传武堂的堂主,还是后军大都督,我都不想阿良当了。我想他随我逍遥江湖去。”柳生凉笑道:“海弟、佐弟二人实是从江湖入京师,乃倦鸟思归。阿良虽有一身武功,却从不曾真的踏入江湖率性而活。我与他蹉跎了太多岁月,目今想来尽是后悔,他年近天命之年,我也不小了,不想再后悔半生。”

      婉儿笑道:“凉姐姐,大都督纵然要走,怕也舍不得其他人,难不成你也愿他带着其他人跟你一起去?”

      “若是走,自然是只和我走。如何处理,我自有分晓。”柳生凉坚定道。

      赵良不语,众人见他沉默倒也有几分意外。

      钟信缓缓道:“大师兄,莫非你真有入江湖之心?”

      赵良沉吟良久,缓缓道:“倒真是有些想的。但海前辈之事未了,不想。”

      沐琚沮丧道:“可是,可是,大师兄,不都说无法击败海前辈?”

      钟信抿唇。

      周义欲言又止。

      赵良郑重道:“若传武堂真个败在海前辈手中,良将穷尽一生钻研玄功要决。”

      院中传来风清扬懒懒的声音:“若你们输了,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众人欲加无言。

      唐行简饮了一口酒,缓缓道:“我们蜀中唐门若单论武功技艺实在只能算二流门派,但因我们自创派以来便苦心钻研暗器,历次武林大会我们皆可以暗器对战,倒渐渐变成武林大派。”

      众人望向他。

      “我年少闯荡江湖与居易相识,江西霹雳堂向以雷火见长,武功则大开大阖,打不过又不肯以雷火伤人便一跑了之。”唐行简继续说。

      众人皆笑。

      “随后我与他来到京师,跟随国公爷入了锦衣卫,又见着京军装备的各式火铳鸟铳火炮,那时我这心里倒着实有几分感慨。”唐行简笑道。

      “哦,如何感慨?”李景钰好奇地问。

      唐行简略有所思,正色道:“拳脚功夫难敌刀剑,刀剑双绝难防暗箭伤人。但那火铳竟兼具刀剑与暗器的双重优势,虽则难以锻造,但若如居易、幸嫔般潜心钻研,持之以恒寻求突破之法,难说不能替代刀剑弓弩。”

      婉儿听了,微微一笑望向周义道:“周大哥在神机营任职,最是了解火器前景,不知如何看?”

      周义沉思半晌,摇头道:“纵然火铳有此优势,但以目今兵部之技艺,至少百年之内尚无法取代刀剑弓弩装备军队。”

      “且慢,且慢,怎生就从大师兄要穷尽一生钻研武功变成说火铳如何装备军队了?这与比武一事有何关联?”沐琚疑惑不已道。

      “我只是忽有所悟。传武堂武功已是高深莫测,却仍有海前辈可拆解。大都督更意欲比武之后穷尽一生钻研玄功要决。但无论海前辈还是传武堂,即便如何穷尽一生钻研武功,或许在将来岁月里都不再重要了。”唐行简缓缓道。

      众人一时竟觉唐行简的话无可辩驳,十分在理。

      刀眉却笑道:“行简到底不曾从军,不知打仗最重要的是排兵布阵,而非个人武功高低。武功从来不是军队重点。即便将来有一日火铳真个能全部装配军队,也无可能使天下臣民人手一枝火铳。便如自秦以来历朝历代皆不许臣民私藏兵器。所谓侠以武犯禁,其实这个‘犯禁’最根本便是习武之人逍遥江湖,总爱手拿朝廷禁止的刀枪剑戟四处游荡,一如流民令官家头痛。”

      “武功之道,初学之时难免惹事生非,恃才傲物,但行到高处也无非是修身养性,坐看云起,自得其乐。”婉儿笑道:“哪怕将来出个比火铳更强更可怕的物事,这武功之道,还是会有人埋头痴迷,只求精进。”

      毕景钰点头道:“我行走民间行医多年,多得有武功傍身才不致被浪荡小儿欺负。至少习武能保护自身。”

      “若将来真以火铳装配军队,朝廷怕只会更严格管制民间使用火铳。如此,武功于个人安危而言反是更重要的。”周义道。

      “我们传武堂还不曾输呢,何必便想此百年后事。”钟信终开口说话。

      众人不由自主点头,亦觉钟信说得甚是。

      石勇从院外一溜烟跑进来,高声惊唤:“师父,师父。”

      钟信一惊,起身出门:“勇儿,何事?”

      “师父,适才,适才我与乃诺去见陛下……”石勇说。

      “如此深夜,诺儿有何要事要去见陛下?”周义跟出来急问。

      “勇儿,陛下出何事了?”赵良出来,沉声道。

      “我与乃诺到得寝宫外,只觉寝宫内有一丝令人恐惧不安的危险气息涌出,乃诺数次想要闯入竟是不能,我俩生怕陛下出事,便由我过来唤师父。”石勇惊道。

      赵良大惊,疾奔而出。众人也被吓到,紧跟其后。风清扬似也被惊到,跟在了身后直奔正德寝宫,愈到近前,果然愈感受到一丝深不可测气息涌来。刺麻星吉和天心都奔来了,两人脸上都现出惊异之色,尤其是天心,惊异之余眼眸更是变幻莫测。乃诺见众人奔来,忍不住再次向寝宫高声唤道:“陛下,陛下。”

      “大师伯,如何是好?”石勇望向赵良,急道。

      赵良待要言语,寝宫内传出一声悠长长啸,众人侧耳细听,正是正德的声音。

      “朕无事,是高玉救了朕。乃诺,去传太医来。”正德的声音里有一丝疲弱。

      赵良担忧道:“陛下,您?”

      刺麻星吉亦上前道:“ 陛下,为师在此。”

      “大都督、师父不必担忧,且都回去将息吧。石勇留下即可。”正德又道。

      天子如是说,众人亦不敢强留,除石勇外,其他人都各自回院。乃诺引了太医到寝宫,太医入内不过半刻就出来了。

      “乃诺,高玉无虞,待天明时你二人送他到传武堂静休。且先回去将息就是。”正德的声音再次传来。

      乃诺与石勇互视一眼,应诺而去。转瞬到了天明,二人随即奔来,李龙已扶着高玉在宫门等候。二人见李龙一脸苍白,再伸手扶住高玉,更是浑身绵软无力,不由暗惊,但君王之前,岂敢多言,石勇一把抱起高玉,向李龙躬了躬身,便与乃诺一道飞奔而去。李龙长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缓缓步入宫门。

      “是朕太好胜强求了,昨夜若不是高玉,你我三人皆命丧于此。”坐在罗汉床上的正德望着李龙进来,缓声道。

      此时周昂正坐在一旁吐纳收息,他面色比李龙更见苍白。

      李龙颇为内疚道:“是臣考虑不周,不曾顾及陛下危险。”

      正德直视李龙良久,微微一笑道:“朕的确心有余悸,但你随朕多年,向来只为朕披荆斩棘,朕有的是给事中劝谏,你不必也如此,还是一如既往做那为朕披荆斩棘的人吧。”

      “臣遵旨。”李龙叩首道。

      正德望望周昂,伸手去按他脉息,轻叹一声道:“他的心脉略有起色。”

      李龙眼中有一丝激赏,微微笑道:“他在危急中能从容自救,往后武功当真不可限量。”

      正德一笑道:“你真是向来夸赞他人。”

      “陛下可饿了?”李龙笑问。

      “不急,你也好好吐纳修息一番吧。”正德缓缓道:“今日要好好将息将息,明日方可与海前辈一决胜负。”

      李龙凝望正德,轻声道:“陛下有把握赢海前辈?”

      正德摇头。

      “陛下可曾想过若是败了会如何?”李龙再问。

      正德哈哈一笑道:“有大都督、皇叔在,朕当是死不了。只是传武堂若真是败了,朕不知会否生气。”稍顷,又道:“周义或许真有所悟亦是难说。”

      周昂微微呻吟,正德与李龙不再言语。

      一日无忧。

      是夜,婉儿于大镇国寺的藏书阁与人相见。那人撩撩衣摆坐在婉儿面前,衣摆上那江南烟雨如梦似幻。

      “你真愿见传武堂败于金乌堡之下?”婉儿替对方斟茶,轻问。

      那人端茶来饮,淡然道:“传武堂凭甚便输不得?”

      婉儿缓缓道:“若是传武堂输了,你说朱厚照会如何?”

      那人冷嘿了一声,不语。

      婉儿遥望窗外月色,饮茶不再言语。那人将茶饮尽,起身。

      “你要去何处?”婉儿问。

      “我约了海别吉四更相见。”那人道。

      “原来经已约了。”婉儿笑道。

      那人不语,手一摆如烟雨般消失于夜色中。婉儿饮尽杯中茶,起身跟了去。

      山顶,能遥望紫禁城。后半夜的寒凉,令巡夜的将士们也都有瑟缩着放缓了脚步。海别吉立于树梢,趁着月色望着对面同样立于树梢随风而摆的人。

      “我原以为王岳足以为奇才,遇着你方知何谓真正的骨骼清奇,竟是我一生之未见。”海别吉语中充满羡慕。

      “你历经沧桑,居然还不曾看淡人间?”那人淡淡道。

      “你又看淡?”海别吉笑而反问。

      那人不语,身姿随风而摆,身形却是纹丝不动。

      “今夜为何约我出来?”海别吉再问。

      那人叹息:“我想看朱厚照笑话。”

      海别吉瞧了他一眼,等着他下一句话。那人却苦笑了两声,长叹不语。

      “你想看大明天子的笑话,却又不愿我辱没了传武堂,可是?”海别吉缓声问。

      那人沉吟良久,缓缓道:“你若击败传武堂,他日必也不会臣服于我。”

      “臣服?”海别吉略为意外地望了那人一眼,缓声道:“你要我向你臣服?原来你是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说来也是,你天纵奇才,若是不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太委屈你这份才华。只可惜?”

      “可惜甚?”那人问。

      “我太老了,一生雄心都被消磨掉,怕是无法助你一臂之力。”海别吉叹息道。

      那人却淡淡道:“你随我习学玄功要决,自可轮回倒转。”

      海别吉一怔,直视那人面容,忽道:“你这张脸不是你?”

      那人不语。

      “你已练成玄功要决?”海别吉再问。

      那人仍不语。蓦然身形一掠,便如飞鸟般在夜空中惬意飞翔,海别吉微微出神,却不想那人已至身后,一掌拍向她的后颈。海别吉只觉后颈一凉,本能地脚尖一点,身体穿过树枝向下坠。那人随之而下,仿若夜风绕身。海别吉突然转身,如箭逆冲,折枝刺向那人心口。恍惚间,两人已于夜空中对拆了上百招,却风清云淡,不曾惊了入睡的夜鸟。婉儿悄无声息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渐渐柳眉微敛。蓦然间婉儿惊呼失声。只因眼中所见,那人瞬间白发苍苍,海别吉却风华正茂。海别吉亦是震惊凝望对手,竟一时忘了还击。那人也适时收手,如风般重回树端。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31章节

      正德点头:“皇爷爷年少时遭逢劫难,多亏万贞儿贴心保护方能安全成长,承继大统。”正德说着忽长叹一声道:“皇爷爷和父皇都是少年多难啊。倒是我从小在宫中平安成长。父皇虽然早逝,又有你在身边陪伴,朕倒是一直都不孤单。李龙啊,你以后要一直陪着朕,知道么?”

      李龙微微一笑,看路边有朵黄色小野花,便弯腰摘下来递给正德。

      正德接过野花闻了闻,把花往空中一弹,望着花飞走,缓声道:“若火铳连女子都可握得住,军队便可大幅度削减男丁以女子充任,可使更多男子在田间耕作令物产丰饶。由此循环往复便可让更多人安居乐业。身为君王要有为天下开万世太平之念,当也不择手段,悉可为之。”

      李龙微微一笑,指向前路道:“陛下,请。”

      正德一笑迈步而行,到幸嫔小院,正好居易亦随周昂回来了,四人踏入小院,幸嫔已手捧锦盒立于堂前,见到正德便欲下跪。

      正德把手一挥道:“不必多礼了,朕此来是为了新式火铳。”说完又望向宋居易:“你近日除了查案,可有与幸嫔一道钻研?”

      宋居易道:“回陛下,不曾。”

      “不曾钻研?”正德问。

      “不曾一道钻研。”陈幸嫔接话道:“陛下,臣与夫君仍有一较高下之心,还请陛下见谅。”

      宋居易道:“陛下,臣亦有一支新式火铳在房内。”

      正德一笑点头道:“好,都取来与朕瞧瞧。”

      “陛下,可要试射?”周昂问。

      正德笑望陈幸嫔与宋居易,笑道:“你二人想必亦不想同场比试?”

      陈幸嫔微微欠身道:“请陛下到右舍。”

      宋居易亦躬身道:“臣在左舍恭候陛下。”

      正德便先去右舍,陈幸嫔从锦盒内取出微型火铳,双手呈上。周昂接过火铳细细一望,也不禁赞叹道:“幸嫔姐姐,这把火铳各处的联接似乎更精密契合了。”

      陈幸嫔仅是微微一笑,但眸中仍忍不住掠过一丝骄傲。

      周昂将火铳转呈正德,正德坐下,李龙即摆上桌案,正德将火铳一件件拆下,再一件件装回。陈幸嫔将六发铳弹奉上,正德一颗一颗的装上,举铳凝视,赞许不已:“果然比上一支更精巧。这外部线条竟是相当圆滑,火莲教送来的金铁居然能打制出如此精巧的火铳,任道远真是寻着宝了。”

      “陛下,此火铳能装配六颗铳弹,只是仍仅能三弹连发。”陈幸嫔道。

      “无妨,无妨。”正德握着火铳颇有些爱不释手,笑道。

      “陛下,可试射了。”李龙道。

      周昂即为正德在房舍尽头处摆上铳靶。

      正德抬头望着房舍尽头的铳靶,举铳瞄射,三弹齐发,皆中红心。

      房中三人皆真心鼓掌。

      陈幸嫔有些激动,面色微红地问:“陛下,此铳如何?”

      正德点头道:“此铳发射时比从前那枝更顺畅,朕听着铳内杂音亦比从前那枝要少许多。你果然精诚钻研,不输男子。”

      陈幸嫔躬身道:“谢陛下夸奖。”

      李龙看了陈幸嫔一眼,走过来道:“陛下,臣陪您再去左舍?”

      正德将火铳双手递还陈幸嫔。

      陈幸嫔接过将火铳小心放入锦盒内,向正德道:“臣便在此恭送陛下。”

      正德一笑,转身离了右舍去到左舍,宋居易已坐在舍内,在他面前案桌上摆着漆黑发亮的38个大小零件。

      周昂轻笑道:“宋大哥,你此处零件比幸嫔姐姐的还多三件。”

      宋居易起身,向正德躬身道:“陛下,可要组装?”

      正德点头,坐下,低首认真组装,到剩余三个零件时,方抬头笑道:“原来你这把火铳多了一组弹弓装置。”

      宋居易又取出一个漆黑发亮的锦盒打开,里面红锦铺陈,整齐列放着八粒铳弹,粒粒漆黑发亮,但比陈幸嫔的铳弹皆小了一圈。

      李龙亦笑道:“莫非宋大哥你这把铳弹可四弹连发?”

      宋居易道:“可八弹连发。”

      三人讶然,正德更是眼光发亮:“当真可八弹连发?朕要试弹。”

      宋居易却躬身道:“陛下,不可试。”

      “嗯?”正德望向他。

      宋居易拉开案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三把都炸了膛的火铳。李龙、周昂望过去,不约而同轻‘哦’了一声,没言语。

      正德哈哈笑道:“居易,你是强求要超过幸嫔,才制此八弹连发的火铳?”

      宋居易不语,却也不否认。

      正德拍手笑道:“朕喜欢,朕不急,有幸嫔的三弹连环火铳亦够朕用。你且继续钻研。”

      “谢陛下宽宏。”宋居易道。

      正德凝视宋居易好一会,笑道:“你们夫妻俩与行简、婉儿倒真是有趣的人儿,也难怪你与行简,婉儿与幸嫔皆能相知多年。”

      “谢陛下夸奖。”宋居易仍是和风细雨地回话。

      正德望了周昂一眼,又望望李龙,微微笑道:“朕常听人说夫妻当亲密无间,但你与幸嫔各有私密,却也能相敬如宾,倒也是神仙眷侣。”

      李龙微微一笑道:“陛下,这世间幸福本就各式各样。便如宋大哥唐大哥,亦如大都督石大哥,目今即便国公爷,身边虽已无红颜知已,但洗却前尘的他,有孝子在侧,有徒弟敬爱,又何尝不是幸福。”

      周昂略有所思,缓声道:“当下而言,倒只有叔父遇着麻烦。那玲珑当真要缠着婶婶不成?”说完便把目光望向李龙。

      李龙笑道:“你莫瞧我。玲珑一事还有唐诗和行简大哥呢。唐铭虽逝,但女儿思念父亲也是情理中事。她若有心护着玲珑,我亦无法。”

      “此事主动权在刀眉手中,刀眉若意志坚定,玲珑缠不了。天色已晚,该回豹房去了。朕今明两夜要再试试以无上密乘欢喜禅冲破任督二脉,大小周天。”正德说着忽又沉吟,半响,望向宋居易道:“幸嫔的火铳朕用得仍不完全趁手,但她的火铳朕后日要用,居易,你且去帮帮她。”

      宋居易恭谨道:“臣遵旨。”

      宋居易恭送正德出了小院,回身关上院门就向幸嫔的右舍走去,到得舍门前,轻拍门三下道:“幸嫔,陛下让我过来。”

      陈幸嫔打开门盯着他道:“陛下为何要你过来?”

      “陛下后日要用你的火铳,但陛下说你的火铳仍不完全趁手,想让我来帮个眼。”宋居易轻声道。

      居易声音自当年被幸嫔炸伤,说话一直尖涩难听,但诸人与他多年相处,早已习惯他的尖涩之声,幸嫔自与他成婚也渐渐消了内疚之意,那尖涩之声听在心里亦不觉刺耳。只是此时听宋居易所言,陈幸嫔却仍是双眼一瞪道:“陛下要我的火铳?为何不是要你的火铳?”

      “我那火铳还不能用。”宋居易如实道。

      “为何不能用?我曾听过你试铳。”陈幸嫔疑惑道。

      “试过,但不成功。”宋居易道。

      “你是否有意让我?”幸嫔眼中掠过一丝不悦道。

      宋居易摇头道:“火铳乃危险之物,我岂会视陛下安危如儿戏来让你?”

      陈幸嫔瞪了他好一会,拉开门让他进来道:“既然陛下后日要用我的火铳,自然要尽善尽美。”

      宋居易点头,跨门而进。此时,院外传来哭哭笑笑的声音。

      宋居易于门槛间回首望了长空一眼,无言。

      陈幸嫔也向外望了一眼,轻声道:“风清扬还是疯疯颠颠的?”

      “他也不是真疯,应当还是心结未了。”宋居易轻声道。

      陈幸嫔叹息一声,宋居易入内,关门。

      正德带着李龙、周昂回寝宫,半道见衣衫褴褛的风清扬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草地上,在他面前盘坐着天心和尚,似在为他讲经。风清扬忽又大哭复又大笑,天心视而不见,仍平静念经。正德亦视而不见,跨步而过。

      寝宫前,刺麻星吉见礼。

      “星吉师傅为何到此?”正德驻步笑道。

      “后日便是传武堂与海别吉比武之期,陛下,可要老衲为陛下讲武?”刺麻星吉唱了一声阿弥,双手合什道。

      正德直视刺麻星吉,笑道:“星吉师傅是以甚身份为朕讲武?是北元国师身份还是朕的师傅身份?”

      刺麻星吉沉吟良久,哈哈大笑,施礼而去。三人也入了寝宫。天色渐暗。顺德粥庄送来晚餐,最近这段日子,正德基本都是食用顺德粥庄的膳食。食用过半,三太子挟着厚厚的一本超大画册来了。

      “徒儿到此何事?”正德对三太子的到来倒真有些意外,笑问。

      三太子左手拿起画册,右手迎风疾翻。正德与李龙、周昂便见那画册快速翻动之下里面的人物竟如活了一般打下一套拳来。三人惊讶不已。

      三太子放下画册道:“师父,徒儿在大都督处想为大都督等人手画一册拳谱,想不到风吹画册竟见奇异。只是奇异之下却也见拳谱中仍有六、七别扭处。后得景钰姑娘以丐帮打狗棒法补融,竟是得此妙拳。”

      周昂甚有兴趣,即道:“三太子,可否再翻一回?”

      三太子点头,又在三人面前翻了一回。在他放手那一瞬间,有风刮过殿堂,那原本从右至左的画册被从左至右吹了数页,周昂望见,忽眼前一亮,脱口‘咦’了一声,上前三步取过三太子的画册,从左至右自行翻了一回,沉吟不语。

      李龙望了他一眼,笑道:“你又不是不曾见过此拳法,为何目今方才惊叹疑惑?难不成便是那六、七招打狗棒法便把你吸引住了?”

      周昂若有所思,望向李龙道:“你也知绰失加前辈曾教我与海前辈的拆招之法,但我自回京师虽屡屡钻研,却并无所获。以至于曾经不止一回暗想绰失加前辈之所以能抵得住海前辈的武功,当亦是因着前辈内功也已达神魔之境,因此无论海前辈想出任何招式,绰前辈依然可随心所欲应对。”

      “你原以为是内功强弱之故,但见了三太子的拳谱却以为不是?”李龙眼晴亦是一亮,笑道。

      “你可还记得海前辈的招式?”周昂问。

      李龙想了想,笑道:“你要拆招?”

      “纸上得来终是浅,你我过过招,我这心里或许才能真正明了。”周昂道。

      “好,我与你过过招。”李龙笑道:“只是可能记不全。”

      周昂笑笑,将手中画册递还三太子站入殿中。三太子接了画册退至正德身侧。正德面容严肃坐在龙椅上直视二人。

      李龙的记忆力极佳,海别吉武功的一招一式被他纤毫不差的展现在周昂面前。周昂依着绰失加从前的指点与之对战,一招一式倒也抵挡得住。但打着打着,李龙突然变招,周昂猝不及防,差些被李龙一掌劈倒。但他旋身一避,却也正好避开。李龙出招突然加快,对周昂步步紧逼,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眼见着周昂被他逼到墙角,周昂猝然还了李龙一招,却正是李龙曾打出的一招。周昂都不曾想到自己会打出这招,竟一时怔住,停了下来。

      李龙亦即停步住手。周昂缓缓望向李龙,又望向正德,长叹一声,闭目凝思。正德挑眉望向他,李龙亦在等他说话。

      周昂闭目半晌,启目扫过李龙关切的脸,望向正德笑道:“陛下,臣真是愚钝。”

      “哦?”正德失笑:“何出此言?”

      “绰前辈曾跟我说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我仍固执以为是绰前辈内外功皆与海前辈相当,是以遇着险境能临急抱佛脚对抗之。是以回京后总想另寻他途破之。但臣先前被李龙逼到墙角,情急之下依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得以脱险。可见绰前辈早就知悉海前辈武功便是可以此破解。”周昂说到此处,亦不禁有些激动。

      “你言下之意,绰前辈是以海前辈的武功破解了海前辈的武功?”李龙笑问。

      周昂肯定道:“定是如此,我们根本不必自创招式,只以海前辈武功抵挡海前辈的攻击。”

      正德听了,却深叹一声。

      “师父,何故叹息?”三太子忙问。

      “若依此言还是回到原点,武功招式并不重要,李龙目今所仿的海别吉招式,或许在后日比武之时全可弃之不用。唯有内功练至神鬼莫敌之境,方可随心所欲与海别吉过招。”正德缓声道。

      周昂欲语无言,心底亦觉如此,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正德心烦敛眉望着三太子道:“徒弟,你把画册烧了,这杂七杂八的混乱玩意儿,为师望之心烦。”

      三太子忙应承,就着殿内寻着冬春之际暖手的火盆把画册烧得一干二净。烧完还问:“师父,那大都督院内的画稿可要烧?”

      “都烧,烧得干干净净,一了百了!”正德拂袖,干脆道。

      三太子拉住李龙的手道:“我不会武功,怕解释不清。李内助且随我去吧。”

      李龙一笑望向正德。

      正德挥手道:“你快去快回。”

      李龙便与三太子同去。正德望着二人背影远去,长叹一声,神情骤然沮丧。

      “陛下?”周昂担忧地轻唤。

      正德望了周昂一眼,强打精神道:“无妨,朕且先去将息将息,待李龙回来,你二人陪朕修无上密乘。”

      周昂望着正德,想劝,又觉箭在弦上;不劝,那心底却总是油然升起一份与往日甚为不同的凶险隐忧。正德也望了他一眼,不言不语,径自躺平,双手叠胸,睡在罗汉床上。

      李龙与三太子去到赵良院中,钟信、周义、刀眉、唐行简与婉儿、沐琚与毕景钰都在,甚至连风清扬都在院子的树下歪躺着呆望夜空。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30章节

      “女子并非定要出嫁,找个男子入赘亦无不可。”唐诗傲然道:“我唐家女子,岂有不能嫁的?只有不想嫁的。”

      奴答力月连连点头称是道:“将来我们的女儿,自也是想嫁谁便嫁谁,想怎么嫁便怎么嫁,不想嫁便养在家里随我们俩终老就好,免得嫁出去,父母忧心忡忡。我那六个姐姐出嫁一回,爹娘就痛哭一回,生怕掌上明珠遇着个中山狼。幸好五个姐夫为人都不错。三姐虽做了国舅爷外室,名声不好听,倒比从前嫁与小候爷幸福自在得多。”

      乃诺赞道:“唐诗姐姐好气魄。”

      唐诗开玩笑道:“你若取了何蓉,便不能唤我姐姐了。”

      “那要唤你甚?”乃诺随口就问。

      “自然是唤我俩做舅舅舅妈。”

      “啊,这还掉辈份啊,这却有些不好。”乃诺叫道。

      “诺儿,去换礼服。”刀眉笑道。

      乃诺点头往里屋去,走了半步停下回首道:“我若娶了小伯爷的侄女,这辈份岂不是低了一辈?便不能唤唐诗姐姐了。”

      “乃诺,你只管放心,我那侄女可是何家女儿,她在何家是姑奶奶的辈份呢,你娶了她,这辈份只高不低。”奴答力月笑道。

      乃诺恍然惊道:“他们何家向来是男主内,女主外。我若娶了你那侄女,难不成我还得辞去锦衣卫的职?”

      “怎会?我那侄女只会纺织刺绣,若要过日子,可不得还要个男人主外呢。”奴答力月极力忍住笑意劝慰道。

      “哦……”乃诺长长应了声,点头,这才入内换了一身礼服走出来与四人共同去参加哈密伯府家宴。他从里屋掀帘而出之时,奴答力月便忍不住向唐诗低语:“他们周家三个男儿,果然都生得如玉般煯煯生辉,我那侄女倒有些平平无奇了。”

      “蓉侄女相貌虽不甚美,但也长得周正分明,那气度又甚是娴雅淡静,再说以乃诺趣味,那惊世美人不见得入他法眼呢。”唐诗笑道。

      “那倒也是,或许便是小蓉娴雅淡静得他喜欢。”奴答力月点头道。

      一行五人前往哈密伯府,哈密伯六女中有五女皆携夫及子女同归, 唯有老四张婷仅带子女回来,外人仅得周义一家三口。奴答力月特意将三人安排在大姐对面就座。自己则坐在长姊身旁。张婷自经历小候爷身死一事,与传武堂诸人倒更亲近。周昂轮休之时也偶尔会去她那宅院与夏臣一道饮酒射猎,今日见周家三口前来,张婷便主动坐于刀眉身边,与他谈笑风生。国舅爷夏臣向来不参与伯府家宴,毕竟并非正式女婿,身份又尊贵,来了反倒令人局促尴尬。倒是哈密伯夫妇时有去女儿家中给夏臣请安,顺便见见女儿外孙。平日六姊妹也时常走动。因着女儿做人外室受人闲话,伯爷夫妇更着意在银钞上补贴女儿,务必要女儿过得滋润舒服,五姊妹也时有金玉相赠,只望夏臣一生莫负张婷,尤其长姊所赠最多。奴答力月与长姊相差十七岁,他出生之时正是姐姐出嫁之时,出嫁三年怀了何蓉,目今这女儿也二十有二了,此时正与乃诺相对而座,但那头却不曾抬起半分。乃诺倒也无所谓,他来京虽久,除了参加传武堂及正德设的宴席,从不曾去过别人府中饮宴,此时比起观望女子容颜,一心照顾父母及自己吃吃喝喝更得他心。长姊倒是愈望愈是喜欢,便向奴答力月私语,奴答力月直点头,起身邀请周义一家三口入内院,长姊拉着女儿向里去。唐诗略加思索向张婷低语,张婷爽快点头,起身跟了进去。

      原来那何蓉只要在人多处便不擅言语,母亲为她操碎了心,但心里着实喜欢乃诺这个女婿,便让女儿去内院做她最擅长的事,寄望以此搏得未来公婆夫婿欢心,以便此生可托。那何蓉在大堂饮宴之时甚是安静,只坐在自己桌前慢条斯理的挟菜吃饭,偶尔也自斟自饮点酒。倒就是这自斟自饮令刀眉有一丝好感。

      哈密伯府后院共有八间独院,哈密伯夫人为六女一子各置一院独居,另有一院

      专供客居。伯府六女虽都外嫁,但向来回宁甚勤,四女张婷当年嫁得不如意就更是经常回来,只是做了夏臣外室,一为对国舅尊重,二为避人闲话才不常回娘家。长姊张芙嫁得好人家,妇唱夫随,一家四口时常归宁省亲,何蓉也自小在母亲院内长大,何蓉还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弃文武而从工已点了工部员外郎,两兄妹都是恬静之人。

      母亲的院子,是何蓉的天地。言行举止骤变斯文有礼,落落大方,不但亲自为周义、刀眉、乃诺量体裁衣,还亲自描画衣样图案,爬到那两人高的织机上操作。张婷更不失时机为侄女说话,倒是其乐融融。周义虽不爱热闹,但先前见何蓉在大堂过于安静还是有些担忧,起身从大堂去到后院,见她长裙曳地,走起路昂首挺胸,不似那世家大族女子走路如弱柳扶风太过娇弱,已去三分担忧,此时见她落落大方,专注裁衣纺织,知她也只是不爱热闹,又担心儿子真个还挂念唐简儿,与张婷言语间已有结亲之意。乃诺却无甚好恶,毕竟有趣于他是重心。何蓉虽会裁衣纺织描画衣样,于他并不觉有趣。张婷见大姐心急,就到他面前直接问他心意,乃诺望了父母一眼,见俩人似都喜悦,就道:“儿女婚事,父母做主便是。”

      哪知他话音才落,何蓉把织机-停,抬头直视乃诺道:“公子若是不愿娶奴家,但说无妨。”

      乃诺眼睛一亮,咧嘴笑道:“姑娘耳朵好尖。”

      何蓉道:“奴家别无长处,唯会织纺,自小凝神倾听,只望丝线不断。”

      “可识字否? "乃诺问。

      “识得一二。公子可识字?”

      “你如何以为我不识字? "乃诺反问。

      “奴家听说公子自小漂泊,居无定所。”

      乃诺一笑道: “我娘常说我爹爹是世家大族出身,不教我坠了爹爹名声,是以虽自小漂泊,倒也识得几个字儿。”

      “你娘厉害,你爹爹也是忠义无双之人。”

      “姑娘倒好似有些了解我的家世?”

      “略知一二。”何蓉不慌不忙道。

      乃诺忽笑道:“莫非姑娘早就倾心于我?只是不擅交际,才找舅父舅母说亲?”

      何蓉面色微红,低下头去,但眉目间并不恼怒。

      乃诺看看天色已晚,略为思索就道:“姑娘若不嫌弃,待过得数日,在下请姑娘到京师各处织庄绣坊去走一走如何?”

      何蓉微讶抬头,眼中掠过一丝喜悦,转瞬又有些为难。

      乃诺道:“姑娘放心,在外交际之事,自然是交给我来做,你只管用心看那织庄绣坊的绣娘们如何纺织裁衣。”

      张婷唯恐何蓉害怕拒绝,即道:“去得,去得,大不了着男装去。小蓉虽是女身,倒不纤弱,应当无人疑她。”

      刀眉此时方笑道:“能操作那两人高的织机,自是体魄强健的。我刀氏在云南也算是一方豪杰,一向由女子主理族务,最不惯女子柔弱,甚好,甚好。”

      张婷拍掌笑道:“成了,成了。”

      何蓉娉婷而起,向刀眉盈盈下拜。张芙甚是开怀,便唤人又在院中摆下薄酒,两家共饮尽欢。周义凝望夜色,见刀眉与张婷相谈甚欢,莫名的心中便掠过玲珑的身影,一丝凄伤情不自禁的掠上心头,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去想那儿女私情事,轻握酒杯浅尝慢饮,脑海中则一遍又一遍地过着他们与海别吉的交战。

      蓦然间,脑海中有一丝灵犀闪过。

      此时月色正浓,花香袭人,寒意微掠。

      周义微微心颤,直入梦境。

      梦中的他,仿佛被撕裂。

      梦中的他,游走于丝仞之间。

      少年时与深爱之人的恩爱缠绵也挡不住深爱之人的野心勃勃,那时的反抗凄绝也没能撼动深爱之人分毫,以至于令他不得不怀疑所谓恩爱是否真实。平叛时因自身身份而备受排挤,无论怎样的据理力争都无法避免长官的武断固执,连累师叔恶战失踪,导致二师兄、三师兄漂泊江湖多年的愧疚;自我放逐离开繁华便利的京师前往遥远广东镇守的往事一一浮现眼前。

      心潮起起落落。

      气血浮浮沉沉。

      曾在画中静止的拆招在脑海中活灵活现。周义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猝然间只觉体内血脉沸腾得仿佛要冲破全身喷涌而出。

      啪、啪、啪。

      李龙疾冲而入,在周义身上连点三道穴道,才将大汗淋漓,险些离魂的周义救 下。刀眉扑过来将他紧抱在怀,颤声叫道:“义郎,吓煞我也,吓煞我也。”

      周义虽浑身发软,倒在刀眉怀中时还是望到驻立于大院中的正德和周昂,即挣扎起身向正德下跪叩首,颤巍道:“谢陛下救命之恩。”

      正德微微一笑,踏步而入,诸人恭谨相迎。

      “陛下怎知臣?”周义待正德坐下,又问。

      正德微微一笑道:“你白日显然已知我们拆招蕴含之意,但你为人向来稳重,若无十分把握断不会出声。”

      “可惜臣?”周义回思那离魂时刻还心有余悸。

      正德微微笑道:“你心魔未除,又不识欢喜双修之法,纵然能知其意,却无驱使之能,亦是天意使然。你且将心中所思说来与朕听听吧。”

      周昂向众人行礼道:“请诸位先行回避。”

      众人即行礼告退,房中仅剩正德、李龙、周昂与周义四人。周义深吸一口气,缓缓向正德陈述心中所思所想。正德听着听着,不时微笑颌首。

      沙漏无声,晨曦渐露。

      正德微微一笑,向周义道:“后日便由朕与海别吉一战,你去通传大都督与皇叔,不必急着要儿女成婚,待朕与海前辈大战之后,朕会为他们的儿女赐婚举办盛大婚礼,绝不委屈一对金童玉女。”

      周义一惊,摇手道:“陛下,不可。此事太过凶险。”

      正德却道:“目今情形,倒就是朕去迎战最为合适。”

      周昂担忧道:“陛下,您有把握击败海前辈?”

      正德微微沉吟,起身向李龙、周昂道:“你们陪朕到幸嫔的院子走一趟。”

      众人恭送正德离开哈密伯府,周义一家三口也辞别府中诸人随正德回豹房。待回到豹房,周义一家三口也向正德行礼辞别。

      正德望向周义,沉吟良久缓声道:“四师兄。”

      周义微怔,低首道:“陛下?”

      “朕曾答应玲珑不管你们三人之事,但有一言还请四师兄倾听。”

      周义微愕不语,恭谨垂首。

      “这八年间你与刀眉一事京师坊间并非没有流言,朕多少有些耳闻。你昨夜能参透了悟不得不说是你与刀眉多年情天恨海纠缠之功,你若真无心与刀眉白首携老,便须彻底放下。你若仍想与刀眉共渡余生,即便多么无能也不要放手。朕不喜朕注重的人行事拖泥带水,误了朕的大事。”

      周义百感交织,不知如何回话。

      刀眉却是眉开眼笑望着正德道:“陛下真是刀眉再世恩人,往后岁月但凭驱使。”

      正德长叹一声,复笑道:“海前辈到京,朕也遭逢许多事,也须得下个决心整理整理。不使这般囫囵吞枣的活下去。你们且回去吧。”

      周义一家三口与正德告辞。

      正德看向周昂道:“你先去见见幸嫔,若居易不曾回来,便唤他一起回来。”

      周昂领命先去。

      李龙陪着正德缓步行进在豹房的道路上,微微笑道:“陛下是有话说吗?”

      正德望向李龙,面容微肃道:“朕是这大明天下的主人,绝不允许任何人窥视朕的江山。还有两夜,朕还是决定再试一试。”

      李龙缓缓点头道:“若陛下能与兴王殿下、高玉、周昂和臣循序渐进,或许真能打通任督二脉,大小周天。但据臣所知,高玉与周昂应当不知兴王殿下亦是陛下宠臣。陛下说周义有心魔,陛下其实亦有心结吧?”

      正德道:“朕乃天下主,若就是任性而为,也无人可挡。”

      “陛下去处,臣替您开路。”李龙笑道。

      正德仰头大笑,向前走了两步,回首直视李龙道:“高玉与周昂都曾梦想与朕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们明了这一生这一世绝不可能。他们接纳你,则是因着你是朕真正倚靠的人,他们无法替代。但是佑杬不是,甚至于他们而言,佑杬是朕最不该拥有的人。”

      “陛下想往何处走?”李龙淡然问道。

      “你应当知晓高玉何在?”正德道。

      李龙一笑点头:“他最近每夜都会回豹房,凌晨又离去。”

      “罢了,既然朕并不欲高玉、周昂知晓佑杬之事,也无必要召高玉回豹房,今明两夜便还是由你与周昂与朕双修。”正德微微沉吟道:“有周义释招,或许会有奇效。”

      “臣遵旨。”李龙道。

      “走吧,去见幸嫔。”正德大踏步而去。李龙不疾不徐在他身后三步远跟随。

      “陛下去见陈幸嫔的目的,臣可以猜一猜么?”

      “你说。”正德笑道。

      李龙道:“陛下是否认为单凭武功,传武堂经已无法击败海前辈?”

      正德回首望了李龙一眼,缓缓点头,一笑出声道:”既然武功已无法突破,不妨就在别处突破。海别吉并不曾说我们不可用其他招术。”

      “陛下似乎深信火铳会是将来装备军队的主要武器?”

      “我自两岁被立为太子,父皇便时时带着我参与国事。当年那场辩论我其实听父皇说过,当年我曾问过父皇相不相信火铳会成为将来装备军队的主要武器,父皇不曾回答我,只是说当年皇爷爷告诉他此事时,他也曾问过皇爷爷。”正德笑了笑,缓缓道。

      “宪庙如何回答的?”李龙问。

      正德哈哈笑道:“皇爷爷只是说贞儿握着火铳之姿,煞是威武。”

      “万贵妃?”李龙望了正德一眼,道。

    • 家园 宣德元年三月羽林前卫指挥使陈广事。

      宣德元年三月:羽林前卫指挥使陈广伏诛。广贪酒暴横,结亡赖为盗杀人被获,法司鞫讯得实当以斩罪。其母诉乞存养。 上谕法司曰:三品正官受禄不薄犹为盗杀人,此其人可知,今内外军职谁非功臣,此而不诛是无法矣,其斩之如律。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9章节

      正德点头,周昂即去。

      婉儿若有所思,忽向赵良道:“大都督,连环剑到底是如何连环?”

      “头尾连环,居中连环,环环皆可连环。”赵良道。

      “左右手亦可连环?”婉儿问。

      “左右手?”赵良一时没反应过来。

      钟信省悟:“婉儿姑娘,你是说左右互搏?”

      “单手剑只能单连环,双手剑则可同时首尾连环,或许会有奇效。”婉儿笑道。

      赵良思之有理,竟扑通就向婉儿跪下叩首道:“请婉儿姑娘不吝赐教左右互博之术。”

      “大都督,婉儿只是有此想法,却并非一定成功,您不必如此重礼。”婉儿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赵良道。

      “大师兄,您为何向婉儿姑娘下跪?”门外传来沐琚惊讶之声。

      柳生凉亦过来扶赵良,五人望向门外,就见沐琚、石勇、唐行简、宋居易、陈幸嫔及钟谨鱼次而入。钟谨见着赵琦便笑,赵琦见着钟谨便欢,两人自自然然就并在一处。五人因陈广案已破,特意过来的。

      赵琦将正德之言说明。

      唐行简疑惑道:“左右互搏即便可行,三日内也无人练得成,终归远水救不了近火。婉儿,你说可是?”

      婉儿点头道:“若勉力为之,如你与居易多年配合默契,倒可一人以头剑一人以尾剑共武。”

      “我与行简入传武堂虽久,倒不曾好好学连环剑,只是以玄功要决为紧要习学的。”宋居易道。

      “那让二师伯和我师父练。”乃诺即道:“我去唤师父过来。”

      “诺儿,你不必去。海前辈不放的。不知为何她极是喜欢二师兄和三师兄,叫他二人寸步不离。”钟信略疑惑道。

      “是否因二师兄为僧,三师兄为道,海前辈将二人视为护法了?”周义缓缓道。

      正德心念微动,道:“朕倒是有些忽略了左右护法之说。所谓欢喜禅终极要义仍是要忘情弃爱,跳脱红尘方能修佛成圣。这过程中左右护法加持应当是必不可少。”正德说到此处忽有所悟,喃喃道:“或许命中注定还要四大天王守护?”

      众人听得愈发糊涂,真不知该从何处问起,俱面面相觑。

      正德笑道:“朕亦有些不明。你们且自行练习去。”

      赵良便向婉儿施礼道:“婉儿姑娘,我与老五以头尾剑演示一回,你替我们分析一二?”

      婉儿点头,赵良与钟信便持剑起武。

      “你们都看仔细大师伯和五师叔的剑。”周义向下一代弟子们说。

      众人领命,果然个个瞪大眼睛仔细瞧,钟谨与赵琦也不再你浓我浓,聚精会神凝视场下,看至兴处,人人皆举手比划,手舞足蹈。周昂取了正德新衣来,李龙扶正德起身,柳生凉引他至后院沐浴更衣,复回至堂前。此时,唐行简与宋居易也在场下演武。他二人虽不熟悉连环剑,但胜在十几年患难与共,甚是默契,武得居然也有模有样。只是赵良、钟信愈望愈是摇头,正所谓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

      婉儿亦是疑惑,只得把目光望向正德道:“陛下,海前辈的源头应当还是欢喜禅,但婉儿不识欢喜禅,实在看不出究竟。”

      “朕目今身体虚浮疲乏,暂不能坐禅。”正德轻声道。

      众人听了,一时竟都意兴阑珊,唐行简与宋居易也坐了回去。

      沐琚长叹一声道:“我目今功夫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八师叔斟验刑案的功夫深厚就好。”李龙笑道。

      沐琚微微笑了笑,复喃喃道:“即便能杀了海别吉,若不能解传武堂武功之困,终是心头刺。”

      众人听他这般说,虽都不服不甘,但也的确无甚良策。

      正德若有所思,缓声道:“朕思绪有些混乱,可有罗汉床,案几?”

      “陛下,罗汉床在内院。”柳生凉道。

      “陛下,我去搬来。”石勇起身道。

      “石大哥,我与你同去。"乃诺道。

      “不必,我力可千钧,一张床能耐我何。”石勇哈哈笑道。

      “乃诺,你替朕取些笔墨纸砚来,取多些纸。”正德道。

      二人即去,半刻不到石勇扛着罗汉床回来,李龙与周昂过来帮忙接住安放于地,乃诺右手搬案几,左手提着一个小藤箱回来。石勇接过案几安放床.上,李龙接过藤箱内的笔墨纸砚顺次铺陈开。正德坐在罗汉床上执笔作画,李龙为他不断将纸展开铺陈,周昂为他砚墨,众人虽不解但也没打扰他,赵良与钟信就在堂前再一次拆解海别吉的武功,其他人也渐渐围过来,你一言他一语的开始探讨。

      正德画的是海别吉的招式,极简化入。

      周昂一边砚墨一边凝视, 忽指其中一式道:“陛下,绰失加前辈曾经说过这一招应当是这般的。”

      正德将毛笔递来,周昂接笔画在一旁。

      “还有何法你尽可画出。”正德道。

      周昂便持续画出,凝神静气间两人攻守各画了九九八十一式方罢。随后周昂与李龙将画纸挂好供众人观摩,赵良与钟信又依记忆修改了十七招,连沐琚也提出三招不妥处。倒是周义目光所及沉吟不语。

      “老四,有何不妥?”赵良缓声问。

      周义摇摇头:“大师兄,我这几日都忙着破案,倒不曾与海前辈过招,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甚。”

      钟信起身道:“大师兄,你我照着这两边招式再演示一回。”

      “定是能赢的。”石勇拍掌笑道:“这画上不就已赢了。”

      “勇儿,武将最忌纸上谈兵,切记。”钟信严肃道。

      “哦。”石勇应道:“那师父快快与师伯打一回瞧瞧。”

      门外传来乌有的大笑声,笑声落下,人也进来了。一眼看到厅堂上挂着画,笑得更大声了:“你们居然想到破解之法?那正好,我们来比试比试吧。”

      “大师今日来,是闲逛而至还是特意前来?”钟信缓声问。

      “我听说大都督闭关习武,只为与我师父一战,是以特来为大都督打气。”乌有哈哈大笑道。

      众人面色都有些难看。

      石勇站出来指着乌有高声道:“大和尚,既如此,我来与你比试比试。”

      乌有淡然一笑,站在场中做了个‘请’的手势。

      石勇。

      钟谨。

      唐行简。

      宋居易。

      无论换了几个人,最终都败阵。

      乌有得意道:“我师父所创功夫若是这般容易破解,也真是枉为一堡之主呢。”

      正德面色真的阴沉下来,眉目间已有一丝焦燥。李龙想握住他的手,但也知正德需要的并不是那盈盈一握的虚弱安慰。

      赵琦不忿道:“大和尚,我来挑战你。”

      “哟,你一个小女娃,何德何能来挑战我啊?”乌有开玩笑道。

      “我自小受父亲教导,刻苦习学传武堂功夫,怎地就不能挑战你?”赵琦英眉一挑,喝道。

      “原来传武堂功夫是你们赵家家传武功,好,我就来试试你这家传功夫比在场诸位半路出家的人强在何处。”乌有哈哈笑着,向赵琦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良忽道:“琦儿,你打不过他。”

      赵琦恼了,瞪着他道:“爹爹,你怎能未战先怯?”

      柳生凉微微一笑道:“琦儿,你爹爹定是有后话,莫着急。”

      赵琦气鼓鼓道:“有何后话?”

      周昂走下场来,向乌有道:“大和尚,我与你过招。”

      “随你们,我来者不拒。”乌有大大咧咧笑道。

      “昂哥哥,我跟你一起来,大和尚,这不犯规吧?”乃诺蹦起来大声道。

      乌有哈哈大笑:“随你们,随你们。”

      赵良起身抽出自己的剑抛给周昂,道:“昂儿,把你的湛卢剑给诺儿,要诺儿用右手剑,你用左手剑,琦儿居中破连环。”

      周昂点头,接住师父的剑,又将自己腰中剑递给乃诺,三人齐齐入场向乌有拱手一礼:“请赐教。”

      “请。”乌有也还礼。

      正德望了赵良一眼,凝神关注场内,李龙、钟信也着意视之,他们明白赵良是想让周昂、乃诺一试正德梦中景。周义见侄儿、儿子齐去挑战乌有,更是留心。柳生凉担心女儿,自也提神静观。随着场中乌有被三人连环剑逼得变化骤起,两人竟皆惊讶地发出一声‘咦’,不约而同起身聚精会神观战。

      好个乌有,在三人连环围攻之下那刚罡之气斗然转换成绕指柔,丝缕之间招式似变未变,未变却已变,眼见着三人手中剑须臾间便要被乌有尽收袖底。

      柳生凉与周义不约而同跃身而出,挥剑斩乌有僧袍大袖,齐声道:“且都住手!”

      乌有哈哈大笑,率先退后数步,拂袖甩玩,混不在意。

      “阿凉,你看出甚?”赵良忙起身问柳生凉。

      钟信亦望向周义:“四师兄,你看出甚?”

      周义眼中阴晴不定,犹豫不决。他向来谨慎又坚定,自己无法把握之事从来不会事先张扬。钟信知他为人,心底更是担心,望向柳生凉。

      柳生凉回望挂画缓缓道:“我们的破解之术皆是凌厉一路,但我细观大和尚一招一式,竟似有一丝哀而不伤,凄极亦雅之情。以此情催动内力变化,当比刻意破解的凌厉招法更加变幻莫测,高手过招胜败在须臾之间,是以海前辈才不怕我们学了她去。”

      “大嫂,你怎生看出的,我却看不出?”沐琚讶道。

      柳生凉望了赵良一眼,叹息道:“我与阿良斗气十几年,隔海相思,直是对他又恨又爱。海前辈之所以创研武功,也是为替星吉大师了平生心愿。但她爱了星吉大师大半生,难免心中有情,女儿家爱恨间向来是瞬息变幻莫测,海前辈当也如是。她以情促功,胜在灵活机动,远非我等强行破解可比。”

      婉儿笑道:“我明白了,便如数百年前的古墓派掌门林朝英、徒孙杨过所创武功一般,只是海前辈到底是一堡之主,金乌堡又向来以匡扶撒马尔罕、北元国事为重,是以隐秘私情多有约束。表面沉稳刚劲,但却能于胜败之间瞬息爱恨变幻扭转乾坤。”

      “这就难了。”沐琚惊道,不由自主地望了钟信一眼。

      正德缓声道:“既如此,各自散去吧,该做甚做甚,顺其自然。”说完起身,拂袖自去,众人忙恭身相送。正德边走边摇摇手,大踏步前行。

      李龙与周昂紧跟而去。留在院中的人面面相觑,乌有仰头大笑,也拂袖离开了柳生凉的院子。周义不言,只是上前将画再仔细望了一遍,与众人告辞而去。乃诺也赶紧跟着父亲走了。

      回到自家院子不过一刻,刀眉就回来了,还带来了唐诗与奴答力月。原来两人是来向周义正式提亲的,希望乃诺能与奴答力月长姊之女何蓉结为夫妻。

      乃诺这些年在京师其实过得甚是自在,父亲是从一品内臣,母亲是从三品锦衣卫,自己熬了这些年也拿到从六品俸䘵,周义、刀眉又只得这么一个儿子,那高俸厚禄可不就随他使费呢,快乐不知时日过,浑忘了自己是父亲独子,要成家呢。此时听唐诗与奴答力月说起,才猛然想起当年,虽说父母是玩笑话,但也算是说过要与唐行简的女儿唐简儿结亲的。

      “娘,真要成亲,是不是要向唐大哥说一声?”乃诺问。

      周义即道:“为何要问?不许问。”

      刀眉笑道:“你爹不许,你就不要问了。”

      “若说亲上加亲,我娶简儿不才是更亲么?”乃诺却说。

      唐诗这许多年只在哥哥唐行简的书信中听说过简儿之名,笑道:“简儿虽是我哥哥的孩子,我倒不曾见过,只是听说哥哥也十分发愁简儿生得似他。”

      奴答力月卟哧一笑,忙收敛。

      乃诺却蹦蹦跶跶地笑道:“我倒觉得她生得蛮可爱。”

      “你不想自己妻子是个美人?”唐诗开玩笑问。

      乃诺仰头想了想道:“可爱不也是美?”

      “这话倒也不差。”奴答力月点头笑道:“我那侄女也甚是可爱的。”

      “哦?当真?”乃诺问。

      奴答力月点头笑道:“儿女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为人父母,谁不想儿女寻得佳婿贤媳?”

      乃诺点头道:“哈密伯府出身的女儿定也是好的。”

      “那你是同意与我侄女成亲?”奴答力月即问。

      乃诺想了想道:“可我一面也不曾见过她。”

      “你放心,不会真让你盲婚哑嫁,今晚哈密伯府摆家宴,我便是特意过来请你们一家三口过去赴宴。”奴答力月笑道。

      “那简儿就不娶了么?”乃诺望向刀眉:“若她将当年言语当了真可如何是好?我岂不是背弃盟约?”

      “当年我便不同意,行简与婉儿又如何会将当年言语当真?”周义断然道。

      刀眉亦道:“当年不过句戏言。”

      乃诺又想了想,笑道:“也无妨,若是简儿当了真,我也可以娶她为妻。”

      唐诗即道:“乃诺,那你可想好了,我们唐家女子可不许男子一夫多妻。”

      “啊?”乃诺犯了难:“那还是要问清楚方好。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往门外疾奔而去。

      刀眉请两人稍坐,与周义入内换了礼服出来,乃诺又跑了回来,笑道:“可去,可去,婉儿姐姐也说是戏言,叫我不必在意。只是唐大哥更加唉声叹气,担忧简儿嫁不出去。”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8章节

      石勇低声道:“陛下定是自有主张,我们做臣子的,只顺着他意便是。”

      乃诺想想也是,想这多做甚,奉旨而行便是。

      正德淡淡向李龙道:“宣李东阳、刑部、兵部尚书,大理寺卿到豹房来。”

      李东阳想不到半夜急诏,连忙更衣入豹房,兵部、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也都到了。正德只淡淡说了句‘免礼,起来吧。’便将手中沉重案卷叫李龙、周昂、唐行简、石勇分派给四位大臣。四人大惊,都没想到京师会发生如此恶劣的大案,尤其刑部、大理寺、兵部都一无所知。汗颜之下,忙请求三司连夜会审。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更主动将唐行简、周昂等人悉数借用过去听审兼到审录司连夜审录刑案。陈广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杀人,但挡不住他的管家及帮手为求活命把他卖了个干干净净。最终都察院拟了斩立决。都察院拟议与陈母的求情奏折一并送至正德案头,陈母以年老重病诉乞存养。

      正德将陈母奏折掷于地,冷声道:“三品正官受禄不薄犹为盗杀人,此其人可知,今内外军职谁非功臣?此而不诛是无法矣,其斩之如律。”

      圣旨下,斩立决。李东阳又亲自点刀眉、周义去监斩,一应后事皆交予唐行简、周昂等人办理得妥贴周全。自刘瑾伏诛,这三年来他们还是头一回明正言顺参与刑部事,乃诺等人方知正德此举旨在令豹房诸人重新为朝廷效力,而内阁被正德抓着失察的把柄,也有意与豹房和解,自然十分顺从正德旨意,诸事皆交与豹房诸人解决,正德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陈广伏诛日,离海别吉许之的九日止剩三日了。那日陈幸嫔空等一夜,其后海别吉也再不见那人踪影,好在她大功已成,倒不在意。

      婉儿来见正德。

      “有何见教?”正德笑道。

      婉儿摇头笑道:“海前辈武功已至化境,想赢她已是不能,不过陛下修无上密乘,臣倒是有法子令陛下更上层楼。”

      “哦?何法?”正德眼光一亮道。

      “乌斯藏密宗之欢喜禅,来源于观世音菩萨以肉身与毗那夜迦交合化解毗那夜迦的一切恶,使他皈依佛法。但依臣之见,这世间并无以身侍恶而恶便能消除的。”婉儿道。

      正德不解地望着婉儿。

      “心存善念方能悬崖勒马,毗那夜迦之能改过,在己不在观世音菩萨。”婉儿道:“陛下欲在数日之内强提功力,也应以己随意流而不必受无上密乘功法束缚。”

      正德双眉微挑,复缓缓闭目,回思数日双修之劫,半晌,启目,认真道:“朕的无上密乘缺陷皆可以玄功要决弥补,此亦为内双修。但玄功要决要想完全融于无上密乘……使真气随心意流转,又着实缺了一环半。”

      “这一环半缺在何处?”婉儿追问。

      正德笑了笑,道:“朕于心不忍,恐是天命。”

      “原来非不能为,是不愿为也。”婉儿笑道。

      “依李龙而言,即便朕打通任督二脉、大小周天,其功力亦比不得海别吉,”正德缓缓道:“须寻他法解海别吉之忧。”

      “在陛下眼中,海前辈非祸仅忧?”婉儿略为意外地问。

      正德淡然一笑道:“海别吉若是祸,朕牺牲三千甲兵也能将她拿下。”

      “陛下果然仁慈。”婉儿笑道。

      正德哈哈大笑。

      “陛下,国公爷、周指挥、刀同知来了。"乃诺在门外禀报。

      “宣。”正德道。

      钟信与刀眉、周义入内,刀眉先向正德禀报陈广伏诛的公事,钟信则为赵琦与钟谨婚事送请柬,并将赵良心意说与正德知晓。正德握着请柬若有所思。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问。”刀眉略高声道。

      正德一笑道:“何事相问?”

      “自刘公公被诛,又逢刘六、刘七叛乱,豹房诸人皆被闲置,不知陛下可会重新下旨由义郎掌管神机营?”刀眉问。

      正德望了周义一眼,笑道:“朕倒是有意让宋居易领神机营,如此,幸嫔姑娘出入神机营会方便些。”

      “陛下,居易与幸嫔虽是夫妻,却也是对手。若两人同在一营份属上下,却是不好。”婉儿道。

      “是么?”正德问。

      “尤其幸嫔,恐有些郁郁不欢。倒不如就在周指挥帐下听调。”婉儿道。

      “他二人倒不似你与行简洒脱自在。”正德笑道:“你说得有理。就还是由周义领神机营。”

      “陛下为何不让义郎领神机营?”刀眉却问。

      正德笑道:“朕不要他领神机营,你又心不甘?”

      “当然。义郎有何不好,不能领神机营?”刀眉直视正德问。

      正德又笑:“四师兄当然可领神机营,不过神机营指挥是从一品,此次陈广一案他立了功,兵部要加封他为正一品官职,自然不能领神机营了。”

      “陛下,陈广一案我险些犯了大错,不敢领功。”周义忙道。

      “陛下,此次陈广伏诛,臣当算立了大功吧?”刀眉再问。

      正德笑道:“此次陈广伏诛,幸得你机警,直是大功一件。”

      “不知臣以此功可领何职?”刀眉问。

      正德笑道:“朕身边诸人倒就是你敢闹。陈广伏诛,羽林前卫指挥正空缺,你若能去兵部争得这个位置,便是有实权正三品指挥。离从一品便近些了。”

      “谢陛下提醒,臣倒就要去兵部走一遭。”刀眉道。

      周义微讶道:“何必如此急切?”

      正德微微一笑,望向钟信道:“皇叔,陪朕去见见大师兄。”

      婉儿起身道:“陛下,我也去瞧瞧。”

      “好。”正德笑道。

      钟信道:“婉儿姑娘,风儿他?”

      “风清扬每日流连京师各酒铺酒庄,除此无事。”婉儿道。

      钟信黯然神伤。

      正德笑道:“皇叔不必担忧,待海别吉一事了结,朕帮你好好教训教训风清扬。”

      钟信轻叹道:“我不会教徒弟。”

      “国公爷,你那徒弟乃半路所得,没教好他的,是他华山师尊。”婉儿笑道。

      “国公爷,请。”李龙道。

      “五师叔,请。”周昂说。

      钟信不再言语,随正德而去。刀眉、周义也一同离开御书房,乃诺见皇帝和父母都走了,也赶紧跟过去。

      玲珑一笑而至,向着周义道:“我亦算深明大义,待你破了案才来寻你麻烦。”

      周义却道:“我并不与你争,何来麻烦?”

      玲珑哈哈一笑,望向刀眉道:“师父,是他不珍惜你,非是我要来抢。你便与我去吧。”

      周义听玲珑说他不珍惜你’面色一变,急望了刀眉一眼,见刀眉面色一敛,不由心下微颤,欲言又止。

      乃诺却发了怒,指着玲珑喝道:“你这妖女,为何要来拆散我父母?”

      玲珑咯咯笑道:“一对男子何来父母?纵然过去是父母,今后也不是了,待我与师父合欢,往后你却是要唤我做娘亲。”

      “你? "乃诺大怒,举掌便打。

      “诺弟,休得在陛下面前无礼。”周昂忙跨前一步拦下乃诺。

      玲珑拍掌大笑道:“有趣,有趣。儿子替老子着急,老子却知进退,果然是去了势,性情便万般温顺么。”

      周义心底一痛,深感受辱,只是事已至此,争亦无益,便抿唇不语。

      “玲珑,出去吧。”李龙出声。

      玲珑一眼扫过李龙的脸,那眼光掠过一丝冷,终将目光停在正德身上,笑道:“陛下,可有事要玲珑做?”

      正德一笑,淡淡道:“你能为朕做何事?”

      “比如替陛下除去您身边的侍卫不方便除去的人。”玲珑笑道。

      正德淡淡道:“朕杀人,无需躲藏。”

      “当真?”玲珑反问。

      “玲珑,朕不管你的私事。李龙要保你,朕也绝不会动你。但也仅此而已。偌大京师,还轮不到你撒野。”正德道:“你还是出去吧。”

      玲珑哈哈干笑两声道:“陛下莫要后悔。”

      正德笑道:“朕怎会后悔?”

      “玲珑,够了。”李龙再出声。

      玲珑耸耸肩,望向刀眉:“师父,你随不随我去哈密伯府?”

      刀眉望了周义一眼,竟点头向玲珑道:“好,我随你去哈密伯府。”

      “娘?”乃诺惊道:“娘,你不能丢下爹爹。”

      刀眉沉声道:“诺儿,休在豹房撒野,娘自有分数。”

      玲珑却不耐久待,拉了刀眉的手便飞身离开豹房。乃诺恨恨的瞪了周义一眼,转身就跑,跑了几步惊觉失礼,又跑回来向正德施礼道:“陛下,臣鲁莽失礼,请陛下见谅。”

      正德笑道:“他事不必想,今盗劫案已破,该好好破解海别吉之忧了。”

      “遵旨。”周义、乃诺齐声恭谨道。

      婉儿望着周义,忽道:“那玲珑为何定要拆散你和刀眉?你当真相信刀眉已变做了唐铭?”

      正德大笑道:“若这世间真能随时男变女,女变男,刀眉变唐铭,也着实有趣。”

      周义望了正德一眼,微讶无言。

      “不可能变的。”钟信忽坚定道:“除非刀眉心意变了。四师兄,你太过懦弱。”

      “这玲珑自小便跟着唐铭在江湖上打滚,杀起人来不眨眼,也做过别人的妻房,按理说不是个看重情爱忠贞的女子……”李龙缓缓道。

      “莫非你认为她别有所图?”周昂道。

      “海前辈碰到的那位世外高手不知是何方神圣?”李龙却说。

      婉儿笑道:“我那茶舍向来有三山五岳之人来往,龙兄弟若想知对方底细,我也可以叫人去打听打听。”

      李龙笑道:“那倒不必。连海前辈都佩服的人,派人打听怕是送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走吧,去见见大都督。”正德笑道,迈步而行,众人也不再多言,跟着去了。到了赵良与柳生凉住处,居然还看到刺麻星吉。

      “星吉师父,你怎生也来了?”正德笑道。

      三人见到正德,忙起身行礼。赵琦从里屋出来,为众人敬茶。

      刺麻星吉见正德饮了茶,方道:“老衲听说大都督要独立迎战海别吉,有些好奇他有何法,是以过来瞧瞧。”

      正德望向赵良道:“大都督有何法?”

      赵良却平静摇头道:“臣无法,但求痛快一战尔。”

      “陛下,星吉大师将海前辈的武功分拆解析了一回给阿良。”柳生凉微微笑道。

      正德略为沉吟,盘腿坐下望着赵良缓缓道:“师兄弟当中,你的武功最为沉稳,你且把太祖高皇帝、高皇后的剑拳刀法一一使将出来。”

      刺麻星吉听了,便起身道:“陛下,老衲先行一步。”

      “大师,您能否去劝劝海前辈罢战?”婉儿道。

      刺麻星吉望向正德,笑道:“其实我这心也想知传武堂如何被打败。当年两次败在王岳手中,实是一生遗憾。”

      “大师,慢行。”李龙施礼,一笑道。

      刺麻星吉向着正德唱了一声阿弥,转身离去。柳生凉起身相送出门,片刻便回。众人拥着正德坐了主座,让出宽阔厅堂给赵良。柳生凉还温柔地给赵良整理了衣领,令他无论何时都姿容端正。

      赵良将连环剑、凤头刀、地躺拳完完整整,丝毫不差、娴熟的在众人面前使将出来。正德望在眼中,记在心里,复又叫周昂、赵琦、乃诺分别将连环剑、凤头刀、地躺拳打一遍。尤其是乃诺打拳之时,正德叫李龙突然出脚向他踢来,乃诺随势躲过。三人打法却与赵良有些许不同,周昂的连环剑总夹杂着点苍剑的影子,凤头刀也总有柳生一门的内韵,地躺拳更是有随机应变的灵活性。正德让钟信也剑刀拳演示一回,方缓缓闭目以欢喜禅内视之。以赵良之式视之,体内气息脉脉流动如江水东流无阻碍。但其他四人之式,每到夹杂之处,体内气息亦唐突难受。正德闭目冥想,面目嗔喜不定。诸人望之,亦随他面目心如鹿撞,生怕他突发不测,俱警戒待救。

      正德赫然睁目直视钟信道:“皇叔,且把海别吉武功使来瞧瞧。”

      钟信遵旨。

      正德随钟信招式催动体内气息,将自身想成海别吉,想她如何以欢喜禅为基穷己之力另创武功掐制传武堂;又想自身是赵良,想他如何以传武堂功夫击败海别吉,又想自身如何以欢喜禅助力赵良,如此往复绞缠,仿如进入蛛网密布、蚕茧重裏之虚空险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眼睁睁望着前方黑暗渐没,情急绝望中,双手忽各握一把利剑 ,但那最后一丝光亮也在此时咣咣咣地关上了,瞬时整个身体向下急坠黑暗虚空中。正德骇得大叫一声,汗透衣襟,骇然而醒。

      “陛下!”众人都禁不住惊唤。

      李龙即刻取了随身汗巾替正德擦汗,周昂将外袍脱下裏住正德道:“陛下,春寒湿冷,小心受凉。”

      正德几近虚脱,沉吟良久对赵良、钟信道:“朕于虚空面临绝境之时手中忽握有双剑,只是不知如何用已被惊醒,你二人仔细研究连环剑法,或许有用。”

      两人虽有不解,仍恭谨受命。

      李龙单膝跪下背向正德道:“陛下,臣背您回去。

      正德摇手: "不必,朕就在此歇歇。你替朕取套干净衣裳来换就好。”

      “陛下,臣去吧。”周昂说。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7章节

      “你于羽林前卫营内得金腰珮,莫非前卫营内赌博横行?”正德望向周昂,缓缓问道。

      “陛下,陈广治军极严,军士都不敢在当值之时赌博饮酒,是以平日放值后羽林前卫营便比其他营要狂放些。我行走营内四处观望,倒是井井有条。”周昂道。

      “你以为呢?”正德望向周义问。

      “陛下,陈广公私分明,羽林前卫自他任指挥使竟无发生任何过错,实堪称赞。尤在刘六、刘七反贼劫掠京师之时曾奋勇当先击退反贼受兵部嘉奖。只是平日也的确嗜酒,臣访得五城兵马司近一年来有四次当街遇着他在市坊醉酒打人,次次皆是他认罚赔罪了事。”周义道。

      “不过,案件转机便出在这四次打人之时。”唐行简长叹一声,望向周昂道:“这还多得周昂心细如发,方能发现其中关联。”

      正德皱眉望向周昂。

      “陛下,我趁从羽林前卫营去北镇抚司寻三太子画像之际,帮唐大哥复阅了盗贼口供,将二人所说的盯梢、领取赏银的日期整理出来。今日一早叔叔与石大哥也过来北镇抚司说起陈广一事,我便发现陈广打人之日便在其中。”周昂认真道。

      “是巧合否?”李龙看了正德一眼,轻问。

      “四次皆在其中,应当并非巧合。”周昂缓声道。

      “我听周昂所言,心下惊疑,便去兵部查阅陈广休班调值日期,竟有七、八次与两贼供出的日期重叠相合。”周义严肃道。

      “陛下,这盗劫案幕后凶手定是陈广。”石勇高声道。

      石勇此言一出,御书房一片安静。正德眉头皱得山高,面色阴沉。

      “可有实据?”李龙问。

      “还不曾有实据,但足以派锦衣卫番子监视他了。”石勇道。

      “羽林前卫乃当年成祖皇帝燕王府卫改编而来,地位特殊,若无实据,不可轻举妄动。”李龙道。

      “陛下,臣想再去见陈广一面。”周义从周昂手中取来腰珮道:“想让他见见此物。”

      正德不语,众人便也不言语,等他决策。此时,乃诺在门前禀报,司礼监送来近两日的奏折请正德批阅。

      正德略为思索,向李龙道:“你出去问问张永,可有官员致仕的折子。”

      李龙领旨出门,见张永带着两名小太监立于阶下,小太监脚下各有一樟木箱存放奏折。李龙向张永施礼,握着他的手问可有官员致仕的折子。

      张永点头,亲自从樟木箱内取出一封奏折道:“李侍卫,此是羽林前卫指挥陈广因母病请求致仕的折子。”

      李龙接过转身入内,将奏折呈给正德。

      正德阅过,递与周义道:“你去见他吧。”

      “臣遵旨。”周义接过奏折道。

      “周昂、李龙,你二人暗中保护。”正德道。

      “陛下,臣可否在后接应?”石勇忙道。

      “不必,他们三人足矣。若陈广有异动,即刻提来见朕。”正德冷声道。

      周义、李龙、周昂领旨而出。张永与两名太监一脸茫然望着他们离开。

      正德将陈幸嫔呈送的火铳交给宋居易道:“你瞧瞧幸嫔姑娘的火铳做得如何?”

      宋居易接过细看,双手左弄右弄,便把火铳全拆开了,火铳设计得已相当精细,宋居易随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块磨石,坐在地上仔细打磨,又取小刀再挑得更贴合,再用磨石打磨光滑,重新把火铳装好后呈送给正德。

      “如何?”正德笑问。

      “陛下,幸嫔所制臣亦有所不及。”宋居易道。

      正德笑道:“居易,你真是娶了一位能妻。”

      “谢陛下夸赞。”宋居易真挚道。

      “幸嫔今夜要去茶舍。”正德道。

      宋居易一怔,望向正德。

      “你与行简若已无事,今夜亦可去茶舍。”正德道。

      “陛下,敢问今夜幸嫔为何要去茶舍?”宋居易犹疑地问。

      “你以为呢?”正德调笑道。

      宋居易犹疑不决,望了唐行简一眼,欲语无言。

      “宋大哥,幸嫔姑娘是去见她师兄的。”李龙道。

      “师兄?”宋居易诧异道:“幸嫔从不曾对我说起过她还有个师兄。”

      “你和她甚少谈过往么?”正德笑问。

      宋居易缓缓点头,轻声道:“我与幸嫔为了比拼雷炎火铳之术,向来话少,有时各据一处潜心钻研,几天几夜都不相见。”

      “这世间人千奇百怪,你与幸嫔如此也无甚不好,便如我与婉儿这般也自在。”唐行简笑道。

      “若心无挂碍便是自在,若心有挂碍便是孽业。”正德想着朱佑杬前些跪在自己面前苦求相救模样,望向宋居易道:“居易,你若在意,便多与幸嫔相处。”

      宋居易微愕,低首道:“谢陛下关怀提醒。”

      “朕还要批阅奏折,你们且先下去吧。”正德道。

      “陛下,真的不用我去接应?”石勇问。

      “你若不放心便去吧。”正德笑道。

      “好呢,那臣去了。”石勇开心道。

      三人也一并离去,乃诺才进来,将设计的首饰稿呈给正德阅览。正德指着一龙两凤的首饰笑道:“这是甚?”

      “是为陛下与皇后,皇妃定下的制式。”乃诺道。

      “不必用凤,皇后爱九头鸟,其余皆按男子样式制作。”正德道。

      乃诺望了正德一眼,追问确认:“陛下,是皇后用九头鸟,其余皆男子形制?”

      正德点头笑道:“你且在门外修改,叫张永进来。

      乃诺领旨出门,宣张永入内一同批阅奏折。

      周义持腰珮去见陈广,陈广不在前卫营,询问军士得知他回了家,是老夫人病重,请假回去探望。周义追到陈家,陈家上下一团乱,原来是陈广母亲突发重疾,正延请太医救治。周义见此也不好打搅,眼见着天就黑了,便留李龙、周昂守在陈家前后门,自己先回豹房。

      周义甫入自家院子便见钟信坐在大堂上与刀眉说话,周义迈步入内。

      “四师兄,您回来了。”钟信起身施礼道。

      “老五过来说后日要为琦儿、谨儿办婚礼。"刀眉道。

      周义感到意外,道:“为何如此急切?”

      “大师兄准备独力迎战海别吉,还说传武堂堂主之位要交给二师兄。”钟信道:“大师兄心志坚定,我也不劝他了,只帮他把此事办好。”

      刀眉道:“老五说起诺儿今年也二十有四了,又是独苗,想替他说亲。”

      周义吃了一吓,即道:“总之不可以是唐简儿。”

      刀眉卟哧一笑,道:“义郎,你便这般不喜唐简儿?”

      “非是不喜,只是?”周义想起当年简儿容颜,不知如何言语。

      “你放心,不是简儿。我这几日去哈密伯府,倒是小伯爷替他家大外甥女提亲。”刀眉笑道。

      “大外甥女? ”周义却不知是何人。

      “小伯爷的长姊张芙嫁与户部左侍郎何均为妻,那何均便是何家力村何夫人的长兄,前些日子何夫人纳妾,何均携妻归家贺喜。张芙由此郁郁不欢,姐姐都能纳男妾,可自家长女年过二十仍不肯婚配。”刀眉笑道。

      “是心志高远不肯婚配,还是有隐疾不能婚配?”周义问。

      “据小伯爷所言,外甥女何蓉自小性情沉静,寡言少语,平日只爱纺织刺绣,相貌倒也周正,只是不出色。”刀眉道:“小伯爷也叹气,说他这外甥女称贤良淑德也行,但京师世家大族要娶的终归不是小家碧玉,仅会纺织刺绣便显庸常,不能为主母掌一府之事 。姐姐又不肯将女儿嫁与寻常人家,怕她性情太静遭人欺辱。婚事便耽搁下来。唐诗昨日与我饮宴,便想亲上加亲。”

      周义听得“亲上加亲”四字,骤觉刺耳,却也悲从心起,一时不语。

      “你若同意,我便请老五去提亲。”刀眉道。

      “诺儿都不曾见她一面,岂能就盲婚哑嫁。”周义即道。

      “四师兄若想诺儿先见一见何蓉,我即去安排。”钟信道。

      周义有些发恼地瞪了钟信一眼,只不好说话。

      刀眉笑道:“义郎,我与你算得是你情我愿自主婚配,却又如何?这二十多年不还是多劫多难?诺儿向来孝顺,况且儿女婚事自是父母做主,只要何蓉品性端正无隐疾,足可为诺儿提亲。”

      “四嫂,让诺儿先见上一面也无妨,况且张家乃勋贵世家,这门亲事结的并不亏。”钟信道。

      “我亦不肯委屈自己儿子,这面还是要见的。”刀眉笑道。

      周义甩袖道:“要见你去见,我却不去。”

      夜空中忽传来玲珑一声娇笑,三人便见一物从空中疾掷而来。钟信飞身而出竟见是一女子,忙伸手抱住落于院中。

      刀眉与周义也疾奔而出立于阶前。

      玲珑立于院门之上直视刀眉道:“师父,徒儿将你家媳妇送来了。”

      周义敛眉不语。

      钟信低头望手中人,见是妙龄女子,面目姣好,再一细看当是被点了睡穴,因此沉睡难醒。

      刀眉冷声道:“玲珑,我并非你师父唐铭,你还是及早回头是岸,莫生执妄。”

      “刀同知,你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并非初见你之日才至京师,若不是心下有几分笃定,也不会大胆相邀。我那师父唐铭于性事一途向来坦荡,你又何必迂腐?”玲珑吃吃笑道。

      “玲珑,我好说歹说你若还不知收敛,休怪我无情,到时李龙也保不了你。"刀眉怒道。

      玲珑笑得放肆:“我素来听说李内助是说一不二,守信之人。当初他与刑部尚书张鸾甚是相重,张尚书还将自己一屋珍贵物品赠送,但李内助杀他时照样凌厉果断。这样的人,我相信只要我矢志不渝忠心陛下,他便会护我一世周全。”

      “玲珑,你倒真是伶俐,还懂拿陛下压人。"刀眉冷笑道。

      “刀同知,你也曾试过自立一方,我也是杀过人的,有些天真话不必说。想来陛下也并非纯真无邪之人,我这等人他定是用得着。”玲珑笑道。长身而起飞掠而去。

      刀眉望向钟信道:“劳烦五弟将女孩儿送回去吧。”

      钟信点头抱着女子离去。

      刀眉来到周义面前,握着他的手问道:“义郎,京师盗劫案进展如何? ”

      周义微沉吟,还是略为说明。

      刀眉双眉一挑,叹息道:“义郎,你为人太过仁善,快快随我去陈广家。”

      “眉儿,陈广母亲重病,他不会弃之不顾的。”周义说:“况且我已布置龙儿、昂儿把守,他即便想逃也逃不脱。”

      “你可曾亲眼见到陈母? ”刀眉问。

      周义摇头:“倒是不曾亲见。”

      “那你如何得知陈母真是重病了?”刀眉追问。

      “这?”周义迟疑道:“ 岂有孝子为自保诅咒母亲的。”

      “就怕母亲甘心为儿诅咒。”刀眉笑道。

      周义一想也是有些不妥,即握住刀眉的手道:“眉儿,你这一说我也有些惶然,便再去望一望。”

      “我与你同去,夜黑风高,也好有个照应。”刀眉道。

      周义点头,拉着刀眉就走。大事上,他是向来不拘泥的。陈府前后门都还是静悄悄的,府中亦是一片幽暗,但好在石勇在后门与周昂一处,刀眉便与周义潜入陈府,向满府中唯一一处有灯火处奔去。奔到近处,飞身跃上屋顶,揭瓦来看,只见陈母坐在罗汉床上落泪,陈广穿着一身夜行衣跪地叩头,随后便起身在管家带引下悄然没于夜色之中。刀眉与周义小心于屋顶跟随,只见陈广不走前门不走后门,却是向着侧墙跳墙而出,直奔皇城南门。羽林前卫正是守皇城之南。刀眉与周义一直跟着陈广来到前卫营,见他穿营而过,也跟着穿营而过,直出城门三里外,已有人在长亭外牵着马等候。陈广过去接过马缰,那人又递了一个背包与他,陈广翻身上马,正要打马而去,刀眉持弓搭箭,一箭射中马腿。那马吃痛长嘶一声将陈广高高抛起。刀眉再射一箭,将陈广穿腹而过,牢牢钉在树上。周义随手捡了地上一块石子,将另一人击倒。上前脱了两人腰带捆了个结实抛在马背上带回京师。两人回到京师,即刻调北镇抚司兵马到陈府搜查,还真在陈广书房的暗格里搜到一个帐本,帐本里详细记录着兜售赃物所得及给予其他人的分利。

      刀眉摇头叹息:“陈广也实在贪心,竟一人独得八成。”

      “想来是他亲手杀人,便觉分得八成是应分。”周义道。

      “堂堂指挥使,居然在京师盗劫杀人,真是下作。”刀眉说着合上帐本,小心放入盒中带回北镇抚司。

      府内哭声震天,陈母更是跪在刀眉面前哭求手下留情,周义看得心酸,伸手扶起老人道:“老人家您快起来,此事我等作不得主的。”

      刀眉淡淡道:“老人家,您要想儿子活命,亲自去金殿上求陛下开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刀眉、周义等搜得许多人证物证,即回豹房向正德禀报。

      正德听完沉吟半响,向刀眉道:“调李龙、周昂、石勇、周诺,唐行简、宋居易率锦衣卫、龙骧左卫,龙骧右卫前去搜查羽林前卫营及上下将士家宅,另调山海、柳佐、周义、沐琚率东厂厂卫、神机营搜查所有与陈广关系密切众臣。不必急,慢慢搜仔细,不必粗鲁,搜至午夜,无功亦撤。”

      午夜,众人陆续回来禀报,除羽林前卫营内有所获外,其余与陈广相熟诸臣倒都搜不着来历不明之金玉器具,乃诺不解正德为何做此雷声大雨点小的事,但见众人都不出声,也只敢向石勇小心嘀咕。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6章节

      周昂点头称是,钟信便与他别过,带着赵琦先去办事,把事情办妥,待正德回来再禀报。

      正德与李龙是送兴王去德官小院。德官的小院与紫禁城毗邻而建,最外围红墙环绕,大门外十丈远便立有“闲人免进,违者立斩”的石碑。入内,前后左右则是参天大树林立,止有中间一条宽阔石道直通小院。德官小院为三进式四合院,从正门至垂花门约有五丈宽。推开垂花门进入二进院,东西厢房各有左右四间共八间房,平时正德与德官或李龙来都住在二进院子。德官在,就陪正德住在左厢房居中的两间,另两间当书房,李龙独自住在右厢房与正德正对的那间。德官走后,正德就将她原来住处打通与自己住处合为一间,德官的书房目今是正德的练功房。而右厢房则仍是四间。正德望着右边四间厢房,不由失笑,这冥冥中的安排早在父皇生前便已注定,虽然高玉此时此刻可能不会来略有遗憾。另外,在闭关之前,正德还在思付兴王一事要不要说与周昂听明白。

      小院静悄悄的,可以听到树林里的鸟叫声。

      正德思付再三,对李龙说:“朕与你、佑杬今日便在此再试一回,若是能成便不必知会周昂,若是不成,可能还是要寻得三人甚或四人循序渐进。朕此次是强求精进,不知是否可成,万一有闪失……”

      “陛下,不会有闪失的,臣定会保陛下周全。”李龙坚定道。

      正德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但朕是一国之君,凡事要安排周全。自从有了厚熜,朕就已将密旨交与母后,一旦朕驾崩,就将由他继位。高玉和周昂朕都不做强求,若愿意继续为官亦可,若愿逍遥江湖亦可。但是你,我还是希望你能陪着厚熜,至少到他二十岁能亲政之时再回幽冥神宫去。”

      “臣遵旨。”李龙恭谨受命。

      正德笑道:“万一今日不成,朕都不知该如何告诉周昂,朱佑杬亦是朕的宠臣。”

      “陛下乃天子,不想说便可不说。”李龙道。

      正德笑了笑道:“朕倒是想瞒他,不想他委屈。但这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若他知晓此事,心里定是有些难受。”

      李龙望了正德一眼,忽道:“陛下不担心高玉也难受么?”

      “高玉为人柔善,纵然难受也好抚慰。周昂其实还是有些傲骨。只是因爱的是皇帝,是天子,只能将委屈收在心里。”正德笑道。

      李龙淡淡一笑,不语。

      正德也望了他一眼,笑道:“朕自寻烦恼,自会解决。”

      李龙笑道:“臣也不曾想着为陛下解决这等情爱私事。”

      正德卟哧一笑出声,牵过李龙的手道:“走吧,陪朕去兴王房间。”

      “陛下,臣便在门外等候。”李龙却道。

      正德却狡黠一笑道:“此次还是凶险,你在屋内更好。”

      李龙缓缓点头,与正德齐齐入屋。兴王虽见李龙亦来有些意外,但有正德在眼前便顾不得许多禁忌,抱着他便向他求欢。李龙原只打算正襟危坐,以防万一,但耳边听着两人的淫声浪语,忽心有所动,便睁开了双眼徐徐视之,久久,竟长叹一声,原来这云雨之道竟也有如许多的门道与秘术,怪不得道家要修房中术,所谓修术升仙,其实就是修房中仙吧。兴王三鼓而泄,再无力施为,李龙旋即补上,照例点了兴王睡穴,拥着正德,那心竟是悸动,附耳低语:“陛下,且慢修功,待臣也仔细耍一耍。”

      正德低笑:“如何就开悟了?”

      “臣到底年轻,竟不知陛下从前实是成全臣的雄风,却并不得完全自在。”李龙温柔低语:“待今日且让陛下完全自在。”

      “朕适才在佑杬身上已懂得调补气息,你若能配合于我,层层提升应当不难。”正德轻笑道。

      “好,臣且试试。”李龙说着,慢慢配合正德,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是浑然忘我,竟是快乐不知时日过,转瞬间已是夕阳西下,暮夜沉沉,竟是不歇,直至午夜凌晨三更方才瘫软睡去作罢。任督二脉、大小周天虽仍未打通,倒胜却人间无数了。

      正德倒是比李龙先醒,望李龙眉目如春,亦不禁春心荡漾,翻身坐了上去又狠狠耍了两回方才真的抬头望窗外,已是又一天的晨曦来临。闭目盘坐修功,已觉体内真气运行更上层楼,澄明清亮,如日方中。

      真的只差最后一关了。

      “陛下,就送个空轿回去如何?”李龙也醒了,坐在正德身后环抱着他,附耳低语。

      “送个空轿?”正德却不明所以。

      “待海别吉一事了结,臣亲自送个空轿去安陆,只说兴王回来了,料想兴王府诸人不敢声张。”李龙道。

      正德轻启双目,笑道:“由你安排。”

      “臣遵旨。”李龙道。

      “今日朕与你再试一回。”正德捧着李龙的脸,轻笑道。

      李龙却摇头,认真道:“若仅是与陛下云雨缠绵,臣万分的想。但陛下是要破解海前辈的功法,臣虽不才,近日多次双修,已知凭三人之力无法突破大小周天。”

      “凭三人之力无法突破?”正德疑惑道。

      “无论是陛下、周昂与臣,还是陛下、兴王与臣,均无力突破。”李龙直白道:“臣功力有限,无法随时匹配陛下内息变化。”

      正德沉吟半晌,缓声道:“其实是朕功力有限,既便已知其法亦无法尽用,岁月久长,练功修法,终不可一日而成。”

      “陛下这几日功夫已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李龙道。

      正德得意而笑道:“朕修无上密乘八年方修得四层功力,这几日勤修倒即得两层功力。星吉师父曾言孔雀明宫立宫数百年,修得九层功力者几稀,冲破大小周天者更不过五人。朕二十三岁之年修得六层功力当已算稀有。”

      “正是呢,陛下天纵英才,臣直是爱煞,与陛下交颈缠绵更是棋逢对手,思及若渴。”李龙微笑道,双眸灼亮如星。

      正德微微一笑,靠在李龙怀中道:“朕于佑杬,不过是让他;朕于高玉,可拿捏随意,直令他死去话来;朕于周昂,才是棋逢对手,由他自悟。”

      李龙听正德说与周昂才是棋逢对手,不由心跳惴急。正德贴心听着,吃吃地笑,咬耳低语:“朕这心啊,倒愿你弄得朕死去活来呢。”

      一言既了,李龙直是热汗淋漓,臣服彻底。

      “今日便由你杀朕百回。"正德吃吃笑道。

      李龙也不再冷静衿持,抱着正德征伐肆意。

      窗外,春光正明媚炽热呢。

      午后,正德长身而起,握着李龙的手道:“走,陪朕再会一会海别吉。”

      李龙见正德神清气爽,浑身上下流光溢彩,直是变了神仙般人儿,心中喜悦,便也精神抖擞起身道:“陛下,臣服侍您沐浴更衣,午膳后再去会海前辈如何?”

      正德望望仍在昏睡的兴王道:“佑杬往后将长居于此,便由他去做午膳,你再调两名东宫侍卫护卫即可。”

      “臣遵旨。"李龙恭身应道。

      公私之间,李龙分寸不失。

      别看兴王是金枝玉叶,自小锦衣玉食,原来倒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做几样精致小食也算拿手。

      午膳过后,正德再回豹房去见海别吉,亲自下场过招。

      陈幸嫔也来了,她是来为正德呈送新的火铳样品。海别吉的武功引起她的关注和讶异。有些细微的招式似曾相识。蓦然间,陈幸嫔高声叫道:“海前辈,你遇着我师父了?”

      海别吉一听,与正德各退三步望向陈幸嫔,仔细打量,摇头道:“那人不过三十四、五岁年纪,不可能是你师父吧?”

      “啊,我师父目今当有七十了。”陈幸嫔道:“但海前辈的武功招式颇有些师父的影子。莫非是遇着师兄。”

      “幸嫔姑娘,你还有师兄?”李龙即问。

      “我那师兄被师父逐出师门了,我都不曾遇到过,师父也不肯细说。只是在教训我之时会提起他。”陈幸嫔叹息道:“我那师兄是世间少有的武学奇才,即便他偷了师父最心爱的火铳,师父也舍不得废了他的武功,只把他赶走了事。”

      “幸嫔姑娘,你师兄何时被赶走的?”李龙问。

      “应当有十三年了,我是师兄被赶走之后师父才收我为徒的。而且因着师兄的原因,我都不曾正式拜过师,也不曾去过师父的山门。”陈幸嫔叹道。

      “幸嫔姑娘,你那师父可曾说过自己年轻往事,可曾在锦衣卫供职?”李龙问。

      陈幸嫔摇头:“师父从不说前事,但师父对火铳的执迷,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着又望向海别吉道:“前辈可否带我去见见师兄?”

      海别吉摇首笑道:“他不愿我泄露行踪。”

      陈幸嫔叹息。

      李龙追问:“幸嫔姑娘,为何你定要见你师兄?”

      “师兄偷了师父的火铳,也偷了师父的火铳图纸,我曾问师父为何不捉他回来,师父却说若师兄能研制出新式火铳亦无不可。我离开师门多年,难觅师父行踪,若是能与师兄交流也是极好。”陈幸嫔道。

      “原来如此。”李龙笑道:“你师兄不愿透露行踪,但你可去茶舍守株待兔。”

      陈幸嫔眼睛一亮,笑道:“李侍卫言之有理,今夜便去守师兄。”

      “幸嫔姑娘对本门武功似不甚了了?”正德笑道。

      陈幸嫔亦笑:“我于武功一途的确不擅长,平生最爱雷火之术,师父也多是教我雷火之法,武功只是学了些防身保命的招术和逃命的轻功。”

      众人皆笑。

      陈幸嫔将火铳样品呈送正德,正德握在手中掂量掂量,却道:“却是比从前那枝要重些大些。”

      “陛下,臣是将样品做大了些,因着可拆卸,可仔细查看火铳构造,臣想此物既由陛下使用,由陛下亲自查阅构造,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之收获。”陈幸嫔道。

      正德点头,笑道:“幸嫔姑娘如此心细,是朕之福啊。”

      陈幸嫔恭身道:“陛下,臣这就去茶舍。”

      正德点头,陈幸嫔与众人告辞而去。院外,有值事太监来报,周义等人在御书房等候。正德与李龙也一并离开了海别吉的院子回御书房,御书房门前站了周义、石勇、唐行简,宋居易、周昂、乃诺。

      正德望着乃诺笑道:“你来是为案子还是为了朕的首饰?”

      “臣已请人画好首饰设计稿,特来请陛下过目。”乃诺忙道。

      “此事放在最后再议。”正德笑道。

      “陛下,那臣就先在书房门口坐坐。”乃诺道。

      “随你。”正德笑着说完,踏上台阶进入御书房,其他人跟着进来了。

      “都坐吧,朕适才跟海别吉过招,也有些累。”正德笑道。

      众人谢恩,坐下。李龙还是随侍在正德身后。

      周义望向周昂道:“你来说吧。”

      唐行简也点头笑道:“还是你说较好。”

      “怎么,今日周昂做了甚好事?”正德笑道。

      宋居易笑道:“陛下,周昂今日真正做了一件好事,案子由此柳暗花明。”

      正德和李龙皆眼光一亮,望向周昂。

      “我昨日去了羽林前卫营与军中将士聊天,见到有人在军中赌博,赌资并非银钞,而是各类佩戴于身的挂饰。”周昂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对雕着梅、竹的金环腰珮道:“这对腰珮取材文雅,雕工精巧细致,使用的黄金成色相当纯正,不太可能是军士所能拥有。我问过赌博的军卫,他们说这些东西是一个破落子弟在军中低价兜售才买的。至于那位破落子弟相貌他们也告诉我了,我便去北镇抚司请三太子画出来。结果发现那破落子弟竟然是其中一名死者。”

      “陛下,我与行简验看了骨殖,从各个肌殖损伤来看,此人是半月前才死的,应是最后一位死者。”宋居易道。

      “我问过军士,那破落子弟在军中卖货前后有半年之久。”周昂道。

      “在军中兜售家中财宝有半年之久?这不可能是破落子弟。”正德淡淡道:“若真是世家大族家道中落,寻找故旧接济或典当铺尽快筹款东山再起才是正道。”

      “臣也这般推断,想我年少在温州遇着急用都是拿家中财物去典当救急,怎会跑去军中低价兜售自家财物。”石勇笑道。

      “此人定是中间人,只是为何会将中间人杀掉则不得而知,两贼亦不曾见过此人。”周义缓声道。

      “两贼做此案前后有两年之久,而此子在军中兜售自家财物止有半年,怕是主犯怕长久露怯,故意杀之换人亦有可能。”唐行简道。

      “陛下,三太子与毕姑娘已将死者头像尽数画出,但,”宋居易思虑半晌道:“臣以为张贴寻访并无意义,据两贼交待他们盯梢的皆是外地人士。倒是案子破了之后可行印各郡县,让曾经失去亲人的人来认领遗骨。”

      “恐怕无人来认领遗骨。他们都是孤单一人在京师饮酒嫖妓听戏,仿佛是已被家族遗弃之人。”周义叹息道。

      “陛下,杀人弃尸始于一年半前,但臣推想主犯当不会在京师初次犯案便敢杀人劫货,因此上我去刑部查阅卷宗,的确发现一年半前连续四个月曾有八人报案称带至京师贩卖的名贵货品被盗,只是都无有下文,刑部以悬案或货主弃案告终。”唐行简道。

      “唐大哥,所谓名贵价值几何?”李龙问。

      “八家货物统共约值宝钞十万贯。即便以破落子弟贱价兜售,也可获钞两万贯。”唐行简道。

      “头一年八家货物被盗,第二年有十三人被害,另还有五人被放过,盗贼弃大从小,销赃却更快。”宋居易说:“从两盗贼所获酬金可知凶手获利至少五万贯。”

      “定是头一年货主告官惊扰了凶手,凶手由此改变手段。”李龙缓声道。

      唐行简点头:“正是如此。居易尽可能地复原了五具尸骨身上的伤痕,对方下手可谓快准狠,是一心杀人夺财再焚尸的。”

      “也大体可证凶手是京师本地人。”周昂道。

      • 家园 也捏着鼻子送花

        写的满好看。前一阵为国内的疫情忧心愤怒,终于喘口气,在历史后花园的氛围里转转,舒心爽快。

        刚开始看看的时候,时不时的天雷滚滚,雷着雷着也就习惯了。还是不能理解这个皇帝有什么好,这几个人中龙凤凭什么。高玉是从小洗脑的,可以理解一些。周昂是自由恋爱的,外。李龙这个人物,单凭母命帝命,普通人的话也只能俯首从命,但是他是什么宫的少宫主,应该有自由不羁的一面,前边的距离感拿捏的好,今天破了功了,本来是最不俗的。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5章节

      长夜下,寝宫内发出惊惨尖叫。高玉骇然起立,待要下地,却见李龙更快的冲入寝宫。高玉猝然止步,过得一阵便听到宫内传出李龙温柔的声音:“陛下勿忧,勿惊,臣在这里,臣一直在陛下身边,请陛下随臣吐纳收息。”

      高玉胆颤心惊,却还是盘腿闭目坐于屋顶。

      市坊茶舍,夜色下的欢娱今夜亦格外高亢。

      茶舍塔楼顶,婉儿敛眉驻立,直至欢娱尽消。夜色下,人影如清风掠来,与婉儿并肩而立,一身江南烟雨于夜色中有如迷离梦幻。

      “今夜是你与海前辈双修?”婉儿缓缓问。

      那人微微而笑:“朱厚照提点了我。”

      “你何时见了陛下?”婉儿疑惑道。

      “何须我见他。”那人笑道。

      “你武功愈来愈吓人了。”婉儿叹息一声道。

      那人却道:“可你依然不答应做我的皇后。”

      “为何这般执着于那皇帝宝座,你武功之高连国公爷也望尘莫及,倒不如就在江湖中逍遥自在。”婉儿温柔道。

      那人却冷笑一声道:“我武功再吓人,在江湖武林中也不过是个没名姓的无名之辈,他朱厚照若知我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岂会不派传武堂的鹰犬将我拘拿,囚禁凤阳高墙永无出头之日?只有夺下龙座,天下人方知我是谁!”

      “那你为何不干脆举兵?”婉儿道。

      “目今尚不是时侯。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我武功虽愈来愈吓人,可连你都还不肯做我的皇后,师父也还不曾答应为我打制新式火铳,天时人和皆不在我。”

      “我还从不曾听你提过你师父。”婉儿心念微动,缓缓道:“莫非那强抢任道远铁矿之人,便是你的师父?”

      那人不答,只道:“有酒否?”

      婉儿从塔内取一壶酒递与他,他接过便饮,笑道:“果然还是桃花岛的酒好喝。”

      婉儿轻问:“你能保证登基为皇,处理朝政可做得比朱厚照更好?”

      那人饮尽壶中酒,缓缓道:“坐上那龙座方知好不好。”

      婉儿咯咯地笑道:“那倒也是,若不是尝过行简滋味,我也不会甘心被峨眉扫地出门。这世间事啊,终归都要撞上南墙才会彻悟。”

      那人听婉儿说起行简二字,眉头微敛,目光便向豹房方向望去。此时有三条火龙从北镇抚司方向奔出,奔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婉儿凝望火龙,喃喃道:“案子或许有突破了吧?”

      公鸡啼鸣,晨曦渐露。

      “婉儿,我且先下去了。”那人极尽温柔道。

      婉儿轻轻点头说:“你若想饮酒,随时到茶舍来。”

      那人一笑道:“海别吉今日或许会着实与往日不同。我虽还不能举兵,但能见着朱厚照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模样也不错。”

      豹房,周义、唐行简、石勇赶来寝宫禀报。

      李龙从寝宫出来,缓声道:“陛下昨夜修习无上密乘过甚,目今还在静息,盗劫一案由我听奏。”

      “陛下难不成也走火入魔?”石勇惊道。

      “倒无有如此严重。”李龙道。

      石勇‘哦’了一声,稍稍放心。

      “我们昨夜审得那两名男子分别于酒铺、乐坊、戏园子寻找独身贵客,将讯息分三地留下,臣与行简、石勇亲自前去搜查,不料三地皆毁。” 周义道。

      “为何毁得如此迅速? "李龙即问。

      “我等亦有此惑。应当是凶手看到通缉布告,迅速毁尸灭迹。”唐行简道。

      “由此可见凶手确是万分谨慎之人。”石勇道。

      “那两人可说得出凶手相貌?”李龙问。

      “他二人连当初见过的管家相貌也记不清,凶手根本不曾见过,说不出相貌。”唐行简缓声道:“但如此迅速毁掉传递讯息之处,说明凶手非常清楚认得这两名男子,平日虽不曾与二人面对面相见,却肯定是常在周围出没的。”

      “应当是的。此人心狠手辣之余又十分谨慎小心,行简审得两名男子曾挑选十八名受害人,但最终有五名幸免于难,可见凶手最后又核实了一回方才下手。只是他们出入之地向来人多眼杂,倒不记得有谁特别不同。”周义道。

      “二人倒是说过时常在酒铺遇着羽林前卫指挥陈广。”石勇道。

      “他二人如何知对方便是陈广?”李龙问。

      “他二人有一回冲撞了饮得醉熏熏的陈广,被他狠狠打过一顿,若不是酒铺掌柜居中劝和,差些就报了官,由此怀恨记得。”石勇笑道:“这位陈指挥真是出了名的贪酒横暴。”

      李龙叹息道:“我昨夜问过风大哥,风大哥也说他在酒铺二个月,见过陈广七、八回,饮得兴头就拍桌大叫,饮得不好便使气打人。酒铺老板也是怕得很。”

      “市坊、乐坊、戏园皆是人来人往之地,要想寻到凶手着实不易。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审问二人,将所知十八人尽数描画出来,再到各处客栈、乐坊、戏园请人辨认,希望能从中寻得相同踪迹。”唐行简道。

      李龙点头:“也只能如此。”

      “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方好。”三人齐声道。

      “我去向陛下请旨,且稍等。”李龙说完转身入寝宫请旨。

      过得一阵,寝宫内传来正德的声音,只是略为疲惫:“海别吉比武之日前,须得结案。”

      三人领旨。

      “周义,你曾见过羽林前卫指挥陈广,此人当真是个酒徒?”寝宫内再次传出正德的声音。

      “陛下,臣那日去见陈指挥,倒不见他饮酒,神志甚是清醒。礼仪也甚是周到。”周义恭谨道。

      “盗劫一案既然一时难觅证据,便不必许多人围着北镇抚司转,你与石勇去替朕查查陈广此人,若平日甚多贪酒不法之事,为何不见六科给事中弹劾?为何司礼监也不闻不问,张永是如何掌管司礼监的?当年他说刘瑾做立皇帝图谋不轨,难不成他也要学着刘瑾做那立皇帝?”正德严厉道。

      周义心下明白,正德自刘瑾伏法,又遇着刘六、刘七叛乱,对朝臣已多有疏离防备之意,此次听得多陈广贪杯之事,不免发怒。即领旨与石勇前去调查陈广。北镇抚司方面便由唐行简、宋居易、沐琚、毕景钰和三太子日夜追问两男关于十八名受害人讯息,画图勘印。周义、石勇、唐行简前脚才走,邵太妃宫里来了人,原来兴王自豹房回宫后突然病倒又不肯请医延治,只不断叫陛下救我,陛下救我。邵太妃着了慌,派人入豹房求正德救命。正德即派李龙前去紫禁城查看兴王病情。过得半个时辰,李龙回来,却看了正德身旁的周昂一眼,不说话。周昂以为有何皇家秘辛不便他知晓,便主动走出寝宫。

      “陛下,兴王身体无虞,是得了心病。”李龙见周昂出去宫门,方道。

      正德望了李龙一眼,沉吟良久道:“你言下之意是说皇……佑杬相思成疾?”

      李龙缓声道:“且有深溺之势。”

      “那夜的他,你也见过。”正德道。

      李龙点头。

      “昨夜朕欲与周昂共修欢喜禅冲破任督二脉大小周天,但行至关键时刻总是把控不住,间中似缺了一道桥梁,只能逼得自身强行上冲,结果次次皆是真气逆转,昨夜尤为凶险,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朕怕是真的会走火入魔。”正德缓缓道。

      “陛下,今日可要再去见海前辈?”李龙沉吟良久,轻声问。

      正德点头:“当然要去。洗漱更衣。”

      今日再去见海别吉,却令正德大为吃惊。不单是他,赵良、钟信、山海、柳佐也震惊不已,不期然的都生出一丝绝望。若说昨夜之前海别吉对自身武功仍有一丝疑虑,那今日所见之海别吉,端得是高视阔步、神采奕奕、容光炴发,连容颜都似乎年轻了数十岁。众人皆不解为何一夜之间,海别吉便脱胎换骨。

      正德心窒至苦,起身拂袖而去。周昂与李龙四目相对,亦是心下震惊,紧随正德而去。赵良起身,向海别吉深深拱手一礼下拜,也转身大步离去。

      “你不走?”海别吉望着钟信,朗笑道。

      钟信沉默良久,直视海别吉道:“事已至此,走也无益。晚辈有一事相问,还请前辈不吝回答。”

      “你说。”海别吉把袖一甩,身子斜靠在太师椅上,把手撑头笑道。

      “前辈前来北京城,是否真的只为了刺麻星吉大师?”钟信道。

      海别吉盯着钟信,缓缓笑道:“你怕我对你们大明皇帝不利?”

      钟信果断点头:“是。”

      “如果杀了他,我北元王廷可重回北京,我自然愿意杀他。”海别吉淡淡道。

      钟信目光一凛。

      “我知你定会拼死阻止。这两个孩子也会拼死阻止。”海别吉指了指山海与柳佐,笑道:“这世间杀人的方法实在太多,向来不是说武功高便杀得着,武功低便杀不着。想来王岳也不会天真到只把你们培养成侠客圣贤。”

      柳佐笑道:“前辈说得有理,至少师父从来不曾说我们不该以多打少。”

      “这几日你们的武功应当也精进不少。”海别吉道。

      “可惜比不得前辈一夜间就脱胎换骨了。”山海真心叹服道。

      “我昨夜得高手相助,冲破大小周天,的确是脱胎换骨了。”海别吉忽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中原还有如此高手?我竟是小瞧了。”

      钟信、山海、柳佐听得心惊,齐声道:“前辈可知此人是谁?”

      “不知,但此人功力浑厚纯正,更胜绰失加。年纪轻轻便能练就如此深厚功夫,当是先天骨骼雄奇,绝非后天努力可成,实乃异相之人。”海别吉缓缓道。

      “如此异相之人,当不会是碰巧遇着?”钟信却道。

      海别吉哈哈大笑道:“想来也不可能如此巧遇,只不知他为何帮我?难不成是想看到传武堂覆灭?”

      钟信眼里不自禁的就掠过一丝狠意,他自十六岁入锦衣卫,受尽极荣极辱,还真不是侠客圣贤,在他心中,传武堂是他即便陷入绝境、四面楚歌,都要竭尽全力想方设法保全的。

      “赵良已去,你还要留下与我过招么?”海别吉问钟信。

      钟信站起,直视海别吉,向她拱手道:“前辈,请。”

      海别吉一笑,轻飘在院中,钟信连着打了三回,回回都被海别吉更轻易的击败。山海、柳佐看在眼中,都不禁有些焦躁。

      海别吉向后轻退三步,笑道:“我倒是有些累了,且先将息去也。”说完便摇着双袖往房内走去。钟信紧抿双唇,独立院中。

      院外奔来赵琦,急切地向着钟信叫道:“国公爷,我娘请您过去一趟。”

      “老四,你去吧,我与老三会在此服侍海前辈。”山海道。

      钟信点头,起身疾行。山海、柳佐目露忧意望着他远去,方才转身回房。

      “琦儿,你娘何事唤我?”钟信边行边问。

      赵琦忧道:“爹爹在娘面前大哭一场,我娘甚是担心,请国公爷过去劝劝。”

      钟信心一颤,赵良向来忠直守正,不苟言笑,在朝中任职二十多年,从不曾失态过,此回真是被海别吉逼得狠了。

      钟信来到柳生凉的住处,却见赵良和柳生凉俱一身白衣正坐大堂前的回廊中。见到钟信到来,赵良握住柳生凉的手,向钟信道:“与海前辈的决战由我去即可。”

      钟信微怔,轻唤:“大师兄?”

      “以海别吉的武功,我们九个人齐上也无胜算,不必做无用之功。我是大师兄亦是传武堂堂主,由我应战即可。阿凉会教我柳生家的忍术,或许还有机会以巧克敌。此战之后,你去替我传话,传武堂堂主之位交予山海。我只望你一生平安自在,必要时帮帮他即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赵良直视钟信道。

      钟信沉吟不语。

      柳生凉握着赵良的手,温柔道:“走吧,我教你忍术,此战之后,你须永远陪着我。”

      赵良点头,轻声应道: "好。”

      “大师兄,我徒有虚名,却实在是个废人,此战还是由我去吧。”钟信道。

      赵良凝视钟信,微笑道: “你既知自己是个废人,更需日后做个有用之人,辅佐山海和陛下。倒是我,自从十八岁入锦衣卫,劳心劳力近三十年,此战之后,便可好好歇歇了。此事我意已定,不必多言。”

      钟信抿唇,望着赵良与柳生凉入屋,忽道:“大师兄,如此,便让琦儿与瑾儿三日内成婚可好?”

      赵良与柳生凉停步,相视一笑道:“我倒忘了,此意甚好,这三日便让他们成婚,也不必大操大办,就着豹房诸位师兄弟,佛爷道爷一起摆个酒就是。”

      “好,此事我去办。”钟信道。

      赵良点头。钟信恭身施礼。赵琦惊然,望望父母又望望钟信,不知所措。

      “琦儿,陪国公爷去。”赵良对女儿说。

      钟信直身而行,赵琦赶紧随他而去。钟信想先去向正德禀报,半道遇着周昂,方知正德与李龙去了紫禁城。

      “你要去何处?”钟信问周昂。

      “回国公爷,今日正好想去羽林前卫走动走动。”周昂道。

      钟信望了周昂一眼,不明。

      周昂解释道:“自从宁夏卫回来,我便时常在京师各军中走动。”

      “哦,是为了寻找当年那场争论之后愤而离去之人?”钟信明白过来,道。

      周昂点头,复叹息:“可惜此辩论无关政事,朝中无有记录,年代又太久远,当年人也大多亡故或致仕,很难寻着踪迹。”

      钟信点点头,略有所思道:“朝中六部九卿面对新式武器装备向来意见纷呈,有时甚至出现兵部尚书反对,吏部尚书支持的奇观。我此次去日本国,也见他们朝野间有不同争辩之声,争论激烈时甚至刀兵相见。你是陛下近侍,有些事儿莫做得太急切,引朝臣揣测圣意引起纷争。”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4章节

      众人恭送正德走出寝宫,就见风清扬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独坐在宫外石阶上望着长空发呆,身形清减枯瘦。见着正德也只是愣愣的望着他,不言不语。

      正德叹息道:“你这般模样,还是不要见皇叔了。”

      唐行简、周义、婉儿、李龙辞过正德回北镇抚司,周昂护着正德去见海别吉。

      乃诺望着风清扬道:“风大哥,你要饮酒,我带你去饮。”

      风清扬却又站起身,愣愣望着正德道:“他去何处?”

      “陛下要去见海前辈,对了,五师叔也在海前辈的院子里,你可要去见?”

      “五,五师叔?”风清扬却有些茫然。

      “风大哥,你怎生变成这般痴傻?我的五师叔就是国公爷,你的师父啊。”乃诺惊道。

      风清扬忽然就迈步跟着正德、周昂走去,乃诺以为他想去见钟信,还有些开心,便追过去了。岂知来到海别吉小院门前,风清扬却又停步,只望着正德与周昂入内。海别吉的院子里,赵良与钟信、山海与柳佐一直在。传武堂的弟子当中,王纯常年不在京师,邢缨远走安陆,高玉守孝,沐琚经已武功指望不上,周义在查案,也只有他们四人能一直跟海别吉讨教。

      正德到来,请海别吉演示武功,也请她与四人比武,海别吉笑而应允,所求不拒,完全一幅能耐我何的云淡风轻。

      风清扬凝望着院门,钟信也从院内见着他,停步凝望着他,但同样没出声,风清扬望着望着,转身又远去。

      钟信轻叹一声,回身。

      乃诺望望院子里的钟信,又望望远去的风清扬,叹了口气,追风清扬去了。在豹房大门口,刀眉醉眼朦胧大笑着,由唐诗、奴答力月送回豹房。在三人不远处,有玲珑妖娆自在的跟于身后。

      乃诺上前扶住刀眉,急道:“娘,您怎么饮得这般醉,您真的去,去和那个妖女饮酒作乐?娘,爹爹那天晚上想死呢,想抛弃我们去死呢。”

      “都变了么?乃诺,你娘从前由女变男也要和你爹在一起,我原以为如此炽热历经艰辛的情爱,当可白头偕老,共渡一生。却原来也挡不住遇着妖女移情别恋么?这世间事果然都会变的。事变得越来越坏,人也变得越来越坏。”风清扬喃喃自语,自嘲而笑,踉跄而行。

      乃诺看看娘,又看看风清扬,急得两头冒火,但终归还是叫了一句:“娘,你要是抛弃爹爹,那我就不要你们俩个了。”便去追风清扬去了。

      “乃诺,并非如此,刀同知只是到哈密伯府与我饮酒,我自小失却双亲,只是想与刀同知饮一回酒而已。”唐诗高声道。

      奴答力月将唐诗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玲珑立于后娇笑不止,旋而飞身离去。刀眉直起身凝望着玲珑远去的方向,面色变得严肃,缓声道:“唐诗,若我杀了玲珑,你会不会怪我杀了你父亲留在这人世间的唯一痕迹?”

      “如果李侍卫不救她,我不怪你。”唐诗缓缓道。

      “她太执妄了,你劝劝她。她应当会听你话。”刀眉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去醒醒酒,你们不必跟来了。”

      “好。”唐诗牵住刀眉的手道:“刀同知,他日再一起饮酒。”

      刀眉沉默一会,缓声道:“唐诗,我当真似你父亲?”

      “其实我并不知我父亲是何等样人,只是与刀同知一见如故,同桌共饮亦甚是快活。”唐诗笑道。

      刀眉一笑,扬扬手,踏进豹房。

      “风大哥,你到底要去何处?我们都在街上转了一个时辰了。”乃诺跟着风清扬在京师的大街上瞎转悠了一个时辰,实在不明所以,叫道。

      风清扬却仿若游魂,直到走回当初被从二楼扔下来的酒坊方才停下,愣愣的望了许久,走进门去。乃诺也赶紧跟了过去,风清扬还是上了二楼,在靠窗位置坐下,叫店小二过来斟酒。酒坊老板气势汹汹的奔上来,风清扬顺手将乃诺腰间的金腰珮取下来递给老板,老板接住这沉甸甸的腰珮,立刻就变了笑脸,唤小二送上来许多酒。

      乃诺拉住老板道:“老板,这腰珮是我的。”

      老板一指风清扬道:“他给的,便是酒钱,你想要回,就拿银钞来换。”

      乃诺无奈,道:“他欠你多少酒钱?”

      “不多不少,半贯。”

      乃诺从怀里取出一贯钞递给老板道:“连今日一并结了。”

      老板看了乃诺一眼,哈哈大笑道:“使得,使得,小二,快上好酒,也上些新酒给这位大爷尝尝。”

      待小二送上满桌的酒,乃诺才知原来此处不单有美酒,还有许多新酒送到此处试饮。酒客饮得爽,老板方会叫人到各处售卖。风清扬也不说话,只一杯一杯的将酒斟来饮。乃诺也不好劝他,只陪着他慢慢饮。这一坐就坐了整整一日,乃诺望着那些饮得酩酊大醉被亲友戚友,仆役行卒接走的客人,又望望还留在酒铺无人接送的人客,蓦然间,乃诺就盯住了其中一个锦衣华服,身上戴满各种名贵腰珮、手环、斑指的中年男客。那人已醉得滑倒在地,乃诺待要起身,却被风清扬按住,只叫他斟酒。

      乃诺心念一动,低声道:“风大哥,你何时开始在此饮酒的?”

      风清扬举着两根手指在乃诺眼前晃啊晃,一头扑倒在桌面,身体慢慢滑落在地。

      乃诺急去扶风清扬,眼光所见那锦衣男子也晃晃悠悠的爬起,连滚带爬的滚下楼去,乃诺一急,背起风清扬就跟过去。出得门就见两名男子已尾随在那锦衣男客身后,乃若忽然想起,这两人正是那天父亲来市坊,尾随跟踪父亲的人。好在男客走得慢,晃悠晃悠的,乃诺虽背着风清扬倒也不累,就这样走到一家客栈门前,男客抬脚入门被门槛绊倒,那两名男子居然冲上去将对方扶起,又好心替他整理衣衫,男客连声含糊道谢,晃晃悠悠的进了门,那两名男子就走了。

      乃诺不解何意,想了想还是先跟进客栈,一直尾随着锦衣男客看他进了三楼的客房才重新下楼,到掌柜处打听男客讯息。得知此人已在京师住了半月,一直独来独往,每日皆是清醒而出,大醉而归。

      “酒,酒,酒。”风清扬在乃诺背上闭着眼叫。

      乃诺叹了口气,背着他回去。此时,夕阳已偏西。回去的路上乃诺就放慢了脚步,毕竟风清扬也着实不轻。市坊各处,五城兵马司已开始张贴通缉布告。乃诺停步望着布告,猛然闪过客栈门前那两名男子的面容,不由顿足,这两人不正是通缉布告中的男子?乃诺猛然回头四处张望,可惜再无人影。乃诺背着风清扬又转回酒铺,在酒铺四周转了好几回也再无见着那两名男子,倒是见着羽林卫指挥陈广又在两名仆役的护卫下过来酒铺饮酒。

      夜幕降临,乃诺想着晚间正德需人护卫,只好背着风清扬赶回豹房,但鬼使神差的,他就沿着父亲被袭击的那条路返回去。

      几乎是在同一处,乃诺后脑迎来棒击的风声。风清扬‘适时’倒地,也把乃诺带倒。袭击落空,又一棒狠狠挥来,乃诺就地一滚,地躺拳发挥威力,一拳一个便将两人打折在地,对方痛呼失声。乃诺随即跳起,起手点了两人穴道,长喝三声,引来了在豹房四周巡防的少林武僧,将两人绑了个结实递送到北镇抚司。乃诺背着风清扬也跟着去了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倒也一片忙碌,原来不少百姓过来举报见着布告中的嫌疑人,只是说法不一,众人也只能先行记录再设法查证。好在乃诺抓着的两人经周义一认,竟真是当日焚烧尸首的村民。

      “爹爹,当日在街巷袭击你的,定也是这两人。我适才背着风大哥从那条路上回豹房,便是在几乎相同之处被两人袭击。”乃诺道。

      唐行简把眼一瞪,两男子见他相貌奇异已是害怕,再这一瞪,登时吓得直抖。

      “你二人从实招来,是如何杀了这十人的?”唐行简指着画像喝道。

      那两人吓得直叫:“官爷,饶命,实不曾杀,实不曾杀。”

      乃诺骂道:“好恶贼,你俩今夜可不就是要杀我?前几日夜还要杀我父亲?”

      “可你们不曾死啊,不曾死啊,其余人等真不是我们杀的,真不是。”两人齐声高叫冤枉。

      “不是你们杀的,又是何人所杀?”唐行简喝道:“若不从实招来,便将你二人千刀万剐。”

      “官爷,真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帮人报信收尾,事后得些碎银打赏。我们袭击袭击他二人,只是心有不甘,想自个儿捞些好处,不曾想就只做了这两回便落入法网了。”两男叩头不歇,叫道:“官爷,饶命,饶命。”

      “见着布告居然也不躲避,还敢袭击人?”乃诺怒道。

      “小的们见客官在酒铺饮酒之时从怀里掏出宝钞,事急临头想赚些逃命的盘缠。”两男磕头如蒜,颤声道。

      “是谁要你等帮忙报信的?”周义问。

      “我们并不知是何人。”

      “尔等又胡说八道。”宋居易亦大喝一声。

      唐行简与宋居易一黑一白犹如黑白双煞,当真是人见人怕。两男吓得直哆嗦,摆手急声道:“我们当真不知。我们只是在酒铺寻好人,做好记认,投在对方指认的地方便可,过得三、五天便可得些赏银。”

      “初始之时,又是如何勾搭上的?”唐行简追问。

      “有一管家模样的人来寻我俩,叫我俩帮着寻来京的独身贵客,我等原以为是外地贵公子偷入京师玩耍,他家里人来寻他。不曾想竟是把人杀了丟在乱葬岗。”

      周义面色一凜,沉声道:“你们并非初次去乱葬岗烧尸?”

      “烧了三回了,统共约有一十三具尸首。”

      “最早是何时?”

      “两年前。”

      “两年才烧了三回?”宋居易尖声阴问。

      两贼听得毛骨悚然,其中一人忙道:“哪里敢杀一回烧一回,走得夜路多,终归要湿鞋的。都是等风声过去了才敢去烧,是以统共只烧了三回。”

      “尸首也是你们丢的?”唐行简问。

      “不曾丢,不曾丢。只是去烧。”两贼急摆手道。

      “你二人为何两次在那街巷袭击他人? "乃诺问。

      “那条巷子向来是京中勋贵子弟偷往市坊的便捷通道,从前也曾起过贼心,只是不敢。哪知胆子大了,却只做得两回就阴沟里翻船。”

      “把你们名姓居家一-道来,在何处寻人收银等等一一道出,如有半句隐瞒,罪加一等!”唐行简喝道。

      两男哭求饶命,唐行简便与宋居易连夜审讯,其他人等就在北镇抚司将息,乃诺则背着风清扬回豹房再去海别吉院子见正德,半途就见正德与周昂回来,原来海别吉又去茶舍双修去也。乃诺便向正德说起今日之事。

      正德听闻,笑道:“乃诺,你立了大功。”

      “陛下,此事还多得风大哥相助。”乃诺道。

      正德看了乃诺一眼,淡淡道:“风清扬在酒铺两个月,当是见过一些事的,只是他意志消沉,不见得能想到关联处,乃诺,你去叫李龙问仔细。”

      “臣马上就去。”乃诺道,转身就跑。

      “你今日随朕看了一日海别吉武功,可有心得?”正德边走边问周昂。

      “海前辈种种招式看似随意,信手拈来,但招招制敌,国公爷与师父无论怎样对抗,海前辈都仿佛有未卜先知之能将他们牢牢钳制,臣这一日看得心焦,实是不知该如何破解。”周昂叹道。

      正德面色微凛,慢慢踱步,缓缓道:“盗劫大案和海别吉,两样都是朕心头之患。必须在这几天之内彻底解决。”

      “陛下,海前辈的武功已可处处钳制传武堂,为何还要夜夜到茶舍双修?”周昂忽问道。

      正德赫然望向周昂,良久,忽仰头大笑。

      “陛下?”周昂不解地唤道。

      “这世间任何事都不完美,欢喜禅当然也会有缺陷。”正德缓声道。

      周昂微惊道:“陛下,臣明白天下武功向来是一山更有一山高,但武功高低和武功有缺陷似乎有所不同?”

      “朕修习无上密乘多年,愈是深入愈觉此密法深不可测。”正德缓声道。

      周昂凝神倾听。

      “修习欢喜禅,最重要的是双修之人须与修习者相匹配,能导引出修习者内心业障,若是不然,欢喜禅便成修罗道。犹如那皇帝的宝座,即便飞蛾扑火,引火自焚也要抢来坐,无法停止,直至亡逝,业障方消。”正德望向周昂,微微笑道:“正如你所言,传武堂功夫,海别吉早就了然于心,之所以还要去茶舍双修,恐是她自身为欢喜禅所控,需寻人导引消去业障以求活命,但这世间之大,还有何人武功能与她相匹配,助她导引修功?”

      周昂愣住,好一会方有所悟,迟疑道:“豹房诸人当中,似乎只有星吉大师的武功可稍稍与她匹配。”

      “可惜,星吉师父即便与她心心相印,也不能为她导引。”正德笑道。

      “陛下,星吉大师也修无上密乘,岂不也同时在修欢喜禅?”周昂道。

      “星吉师父乃童子之身,无上密乘向来亦有清修之法。”正德笑道:“无上密乘的玄妙便在于修欢喜禅的人可以转为清修,但清修者若坠入欢喜禅,十之九疯。”

      “修欢喜禅者当真可转为清修?”周昂轻声问。

      正德笑道:“星吉师父是这般说,朕也就这般听了。问他可曾见过有人成功转为清修,他也说十之有九亦是中途而废,再坠红尘。”

      “原来如此。”周昂感慨道:“怪不得太师父千叮万嘱要我们修习玄功要决时定要顺其自然,莫强求。想来这世间事,皆有轮回报应,强求不得。”

      正德笑道:“其实仔细想想,海别吉的武功能钳制传武堂的功夫亦是好事,至少日后若再出一个周普英,朕亦可不放在心上了。”

      “陛下,请。”两人言语间已到寝宫门前,周昂扶住正德道。

      两人跨上台阶,推门入内。夜色下,似有人影于空中飞掠远去。过得半刻,又有人影飞掠而来,落在寝宫屋顶。

      那依然是高玉。

      沐浴更衣,交颈缠绵,却还是在打通任督二脉、冲破大小周天之际折戟。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3章节

      “原来如此。”李龙应着,又拿数张奏折来看,皆是平常朝廷官员调动升迁的吏部折,他如数念之,正德也一一诏准。

      “四川贼廖麻子等率其党千余人降,巡抚都御史高崇熙等请散遣其众处之。”李龙念着一份兵部折。

      “当地各府州无异议?”正德略为沉凝,问道。

      “兵部并无附折。”李龙翻了翻其他折子道。

      “发回兵部再议。”正德道。

      “兵部请发户部折粮银七万两、太仓米银伍万两于宣府大同以给军饷。”李龙将手中折子放置一边,另取一折念道。

      “准。”正德说。

      “河间保定等府有灾,上表请有司赈济。”

      “准。”正德说。

      “分守庄浪左参将鲁经奏称所部土丁饥馑乞免徵原给种粮五百石。”

      “准,另颁旨巡抚官及时如例赈济。”正德说。

      ……,……,……,

      李龙看到最后一份奏折,不由笑出声。

      “何事可笑?”正德笑问。

      “陛下,可还记得何家力村的族长夫人?”李龙问。

      “她又有事?”正德点头问。

      “她上表请求礼部封夫君为诰命,并言年过四十,膝下犹虚,依太祖高皇帝旨意,男子可于四十后纳妾,她虽为女子,但何家力村向来是女主外,应等同男子,恳请陛下开恩,许她于锦衣卫中挑选一名男子为妾。”

      “礼部多半是不准了。”正德笑道。

      “礼部谓之何家力村虽是男主内女主外,但男女终归有别,不宜请封。”

      正德哈哈一笑道:“幸嫔姑娘的父亲陈天祥被礼部封为‘义夫’,这何家族长封为‘诰命’亦无不可,至于男妾一事,当年南朝山阴公主曾言:我与陛下虽是男女有别,但皆先帝骨血,陛下后宫美女数以万计,而我仅得驸马一人。其事不公太甚。何夫人聪敏机灵,她身为轿妇,向来由朝廷征调录用,的确可等同男子。”

      “陛下意思是?”李龙道。

      正德淡淡道:“所谓三纲五常,其三纲便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若妻为夫纲,则臣亦可堂皇为逆臣贼子了。如此,朕这龙座还要不要了?”

      李龙笑道:“陛下言之有理。”

      “但律法不外乎人情。”正德笑道:“传朕旨意,着何氏夫妇仳离三年,三年内皆可与他人成婚,三年内若双方皆无所出,着新婚仳离,糟糠重圆。如有违旨,皆严惩不贷。”

      “陛下,若是何夫人无所出,倒是好说,但若是何夫人有所出,族长却无,该如何是好?”李龙道。

      “如此便是天命了,合该族长认命,从此一心一意做个家主翁,操持家业罢了,少管夫人与新夫闲事。”正德笑道。

      “陛下,臣回来了。”御书房门外,传来乃诺的声音。

      正德一笑道:“今夜朕的寝宫由李龙守卫,你且回去将息吧。”

      “谢陛下,臣今日为陛下在京师寻得一名巧匠,可为陛下制作最为精美的首饰,只是可惜他偏偏最不爱斑指,是以臣搜罗不到侦缉破案的信息,请陛下恕罪。”乃诺又道。

      正德笑道:“乃诺,你主要之事便是为朕设计首饰,知否?”

      “臣明白,臣这就回去将息构思。臣告退。”乃诺说完便走了。

      正德凝神倾听了一会,望向李龙笑道:“他倒是走得快。你也不必陪我,阅完这些奏折,便送兴王回太妃宫去。今夜,朕会在寝宫独寝。”

      “臣服侍陛下沐浴更衣,就去送兴王回太妃宫去。”李龙道。

      “二月过后,各藩王王妃世子王女便要陆续离京回各自封地,兴王若是要留在京师,须严掩耳目,你且替朕想个万全的法子,事后将兴王送去德官院子居住,你随时去望望他即可。”正德点头道。

      “陛下放心,臣就去办。”李龙道。

      正德笑道:“朕这心就是有些舍不得兴王世子,只是父子皆不回,的确有些令人怀疑。你派人提点徐鹏与邢缨,务必好生保护世子,好生教导他。世子的奶娘也再换一批。”

      “臣定办得妥妥当当,陛下勿忧。”李龙道。

      “明日一早你自去办案,晚间记得回来。”正德又说。

      “臣明白,陛下,且去沐浴更衣。”李龙道,正德点头起身。

      暮夜沉沉,正德独在寝宫默念佛经。窗外,晚春的冷风仍时不时在夜空下呜咽。

      更鼓声一次又一次传来,夜无可挽回的深了,寝宫内仍是只身独影。寝宫屋顶,有人急奔而来,俯身静听宫内动静,犹豫中却只是安静地坐在了屋顶。

      那是高玉。

      正德一直在寝宫默念佛经,身为真龙天子,自小受训要成天下主,这点执着和定力还是有的。晨曦未至,他就会一直在寝宫等待,在赌。宫里的滴漏转了一圈又一圈,豹房也敲起了报更的佛鼓,经已是凌晨四更了。寝宫外传来坚定又急切的脚步声,宫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正德启目,直视来人。

      风尘仆仆的周昂向正德下跪叩首:“臣周昂叩见吾皇。”

      “你果然回来了。”正德欣慰而笑道:“朕终归没有空等。”

      “吾皇安否?”周昂抬首,深情问。

      正德微笑:“你来了,朕便心安。”

      “请陛下恕罪,臣前往定州途中,忽担忧吾皇而心慌难安,中途折返,不曾查探到定州之事。”周昂道。

      “是朕随意了,由董、姬二人率东宫侍卫盯着便好,不必你去。”正德笑道。

      “陛下,何事心忧,竟至心达千里? ”周昂问。

      正德笑道:“说忧亦不算忧,只是婉儿说破解海别吉武功的关键在于参透欢喜禅,朕修无上密乘欢喜禅,是以朕想试试可否功成。”

      周昂眼睛一亮,即道:“陛下,臣这几个月一直苦思破解海前辈的武功,无论以玄功要决还是点苍派内功辅佐,皆临门不入,或许就是缺了无上密乘导引。”

      “朕以玄功要决导引欢喜禅,倒是可冲任督二脉、大小周天,只是气息在其中难于驾御,数次中途折戟。”正德道。

      “如此看来陛下已寻得打通任督二脉法门,只是功力还不足够,勤修即可。”周昂喜道。

      “即便如此,却又与破解海别吉武功有何关联?海别吉应当早就打通任督二脉,大小周天了。”正德却道。

      周昂沉吟半响道:“臣亦不明。但天意让臣漏夜赶回京师,或许自有用意。”

      正德缓缓点头,笑道:“你回来也累,且去沐浴更衣,将息可也。”

      周昂应声退下,正德复闭目默念佛经,万籁寂静间一呼一吸皆清晰可闻。周昂换了一身闲服回到寝宫,正德淡淡抬头向上望了一眼,牵着周昂的手进入内室。深夜下的欢爱缠绵悱恻,却仍是止步于冲击任督二脉,大小周天之时。朝阳冉冉升起,正德起身驻立窗前,眉目间已有些许凛厉。

      周昂默默立于其后。

      正德轻叹一声,缓和心情道:“你今日陪朕去观看海别吉的武功,她不是说这几日尽可向她求教吗?那就仔细瞧瞧她的武功。”

      “好。”周昂应道:“陛下,臣为你梳妆洗漱。”

      正德点头。待两人洗漱更衣完毕,宫门外便适时听到乃诺的声音。

      “陛下,臣送早膳来了。”乃诺道。

      正德与周昂便在寝宫与乃诺共进早膳。半个时辰后,周义与唐行简前来谒见。

      “陛下,臣昨日去见了羽林前卫指挥陈广,他知我来向他询问玉斑指,便拉着臣观赏他从各处首饰铺收购收藏的三百零三枚玉斑指,还请臣在府中用膳,在臣离开时还特意送了一枚玉斑指给臣,但却并无臣想要查的女子玉斑指。”周义道。

      “陛下,臣去查了五城兵马司的名录,石勇也查了皇庄的名录,不曾查到任何只进不出的外地商贾。最近半年也无人去刑部报案有家人失踪,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唐行简道:“今日我会与居易再去刑部、大理寺查访各州府递送到京的卷宗,看其中有否失踪人口。臣也请大都督命令锦衣卫在各处义庄追查无名尸首。”

      “陛下,止有一事有些诡异。”周义道。

      “何事诡异?”正德问。

      “锦衣卫近三日来竟都不曾寻到当时我遇着的放火村民,周围村庄近日并无派人去乱葬岗焚尸。臣思虑当日所见村民其实便是盗贼。”周义道。

      “为何有此一虑?”正德缓声问。

      唐行简道:“陛下,臣与居易在乱葬岗寻得的散乱尸骨大致可定有十人之多。从焚毁痕迹来看,曾有尸骨遭三次焚烧,皆在同一乱葬坑内,由此断定那个坑便是凶手弃尸之地。至少弃尸过三回。”

      “由此断定那两人也绝非普通村民?”正德缓缓道。

      “正是。”唐行简道。

      正德望向周义,缓缓道:“若当日所见村民真是盗贼,你与他们面对面相见,恐已打草惊蛇。他们要么从此销声匿迹,要么正在寻你灭口呢。”

      “若盗贼是想寻我灭口,臣愿为饵将他们诱出。”周义道。

      正德望向周昂与乃诺道:“你二人如何看待此案?”

      乃诺道:“陛下,臣以为受害者应当是外地人,若是京师本地人,无理由无一家报案的。”

      “臣不太了解此案。”周昂道:“若有何事是我能做的,臣会尽力而为。”

      “行简,你以为呢?”正德问唐行简。

      “陛下,臣认同受害者是外地人,但臣以为他们很可能并非商贾,而是只身偷入京师嬉游之人。若是远来京师经商,不可能身边无有同伴或仆役。主人若亡,怎会不报案?臣意要在京师各嬉游场所排查。”唐行简道。

      “五城兵马司月月都会清查出入京师的外地人口,婉儿在风月道和丐帮向有人脉,便由他们一明一暗去查。”正德道:“你且说说凶手该是何人?”

      唐行简摇头道:“陛下,臣一时仍无法推论。但至少是组织严密的团伙做案。在京师敢如此大胆团伙作案又不曾走漏风声可见组织严密,必有幕后主使,且此人身份非同小可。从杀人抢劫销赃一条龙,尤其是杀人之前如何选择对凶手危害最小的受害者至关重要。可见谋划甚久。”

      “若对方劫杀的是外地人,且事先经过严密挑选方才下手,那为何当夜会有人袭击叔叔?”周昂问。

      “对啊,为何会有人袭击我爹爹?”乃诺恍然道。

      唐行简略做思索,亦道:“我与居易验的那十具尸骨,虽多是一击毙命,但亦有身中三刀或后脑有两道甚至三道裂痕的,可见都是立定主意将受害者击杀再行抢劫,不知为何周指挥却活下来?”

      “叔叔,你再想想当夜情景。”周昂道。

      “是啊,爹爹,你再想想当夜情景。”乃诺亦道。

      周义低头沉思良久,抬首轻叹一声道:“我在此之前曾与玲珑说话,随后独自夜行于街,被击打倒地后……一时意兴阑珊,不曾想到反击,反倒本能的闭了气,只当自己死了一回。当时……当时有人在我身边说话。我想起了,当时有人在我身边说‘此人竟如此不经打,这就死了。”

      乃诺听得皱眉,怒道:“你当时居然想着抛弃我娘,自己去死了?”

      正德一笑道:“原来如此,天意要四师叔逃过一劫。乃诺,你该高兴才是。”

      乃诺冷嘿一声瞪了周义一眼,不语。

      “但如何就会盯上周指挥,倒真是关键。”唐行简道。

      值事太监来报,婉儿、李龙来见。

      “婉儿姑娘,可查到甚?”周义见婉儿进来,忙问。

      婉儿叹息一声,摇头道:“此案有些棘手。风月道上暂时收不到销赃讯息,盗贼要么是另有销赃渠道,要么是已知恶行暴露,销声匿迹了。”

      “既不在首饰铺销赃亦不在风月道销赃,还有何处适宜销赃?总不能真的大张旗鼓把京师翻遍。”周义皱眉道。

      “陛下,我意还是把那两名村民画像全城通缉。只不说是盗劫便好。以免京师惶恐不安。”唐行简向正德道。

      “婉儿姑娘,你意下如何?”正德问。

      “若想快刀斩乱麻,倒也是个主意。”婉儿道:“只是怕对方会杀人灭口。”

      “顾不得许多。只望有人能提供两人身份讯息。那十具尸首我也请三太子和毕姑娘加快步伐描画,印刷过后提交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寻人。”唐行简道。

      “必要时,我愿亲身作饵诱凶犯出来。”周义道。

      正德略作沉吟,望向李龙道:“你意如何?”

      李龙道:“陛下,臣于此案无所得,不过昨日于五城兵马司阅档,倒是发现另一事。只是事关朝廷人事任免,臣身为锦衣卫,不知当不当言。”

      “你且说说是何事?”正德双眉微挑,问。

      “五城兵马司录得羽林前卫指挥陈广数次醉酒当街打人,次次皆赔偿了事,但臣以为此人是否还应为羽林前卫指挥值得商榷。”李龙道。

      正德笑道:“朝廷人事任免自有兵部吏部处置,你若认为陈广德行有亏,可请兵科给事中上表弹劾。近几日还是以命案为要。”

      “臣遵旨。”李龙道。

      “耶律婉儿,你可说完话了,你何时陪我去饮酒。”宫门外,原来还有风清扬。只是声音惫懒无力。

      婉儿向乃诺道:“乃诺,京师你比我更熟,你带他去饮酒如何?”

      “风大哥变成酒鬼了?”乃诺讶道:“他可去见了国公爷?”

      “我今日硬拉了他来的,若不是哄他有酒饮,都不肯来。他回去杭州一趟,真正是废了。”婉儿叹息道。

      正德笑道:“此案有何进展须及时来报。若无他事,朕且先去见海别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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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22章节

      婉儿点头道:“大约便是如此,女子拇指比男子短细,若要使斑指能戴得住,斑指不能太厚,内里须扣得紧,车工角度兼技艺相当重要。若此妇当真是戴着这种斑指单是定制之费便甚巨,此人必生于豪富之家,应当不难寻出身份。即便不是京师人士,如此豪富者长途跋涉前来京师,各地关卡,五城兵马司都必有记录。”

      “或者就在皇庄经商亦未可知。”李龙笑道。

      唐行简道:“如此,李龙和石勇去五城兵马司调查失踪人口。我与居易便去皇庄。小国公与景钰姑娘、三太子留守此处。”

      “那我呢?”乃诺问。

      唐行简笑道:“陛下并不曾要你参与此案,只是这两日陛下不在京师,方让你自由罢了。”

      “啊,我忘了。”乃诺笑道:“我还有重要事呢。”

      “不知陛下可回来了?”周义问。

      “回来了,还将我调回锦衣卫呢。”沐琚道。

      “如此,乃诺,你便先去豹房见陛下吧,我和石大哥去皇庄。”李龙笑道。

      “我也随你去见见陛下。”婉儿望向乃诺道。

      “此案因我而起,我亦去请陛下恩准查案。”周义道。

      众人点头,各做各事去了。婉儿、周义、乃诺才到豹房,却见玲珑也来了。周义骤见玲珑,竟莫名有些畏怯。

      “我这几日在京师游玩,倒真是痛快自在,昨夜在哈密伯府与唐诗促膝夜谈,更是融洽呢,她还说今日要请刀同知前去哈密伯府饮宴,我便想着不如由我亲自到豹房递送请柬。”玲珑媚眼如丝,扫过周义脸庞,娇笑道。她一颦一笑间真是媚骨天成,妖娆入心,直令旁人自愧不如。

      乃诺气愤,但看父亲神色中竟是有些畏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堂堂男儿汉,怎生得如此窝囊?”

      玲珑掩唇放肆地笑道:“他如何还是男儿汉?”

      婉儿冷声道:“玲珑姑娘,休得无礼。”

      玲珑望了婉儿一眼,忽道:“我知你是谁。”

      婉儿傲然道:“你知就好。”又伸手:“请柬我替你送。”

      玲珑冷嘿一声,将袖中请柬取出掷向婉儿,转身时却有意撞向周义,低声调笑着:“你说刀同知那物是更思念我还是思念你?”飘然而去。

      周义面色一阵青白,快步入内。御书房门前,正德悠闲自在的在刺麻星吉陪伴下回到御书房,众人齐齐问安。周义便请参加问案,正德准奏,又问乃诺宝石设计如何,乃诺趁机请求去京师各处寻找匠人打造宝石,正德也准了。

      “婉儿姑娘,你为何也来见朕?”正德笑望婉儿道。

      婉儿笑道:“陛下,婉儿有关于海前辈之事,想说与陛下听。”

      “为何要说与朕听?”正德笑问。

      “因着与陛下或许有关。”婉儿道。

      正德看了刺麻星吉一眼,笑道:“难道是修欢喜禅一事?”

      “陛下原来想到了。”婉儿道。

      “是星吉大师想到的,他想到不足为奇,为何你也想到这一节?”正德问。

      “海前辈昨夜去了茶舍,要晚辈为她安排双修人,我为她连续安排了五对十人与她共修。”婉儿说着,语速渐缓。

      周义听得认真,见她忽放缓语气,就问:“这十人莫非都死了?”

      “非也。”婉儿笑道:“这十人并非死了,亦无受伤。但却着实受损了,且受损程度层层升级加码,十分规整。若非如此,我还不曾想到海前辈极有可能是借修欢喜禅来控制功力。但我听父亲说过,金乌堡并无修欢喜禅的功夫。如此,海前辈多半是借修欢喜禅来破解传武堂的功夫,只是这其中到底如何破解,我却也是不知。”

      正德笑道:“你特意来告诉朕,是想说朕才是破解海别吉武功的关键?”

      婉儿点点头,笑道:“或许便是如此。是以这几日还请陛下多费心。”

      “海别吉回到豹房了?”正德又问。

      婉儿点头:“我将她送至豹房才去北镇抚司的。”

      正德沉吟半晌,微微笑道:“朕试试。”

      婉儿笑道:“婉儿会尽力为陛下分忧。陛下若无事,婉儿就先去见刀同知。”

      正德点头望向周义,轻笑道:“四师叔,可要朕帮你斩了玲珑?”

      周义向正德叩首道:“谢陛下关怀,但此乃臣家事,还请陛下容臣自行解决。”

      正德微微一笑道:“四师叔是个温柔又坚定的人,朕放心。但在京师发生如此纵多的盗杀案,朕却委实不放心,你与行简均须每日向朕及时禀报案件进展。”

      “臣遵旨。”周义再叩首。

      乃诺见父亲说完话,忙上前一步求道:“陛下?”

      正德微微一笑道:“你晚间回来守门即可。”

      乃诺开心应诺。值事太监来报,兴王殿下求见。婉儿、周义,刺麻星吉向正德辞行离开,出得门去又一一与兴王过礼,除乃诺外各自离去。

      兴王入内向正德叩首,正德目视不语。

      “陛下?”兴王轻声道。

      正德忽正色打断兴王的话:“皇叔若真心随侍在朕身边,从此便需在朕面前伏低做小,抛了做皇叔、做亲王的自尊。”

      “臣甘为陛下妇妾,但愿陛下不弃。”兴王再叩首。

      “你当真舍得亲王的尊贵?为他人妇妾尚且不易,况为帝妾乎?”

      “臣愿将后半生尽数献与陛下。”兴王三叩首。

      “在皇后、李内助、高玉……”正德顿了顿,再道:面前亦能恭谨守帝妾本份?”

      “臣恭守本份,无怨无悔。”兴王甘心道。

      正德凝视兴王良久,缓声道:“佑杬,你到此何事?”

      兴王怔了一下方恍悟,叩首颤声道:“佑杬有一事,还请陛下帮忙。”

      “你说吧。”正德心情大好,轻松道。

      “臣一心想留在京师,只是若不回安陆,恐受人非议,连累陛下清誉。”兴王忧心道。

      “此事无须你担心,朕既许你留京,便会为你解决后顾之忧。“正德道。

      兴王深叩首,颤声道:“佑杬思念陛下成狂,求陛下行云布雨!”

      正德凝望兴王,心道:“皇叔与朕本是悖理逆伦,但他竟心志坚定定要与朕共渡岁月,此时又求朕行云布雨,莫非是天意要他与朕共修欢喜佛,使朕了悟海别吉的武功?只是周昂尚且难承于朕,他区区弱质书生,岂非将他搞死?”转念忽又想:“婉儿姑娘曾说海别吉修欢喜佛层层递进,若朕与皇叔共修,当也应由朕全程控制力道,使他欢愉,免他受伤方是道理。只是如此一来,朕却不能只得他一人。不知周昂、李龙可与朕心有灵犀,便于今日回来与朕共欢?不过,皇叔与周昂之间相距太甚,若高玉能回京,便是完美。只是高玉为人迂孝,定是不回的,终是缺憾。"正德想着想着便笑起来,起身走到兴王面前将他扶起牵手入寝宫。

      此时,日正方中。

      床第之间,那兴王竟是翻云覆雨的高手老手,竟把个真龙天子操持得三魂不见七魄,体内气血澎湃汹涌,若不是正德到底有勤修武功,相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兴王自制力强大,真个要坠入疯狂。

      正德心中狂喜,想不到眼前人竟是至宝,只是转念一想,心底却是醋意翻腾,忍不住将兴王牢牢压在身下,双手便掐住他的脖颈,面上假作怒意道:“佑杬你真正妙人儿,朕当真小瞧你了。”

      兴王此时亦早就魂失魄丧,浑身大汗淋漓,听正德言语,分不清喜怒,只道他是称赞,那心便欢喜无限,说话也不再克制,只望向正德倾诉所有心意:“臣一心思慕陛下,惜星河迢迢不可相见,唯有在王府刻苦钻研房中术,以求终有一日得陛下欢心。”

      正德见兴王面色涨红,松了松手,冷笑道:“想来这房中术便是在府中妃嫔姬妾身上钻研的。”

      兴王听了登时清醒几分,凝视正德急切道:“陛下,不是的,不是的。臣于王府之中日思夜念盼与陛下合欢,累累秋冬几欲成狂,方才这般沒脸皮的求陛下雨露加身。”

      正德低语:“你所说是真?”

      兴王急道:“陛下,请相信臣。”

      正德笑道:“朕信与不信,今后你也只能是朕的禁脔。不过……”正德俯下身咬着兴王耳朵,低笑道:“朕倒不曾想到,你一孱弱书生,竟着实有些与众不同。”

      兴王眼睛发亮,颤声道:“臣在陛下心中当真与众不同?”

      正德点头,复与兴王再度交合,此回便不似先前因意料之外而失守神志,正德以欢喜禅密法细细操控兴王身体,血气虽大胜前回澎湃汹涌,却是神清志明,气血于体内奔腾流涌直似一马平川,不知不觉间竟直冲任督二脉,大小周天。兴王被他弄得浑身绵软,酥麻难忍,却又不敢挣扎抗拒,神魂颠倒间哭泣呻吟,糊乱中吐露心底最隐秘情思:“臣,臣不敢求陛下专宠,更不敢与前人争。但求,但求陛下莫,莫再有新宠。”

      正德凝神静息,渐似与兴王合为一-体, 体内血气奔流如怒涛。可惜兴王终究非习武之身,如何抗得住这狂涛骇浪,好在正德操控得宜,兴王虽数陷濒死之境皆被他抢回,到底抵受不住,惊叫饶命,正德方才放他一马,移过一旁持续静修,兴王直是昏死过去。正德替他盖了锦被,待要相拥而睡,忽觉体内狂涛一浪高过一浪,急正坐吐纳吞息,却怎么也压制不了,渐至心焦狂躁。

      寝宫内闪过人影,正德被人温柔的全身心抱住,耳边是最令他安心的李龙细语:“陛下勿忧,臣在此。”

      正德浑身一松,气息登时乱窜,李龙以手抚身,慢慢导引正德体内气息归位。

      正德长吟一声,清醒过来,轻声道:“几时了?”

      李龙轻语:“陛下,已近酉时了。"

      正德轻叹:“朕今日有些颠狂。”

      李龙温柔道:“欲速不达,陛下不必强求。”

      正德轻笑:“你如何会来?”

      李龙亦笑:“臣本在兵马司详查京师出入名录,忽心跳骤急,似听到陛下呼唤,是以赶来。”

      正德感叹:“你我之间果然心有灵犀。”

      李龙笑道:“陛下放心,周昂、高玉的心定也与陛下相通。”

      正德哈哈一笑道:“但愿如此。”

      李龙一笑,轻拢正德汗湿长发于后。

      “啊,朕正好有事要你办。”正德道。

      “陛下请说。”李龙道。

      正德望了兴王一眼,轻笑道:“朕意留皇叔在京,你替朕想个法子掩人耳目。”

      李龙点头道:“陛下放心,此事由臣去办。”

      正德”嗯”了一声,长吸一口气道:“德官的院子,朕意由皇叔去住。”

      “好。"李龙应道。

      “朕修欢喜禅多年,不曾遇着今日境况。”正德若有所思道。

      “陛下可曾以玄功要决为引徐徐图之?”李龙道。

      正德望着李龙好一会,缓缓伸手慢慢除了李龙衣衫,慢慢交合在一处,李龙随手一弹,点了兴王穴道,让他睡死过去。正德默然以玄功要决导引无上密乘,气血奔涌如江河,但潮起潮落,激流湍急间,李龙任正德仿似鸢飞鱼跃,皆一力承接,俩俩相合,真是有如轻舟巧渡万重山,真个是如胶似漆,水乳交融,竟是十二分的激荡自在,令李龙都情不自禁的长太息。只可惜正德还是在气血冲涌任督二脉、大小周天之际力有不逮再次折戟沉沙,幸得此次李龙沉心守护,平安收功。

      正德抱着李龙的头,伸出舌头狠狠舔了他一回,得意笑道:“朕这手段如何?”

      李龙太息道:“直溺死臣了。”

      “那往后便不用再拒朕于千里之外了吧?”

      李龙却笑道:“陛下,或许你我之间便是要这般有事钟无艳方是有趣。”

      正德大笑,望向窗外暮色沉沉道:“竟是入夜了,朕也有些肚饿。”

      李龙道:“臣去御膳房为陛下做些好吃的。”

      “我随你去。”正德道。

      “好。”李龙的声音里更添温柔。

      两人穿好衣衫,李龙也不用正德下地,抱着他去到膳房,正德就坐在一旁,望着李龙聚精会神的斩鸡切菜、煮粥,熬汤,一举一动间怡然自得。

      正德心有所思,忽笑道:“李龙,朕观你这一举一动,倒真是有些了悟。”

      “有何了悟?”李龙手不停,笑而回道。

      “禅诗有云:坐看云峰转,清爽是心安。我见你平日与朕共论国事甚是淡然,在此为朕煮粥也是淡然,倒真是清爽心安之人。”正德笑道。

      “如此,陛下却是如何了悟?”李龙再问。

      正德哈哈一笑,道:“粥里放些葱花肉碎吧,白粥太淡了。”

      “好。”李龙应着,去切了些葱花,肉碎放入热粥中搅拌。又蒸了三份米糕,炒了一碟青菜,煎了三个鸡蛋,切了三份水果,取了一份梅龙镇皇庄送来的奶酪专门给正德,最后盛起鸡汤。除了奶酪之外,其余皆为兴王留了一份。两人就在御膳房内共餐,正德将奶酪分一半与李龙。李龙也不推辞,说了声谢陛下,食之。

      正德用完晚膳,又饮了三杯小酒,便与李龙一道回御书房,书房内的奏折又堆得山高了,奏折按轻重缓急以各色条封区别,不再如从前刘瑾执掌司礼监般只以白封区别。李龙取奏折为正德诵读。

      “山东巡按御史张璇奏:山东贼所过州县,有子救父、妇卫夫而死者凡百有十九人,宜皆旌表。”

      “礼部如何说。”正德问。

      “礼部议人多费广,宜准以山西例进行旌表。”李龙回答。

      正德点头道:“可。”

      李龙笑道:“陛下,臣离京半年,倒不知此旌表之例。”

      正德笑道:“便是在所旌善亭侧立石碑各二,联书名姓籍贯并其义孝贞烈大略于下,同时仍官给殡殓费。礼部议为甚宜,便推行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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