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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20 躁动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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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40 就职2

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40

就职2

声明:本书所有人物,机构,团体,组织,地理,工具等等之名称皆为架空,请勿联想。

药物的作用会使人的协调性,行动力,判断力减弱,所以,在药物残留影响下的我,在工作中会显得笨拙,像是未老先衰一样。

我非常希望公司的人接纳和理解这种疾病,这会让我的痛苦减少很多,可是这不现实。——我始终无法忘记,在大学里,当周围的人知道我的病之后的那种,远离,蔑视和鄙夷。在这里,如果是同样的情况,我可能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

每天在北村的唠唠叨叨,和时而的讥讽下,一点一点的理解这公司的工作,抄下那陌生的日文和英文单词,以及电子邮件,——在回去的电车上,在家中的矮桌上,我一点点去翻译,然后暗记下来。

但是,我天生就是个适应力很差的人——从小我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每当走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时,就会一下子失去原有的活力和敏锐,像头笨猪一样,一举一动都显得愚蠢可笑。所以,那时大人们总是鼓励我在新环境里,大方一点儿。但我改不了——因为这是我的天性。

我的天性在这家公司的试用期里淋漓尽致地显露出来,加上残留的抗躁郁症药物对我的思维和行动的干扰,使我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的笨拙——我总是记不住代理一条船的流程;总是区分不清进口和出口在单据处理上的区别;总是弄不清装货和卸货在操作上的技巧;也不懂得怎样运用语言的技巧令工作更有效率,或者是掩盖自家公司的失误,使其转嫁给地方代理或是别的什么公司。

我最还怕的,是社长的愤怒;因为至今为止,他一直很平静,出奇的平静,所以我很害怕。

两周以后,一直默默无闻的社长的雷霆大怒终于不出所料的爆发了——仅仅是由于他误认为我设置错了打印机,以至于一份合同不能正常印刷——我很委屈,但没有辩解那不是我弄的。

因为林桑有一次在看到,小宋和小黄争执谁对谁错的时候,当即毫不犹豫地批评了小宋:“出了错不要解释,所有的解释在我们看来都是辩解,知道哦。”

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宋低头歉意地向我说,是他在电脑里错误的设置了打印机的参数。我淡淡的笑着说没什么,反正事已至此,再和老板解释又有什么用,反倒会让他面子上过不去。

小宋毕业后的经历也很曲折,先是到了一家电脑公司,被派到中国工场研修了三个月,感觉没有前途,便辞去内定,可是已经错过了就职的黄金季节,便没头苍蝇似的乱找,结果被猎头公司介绍给了一家证券公司做证券推销员,刚开始时也没有合同什么的,只说是要进行培训——‘模拟演练时我排第一,赢了一万日元的奖金呢’,他把这当成他的辉煌。三个月后,公司在合同上给每个人定下指标,每月要拉多少资金,这样连续三个月,才算正式员工,公司才能开出办理签证的证明材料。

我们是在一家小酒馆里闲聊时说道这件事的,他谈完了自己,呷口啤酒,对我说:“你呢,谈谈你自己。”

我淡然一笑:“没什么好说的。”

他用略带醉意的眼睛看着我:“你好像很深奥,或是经历不同寻常。”

我还是微笑:“也许两者都有吧。”

说罢两人哈哈一笑了事。

公司原来四人的脾气都不好,每次出错,我和小宋都是替罪羊——我们是新人,不了解工作,所以犯错误的概率会大一些,这样,挨骂也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了。

而且,挨骂的理由也越来越荒唐了。

有一次,我在工作时穿着西装,当时已是六月初,天气渐热,室内还没开空调。但我不愿脱下西服,因为衬衫是在洗衣机里洗完后,直接挂起来晾干的,没有熨烫,皱皱巴巴的,不好见人。

社长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经过我的桌前,看了我一眼;转身回来时涨红了脸,怒气冲冲的朝着我吼道:“你不热呀,这里是你们东北嘛”

我吓得几乎真的要跳起来,脱掉了西装,也顾不得衬衫的羞耻,在背后众人的目光,与窃笑中把他挂在了衣架上。

中午在那家小餐馆,我低头用力地抻着衬衫前襟的褶皱,徒劳地想让它平整一些。听到旁边有人说话,是社长和林桑。

“你别————”林桑话音很轻,听不大清楚。

“那你让我怎么弄,你看这两个人,怎么弄,招他们进来,把我可给剋儿了。”社长沉厚的鼻音让整个餐厅的人都听的见。

下午,工作的间隙,林桑招呼我和小宋到会议室——一个被塑料板围成的简易隔间,示意我俩坐在对面。我的心快要爆炸了,害怕这是炒鱿鱼的最后通牒。

林桑态度和蔼,笑吟吟地说:“你们来了两周,可是我看不到你们的工作热情,说实话,我们不太满意。但是,我相信你们还是有潜力做好这份工作的,招录你们在很大程度上是看在你们出身这所大学上,另外工作本身也并不难——,这么说吧,今天我不下结论,我们互相再给一次机会,好吧。”说完,她挥手示意我们出去,又叫来社长小声地谈着。

我的心随着他们话音抑扬顿挫的节奏而上下起伏。

我几乎是心不在焉的工作了一下午。

这样的状态,自然会出错,北村又开始夸张的训斥起来。

我有了压力,一直有,但工作压力会随着情绪的波动而被放大数倍。

也就是说,我承受着数倍于表面上的压力,艰难而痛苦地工作着。

每一天,走入这间办公室的一瞬间,马上就会有一种恐惧感和厌恶感袭来,想要逃走,哪怕流落街头也好。

千万不要对自己说,加油啊之类的话了。我怕自己哪一天在没有任何前兆下突然崩溃掉。

将近一个月后,我终于弄清了自己的工作。

公司主要做船舶代理,也找机会做佣船中介。

我们主要面对着三方面的关系:船东,货主,地方分代理。其中前两者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则是分代理的客户。

工作的大致流程为:

船东方面(大多为中国的,所以在这个公司要懂至少两门语言)发给我们代理协议,签字生效后;我们向船东索取所代理船只的‘船体描述‘——大致就是,船的载重吨,净吨,船长,驾驶台位置等等,如同一个人的素描;船东方面还要出具船体证明,船东证明等船的出生证明和所有者证明;当然不可或缺的是各类保险;船体保险,船员保险,防油污保险,共同海损保险;最后就是,船员名单——船舶24小时航行,船上的工作是三班制,所以甲板部加上机舱不,每条船不少于9人。

之后是向地方分代理下发代理协议,向他们传真我们获取的资料——船东的信息除外。

货主方面我们一般只提供舱图,因为装卸公司是他们负责安排的,有了图效率会更高。

运送日本进口货物的船,我们每天要在船方确认后,向接货人回报船只的位置,并用软件预测到港时间;然后向地方分代理询问港口拥挤情况,及锚地,港图,船入方式,并将这些信息告知船方;到港后,要不断催促货主尽快卸完货物,以减少船舶靠港时间,达到节省船东费用的目的。

代理出口货物到中国的船舶的情况要复杂一些。

其实上面所说的都是简略的流程,现实要复杂的多——比如说遇到台风,事故,顾客的投诉之类的问题。

这些问题都需要用电话和电子邮件来解决,所以极度要求人的沟通能力要强。

而我,欠缺的就是这种能力。

我经常在电话途中被北村夺去话筒,然后和颜悦色的同客户解释我是新人,不会说话,请多原谅——您担心的问题我们会这样这样处理。

放下电话后,脸色一变,一如既往的训斥,责骂。

她越骂我的思维变得越缓慢,直到衰竭——我很自卑,自卑得怀疑自己是否有做好任何一件事的能力。

但是为了生存,我必须忍耐。

某一天,我制作某船东报价单,之前我细心查阅了一下以往的报价单记录,发现那个港口向外的报价在常规之外都多出了拖船之类的参考价格。便拿给小黄看,咨询她这次报价要不要加上这些额外的参考价格。小黄做了一年多,是老板们最器重的员工,但这事也拿不太准,最后点头示意我加上去。

我便向分代理打电话开始询问拖船的价格。谁知刚一张口便听到社长和林桑同时拍了一下桌子,连连叫道:“别问了,放下电话。”

我正不解,林桑一改往日笑脸,严肃地问道:“谁让你问的?”

我自然不能出卖小黄,就说:“是我看到原来的表中有拖船字样才想问一下。”

“这又不是大学,不能想问什么就打电话给分代理,以后这种事,先问一下我们。”

我有些委屈,但还是低头答:“是,明白了。”

自始至终,小黄未发一言。

但几天后,这件事的真相似乎传到了社长和林桑那里,他们对我的态度才有所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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