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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第八章 腾挪(1)·非常轨迹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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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6)·非常轨迹

  红九军团两天前刚吃了一个败仗,差一丁点儿就全军覆灭。

  而且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捡了他们便宜的竟然是黔军第六团刘鹤鸣部的“九响棒棒”。

  中央红军主力透过龙筑线转向西进的那几天,罗炳辉何长工却很消停。那会儿他们一直就在黔西瓢儿井晒太阳,舒坦了好几天。此前,他们在老木孔捡了个大便宜后,又在石板水击破周浑元部第九十六师第五七一团李世荣部阻击,进至岩孔。7日接到中革军委“你们总的方向应速向毕节、大定前进,所取道路经鲁班场以南及毛坝场,或经岩孔、三重堰由你们选择(29)”的指示后,又经果瓦、石场进至瓢儿井。这时蒋公已得悉黔西有“共匪一股数千,伏匿川黔边境”,且已令驻打鼓新场(今金沙)的王家烈纵队派兵“追剿”。那时节王家烈刚被蒋公摘去了“贵州省政府主席”的顶戴,正处于心灰意懒一肚子郁闷的状态,在令驻三重堰的第八团万式炯部和驻大定(今大方)的第六团刘鹤鸣部向瓢儿井、大定(今大方)“追堵”的同时,也授出了这样一个机宜:“只追不打,追出黔境了事!”

  万、刘二人开初确实也是在应付差事儿,罗炳辉何长工在瓢儿井晒了3天太阳,他们两路人马也还没跟人家照上面儿。13日红九军团离开瓢儿井向毕节方向前进时,由打鼓新场而来的万式炯还蹒跚在路上哩!而两天后他在瓢儿井扑空之后,干脆就直接开进毕节“休整”,不再理睬这个背时倒霉的苦差了!

  14日红九军团进至离毕节不过数十里路的小坝,这时原驻扎毕节的滇军各部已东去“勤王”,城中只有滇军李菘部一个独立第二团,差不多就是一座空城。可惜罗炳辉派到石关口侦察的先头部队误信了“滇军尚有一旅驻扎海子街、毕节”的讹传,红九军团也错过了出其不意进毕节去发一把洋财的机缘——那时节,李菘对这位近在咫尺的云南乡亲基本上就毫无觉察。

  误判了毕节敌情的罗炳辉何长工决定转道南下,经大定(今大方)境插向水城(今六盘水市)、盘县(今城关镇)方向寻求与主力会合。此后两天里他们经大定(今大方)的上坝越过毕(节)大(定)公路,又经双山、文阁、林枫坝、牛场,于16日14时进至猫场。

  就在这时,还在大定(今大方)消极怠工的黔军第六团刘鹤鸣部跟了上来。

  刘鹤鸣这个团在娄山关曾是彭德怀手下之败军,但刘鹤鸣这个人却是黔军中比较稀罕的有点胆识的人物。此公乃贵州独山人氏,1899年生人,其经历相当复杂:一生曾先后沉浮于滇军、黔军、川军乃至中央军,参加过讨袁、北伐诸役,“九一八”后,还曾与友人密赴东北参加义勇军,因伤返乡途中,又被王家烈所延揽,在王家烈与黔军诸侯的争逐中屡有建树,颇为王所器重……

  据刘老先生后来回忆,他当时对“剿共”其实并没什么信心。

  然而此公毕竟也算是屡历战阵的老行伍,娄山关、遵义的惨败对他必定也有极大的刺激,要有能讨到的便宜找回脸面儿的机会他也肯定不会放过。这回红九军团刚一过双山,他就瞅出了点讨便宜的苗头,便踩着脚印跟了上来。

  进至牛场时当地民团又向他报告:“共匪”已在猫场宿营,我等可否偷袭一把捡点便宜?

  猫场这地方刘鹤鸣很熟悉,这是丛山中的一个谷地,好进却不好出,如果行动隐密则完全可能打“共匪”一个措手不及!土地爷民团都这般积极,身为正规军长官的刘鹤鸣当然也更没来由扮演缩头乌龟惹人笑话了……

  于是刘鹤鸣决定当晚兵分三路偷袭猫场。

  相较而言,这段时间里连战皆捷的红九军团却疏于戒备,更没把“九响棒棒”放在眼里。经验老道的军团长罗炳辉虽然看出这里地形不好,一但遭袭难以突围,但却认为周边皆为民团土老肥掀不起什么浪头,部队行军疲惫又极需休息,便决定暂歇一夜,来日起个大早再行转移。当晚红九军团部队都住进了猫场街子,负责警戒的红八团团长崔国栋仅向街子口派出了一个连哨,右侧关家山高地竟然被忽略而没有作出任何措置。

  黔军夜战的本事还是差点火侯,凌晨0时左右红八团连哨老远就发现牛场、坡脚一带有手电筒光乱闪,还伴随着人声狗吠,当即便向团长崔国栋作了汇报。如果崔国栋这会儿警醒一点预作准备,那刘鹤鸣的如意算盘恐怕还是得闹个鸡飞蛋打。可鬼使神差,正在酣睡中的崔国栋听了汇报瞌睡仍未醒来,既不向军团部汇报也不跟政委和副团长打招呼,开口便是“今夜是阴天,敌人不敢来”,连哨再报告时他又是一句“贵州天气潮,容易出鬼火,你们注意观察便是”。

  “九响棒棒”其实动作很慢,4个多小时后才占领关家山大坡及右侧高地,随即就向猫场发起攻击,很顺利的就冲进了猫场街口。十分侥幸的是这会儿街上部队起了个大早正准备吃饭后出发,一听见枪声大作赶紧就抄家伙集合起来。参谋长郭天民即令侦察连连长龙云贵率一个排跑步到街口协助第八团连哨夺回阵地,罗炳辉也让何长工带机关、辎重和电台迅速转移,自己则与郭天民一起组织部队反击敌人。侦察连人多家伙也好,一冲上去就将敌人逐出了街口,但敌人却在关家山居高临下的机枪火力掩护下不断发起反扑,形势依然十分危殆……

  罗炳辉抓紧时机令第八团殿后掩护,其余各团交替掩护迅速从鸡飞崖撤离,但这时三路敌人均已赶到,鸡飞崖又是山势陡峻道路崎岖,三面受敌的红九军团步履踉跄走得十分不畅,不得不扔下许多辎重。而在癞石沟口抵挡侧击之敌的第七团第七连且战且走伤亡也很大,政治指导员李世彪也在与敌肉搏中牺牲,七连最后撤出时仅剩20余人。值此关头罗炳辉又拿出看家法宝:侦察连攀悬岩登上鸡飞崖绝壁,组织火力掩护机关和辎重通过鸡飞崖……

  就这样着一直折腾到午后14时,红九军团才通过了这个天险绝地,摆脱了敌人包围。

  是役,红九军团伤亡400余人,第九团团长刘本香、第八团副团长李松均负重伤,还丢了一批辎重,状况十分狼狈——这是他们从桂北入黔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而刘鹤鸣老先生则获得了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一个纪录:他居然从“朱毛”的“战略骑兵”这儿讨了一回便宜,这大概也是他跻身于“九响棒棒”军官团以来的最佳军事业绩。

  刘鹤鸣老先生后来也成了共产党一位“不打不成交”的朋友:1949年11月,他在“黔西北绥靖区中将司令官”任上举旗起义,尔后历任毕节地区支前委员会主任、毕节军分区副司令员,贵州省人民政府监察委员会副主任、贵州省农业副厅长等职,1979年辞世。

  刘老先生在世时写过一些回忆当年“剿共”的文字,却不知为何没写猫场的这一段。

  脱离了包围后的罗炳辉不敢停顿,接连两天都是急行军,经大兔场(今纳雍县城)、以角,于18日抵达水城(今六盘水市)附近的三锅庄。在这里接到中革军委渡过北盘江与主力会合的电令,随即决定南下渡过盘江与主力会合。19日,他们又从立火竿、比德间穿过,然后转道南下,20日经阿佐、阿戛前进,接近了以宗(亦称野宗)以南的盘江桥。

  就在这一天,彭德怀与周浑元狠狠地对撞一把。

  20日这天,毛泽东等得悉周浑元纵队先头部队已与彭德怀并驾齐驱,而滇军孙渡部已从白石岩、紫云折回关岭(今花江镇)附近,在平街阻击的红十一团两个营有可能拦挡不住,中央红军正主力处于受梁师侧击被滇军尾击的危险之中,遂决定干脆集中主力于兴仁、兴义间,与中央军对决一把作个暂时了断(30)。是日一大早,红三军团主力奉命前往安姑(今安谷),准备阻击中央军周浑元纵队先头部队;军委纵队前梯队由龙场出发向,向兴仁县城前进,后梯队和红二师一个团由坛坪奔向安龙。红五军团则赶往兴仁一线,准备随红三军团主力之后参加战斗。

  上午10时左右,红三军团主力在兴仁以北30里左右的观音洞与从安姑(今安谷)而来的梁师前卫第五五一团徐树南部遭遇,徐团抢先占领海河附近观音洞有利地形,红军前进受阻。彭德怀一看便知安谷肯定是抢不了先了,便决定以小部兵力诱敌深入,主力则撤至海河以西的伍箐寨附近地域设伏,求得歼其一部,迟滞敌之进展,以掩护中央红军主力从兴仁以南地域通过。

  这个拖刀计玩儿得相当成功,观音洞之敌在红三军团诱敌部队的不断挑逗之下终于耐不住性子,见“赤匪”人数不多衣衫杂乱似也不属善战之师,遂放心大胆跟踪而来,渐渐被诱向伍箐地域……

  伍箐这地方地形相当复杂,当年都是繁茂竹树,一里之外都瞅不清寨中房舍,寨东则有一个垭口叫青杠坡,出去便是通往安谷的大路。红三军团主力在徐团先头营从垭口通过后便将垭口一扎,将徐团主力与先头营隔作两段,尔后便对关进笼中的敌先头营大打出手。与此同时军委纵队前梯队、红五军团和红一军团一部也陆续通过了兴仁城,红三军团在城中的掩护部队腾出手来便北上增援主力,午后18时开始向徐团左翼迂回准备将他裹了饺子馅,孰料第九十师欧震部第五三七团陈侃部恰好也于此时到达,这一来就把红三军团迂回部队给截了个正着,两边打了一阵中央军招架不住还是交替掩护退向观音洞和海河……

  当晚,双方还是对峙状。

  这下反而麻烦了,欧、梁两师作战并不积极,“朱毛”就是想捏他们一把都没法下手。虽然与“朱毛”相较他们走的是“弓弦”,但疲于奔命几个月,下层官兵既厌战又厌走,情绪十分消沉,军中到处都是“不打死也要走死”、“不打仗最好,还有白米饭吃”等等怨言,而这些怨言竟然传到了蒋公耳中,劳动得他老人家这天还特意发出了一个足以亘古流传的电令:“据报各军多有兵声言,我军与匪无仇,如匪反攻不战而退,至有好处,有白米饭吃等语,希即立饬注意严禁,并设法训诫。(31)”

  红三军团跟欧、梁两师先头部队交手的这天,蒋公的各路“追剿”兵马都有进展,万耀煌第十三师进至花贡至普安一线,其先头第三十八旅夏鼎部进了普安城,先到普安的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跑得更快,当日已进至滥木桥、青山——差不多就要“超前”中央红军主力了,薛岳总部、吴奇伟的纵队部则跟进至安南(今晴隆),就连掉在最后的湘军第五十三师李韫珩部也进至镇宁与募役之间。

  “龙主席”正面堵击的第一旅刘正富部则进至平彝以南的黄泥河。

  于是“朱毛”决定放弃在此间与中央军作战的打算,次日继续西进。

  21日,军委前梯队、干部团、红一军团主力及后卫红五军团由兴仁进至兴义县境内的倮黑(今兴化)、观音山宿营,驻安龙的军委后梯队和红二师一个团则经马鞭田、龙广、黑山进至兴义县境内的顶效宿营。红三军团一部为掩护主力西进,在伍箐附近继续阻敌,并将梁师徐团的先头营压迫在伍箐寨中展开村落巷战,战至13时左右将其大部歼灭,随即撤出战斗,经松毛林、芭芭铺到龙场追赶主力。松毛林是一片松涛林海,梁师追击至此不敢擅入,遂停步不前。虽然此地距兴仁不过30里,但这天他们仍然没有进城的胆量,刚从平街阻击滇军孙渡部撤出的红十一团两个营也就放心大胆地在兴仁附近的太河桥住了一夜……

  “朱毛”要入滇,蒋公和龙主席各自揣着的小九九马上就碰撞起来。

  两天前的4月19日,蒋公弃西式电报不用,工整手书一函空投给刚赶回关岭(今花江镇)的孙渡:“即由兄部派一有力部队,约二团兵力,由龙头营直取贞丰城。该部到贞丰后,应即相机向匪之左侧背紧追,并勿使匪再向贞丰后,应即相机向匪之左侧背紧追,并勿使匪再向贞丰、册享溃退,期收此次会剿之全功。(32)”

  累死累活刚被蒋公颠了几百里冤枉路的孙渡如今不光是掉在了“朱毛”屁股后头,甚至还掉在了中央军屁股后头,想从右侧超前“朱毛”都已很难,更别说“向匪之左侧背紧追”这般重任。蒋公以古典的鸿雁传书方式来传送此令,说明他老人家并非真是着急忙慌地要孙将军扭住“朱毛”的左肩——本来就扭不住,而很可能是出于另外一番算计:逼“匪”入滇而无法“回窜”,中央大军再以“追剿窜匪”之名,行染指滇政之实。

  而“龙主席”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20日那天他也看出:“现匪既入盘江,其头及右侧均已有大军布防。唯空虚者只有西方一面”,中央军已经抢在滇军的前头,说话间这“剿匪”的就要与“匪”一起闯进自家的菜园子!情急之中他竟然跟尚在巴岭的安恩溥发出了这样一番念叨:“我军应以掩护本省,压迫匪向东北,方于滇有利也”。(33)

  “龙主席”这是念叨了句梦话,不知他在口授电文时是不是犯了鸦片烟瘾,抑或心慌意乱间根本就没瞅地图,孙渡纵队现在就在“匪之东北”,你要人家如何“压迫匪向东北”?而就在“龙主席”发出这番梦呓的次日,万耀煌第十三师第三十八旅已由普安南下至老纸厂(今老厂镇)附近地域,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也由青山进到了旧营东北的补马,这“匪”,还会往“东北”去么?

  两天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龙主席”倍感尴尬:“朱毛”已经跟中央军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接触了,自己进了兴义“堵剿”的第一旅刘正富部却还根本没跟人家照上面儿。而且“朱毛”入滇的路线正是刘正富部前来“堵剿”的路线,两者刚好错开一两天,刘旅前脚走,“朱毛”后脚到,几乎就是“擦肩而过”,简直就跟事先打好了商量似的。

  你说,“朱毛”要不入滇,他还能上哪儿去?

  

图8-2:中央红军西渡北盘进军滇东行动要图

(1935年4月12日~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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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3:红九军团单独转战黔西行动要图

(1935年4月6日~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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