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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第八章 腾挪(1)·非常轨迹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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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八章 腾挪(5)·非常轨迹

 

  蒋公虽然犯了糊涂麾下却并不是没有明白人儿。

  就在蒋公作出“匪大部似尚在紫云附近地区隐伏”研判的当天,孙渡部将滇军第七旅旅长龚顺壁将军却向“龙主席”孙将军作出了另一番预测:“匪已由紫云向贞丰移动,窥其意图,大有渡百层河溃窜滇省之趋势,要求纵队长速将我军超向兴义、兴仁截堵外,拟恳钧座迅饬省防军团妥为部署(15)”

  龚顺壁将军字子义,云南罗平人氏,1893年生人,1909年在昆明从军,在唐继尧部任上士、排、连、营、团长,参加滇军北伐,转战川黔,亦曾与桂军张发奎、白崇禧恶战于黔、桂边界,作战勇悍,屡建战功。竟以“白丁”之身,由士兵一步一步爬升为将军,跻身于大都为“讲武堂”出身的滇系军官团。此公文化不高,据悉,蒋公在贵阳召见前来“勤王”的滇军将领时,曾问龚将军“有何感想”,而龚将军竟以“报告委员长,部下不敢想”作答,在军中一时传为笑柄。龚后来率部参加抗战,也算一能打的角色。可抗战胜利后却死得很难看:被与自己小妾和与之有染的亲信参谋合谋毒死,时年52岁。

  然而龚将军在“朱毛”即将西渡北盘江这个当口道出的这番见地,至少证明了他确属聪颖绝对不输上峰及朋辈之士——他作出这番预测之时,中央红军先头部队还没有到达北盘江渡口哩!

  如果龚将军这番预测被蒋公“龙主席”孙将军重视一把,那孙渡纵队真还有可能超前“朱毛”一把。那天,孙渡部主力按蒋公此前“衔匪跟追至关岭”部署刚进至江龙、郎洞一带,正处于有可能“超前”的最佳位置:“朱毛”渡北盘江走的是“弓背”,孙将军从关岭而来却可行“弓弦”,鼓一把劲儿就可能赶在“朱毛”前头。

  然而这事儿孙将军自己作不了主,得听“委座”的。“委座”此前的电令“追至关岭待命”,这天派飞机投下的手令却是“向白石岩集中待命,转向向紫云追剿(16)”,两个命令南辕而北辙,但有一个作用却是共同的:孙将军得耐住性子继续给“朱毛”当尾巴。

  这事儿对“朱毛”大为有利但却未必是他们刻意谋划的结果,“朱毛”走“弓背”的宗旨是要把行动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寄希望于对手的“礼让”。“朱毛”真要去走“弓弦”从北盘江上游渡江,要不被蒋公“航空侦察”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此蒋公只须一纸电令孙渡就可能撵上来甚至超前一把,“朱毛”抢先占领平彝(今富源)、盘县(今城关镇)的前景依然十分渺茫。而由于“朱毛”从北盘江下游渡江的企图隐蔽得十分成功,导致蒋公误判“匪大部似尚在紫云附近地区隐伏”,紧撵着孙渡在关岭——紫云间来回奔波白跑了许多冤枉路,反而又把主动权向“朱毛”礼让了一分。

  有对手的这般“关照”,中央红军西渡北盘江的进展相当顺利。

  16日,张爱萍、王平率中央红军右纵队先锋红十一团赶到北盘江东岸的坝草,当即派出一个营涉水过江将西岸制高点坡门寨占领。说来也巧,那天驻贞丰县城的黔军一个团也派出了一个营来抢坡门寨,可却晚到了一步,被红十一团一通乱枪给挡了回去。邓、张二人一面组织部队搭设浮桥,一边派参谋长兰国清率一营沿江东岸南下夺取白层岩渡口。

  白层岩街子在北盘江西岸,里面也驻有一营黔军。这些“九响棒棒”属黔军犹国才系统第三师第二旅第一团常和生部,本来任务是“护商”当然也没打过什么仗。虽然红军第一次强攻未能奏效,但常和生一听那么多机关枪响就知道碰上了“朱毛”的主力,硬抗肯定是抗不住的,便乘夜暗悄悄派人过来找红军商谈:“我们放船过来让红军过江,但为对上峰交代,是不是双方还是假打一下?”

  不打就过江当然好,红十一团第一营营长田维扬很是高兴,但兹事体大为防有诈他也作了两手准备,部队乘船过江时他这边也部署好了机炮火力,过江顺利就按与“九响棒棒”的约定朝天放枪,倘若有诈这边的机炮火力就真枪真炮照着烟枪兵们下家伙。

  结果很顺利,“九响棒棒”知道利害关系也没敢玩儿花活儿。红十一团在阵阵朝天空放的枪声中很快占领了白层街并马上开始搭设浮桥。此时正值枯水季节,北盘江江面只有百把十米,搭浮桥没费多少功夫,17日黄昏后,红三军团部队已开始过江。

  同一天,左路红一军团前卫红二团也进抵潭龙、者坪渡口,这里没有敌人他们的任务只有架桥,当地百姓听说红军要架桥过江打“九响棒棒”,都纷纷捐献门板和竹木,傍晚时分浮桥也搭设成功。

  至17日,中央红军主力已陆续集结于从坝草至潭龙附近北盘江沿江地域,从江龙向镇宁附近佯动的红十三团也于15日完成佯动任务与主力会合,但侦察连破坏关岭铁索桥(今花江铁索桥)的任务因当地民团阻击未能完成。

  是夜20时,中革军委通报敌情并作出西渡北盘江的后的部署:“今17日周(浑元)敌三十六军向郎捞前进,并拟架通盘州<江>浮桥,万(耀煌)师在普定筑堡,贞丰、兴仁各有犹(国材)敌一团讯,滇敌刘(正富)部4个团在平彝(今富源)布防”,“我野战军明十八日应全部渡北盘江,进至牛场、贞丰、册亨之线”,右纵队红三军军团第十一团“仍在铁索桥西岸扼阻孙(渡)敌渡江,另<派>出先遣团西进至龙继坳,主力则进至牛场地区,并破坏坝草浮桥”,红五军团于18日拂晓前“全渡百层河,并攻占贞丰浮桥,交干部团接守”,军委前梯队17日“经百层渡河并进至贞丰”;左纵队红一军团“主力由者坪渡江并破坏浮桥,进至贞丰以南大田河地域,其第二师及军委后梯队由罗炎(今乐元)渡河并攻占册亨浮桥,交后梯队游击队控制至18日破坏”。(17)

  大概是获悉了新的敌情并作出了新的估计,中革军委当晚又发出了一个“万万火急”电,在对敌情变化作出估计的同时也对各部的行动路线进行了延伸:

  

  (甲)我军渡盘江后,估计敌情有下述变化可能:

  ⑴孙(渡)吴(奇伟)两纵队在安南(今晴隆,下同)会合后向我堵截,或孙(渡)纵队经安南(今睛隆)向我平行追击并图超过我军回滇防堵,而周(浑元)纵队则大半将经盘江北岸向西防我北进。

  ⑵滇省敌人将在滇东进行防堵,惟其部署尚不明。

  (乙)我军渡过盘江有首先向孙(渡)敌部队或云南来敌作战的任务,其行进路线预定如下;

  ⑴三军团缺十一团经者相、牛场、白泥田、龙断场向兴仁以北之安姑(今安谷)、排杉、马乃营(今下山)地段前进并控制安姑西进道路,其十一团到关岭之铁索桥南后应为3军团后卫团跟进。

  ⑵五军团经百层、贞丰、狗场、巴林向兴仁前进。

  ⑶一军团主力(缺二师之—个团)经罗炎以北之者坪、贞丰、四门洞、马路河、屯脚向兴仁、父邦地段前进,二师之一个团带电台及地方工作团经罗炎、册亨向安龙、兴义前进。

  ⑷军委的梯队改经百层随5军团后前进,后梯队则随二师—个团向安龙、兴义前进。

  ⑸我军除二师一个团外,应于21日晚以前到达安姑、兴仁、父邦地段集结,三军团之先头团则应于19日赶到安姑。

  (丙)如敌情变化,当依实况改变作战日标,但前进与集中地点仍依上项规定不变。

  ……(18)

  

  中革军委这个“万万火急”当然不是凭空想像的产物,笔者在查阅了当日蒋公“龙主席”等的部署也得以确悉:因为“航空侦察”及麾下诸侯的汇报,蒋公这天已经确信:“朱毛”根本不是昨天自己估计的那个“大部似尚在紫云附近地区隐伏”,而是要西渡北盘江!西渡北盘江肯定也不是去游山玩水,那是要西进滇东!而“朱毛”这个“万万火急”中的“情况估计”,大致就是蒋公相应部署的基本内容!

  “朱毛”这边有个高效率的破译敌电班子——军委二局。

  从这个“万万火急”中可以看出,毛泽东等已意识到被迫退向黔桂边境的危险性,打算赶在平行追击的中央军周浑元、吴奇伟纵队之前,在安姑(今安谷)、兴仁地区寻求与“龙主席”子弟兵重重一击的机会。而且,中革军委肯定也参考了彭德怀、杨尚昆日前17时30分提出的建议:“建议目前应改向七盘山以西,平彝(今富源)以南的罗平地域前进,依南、北盘江河道,可争取几天休息”(19)。

  这天蒋公肯定是急得团团乱转。得悉“朱毛”西渡北盘江的消息后他又着急忙慌改变部署:“孙(渡)纵队筱日(4月17日)进至郎洞、马场,巧日(4月18日)向关岭续进”;“吴(奇伟)纵队温旅之关岭一营,筱日(4月17日)占领南方之铁锁桥,并由募役县加派一营至关岭县”;“梁(华盛)师筱日(4月17日)推进募役县西南地区,巧日(4月18日)须占领安南(今晴隆)”(20)。

  几天之内,孙渡竟被“委座”由南向北由北向南驱赶了两个来回,这还怎么么去“超前”?

  当然,“朱毛”要“窜滇”,蒋公心中有忧虑也有窃喜,忧的是“朱毛”这一“窜滇”他“剿”起来更费功夫,喜的是他也正好以“追剿”名义堂而皇之直逼“龙主席”之卧榻。这种喜忧参半的心理在他的部署上也有反映:17日他先是电令“龙主席”派兵前往兴义“截剿”,堵塞“朱毛”入滇之路,并称“盘县(今城关镇)、普安均有布置,不必顾虑”(21)。然而时隔不过一天,当他把薛岳为首的“入滇追剿”的班子搭起来之后,又象是把这句话给忘了似的跟“龙主席”打开了商量——滇省“堵剿”兵力“如果驻兵平彝,不如令其进驻盘县(今城关镇)更好”(22)。

  这般反复无常恐怕不由“龙主席”不作他想:你把老夫门卫调开是不是想随“匪”入户?抑或你他妈的比“匪”还“匪”甚至本身就是“匪”?——此间的“龙主席”正忧虑重重着哩!他老人家既忧“朱毛”入滇也忧蒋公的队伍入滇!

  然而兹事体大,关乎滇省利害,“龙主席”还是毫不含糊地复电蒋公:“兹已令第一旅旅长刘正富率步兵3团,先行由曲靖、平彝(今富源)于巧日(4月18日)出发,直赴兴义县,限4天先头到达,6天以内可以到齐(23)”,“恳请钧座飞令孙渡纵队严催其紧衔敌尾,跟踪猛进,不可迟延(24)”,同时也向刘正富电授机宜:“该旅唯一任务,是掩护省垣,迎头夹击。如匪由西北窜,则相机迎匪截击。如匪由东南回窜时,则不必尾追,应停止待命。(25)”

  “龙主席”想想还不放心,第二天又先电孙渡:红军“万一窜入滇境,则我军须设法超前,勿使正后,以免深入糜滥地方太宽(26)”,再电蒋公:“匪之先头,已到贞丰,似入盘(县)已无疑义。巧日(4月18日)刘(正富)旅已出发,马日(4月21日)可抵兴义。可否令饬剿匪各部队,到指定地点后勿待其逃窜即齐头并进,向匪总攻,逼匪至贞丰、安龙、册亨河套中,聚而歼之(27)”。

  这个设计其实就是孙渡麾下第七旅旅长龚顺壁将军两天前那个聪明预测中的聪明建议,看来“龙主席”脑袋里还徘徊着滇境外解决“朱毛”的念想。但可惜的是慢了半拍,如今这种可能性已经近乎于没有。就算孙渡还有这等凌云壮志,下边儿跑冤枉路的官兵们还没这种心劲儿哩!而且就算他们还有这个心劲儿,这还能赶上趟么?

  18日,中央红军主力右路前锋红十一团进至平街,将守敌黔军一个营击溃,随即占领阵地,并准备前出铁索桥扼阻可能追来的滇军孙渡纵队,主力则按军委指定路线,经者相、牛场、白泥田,向兴仁的安姑(今安谷)、马乃营一带前进;红五军团因时间关系,就近随红三军团部队在坝草渡口过江,过江后即直扑贞丰县城。此刻贞丰城守军黔军常和生团已大部撤逃,剩下的一营也正拟撤逃,红五军团攻城枪声刚响,这个营就跑得无影无踪,弄得董振堂、李卓然好生懊恼,得了一座城池却什么油水也没捞着。

  军委纵队前梯队和干部团当天也从白层渡口过江进驻贞丰,军委纵队后梯队和红一军团主力则从者坪渡口过江,进入贞丰县境。

  至此,中央红军全部渡过北盘江。

  当晚22时30分,中革军委发出电令:“我军于明19日续向安姑、兴仁、交纳三线转移”,红一军团“应进至马路河,第二师及后梯队经坡妹进到老渡(今册亨之冗渡),该师另一团及该梯队经安龙,无敌情时则进取安龙,收集云南情况及资料,并准备20日转向兴义。”(28)

  19日中午,昼夜疾行的红三军团主力进占兴仁,将黔军吴剑平旅一部击溃,抢在了平行追击的中央军欧、梁两师前头,将。由平街向铁索桥前出的红十一团也与中央军第九十九师第二九五旅温良部遭遇,红十一团占领隘路依山抗击,温旅不知虚实,未敢轻进。从潭龙、者坪过江的红一军团主力和军委后梯队则分兵两路,一路经坡妹、马路河向兴仁开进,一路则在弄羊转道向安龙、兴义方向前进。

  但预计要抢先占领的安谷却被中央军抢了先。那天,中央军先头部队欧、梁两师也进至兴仁、安谷之间地域,周浑元纵队进至普安、郎岱之线,两者与中央红军前锋大体处在了同一经线上,最近的梁师与中央红军右纵队红三军团相距不过数十里之遥。

  “朱毛”预计的与滇军作战,变成了与中央军作战。

  大战在即,中革军委即电在水城(今六盘水市)附近三锅庄的红九军团:迅速越过北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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