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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甄妈流浪记(1.1) --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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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甄妈流浪记(2.1)

第二回 贾主席争当红娘 贾红梅如愿以偿

大概有半个多月之后,一个长得眉清目秀,高高个子,大约二十岁左右,身材丰腴而又不失苗条之美的姑娘,天天晚上来我家。不是帮爸爸收拾屋子,就是洗刷家什和衣服。没事,就陪爸爸说话或跟我玩。有时,还带好些好些好吃得东西来,让爸爸和我吃。她告诉我:她是爸爸和妈妈的同事,在厂设计室当描图员,她叫贾红梅。

开始,爸爸显然不太喜欢她,但也决不讨厌她。一个月过后,爸爸似乎有点喜欢她了。因为前些日子晚上九点多钟我该睡觉时,爸爸总催她回去,现在,我该睡时爸爸总先让我睡,贾姨给我铺褥子、抻被子、脱衣服,爸爸也不管,也不催她走。有时白天贾姨找我要上钥匙给我们做午饭、晚饭,爸爸也只是说:“太麻烦了”等客气几声,吃起来似乎心安理得。有时我想:爸爸是厂里年轻的总工程师,工作太忙太累,加上前段时间妈妈病重,折腾得也够劲了,同事们帮助操持一下家务也不为过,所以也就没在意。我也很喜欢贾姨,她也会讲好多好多故事。然而,心里总不踏实,也不知怎的!

春节快到了,贾姨给我们家不是送来羊肉,就是买来牛肉……几乎过春节的东西她都给买齐了。她考虑得还真周到,爸爸爱吃的东西都采购得齐齐全全。这事虽小,却说明贾姨还真聪明能干。一天晚上,爸爸给她钱,她不要。娇媚地一笑说:

“先留着吧,以后有用场,红梅还花得起这几个钱!”

“那怎么行?这就够麻烦你了!”爸爸边说边给她往衣兜里塞钱。她笑着一手抓住爸爸拿钱的手,一手搭在爸爸肩上,耍了一个好看的鬼脸说:

“你不会把麻烦变成不麻烦?那不就好了!”说完她就走了。

第二天,贾姨又给我们做了午饭和晚饭,晚上又来了。刚坐下,一听爸爸说非给她钱不行,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凤眉倒竖,嘴里嘟哝了一句“小看人”,赌着气走了,好几天没有来。

大概是农历正月初三晚上,我们吃完饭不大一会,厂工会副主席贾好挺着个大肚子来了。红扑扑的脸上有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他一进门就喊:

“原老弟,我来当红娘来了!”

爸爸让他坐下,倒好水后递给他一支香烟。贾主席点着烟又说:

“你老弟才华横溢,可就是命不好!夫子曰:‘人生三大难,少丧父母、中失妻、老无子’,你现在已摊上两大难了,如果这样生活下去,就三大难俱全了。又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兄我不能眼瞅着老弟你都摊上,落个不忠不孝之名啊!今天,就来给你解决第三大难,也是人生的最大难,这也是我们工会的本分么!好不好?”

爸爸把茶杯往他跟前推推,同时,对着他向我扬了一下头,示意他我在跟前不要讲。贾主席立刻领会了爸爸的意图,拿起茶杯压了一口茶,往爸爸跟前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

“我直说吧!红梅怎样?虽年龄小点,我看差不多,她十九,你二十九,差十岁,不为差,过去有得是。你们这些有本事的人,找个年龄小点的,对革命事业有好处。你看,中央一些领导的爱人都不大么,相差二十几岁有得是。她人长得没挑的,在厂里也算第一个了。人品也不错么!我听她那个意思,情愿给老弟提壶续水……您意下如何?

爸爸默不作声。

贾主席迫不及待。

沉默了好大一会,贾主席急切地问:

“成不成,你说呀?咱们工人就喜欢嘎巴稀脆,办事痛快、脆生,不喜欢你们知识分子的慢条斯礼,之乎者也。

爸爸浓浓地吸了一口烟,低声说:

“贞贤尸骨未寒,暂且不谈为好,主席美意,我领了!”

后来贾主席又说了好多,爸爸一句话也没说。已经十点钟了,贾主席站起来说:

“我看可以,您再考虑考虑!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请便!”爸爸说完站了起来,做出送客的姿态。

送走了贾主席,爸爸回来先让我睡下,他继续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得出,爸爸心事重重。

爸爸虽然示意贾主席不要谈,然而没让我走开,所以,他们的谈话我还是全听见了。我虽然没有听懂什么红娘呀,什么尸骨未寒呀!但我听得出与妈妈有关。因为爸爸明明提到妈妈的名字,又听说中央领导爱人如何,使我意识到是不是妈妈出什么事了?因为,近几天来,谁也不和我说妈妈在医院的事,连甄妈也不说了。有时和孩子们玩,影影绰绰也觉得妈妈出了什么事。我在被窝里爬起来试着问爸爸:

“爸,我妈怎么了?”我等着爸爸的明确回答。然而,爸爸没能满足我的希望。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说:

“先睡吧,以后再告诉你。”他说完给我压下被,拉灭灯又坐回沙发上抽烟,见爸爸不高兴我也没敢再问。

家园 【原创】甄妈流浪记(2.2)

之后,贾姨又是天天来,但爸爸的态度又恢复到原来的不亲不疏的状态。话显然少了,不管贾姨如何逗,爸爸都很少笑。有几晚干脆把贾姨和我放在一个屋,他一个人到另一个屋坐着,我要睡觉时,他就追贾姨走。正月十五过后,甄妈要上学了,爸爸送我到托儿所。贾姨干脆把我的钥匙要走,天天中午给我送饭去,晚上还给我家做饭,弄得全厂都知道。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睡下后,爸爸让贾姨回去,她说呆会再走,他们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贾姨过来轻轻叫我。我想听听他们说妈妈什么,就装睡着了,没有回答。她又摇我一下头,我也没有睁眼。这时只听贾姨说:

“小兰睡着了,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你说吧!”爸爸待理不理。

“贾主席来过了?”

“来过了。”

“说什么了?”

“说什么你清楚!”

“那你怎么想的?”

“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我是铁了心了,死也和你死到一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还照样天天来,看你怎办吧!

“红梅,你还小,我拖儿带女的,这样做对你不好,你不要想这个问题了!”

“我不嫌你大,小兰我带着。只要有我吃就有她吃,有我穿就有她穿,这你不用操心。”

“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贾姨哈哈一乐,轻快地说:

“喜欢你什么?就喜欢你呗!还用说吗?你是当当响的北方风动机械厂的总工程师,每月百把票拿着,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心眼又好,我们女同志们都说:男人的长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

“就喜欢这些?”

“喜欢你的地方多了,一夜也说不完。我想过多次了,同你结合,我们俩真可说是男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你说呢?”

爸爸没有着声。沉默了好一会,贾姨笑了一声说:

“怎么,你想通了?我想你也应该通。你那把破勺子,配上我这口新钢锅,你不会吃亏的!而且,我这保管很好,保证完璧归赵,准会使你满意、高兴!”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沙发忽然响了一下,听得出是爸爸站了起来。他冰冷地说:

“我困了,你回去吧!有话以后再说。”

“你下逐客令了?”

没人回答。

“我哪样不好?我一个大姑娘,把羞耻都放一边了,天天往你这里跑,给你做饭洗衣。你听听外边都说我什么了?我情愿为你带孩子,情愿侍候你,我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你的工作、你的前途、你的家庭?……”贾姨说着说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是那样伤心!我担心他们会打起来,然而没有。过了好一会,爸爸大概被感动了、心软了,只听他说:

“哭什么,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时候不早了,有话以后再说么!”

“我今天就在这里了,反正我准备把什么都给你了,迟早是这么回事。你不同意,我就死在这里,生为你原家的人,死为你原家的鬼!”

“不要这样讲,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是好意。小兰是我和她妈唯一的结晶,我不能不为她考虑。现在,她妈的事我还没有和她说明,待我和她说明了再说。今天先回去吧!以后慢慢说,你这片心意我起码得领吧!”

“只要你答应我,小兰我准带好!你要不答应我,也让你好受不了!”听着贾姨“扑嗤”笑了一声,随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大概是贾姨扑到了爸爸怀里,只听贾姨娇声娇气地小声说:

“大哥,你就依我吧!我这块处女地你就下决心开垦吧,现在也可以!我会使你幸福的……”不知贾姨做了什么,只听爸爸惊慌失措似地说:

“这不好,这不好!让人看见,成何体统?你要真为我好,今天你先回去!”

“那我走了!”只听门吱一声开了,贾姨走了。爸爸如同木鸡,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这次我证实了,妈妈很可能永远离开了我们。不然,贾姨怎能说她生要做原家的人,死也要成原家的鬼呢?妈妈要在,她和爸爸再好,也不会说这个话的。况且,她说要把我带好,妈妈要在,能用她带吗?妈妈准永远离开了我……想着想着我的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妈妈呀!你把女儿扔下,我可怎办呀?我跟谁呀?贾姨行吗?妈妈,你告诉我呀!……“想着想看,我也不知何时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看见爸爸还在沙发上抽烟,显然他又一夜没睡。我想问爸爸妈妈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近两个多月来,爸爸经常晚上整夜不睡,白天还要工作,也熬得够劲了,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为好。要是妈妈在时,我早就憋不往了。现在,我也懂点事了,学会点观颜察色的本领了。我想等爸爸来告诉我,然而,爸爸什么也没说。吃过早饭,他送我到托儿所后就上班了。

大概上午九点多钟,贾姨来找我,说我爸爸让她带我到公园玩。我开始有点不相信,后经她再三说我同意了。在公园里,她给我讲这故事,讲那故事,公园的事好像她都知道。过去我妈妈没说过,我爸爸也没说过,甄妈还没讲过。我玩得还挺高兴。中午,她给我买了好些好吃的。她看我高兴,就把妈妈的死讯告诉了我。我虽说大哭了一会,但毕竟已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了,而且,近日来思想上也早有所准备,又是在公园里,又是在贾姨跟前,不是在甄妈面前,经她一劝我也就不哭了。她见我不十分伤心,就逗问我:

“小兰,贾姨好不?”

“好!”我嘴上说,心里却说不清是好是坏。

“我和爸爸一块带你生活好吗?”

“那你问爸爸吧!”

“爸爸要同意呢?”

“我也同意!”心里却说,我又管不了爸爸。

贾姨高兴极了!一下把我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嘴里喊着:

“我的好姑娘,你真乖,以后有什么事,就找姨吧!”

晚上回来,当我要睡觉时,爸爸还是催贾姨回去。贾姨很高兴地说:

“回去就回去,我也该休息一下了!”

贾姨走后,我把白天的事告诉了爸爸。爸爸把我搂在怀里说:

“都是爸爸不好,不该骗你。事实上我早应告诉你,可是又怕过分地刺伤你幼小的心灵。你的妈妈是个好妈妈,可惜她命不长呀!今后无论好事、坏事都要告诉爸爸,听爸爸的话……”爸爸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掉在了我的脸上、衣服上。见爸爸流泪了,我止住哭,用我的小手替爸爸擦了擦脸说:

“爸,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做你和妈妈的好女儿,好孩子!”爸爸听后抱得我更紧了。他告诉我:他和妈妈都是孤儿;都是革命烈士的后代;小时候,都是党组织把他们放在农村长大的,爸爸在山西太行山里的一个农民家里,妈妈在山东沂蒙山里的一个农民家里;后来,党把他们送到学校,一九五五年党又把他们保送到清华大学,他们被分在一个班,都是学校学生会干部。在学习与工作中,他们相爱了。一九六零年七月毕业时结了婚,第二年生了我。一九六四年,妈妈忽然得了肺癌,虽做了手术,后又全身转移,两腿浮肿不能下床。厂里本来要送妈妈去医院,妈妈考虑病入膏肓,已无治疗价值,不如为国家省点医疗经费,在家既不影响爸爸工作,还能力所能及地帮爸爸出出主意什么的,又能和我多在一块生活几天。所以,病重后她坚持不去住医院……讲完家里的事,爸爸亲了亲我说:

“兰兰,你是原洪两家两代的一根独苗,妈妈、爸爸最放心不下最担心的就是你,今后要听话,要逐步学会生活,长大后要像妈妈一样勤奋好学、坚强勇敢、忠于事业、勇往直前!……”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爸爸、妈妈的家庭情况。真有点无巧不成书:我父母都是革命先烈的后代;都是孤儿;都是在农民家长大;又都是清华大学毕业生,而我又成了丧母之女。这个晚上爸爸给我讲了好多好多事,然而,却一字未提贾姨的事。当我问到时,爸爸总用别的话岔开,见爸爸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这天晚上爸爸搂着我睡了一夜,我睡得是那样香甜。显然爸爸没有睡好,一大早醒来,我看见他的眼全红了,说明他又想了一夜事。

关键词(Tags): #贾姨#甄妈#小兰
家园 【原创】甄妈流浪记(2.3)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天,下着毛毛细雨,屋外黑的伸手不见掌。贾姨又来了。当我依然在炕里边墙根睡下后,贾姨又不走了。并说她已和我说过了,说我同意她做我的母亲。爸爸告诉她:孩子是孩子,他是他,这是他本人的事,他还要考虑考虑再说等等。贾姨同意爸爸进一步考虑。但她说:

“结论只有一个:合!这是唯一的结论,迟早如此!”

爸爸催她走,她说可以,只是天太黑,请爸爸送送她。爸爸站了起来,只听“啧、啧”两声,大概是贾姨使劲亲了爸爸两下,只听爸爸说:

“这多不好!”

“这多好,这才好呢!谁不这样?这只是开始……”贾姨笑着说。

“快回去吧!”爸爸催着。

“那好吧,我走了。你想吧,可不要睡得太实了!”

“嘻嘻!”贾姨笑着,门响了,贾姨走了。爸爸关上门上了炕,脱了衣服关了灯躺下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朦胧中听到门“吱”响了一声。爸爸问:

“谁?”

没人回答。只听一个女人低低的咯咯笑声。爸爸坐起来要开灯时,来人已到炕边搂住了他。说:

“我,你不爱、也不想,但已贴在你身上的人!”听出来了,还是贾姨。

“我关着门,你怎么进来的?”爸爸问。

“小兰的钥匙在我这里,我自己开的!”

“你又来干什么?”

“还用问?送宝来了,今天就完璧归赵!”就听她边说边脱衣服,把衣服往炕上放。我全醒了,睁开眼听他们说话:

“红梅,你不能这样!让人知道了,将来对你对我都不好!”

“好不好,我就跟你了,我乐意!他谁能管得着?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怕!”

“不行!”爸爸严厉地说。一下拉着了灯,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站在地上!她大概没有考虑到爸爸真会开灯。当灯打开时,她似乎有点慌,一下子双臂交叉护住了乳房,马上蹲在了地上。但一会,贾姨的勇气又上来了,她忽地站了起来,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你也太恨心了,人家在雨里站了一个多小时了,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好,你们家好!你连一点人味都没有,我冻成这个样子,难道你一点也不可怜,一点也不心疼?”

爸爸不说话,贾姨也不动。

“你不同意,那你喊吧!我已一丝不挂,来人也不怕,反正在你家,生米已成熟饭,由你吧!看丢谁的人?”贾姨说着说着她的上牙就打着下牙咯咯直响,大概是她受凉了。僵持了一会后,又听贾姨说:

“继业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成全我这个痴心女人吧!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一定带好小兰!……”

爸爸同情了,认输了,同意了。他把灯一关,用被蒙住了自己的头。贾姨上炕了。

当一九六五年的第一场春雨敲打我家窗户时,贾姨的春梦实现了……

第二天早晨,爸爸可能很早就起来走了,但贾姨还在被窝里。当我醒来时,看见她下巴支在枕头上,两只胳臂像螃蟹的钳子一样抱着枕头,一双凤眼盯着后墙根的沙发,不时发出得意的笑声。

看见我醒了,她又钻到我的被窝。她身上是那样的热,大概她被冻感冒了,直打喷嚏,脸上的红晕使她更好看了。难怪人们都说她是厂里第一个大美人,第一个风流人物。她还是真迷人,真风流!虽然有点感冒,然而,她毕竟是胜利者。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幸福和喜悦,拉着我的手摸她的肚子,她的肌肤是细腻的;摸她的乳房,她的乳房是肥大的坚硬的,给她增添了不少魅力。她搂着我说:

“小兰,姨在你家住可不要告诉人啊!”她停一下又说:

“不过说也没关系,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爸爸不同意也不行了!生米已做成熟饭,我也就是你的母亲了,你要学个听话的好孩子!”

我点了点头。

六月一日,爸爸和贾姨正式结合了。

爸爸和贾姨结婚后,我们家人来人往,贾姨热热情情。面上对我也很好,家庭还算和睦。

然而,我总觉得:爸爸和贾姨的结合是那样的仓促!那样的不合常规!基础是那样的薄弱!有时贾姨当着我的面,时不时就亲爸爸一口,使我感到是那样的过分,那样的轻薄!事实上,贾姨在我面前亲爸爸时,总是先笑着看我一眼,从她的眼角,每每射出一道邪光,使我想起来就有点后怕!然而,我却不敢告诉爸爸。

爸爸和贾姨结合后,晚上为了不影响他们说话和亲热,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去找甄妈玩,到睡觉时才回家。我深深感到:只有和甄妈在一起,我才真愉快,真幸福!

转眼一年过去了。

家园 最讨厌当面一套, 背后一套的人
家园 mm加油

等着看后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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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甄妈流浪记(3.1)

第二章 成为孤儿(1966年)

第三回 喜盈盈贾姨生子 美滋滋贾好出丑

一九六六年的元旦,爸爸起得特别早。当我醒来时,感到屋里比平常暖和多了,差不多像夏天一样热。我翻身爬在枕头上,露在被外的胳臂和肩膀竟一点冷的感觉也没有。尽管火炉的铁皮已烧红了,但爸爸还在往里添昨天厂里送来的山西大同煤块。爸爸见我醒了,就让我快起。我知道,今天要去市医院接贾姨和弟弟出院,弟弟已出生七天了。我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拉开了窗帘。玻璃窗上昨晚结的冰花,大多已化开,未化的部分还在化着,几条细细的冰花水从上往下流着,就像妈妈脸上的泪水;流到窗户框上,一滴一滴掉在了窗台上,又像是女儿的眼泪掉在了妈妈的手背上,溅起了无数小小的水珠。窗外,雪花飘飘,院里妈妈栽的那棵小枣树全身银装,仍孤零零地站在靠甄妈家一侧的墙根,好像还在给妈妈守孝!

大门忽然开了。只见甄妈上着一件红底白花的对襟小袄、下穿一条天蓝色的西式棉裤、脚蹬一双棕色反毛皮鞋、头戴一顶红白相间的滑冰帽、脖子上系着一条草绿色围巾、手拎着一个大竹篮子,上盖着一条印有大红双喜字的毛巾进来了。甄妈这身打扮好看极了,就像冰山上的雪莲一样:美丽、纯洁!听见甄妈进门,我赶紧收回思想下了炕。甄妈进屋后边往桌子上放篮子边高兴地说:

“到底是喜日子,屋里就像夏天一样暖和。”爸爸习惯地用右手的中指往上推了推眼镜,悠然地笑着问:

“亭玉,你又送什么来了?”

“我妈说,嫂子要出院,让我把组织上给爸爸的鸡蛋先送来,一会等嫂子回来,再把爸爸前天买的那只大黑母鸡送来,让嫂子补补身子。”甄妈回答后接着瞅着爸爸问:

“小兰怎么没换衣服?”站在大立柜前的爸爸,如同沉睡的人被敲醒一样,先愣了一下,然后急转过身来说:

“我倒忘了!”急忙转身打开了大立柜。甄妈也过去帮他给我找衣裳,但翻来翻去也没有翻出一件新衣来。实际上,贾姨过门不久肚子就大了,她一直忙着给未来的宝宝做衣裳,无暇考虑我的衣服。爸爸工作忙,又是个男人,家里有了女人也就不管了。所以,去年春节后我一件新衣也没做,当然翻不着了。最后,只好让我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白底兰花外罩,穿了一条八成新的海蓝条绒裤。换好衣服后,我就赶紧吃饭。这时,厂工会的贾副主席,爸爸的助手李工程师、张工程师,同学智永年叔叔都来了。他们告诉爸爸车来了,让我们趁路上雪未化没冻冰快走,不然不好过盘道梁。我放下碗,赶紧找妈妈的驼色围巾和绿色毛线帽,甄妈给我们收拾碗筷,爸爸给贾姨拿出去冬新买的狐皮大衣和粉红色的拉毛围巾交给甄妈后,我们就上车出发了。

北方风动机械厂坐落在离市区约二十五公里的一个深山沟里。据爸爸说,这是备战的产物。吉普车顶着风雪,在雪地上奔驰!还好,我们顺利地到了医院。

结了账,办妥出院手续,甄妈抱着裹好的弟弟在前走,贾姨穿着新的狐皮大衣由爸爸扶着在中,我背着装着贾姨在医院的用具和弟弟的衣服的背包在后走出了医院大门。甄妈抱着弟弟先上了车,贾姨接着也上了车,她两腿八叉,两手摊着,半身依在后排的靠背上,车后排就坐满了。爸爸坐在司机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我往哪坐呢?爸爸只好抱我坐在他的怀里。贾姨看了我一眼说:

“那么大姑娘坐在爸爸身上,爸爸多累!”可我往哪坐呢?我不由地流出了眼泪。刚才来接弟弟的那股高兴劲,一下子跑到了爪牙国里。我怕眼泪掉在爸爸抱我的手上,赶紧把脸埋在了妈妈的大围巾里。

汽车开动了。一路上,我们谁也很少说话。

中午时分,吉普车嘎地一声停在了我家的胡同口。胡同口外站着好多好多人,大多数是女人。我先下了车,接着爸爸下来了。他打开车的后侧门,甄妈抱着弟弟下来后,一个穿着黑色右侧大襟棉袄,右腋下的一颗扣门上还系着一块红布条的小脚老奶奶从甄妈怀里接过了弟弟,嘴里也不知磨叨着什么!接着贾姨下车了。我和甄妈俩人掺扶着抱弟弟的老奶奶在前走,爸爸掺着贾姨在后,在人们的簇拥下走进胡同。看见在我家大门口也站着好多人,贾主席、张工程师等几个男的都在。我心想:他们又搞什么新花招,鬼花样?因为去年爸爸和贾姨结婚时,贾主席他们几个就闹了不少花招,逗得人们笑得肚皮都疼。我们走到大门口,看见墙上贴着一副大红对联,我不认识写得是什么,显然是我们出发后才贴上的。张工程师先让抱弟弟的老奶奶进了门,贾主席说我和甄妈是黄毛丫头得后进,我和甄妈马上闪在两侧让爸爸和贾姨先走。这时我才发现,贾姨生弟弟后,比原来肥了不少。修长的身材更加丰满;本来就肥大的乳房耸的就像两座小山,把狐皮大衣支起好高好高,使大衣从乳房下全部离开了身体;粉红色的拉毛围巾系在长长的脖子上,两头交叉地压在狐皮大衣里,映衬着本来就好看的脸蛋面容,此时真同戏台上的小姐一样粉面桃腮;一顶橘黄色的筒帽的樱子在头顶上晃动。在爸爸的搀扶下,她,真像一位美丽、高雅的贵夫人。张工见贾姨走到跟前后,扮了一个鬼脸说:

“贾小姐今天真是风流之至,就像是花魁女重新转世!”说得贾姨心里美滋滋的。她嫣然一笑,一张粉面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使她更加迷人!在一侧站着,右手抓着左肩膀,左手夹着刚从厚厚的嘴唇上移开的香烟,贼溜溜的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的贾主席边点头边自语道:

“是,是,是美!是美……”我听那声音就像是猫见了老鼠馋得叫声。此时,张工程师双手比划着继续说:

“今天,是原老兄喜得贵子,这副对联是贾老先生的杰作,充分表达了今日原氏家族的喜悦。现请原老兄念上联,贾贵人读下联,贾红娘说横批,谁不说都不能进去!只见爸爸用没有搀贾姨的手推了一下眼镜,笑着念道:

“喜盈盈,三难洗尽!”

接看,贾姨从捂着的小嘴里娇滴滴地小声发出:

“笑津津,后继有人!”

挺着个大肚子的贾主席紧接着高声喊道:

“除旧迎新!”张工问:

“何意?”就像抽足了大烟一样精神的贾主席一手卡着腰,一手高举着,摇头晃脑地说道:

“除旧者,从今往后要根除家庭的一切原来的东西,理由是人生第三大难已全部了结,后继有人的问题已成现实;迎新者,即从今日起,原总工的一切要听从新夫人、新美人的召唤、安排,做一个新贵人的好学生、好孩子……”逗得大家都乐了。张工显然不同意他过分的胡说八道,骂了一声:

“混浸!”就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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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看了觉得好也不会跟贴的,河里还是潜水员居多,请继续

家园 【原创】甄妈流浪记(3.2)

爸爸和贾姨以及女人们都去了东间卧室,贾主席他们一帮男人们都进了西间会客室,也是爸爸的办公室。甄妈拉我随后进了卧室。贾姨抱着弟弟坐在炕里边,几个老奶奶、阿姨把炕围住了,大家都争着看弟弟。有的问孩子叫什么名字,有的问贾姨奶够吃不够吃等等。贾姨告诉人们:弟弟叫日省,说是引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之意。说她奶够吃,还吃不了……等等。看过的人们互相议论着:

“这大胖小子,长得就像原总!”

“那个小戚样,倒像红梅。”

“原总还真有福气,娶了红梅这样漂亮的媳妇,又生了儿子,现在儿女双全,多好!”

“还是红梅运气好。能嫁给原总这样才貌双全的人,就是福气……”也许因这天是公休日,来得人特别多,大多是女人。从弟弟进门到晚上八点多,一帮子女人走了,一帮子女人又来了。大家都边走边说一些吉利话。我也很想看看弟弟,在医院就想看,但因贾姨让我收拾东西没有顾上。这会真想爬上炕去看看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样!但贾姨正在高兴地和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们说话,为了不影响她的头致,我也没敢上炕,只爬在炕沿边玩自己的手指头。爸爸叫甄妈去会客室给贾主席他们倒水,甄妈叫我也去,我就跟她去了。这里正在喝酒。共四个人,即贾主席、李工程师、张工程师、智永年叔叔。因为爸爸一点酒不喝,所以例来我们家请客,爸爸不陪喝酒。今天又都是老熟人,因此,爸爸只管跑跑腿,酒桌上的事由智叔在场应付。坐在门对过椅上的智叔,这时拿着酒壶站起来说:

“诸位!现在酒已过两个三巡了,咱们自由吧!但因继业的贵子刚生,我提议:今天咱们不划拳,行不行?”两位工程师一致表示同意,但贾主席反对说:

“那太扫兴了!”张工见贾主席不高兴,接住话说:

“我看这样吧!为了助兴,我提议今天来文的好不好?”

“什么叫文的?”李工问。

“划拳行令动拳头为武,今天不划了。咱们可以学一下古人:作诗、填词、对对、猜谜语等文雅的方式饮酒。你看《红楼梦》里的人,人家喝酒不是经常这样办的吗?咱们今天也试试。”张工刚说完,智叔叔首先表示赞同,李工也说可以,贾主席觉得挺新鲜也愿试试。只是说了一声:

“你们都是喝墨水的人,可不能作弄咱这老实人啊!”张工看一眼贾主席接住说:

“要说词,我看你老兄最多,在座的都得甘拜下风。就说今天的对联吧,真有点妙不可言啊!”张工显然说到了贾主席的心坎里,你看他歪着脑袋假惺惺地问道:

“是吗?”接看,手舞足蹈地说:

“说实在的,肚里没有一点真东西,就不敢和你们这些人坐在一起。至所以敢和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凑合,总得有点吧!不瞒各位说,咱老贾是大小头人,大小世面都见过的人。你说什么场面不敢闯?咱大小场面都敢闯闯的!”

智叔叔见大家都同意了,就提议先作一首“七绝”诗。每人一句,每句的最后一个字为下句的首字,要求对仗工整、压韵。对不出者喝四盅酒;虽对出,首字不对者喝一盅;对仗不工者喝一盅;不压韵者喝一盅。大家同意条件后,智叔叔请见过世面的贾主席出题。贾主席自然高兴,他挽了挽袖子说:

“今天是元旦,元旦就是新年,就以新年为题吧!先作两首。第一首压新字韵,第一句以新字结尾;第二首压年字韵,第一句以年字结尾。小智先说,李工第二,张工第三句,为兄我压阵,好不好?”大家一致同意。智叔先说道:

“祖国山河气象新,”大家叫好。

“新春腊梅花袭人。”李工刚说完,大家都伸大拇指说:

“妙!”,贾主席跳起来,伸着两个大拇指喊:

“绝,绝!绝!!”并说:

“此句正应红梅本人,你看她多迷人,多袭人!”张工没理贾主席说的,接着对出:

“人定胜天靠科学!”李工说张工这句理说得好、说得准。

该贾主席对了。只见他逼得满脸通红,嘴里说:

“学什么?学大庆、学铁人?学潘金连、学西门庆、学……”他不停地磨叨着,张工喊他快对。但好长时间贾主席也没对出。只见等得不耐烦的张工站起来说:

“今天,酒场不分大小,为弟的要让贾老兄清醒清醒!”说着说着他就用手拧住了贾主席的耳朵。并对贾主席说:

“我喊一、二、三,你要对不出,就得喝四盅,不喝就捏着鼻子灌,行不行?”只听贾主席喊:

“老弟,老弟,哎哟!张老弟,手下留情,你手轻点拧呀!我同意,我同意,行不行?……”

“那我喊了!”张工说着说着就喊:

“一、二!……”还没等张工喊出三字来,贾主席双手作揖道:

“老弟,慢点,慢点喊!我对,我对……”只见他小眼一闭,忽一下又睁开后,两掌一合说:

“哈哈,有了,准对!”大家说有了快说!贾主席随即道出:

“学个偷鸡摸狗孙!”

贾主席刚说完,在屋的人全大笑了。李工嘴里刚吃的一口炒鸡子菜,笑得“扑”一下喷了出来,喷了对面坐的贾主席一脸一头。贾主席的头和脸一下子就像小孩从上往下给他拉了一拨屎。碎碎的黄色小块和粘粘的唾液顺着横肉往下流着!

“老李!你怎么了?”贾主席边喊边赶紧拿出手帕擦。脸上的是擦净了,但头上的却擦到了稀稀的头发里边,还依稀可见斑斑黄点,就像长了一头癞子疮,叫人恶心!这时李工已笑得爬在了餐桌上;智叔叔笑得直往后仰,不是我和甄妈扶住,准摔个仰脖朝天;甄妈也笑得爬在了智叔叔坐的椅子的椅背架上不停地晃功;看到贾主席的狼狈相,我笑得抱往甄妈后腰直流泪。张工笑得边擦眼泪边站起来说:

“该罚,该罚!”说着说着又拧贾主席的耳朵。贾主席争辩说:

“笑什么?罚什么?拧什么?喝酒多少都可以,但要喝出个名堂来。我这句对的怎么不好?第一,对出来了;第二,学字打头了;第三,压韵;第四,还算工正。怎么该罚?”

“你不学好,专学偷鸡摸狗还不该罚?”张工说。

“偷鸡摸狗怎么着?偷鸡摸狗也是一门大学问。小偷还被你们的文人称为‘梁上君子’呢!既为君子,当为好人,如何不能学?我怎不学好?历史上有名的这类人有得是:西门庆偷搂了潘金莲,但西门庆家财万贯;张文元偷情宋江老婆,因宋江出名而出名;时迁是个小偷,大家不也称他能耐?历史上光《水浒传》里就这么多,其它就不用说了。我既不能当祖,也不能为父,只好学着当个孙子也就差不多了……”贾主席的强词夺理,说得大家更笑得不能支持。智叔叔和李工笑得跑到了外屋,惊动了在卧室说话的几个女人和爸爸。他们都过来了,问怎么了?张工笑得不能说话,用手指着贾主席,让爸爸问他。贾主席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

“我们对诗:

小智说:祖国山河气象新,

老李对:新春腊梅花袭人。

张工对:人定胜天靠科学,

最后我对成:学个偷鸡摸狗孙。你看对得多好!结果他们就笑了。”说得几个姑娘、媳妇和爸爸也都捧腹大笑了起来。贾姨笑得前俯后仰,张工问贾姨:

“红梅,你说该罚不该罚?”

“该罚!”贾姨说完,张工又要拧贾主席耳朵。贾主席忙说:

“慢着,慢着!红梅说该就该。我喝,我喝!要红梅不说话,辩论到明天也没完。”说着一连喝了四盅。随即大家又坐好了,他们接着对年韵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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