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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甄妈流浪记(1.1) --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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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甄妈流浪记(3.3)

还是智叔叔先说:

“飞飞瑞雪兆丰年,”

“年年企业大发展。”李工对。

“展望形势无限好!”张工刚对出,贾主席就抢着说:

“这回难不住咱了!”说着边大声对道:

“老原生个大胖小!”

贾主席刚说完,张工马上说:

“又该罚!”

“为什么?”贾主席问后接着说:

“这是实事求是么,老原就是生了个大胖小子么!”

“你说为什么?第一,没有接上句尾字,好字未打头;第二,对仗不工;第三,没压年字韵,该罚三盅!”张工说。

“生了大胖小还不好!后继有人还不好!非要写个好字才算好?你们知识分子太教条了……”贾主席磨叨个不停。李工说:

“我看这样吧!念其言真意实,又吉利,喝一盅算了,小智陪一盅。”贾主席眯着小眼问贾姨:

“小妹,你说呢?”

“喝一杯吧!”贾姨给他递个眼色说。

“妹妹同意我就喝!”贾主席说着看着贾姨端起一盅酒一扬脖喝了。接着说:

“红梅示意我改改,作诗、填词咱不会,你们作弄咱,我看猜谜语吧!一人出,大家猜,三分钟为限;猜对不喝;猜不对,猜不出均喝一盅;大家都猜对了,出谜语者喝。行不行?如果大家同意,还由小智先说。”大家一致同意。智叔叔请大家注意,随即道出:

待月青山一寺空,

普救寺外去求兵。

崔莺失去佳期会,

可恨红娘不见工。

( 请打一字)

李工、张工不语,用心猜着。只有贾主席在不停地磨叨:

“待月嵩山一寺空,就是说少林寺里的和尚晚上不在寺里,都干什么去了?去良民家找女人睡觉去了,还是打仗去了?嵩山也没有听说有普救寺呀!和尚们到底去哪借兵去了?崔莺失去佳期会,不失又能怎?我也只能逮点便宜,见好就收就是了,还能天天那个?……”他边磨叨边两眼斜着直瞅贾姨,贾姨似乎心慌了一下,马上走到他跟前说:

“你喝多了吧,注意点嘴!你的红娘还是见功的……”

“那小智怎么说可恨红娘不见功?……他还可恨我?……老原恨我不?……”贾主席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与贾姨说。别人没有理他,任其磨叨。这时,智叔叔说:

“三分钟时间到!”谁也没猜出。张工请智叔亮谜底,智叔说是个安徽的“徽”字。

“怎么能是个徽字呢?”大家问。爸爸插言道:

“待月青山一寺空,就是待字去了右边的寺字,留下一个双立人‘彳’;普救寺外去求兵,就是救字去了左边的求字,留下一个拨文‘攵’;崔莺失去佳期会,就是崔字去掉下边的佳字,留下一个上边的山字;可恨红娘不见工,就是红字去掉工字,留下一个扭丝‘糸’,实际这里是个系字。把留下的部分合起来就是一个徽字。”爸爸话音刚落,张工冲贾姨扮个鬼脸说:

“原大哥还真有两下,我说红梅非要给你生个儿子不可!”站在贾主席身后的贾姨笑喜喜地打了他一下问:

“你老婆没给你生儿子,是怕儿子苯呀?”

“不,是怕我儿子生下后太聪明,气坏你!……”张工逗贾姨。智叔叫张工不要和贾姨打嘴官司后说:

“你们谁都没猜着,一人喝一盅!”此时,贾姨怕贾主席再喝有失,要替喝,张工把端起的酒盅迅速放下似乎不高兴地说:

“要替都替,红娘也不能特殊化!”贾主席见贾姨要替他,心中很高兴,脑子清醒多了,站起来说:

“红梅有这个心意,说明她不忘我,不让替我自己喝!”说着一扬脖喝干了,其它人也喝了。

该李工出谜语了,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仰头道:

上边有口没盖头,

下边有口没堵头。

左右有口没档头,

中间有口没舌头。

(请打一字)

李工说完后大家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李工说三分钟到,请大家按顺时针循序猜,先请张工猜。张工说是个井字,贾主席不同意,他说是个女字,轮到智叔时,智叔也说是个井字,大家请李工亮底,李工说是个井字,张工端起酒盅就要灌贾主席,贾主席挡住说:

“怎么是个井字,不是个女字?你们看,这女字也不四边和中间都开着口吗?只是口的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罢了--------”他边说着边用手蘸着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女字。

“人家井字四面加一直划就是个口字,你那女字加一划能成口吗?”张工边说边用手在空中给井字加划。贾主席扒拉他一下比划的手说:

“你们也没说是方口啊!事实上,实践中的口什么形状没有?你看那山洞,老鼠洞口那个是方的?不是什么形状都有吗?就是人造的也不都是方口呀?听说人家河北承德避暑山庄的烟雨楼的东西围墙上开得观景孔就有圆的,有扁的、有方形的、有菱形的、有扇子形的、有月牙形等口,足有十好几种形状,那不都叫窗口吗?不都是口吗?”

“你那叫口吗?口应由四条边组成,你那是吗?”张工说着就又站起来要灌贾主席。贾主席再次挡住说:

“你那井字上下左右加一道就把口封起来了所以叫口,我这女字上下左右各加一划也能堵上,怎就不叫口呢?再说,这女人生孩子的地方不也是口吗?难道它是方的?你能说那不是口?------”贾主席又开始瞎说了,李工和张工见他胡说狡辩,两个人就要灌他,他使劲挣脱说:

“今天说不清,我就不喝------”贾主席耍赖了。见贾主席耍赖,李工回到了坐位,张工不怕他,不听邪,再次伸手拧住了贾主席的耳朵要灌酒。这一拧不要紧,贾主席更清醒了,只见他使劲打掉张工拧他耳朵的手说:

“咱们都说了不算,还是问问继业吧,他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还没等爸爸说话,他又举手说:

“不行,继业和你们是一伙,他说了也不算,还是问红梅吧!红梅说井字对,我就认错,她说不对,我不喝------”一直站在贾主席身后的贾姨轻轻推了一下贾主席说:

“要我说,贾主席你说得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只是井字更科学一点,更形象一点,我劝你就不要争了!”

“行!红梅说我的女字也有一定道理,只是你们人多,她不好意思驳你们的面子,我认了!……”说完,他从张工手里抢过酒盅,一扬脖喝了。

按循序该张工出了,张工道:

“哥俩一般高,出门就赛跑。请打一……”还没等张工说出物字来,李工和智叔同时抢先说:

“是自行车!”贾主席也冲张工说:

“你出得那破玩艺,谁不知道!还用猜?”既然大家都猜对了,张工只好喝三盅。轮到贾主席了,他又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怪声道:

“提溜,提溜!黑夜弄到里头。请……”他还没说完,人们就笑了起来。甄妈和几个姑娘捂着脸笑着跑到对面卧室;贾姨和几个媳妇笑得爬在餐桌上或写字台上;爸爸笑得弯下了腰;李工笑得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流;张工、智叔笑得站起来要打贾主席;我看大家笑也跟着笑,他们笑贾主席的谜语,我笑他们的笑态。大家足足笑有好几分钟。这时,贾主席喊:

“时间到,哈哈!把你们难住了吧!”大家请他亮谜底,他得意忘形地指指贾姨说:

“红梅,你给他们亮亮!”贾姨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似乎真有点生气了:

“你们玩你们的,总拉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真胡扯!”,说着斜瞅了一眼贾主席就甩手走了。弄得大家下不来台。贾主席大概也自觉没趣只好自圆其说,告诉大家谜底是“门闩”。大家感到话虽脏点,但意还是达到了,每人喝了一盅。之后,他们继续玩了一会,就散了,贾姨也没送他们。过了一会,女人们也走了。

甄妈帮爸爸把碗洗完,把东西收拾好也要走了,爸爸、贾姨和我一齐送出了家门。

人们走后,爸爸说贾姨不应该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中,给人下不了台不好。贾姨说:

“你不懂,这个老色鬼不怀好意。以前,我觉得他还可以,又是个长辈,和你结婚后,我一见他就感头痛、厌烦,以后你少往家领他!”

“我也不喜欢这类人,但还应该给点面子。要不然就会找你岔。你年轻,我毕竟比你大十岁,知道稍多点。今后我们注意一点,自重一点、自尊一点就是了。”爸爸说。

因为大家都累了,什么也没再做我们就上炕了。这时,弟弟哭了。贾姨爬着把奶头塞到他嘴里。我凑过去看弟弟,弟弟生得还真俊,我高兴的轻轻摸他的小手。贾姨看我傻笑着摸弟弟,知道我喜欢他,她也高兴了,问我:

“弟弟好不?”

“好!”

“像谁?”

“既像爸爸,也像妈妈,看虎气劲,像爸爸,看俊劲,像你!”

贾姨得意的笑了。嘴里说:

“小东西,还真会说话”。

这时爸爸也凑过来,我们三个人看着弟弟,一家人全笑了,全沉浸在喜悦之中。我似乎忘记了在医院上车时的眼泪,觉得贾姨可能是过分痛爱爸爸随便说了一句,也不一定就是不喜欢我。此时,方觉得屈解了她,反倒有点过意不去。

然而,我什么也没表示,我还要看看再说。

我睡着了。

家园 【原创】甄妈流浪记(4.1)

第四回 说假话贾姨显脸 祭我娘甄妈许愿

弟弟回家后,爸爸和贾姨的心都操在了弟弟身上。我为了减轻爸爸和贾姨的负担,白天很少上街玩,天天在家看弟弟,听贾姨使唤。不是给弟弟拿奶瓶就是换尿布,弟弟大便了我擦屎。也不知是因他是我的亲弟弟,还真像人们说的小孩屎不臭的原因,我一点也闻不出臭味来,也不嫌脏。弟弟换下来的尿布我去洗,贾姨好干净,不让我在屋里洗,让到院里洗。因为北方一月的天气,正是大冷的时候。 几天后,我因天天在院里洗刷,两只小手冻肿了。如同两个小馒头的手背上,不规则的布满了无数条小裂纹;暂时愈合的,像小黑蚂蚁,密密麻麻的爬着不动;新裂开的,又像红丝线头,不时流出丝丝红血,又像是无数黄杏里生出的小蛆在爬动!手指头上的几个大的裂纹,个个像孩子们的小嘴常张着,只不过外唇不是红的而是黑紫的,内唇要比人的鲜红的多。痛,是必然的,有时就像针扎一样钻心,但我却没有怨言,反而觉得自己会劳动了,能帮家大人做点小事了而高兴!当然,我洗的质量不高,也不干净。几次因贾姨说,我下决心想洗好,两只小手搓来搓去,不管打多少肥皂,搓多少遍,我也洗不干净,每次也不过是把大屎洗去就是了,贾姨怪几声,也不算过分,毕竟不干净,大人应该说。但有一次,她说我不尽心洗,我却不高兴。我觉得自己是尽心尽力的,我从来也没洗过东西,也没人教我,我毕竟才五岁,严格说才四岁半,我的手又太小,连个大手巾都握不住,握不住就得一点一点洗,怎么不尽心呢?我感到委屈,就嘟囔了一句:

“我洗不干净!”

贾姨听见了,两眼一瞪气冲冲地说:

“洗不干净还有理呀!洗不干净不要洗,留着让你死爹洗,玩去吧!”我伤心,我真伤心透了,我跑到爸爸的会客室一个人哭了。我想,要妈妈在世,她怎么也不会让我这个四岁半的孩子去洗衣。我们托儿所比我大点的孩子都没洗过,她更不会让我数九寒天去院里洗,我越想越伤心,然而,我不敢哭出声来,我怕惹贾姨生气。妈妈要不死多好呀!我不由地在心理呼唤着:

“妈妈,妈妈!……”

晚上爸爸回来,看见我眼红了,问我怎么了?我怕引起他们生气,就撒谎说在外边玩风吹的,说完心理咚咚直跳。爸爸也没说什么,但贾姨却说:

“她洗尿布, 自己总觉的自己洗不干净,急哭得!我还说她,不净就不净呗,反正又是尿布,不净点也没大关系,可这孩子要强,自己就哭了!”

爸爸一听很高兴,随便说了一声:

“急什么,慢慢来,不会洗让姨教你……”。后来甄妈来了,问爸爸和贾姨有什么事没有,都说没有。她提出让我去她家玩一会,爸爸,贾姨同意了。

到了甄妈家,甄奶奶还在躺着。她从妈妈去世那天,看了妈妈回去后,快一年没下炕了。她久病在床,我也习惯了,也就没打招呼。甄妈特高兴,我问她高兴什么?她笑着说:

“告诉你吧,让你高兴高兴。我这学期考试第一名,明天放假!”我对考几名不关心,听说要放寒假了非常高兴,我跳着,拍着手喊着:

“太好了,太好了,我有伴玩了!……”她提出教我用手绢叠老鼠,我们坐在炕上,我刚伸出双手,在灯光下,我的肿胖的小手发出了微弱的光亮,她吃惊地问:

“小兰,你的手怎么了?”说着拿起了我的双手,我把在屋外洗屎布的事告诉了她。她心痛地把我的双手贴在了她的两腮上,不由的眼泪掉了下来,见她哭,我也哭了。甄奶奶见我们刚准备玩,还没玩就哭了,问怎么了?甄妈把我拉到奶奶跟前,让她看我的手,奶奶也心痛的哭了。她让甄妈给我用热水烫烫。当我把手放到热水里时,痛的我不由“哎呦”地叫了一声,噌地把手从热水中拿了出来。甄妈劝我把手重放水里,并用她的手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动。我的手火烧火燎地疼,疼得我几乎忍受不住,直喊:

“妈呀,妈呀!疼死我了……”他教我坚强些,但她的眼泪却扑嗤扑嗤直往洗脸盆的水里掉。见甄妈这样伤心,我也就咬紧牙关不喊了。烫完后,我的两只手火热火热的。甄妈给我擦干,她坐在炕沿边,把我的手拉进她的上衣里,放在她暖和的肚上。她双手搂着我的腰,我依在她的怀里,就像依在妈妈的怀里一样,心里感觉是那样的温暖、安然、痛快!我激动得流下了热泪。临走时,我让她不要告诉我爸爸,她答应了。

第二天,烫过的手上几乎爬满了黑色的小蚂蚁,红丝线头少多了,也不那么痛了,只是手指头上的几个大嘴还是老样张着。吃过早饭,

甄妈来到我家,告诉爸爸和贾姨她放假了,今后有什么活就让她干。从此,洗刷之事,我就不干了, 甄妈都代替了我。后来甄妈又给我买了冻膏,每天晚给我烫一次手,到春节,我的手居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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