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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国军某舰长谈操舰心得 -- 螺丝钉
人生有許多時候,我們不是栽倒於自己的缺陷,而是跌倒在自己的優勢上。因為缺陷會讓我們警惕、會讓我們小心;至於優勢,我們以為有必勝的把握,因而輕忽了它,結果反而是災難的開始。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我在《重要場合不玩新把戲》那篇文章裡面提到的糗事,由於我自認「質詢」是我在辯論比賽中的強項,因而有膽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當眾表演心算。
結果最有把握的事,卻給我帶來了災難。
除了這件糗事,還有一個更令人驚心動魄,更發人深省的例子。
還記得《我在海軍最得意的事》,那篇文章的內容嗎?
那篇文章裡面,我說什麼是我在海軍最得意的事?
答案是「艦船離靠」。
我在海軍艦船離靠的技藝,雖不敢講「後無來者」,但保證「前無古人」。
別的不談,我擔任張騫艦艦長時的「進港」與「出港」,通過A點的速率可以高達24節。
A點就是港口「外防波堤」出口的「中心點」(如圖一)。
圖一:A點示意圖
海軍官兵必然清楚,一艘四千多噸的戰艦,以24節速率(幾近時速45公里)通過A點的風險是什麼!不過,我藝高人膽大,從初任艦長一開始的10節,之後一次比一次快,不到一個月就習慣了以24節通過A點。
每一次張騫艦進出港,別人看得是心驚膽跳,我卻是氣定神閒。
直到後來有一天,出港時遠遠瞧見一艘飛彈快艇航行在左營港的外海。
那艘飛彈快艇的外形如相片一。
相片一:排水量500噸的光華六號飛彈快艇。
我指揮的張騫艦正準備出港,飛彈快艇則準備進港,兩艘船的相對位置如圖二所示。
圖二:相對位置示意圖。
艦船航行也有「交通規則」,正式名稱為「國際海上避碰章程」。
依據避碰章程,「小船」要讓「大船」、「開闊水域」要讓「限制水域」、「右舷對遇」要讓「左舷對遇」、「資淺」要讓「資深」……,管他什麼規定,這艘飛彈快艇全都要禮讓我。
它正確的作法是「停在原地」,等我通過它的船艏,再徐徐加速,轉向進港。
為了節省它等待的時間,一旦過了A點,我隨即增至極速(28節)。
正當我以為幾十秒以後就可結束這場「對遇」,卻一眼瞧見飛彈快艇的尾端掀起一道白色浪花。
白色浪花代表什麼?
它在加速,試圖越過我的艦艏。
那一剎那,我渾身冷汗直流,直覺喊道:「後退24節!」
張騫艦後退的最高速率只有15節,我卻錯喊「24節」──這是我這一生唯一錯喊的一個俥舵令。
航海士官長很有默契,他沒問一個字,沒耽誤一秒鐘,直接將俥速操縱桿從「前進28」直接拉到「後退15」。
緊接著我下達第二個俥舵令:「左滿舵!」
張騫艦的俥舵反應如此之快,然而在它「艦艏向」還未開始轉動之前,飛彈快艇已徐徐通過我的正船艏。
那一刻,兩艘船的相對距離有多近呢?
我站在駕駛台,從我的位置看過去,艦艏的畫面如相片二。
相片二:從我的位置看艦艏。
相信嗎?那艘飛彈快艇,那天通過張騫艦艦艏的時候,有那麼一刻我幾乎看不到它!
是,它距離近到幾乎被張騫艦的艦艏遮沒了!
我的天啦,不要說當時,縱然事發後兩、三個小時,我的心臟還在怦怦亂跳!
所幸張騫艦的俥葉從「全速前進」到「全速後退」的反應極快,我那一天才能死裡逃生。否則,以張騫艦當時的速度,鐵定會將飛彈快艇撞成兩截。
果真如此,管他「避碰章程」規定了什麼,我必定會遭到軍法審判,然後成為全球知名的「糊塗艦長」。
我能說什麼呢?
第一,感謝老天保佑。
第二,許多時候不是「不犯錯」就能保證安全,你還得注意「對方」也不能犯錯。
第三,千萬小心啊,優勢可能是致命傷,會給我們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
我在海軍服務了二十七年,最深刻的印象只有兩個字“暈船”。
講暈船的痛苦經驗,沒幾個人講得過我。因為暈船暈到我這地步,還長年待在艦隊「苦幹」的海軍,大概沒幾個。
舉幾個例子,你會明白我暈船嚴重到什麼程度。
官校三年級暑假在陽字號艦訓,有次出航三天,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別以為這幾天風浪很壞,縱然說不上風和日麗,也勉強算得上清風徐來。同學見我可憐,有人早餐帶饅頭、中餐帶西瓜給我吃。然而,沒有一次例外,饅頭吃下去立刻吐出「麵棒」,西瓜吃下去立刻回送一袋西瓜汁。
或許你以為「躺三天」不是很輕鬆嗎?
細的無需我形容,講三個重點||沒冷氣、盛暑、鐵殼軍艦||能想像那是什麼樣的地獄?
到後來,同學經過我的舖位,說三公尺之外就能聞到一股臭味。
又一次出航,海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我在艦艉後甲板曬太陽。一個同學雖然是開玩笑,但說的也是實情。他說:「只要看到你,我可以確定全船沒人暈船。」
畢業的第一個冬天,我奉派到基隆,跟隨一艘山字號出海見習「海鯊」(反潛演習)。整整五天我徹徹底底被擺平在床上。苦苦熬到第四天,這輩子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四天不吃不喝,快要被餓死了。
那天晚上,大約是半夜十一、二點,為了生存,我決心要找點東西吃。起床找,不太可能。於是順著床緣摸索。我是「見習官」,那張床只是演習期間借睡幾天。可是,嘿嘿,天無絕人之路,居然還真讓我摸到一個芒果罐頭。
軍中的罐頭沒有包裝紙,整個是白鐵的金屬罐在暗處反射著光芒,讓我感覺生命出現了一道曙光。
有曙光沒有用,要打開它,吃到肚子裡才算數。
我又順著床緣摸索,希望能找到開罐器。這次沒那麼好的運氣。於是我開始思考,要如何打開這個罐頭?
最簡單的方法是到官廳,請勤務兵打開。可是,這麼晚的時間,勤務兵都去睡覺了。我只好抱著罐頭,把全身剩餘的力氣統統匯集到腦袋,將普天下所有可能打開罐頭的方法全想了一遍。想到第二天早上,船上吹「起床號」,我確定勤務兵在官廳,才一鼓作氣衝上去。
勤務兵幫我打開罐頭。我要了根湯匙,再次衝回住艙,先躺下一動不動,等腦袋沉澱下來,才嘗試性地拿湯匙吃一口。那甜蜜的滋味,令人終生難忘。
我現在的體重大約是七十六公斤。剛畢業那幾年,最輕的時候只有五十九。這還是因為船不是持續航行在海上,每個月總有一半的時間靠泊在港內。吃幾天、吐幾天、吃幾天、吐幾天……,如此這般才能保持五十九。否則,大概是四十九。
在我所有待過的船型之中,最苦的是山字號。尤其在冬天(海軍叫「冬防」),從基隆到金門、馬祖的航線,風浪之大、天氣之冷、船體搖晃之激烈,跑一趟任務感覺脫了三層皮。記得有次我起床接更,只見整個地板都是亂七八糟的雜物(風浪太壞,許多東西都被摔落到地上),雜物隨著海浪忽左忽右,單單是找出鞋子穿上,就害我吐了十幾次。
不過,山字號只是任務苦。要說晃得厲害,是獵雷艦。
派任獵雷艦艦長以前,我沒待過一天「掃佈雷艦隊」,搞不清楚獵雷艦的性能。上任第一天,老艦長帶我出海,到了港口,我探頭一看,港外只有小小的波浪,滿心以為可以好好學一學艦船操控;卻不料,才出防波堤就東搖西晃起來。我直覺的反應是說:「回去。」(幹艦長就有這個好處。)
陽字號或山字號都是鐵殼船、尖底、噸位大、吃水深,搖晃起來有一定的規律。
獵雷艦噸位小、木質、平底、船身又短,好像一個空臉盆放在海上,晃起來的程度不僅嚴重,更麻煩的是毫無規律,忽左忽前、忽後忽右,猛然又來幾下「砰、砰、砰」。
鐵殼船官兵眼中的小浪,對獵雷艦官兵來說就是狂濤巨浪。
在獵雷艦艦長任內,我基本抱持的態度是「船動我不動,我動船不動」。整整兩年,航行時數只有一千小時。其中四百多小時還是為了尋找墜海失蹤的IDF,被逼得出海;否則,可能不到六百小時。
好可憐啊!可能你會說:這麼容易暈船,怎麼會幹海軍呢?
所幸我們是小國小海軍,即使是艦職,也有一大段時間靠泊在港內。要是天天吃風喝浪,給我月薪一百萬,也不幹。
或許你又會想,因為暈船就不開船,你真是不盡職的海軍啊!
說段往事,你會知道我盡不盡職。
獵雷艦艦長任內,有次晚上出海,預計第二天早上趕到操演區配合演訓。那天風浪奇壞,一出港我就被擺平。之後越是離開岸邊,晃得越是厲害。晃到後來讓我擔心,船會不會翻掉?半夜來到駕駛台,只見海面一片漆黑,眼前沒有一丁點星光,冥冥暗暗的世界除了怒吼的狂風,就是暴雨般的碎浪。值更官抱著垃圾桶在嘔吐,暸望兵像蝦子捲在地板上。即使瞧見艦長,他們也只能勉強撐了幾分鐘,便又分別躺下。整整一夜,我沒敢離開駕駛台。從頭到尾兩眼警戒地看著海面,腦海一再回想船藝課本中寫的「翻船前的徵兆」。
可能那一晚,我是船上唯一沒有暈船,腦袋還能保持清醒的人。
經過那晚我才明白,暈船不是絕對的。假如你沒正事幹,感覺才會特別強烈。
這真理,後來得到充份的驗證。
退休第一年隨同老婆到九寨溝遊覽,竟然得到高山症。我先是感覺眼球刺痛,然後刺痛慢慢向外散開,最後痛得頭都快裂了。老婆拿出隨身攜帶的綠油精,好心在我額頭抹了抹。沒抹到三下,頭痛問題就徹底解決。
綠油精那麼有效?
是。因為抹進了我的眼睛。剎那間痛得眼球要爆開,也順利解決頭痛的問題。
明白嗎?一個感覺之所以強烈、令人難以忍受,是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暈船的時候如果你閒著沒事幹,整天就躺在床上,腦袋只能想著「船怎麼在晃啊……,什麼時候停啊……,怎麼又在晃啊……,這次晃得怎麼那麼厲害啊……」,滿腦子就是「晃啊晃的」,怎麼會不難受呢?
站起來,逼著自己做點正事,轉移注意力,是減輕暈船痛苦的不二法門。
......
南沙海釣
漫長的海軍生涯,最令人期待的釣魚時機是前往南沙群島。
南沙附近的海域長滿了珊瑚礁。由於珊瑚礁會勾破魚網,不容許魚網大量捕捉,因而魚資源豐富。有機會前往南沙,不僅鐵定滿載而歸,還有 機會釣到老鼠斑、蘇眉,以及許多我叫不出名字,卻口可至極的魚種。
很不幸,南沙距離太遙遠,即使身為海軍,去的機會也很少。
我在海軍服役二十年,只去過南沙一次。
幸運的是,那唯一的一次就是我擔任張騫艦艦長任內。
啟航之前,我就預告此次任務的「重要性」,並提醒全艦官兵妥為準備。
準備什麼?
在三天錨泊的日子裡,準備足夠耗損的魚線、魚鉤。
那天早上我們準時抵達南沙。錨泊的船位是我事先精心挑選,水深適合釣魚的海域。
什麼海域魚群最多,也是向有經驗的前輩多方打聽的結果||每當討論這問題,海軍都是非常嚴肅、認真的態度!
船才下錨,全艦官兵到艦艉集合,副長正在宣布注意事項,就見我一個人拿了魚具出現在後甲板。
大伙羨慕地望著我。
我對他們揚揚眉,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隊伍之中便有一大群人發出會心的微笑。
有時候想想,我好像一個不正經、不守規矩的艦長。可是,我可以保證本艦官兵士氣高昂。別說是從來沒有人逃亡,可能把他們丟下海,他們都會拚命游回來。
南沙海釣那幾天,全艦洋溢著一片歡樂。午、晚餐充滿各式海鮮,什麼清蒸、油煎、紅燒,全船都吃得不亦樂乎。
尤其是第二天晚餐,伙房使用烤箱的大烤盤(長約一公尺、寬約六十公分)盛魚,盤裡有十幾條魚鱗鮮紅、體型像黃魚、寬度約四指幅的清蒸魚。一大盤端上來,餐桌就被蓋去一半,魚身鋪滿青蔥切成的細絲,看得就讓人直嚥口水。吃一口,鮮甜的滋味至今仍令人難忘(真是寫不下去了,現在覺得好餓)。
那肯定是我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清蒸魚!
若有機會執行南沙任務,許多艦長為了做人,都會挑選全船魚獲中較好的魚種,返港後分送高級長官。
我也很想做人。可是嘴巴貪,心又不夠硬,沒送一尾魚給任何長官。
返回左營,我只剩下滿腦袋瓜子的記憶,一直留到今天。
没出事,他可以擦完白毛汗跟人得瑟。若真撞上了,就是这老兄的全责,盖因他向左转向是违反避碰规定的,等着吃官司吧。上个实例,1969 年6月3日,澳大利亚航母“墨尔本”号就是左转把美国“埃文斯”号撞为两截的。“墨尔本”号舰长千有理万有理,左转避让就全没理了。
若是右转舵也撞了,那也是光华艇的责任,与他无关。没撞一切好说,若真撞了,那就该按规则判定责任了。
国际避碰规则这个右转避让的规定也不知哪个家伙规定的,实在很拧巴。人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本能是向左转向避让。航母把舰岛设在右舷就是出于这种考虑:一旦着舰失败,飞行员会本能地向左拉起复飞,左边得留出避让空间来,故此。记得日本有的航母舰岛设在左舷,结果飞机着舰事故率很高。
不知道别人怎样,我在开车、骑车、步行的时候,如果感觉到危险,都是下意识的向右转向避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靠右通行的规则下,遇到危险就靠边等于靠右,时间长了就成习惯了。
1,舰船静止时倒车左满舵,舰尾会左摆(说舰艏会右摆也行);
2,舰船高速向前航行时倒车相当于急刹车,只要舰船还在前行,左满舵时舰船仍会左转。
还是左边吗?
田径比赛的400米跑、800米跑、1500米跑、接力跑都是逆时针(左转)跑,纯绕圈骑车(比如马戏的车技项目)、自行车场地赛与开车绕圈、马赛之类,人类也都习惯逆时针(左转),若是反过来,怕是谁都觉得拧巴。至于为什么,实在说不清,大概是人类固有的本能或习惯吧。
有个心脏说,觉得不是太有说服力。
右手枪往左冲刺很麻烦,对迎面而来的骑士往右避让是表示自己无害的礼节。往左就是保存攻击姿态的敌意表现。步战接敌同样也是往左边绕,把敌人放在你右手的攻击范围内。人类用右手拿起棍子的时候就发现单手武器的配套步法。
以前心血来潮查了泰坦尼克号和冰山撞上的经过,有些技术分析。
说是泰坦尼克大副的处置有问题,发现冰山之后,他先下令全速倒车,然后再打满舵。
按照分析文章说他应该直接打满舵,或者不打舵直接倒车,等船倒退之后再打舵。
不知您怎么看?
人类本能就是人类本能,跟骑士时代传统没关系,中国草民有几个知道骑士时代的习惯的?不都照样习惯左转?你跑个小圈右转试试就知道了。
呵呵。
明确一下:这里的“伡”讲的是航速,操船讲究个伡舵配合。
如果因某种因素发现距离过近,有撞上去(比如泰坦尼克号撞冰山的例子)的危险,还是该先倒伡,以尽量降低撞击速度。打舵后转向有个滞后,越是大船越如此。若是鱼雷快艇之类,倒是可以先打舵,船小好调头。但就横在泰坦尼克号前面的冰山看,即使是鱼雷快艇,这种情况该撞冰山还是会撞冰山,会不会被撞沉看运气了。
舵桨合一的船另说。
左右手的力量不一样,左右脚的力量也不一样,在紧急情况下,两腿或者两手同时用力的结果是产生左右力差,自然而然就产生左转或右转。大部分人右腿力量强,左转就容易一些。
记得有个说法是黑夜在旷野迷路的话,走着走着就绕一圈回到原点了。
比如赛马、骑自行车、摩托车、驾车转圈跑,与左右腿的力度大小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