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转贴】无家--向中国苦难的农民兄弟致敬(更新到42章)! -- 逍遥探花
“这是咋回事?你这是干甚呢?”老?盼实馈?
“我娘不行了,叔叔,求求你们救救她吧!带她到医院去吧?求求你们了!”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搭在汽车前杠上,破衣烂衫里露出嫩红的肉,一条大辨子垂在腰上,已经脏的打了绺。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爸呢?”
陈伟觉得有点蹊跷,看到地上的女人几乎只剩一口气了,露在裤管外边的两条腿溃烂成两根脏兮兮的排骨,上面沾满了灰土,她的胳膊上静脉都一根根凸了出来,皱巴巴的皮肤在腋下晃荡着,手掌上到处是绽开的口子,血块结成厚厚的痂。
“爸爸把我们丢下跑了,他是从东北过来的兵,一个多月前他回部队了,再也没有回家了,昨天我和妈妈去部队找他,可听说部队早就逃跑了。妈妈生病半年了,医生说治不了了,只能等死,爸爸肯定是不想要我们了……呜……呜……”
“可是我们也帮不了你们啊,我们还要赶路,车上也没有地方了。”陈伟好像并不为所动。
“求求你们了,把我妈带走就行了,我能走路,你们能救活她的,我给你们磕头了……各位大叔求你们了!”
“各位大哥……你们把这丫头带走……我不行了……你们行行好……带这丫头走,给你们作牛作马也行,我不走!”
地上的女人突然说了话,声音像是从阴曹地府里传来的一样,把站在旁边的老?畔帕艘惶?。女孩子回头扑到她妈身上大哭起来,又跪爬过来抱住陈伟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裤腿子。
老?藕统挛靶睦锒悸以阍愕模?周围围满了相互搀扶的难民,一言不发地来看热闹,偶尔摇摇头,发出一声声无奈的叹息,然后继续走路。也有不少人拄着扁担,瞪着好奇而麻木的眼睛,吊着嘴左看看右看看,那架势好像是你要是救这母女就也要把我们捎上一样,他们眼里竟丝毫没有同情地上这对母女的意思,倒是直勾勾的望着老?藕统挛埃?看他们作出怎样的决定。还有不少人长得獐头鼠目,却穿得体体面面,总是探头探脑地往车上看着,流露出的羡慕和憎恨的神情,看得车上众人心里发毛,大薛和赵江涛不由得紧张地拿起了枪。
突然,老?趴吹降厣系呐?人拿出了一把生锈的剪刀,觉得有点不对劲,刚要说话,这女人大喊一声:
“大兄弟们!带她走!求你们了!”
女人抬起身来用尽力气,拿剪刀照着自己的心窝狠狠扎了下去。
“不要!”
老?藕?毛倒立,猛扑过去抢那剪刀,可哪里还来得及!锈迹斑斑的剪刀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脏,女人的手仍然紧紧攥着剪刀把,眼皮紧闭已是气绝,伤口处慢慢地流出粘稠绛红的鲜血。见过无数死人的老?藕统挛岸急徽馀?人壮烈的一幕震得心脉喷张,他们万万想不到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病入膏肓的弱女子竟然如此刚烈,为了女儿竟甘心以死相求!饶是他们杀人如麻,心狠似铁,此刻也被她深深地打动了。望着伏尸凄厉狂哭小姑娘,两个大老爷们慌得束手无策,陷入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之中。
这时,围观的难民们纷纷发出了悲悯的哀叹,他们既害怕似乎又很过瘾的看着这女人的鲜血淌红一地,有几个心好的丢了几个钱在小女孩旁边,有的在抹眼泪,却也有现出各色奇怪而复杂的表情来的。这对母女的遭遇大概让众人忘记了自己所处的苦难,她们才是最不幸的啊,众人一时都把自己同情放到她们身上,都从这比自己还要不幸的人身上获得一些庆幸、满足和慰籍,支撑着他们继续挑起包裹和箱子前行。终于,人们又纷纷不住地摇着头启程了,在他们看来,这出戏高潮的部分好像已经演完了,不如早点走开,省得小女孩忙中乱拜,再抱上他们的腿。
老?爬渚擦艘徽螅?心里有了想法:
“陈伟,叫江涛和铜头下来,把女人拉到边上埋了。让娜娜也下来,带上这女娃子走。”
陈伟忙叫了大家下来,他们在后面已经听到了前面发生的事情,麻辣无比的麻子妹此刻也收敛得像个大姐样,把扑在女人身上痛哭的孩子抱到一边,轻声安慰着她。铜头和江涛害怕时间太长了出事,抬起女人就往路边挤去。两人很快就在一个大坑里找到一个堆着不少死人的地方,这里大多是饿死的病稃,两人寻思了一下,就把女人扔在那死人堆里,盖了一块毯子,再用别的死人压在上面,就赶紧回来了。老?趴丛谘劾镆裁挥凶魃?,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狄尼把死活不上车的女孩子抱上去,径直放到小贾怀里,小兰也过来哄着她,孩子可能是太悲痛也太饥饿了,抽泣了两声竟然一仰脖昏了过去。小兰给她号了号脉,忙掏出一瓶葡萄糖灌了几口进去,一阵才缓过神来。
车又慢慢地开了,仍然是如海的人潮,仍然是悲呛仓惶的逃亡。涌出武汉的难民队伍越来越庞大,政府维持秩序的警察早已被淹没在茫茫人潮之中,连哨子都听不见了。在这几十万难民队伍中,每分钟都有悲惨的故事,每分钟都有人死于非命。老?旁谝皆豪锊⒉恢?道,原来武汉的给养供应竟落到饿死无数人的境地,药品就更奇缺了,难怪总有人不怀好意地惦记着车上的东西。
“飞机来啦!”
一声尖叫在人流中响起。
鬼子的飞机终于来轰炸和扫射路上的军队了。五个月来,老百姓们已经可以听出飞来的是不是会下蛋的飞机,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人们在尖叫声中漫无目的地四散奔逃,人踩马踏地立刻又造成了不小的死伤。军队的车流也立刻开始分散,士兵们都跳下车来找着掩护。几挺车载机枪开始对空扫射。不过看到鬼子飞机一字排开的嚣张架势,十几个机枪手干脆也跳下车来逃命了。五架鬼子飞机低空飞来,排成一列慢慢地开始屠戮地面上的军人和百姓,密集的子弹打起的烟尘和血雾飞溅一路,砸得地面上出现一条条像犁过一样的长沟,几条烟柱弥漫在大路上,弹痕过处是数不清的尸体和挣扎的伤员。人们震呆了!很多人眼巴巴看着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亲人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甚至被炸成碎片!人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有很多人一瞬间就发了疯,象无头苍蝇一样只顾四处乱撞,声嘶力竭的喊叫,一时人群哭嚎声响彻云霄,盖过了鬼子飞机的轰鸣……
显眼的军车队伍无一幸免地遭到了毁灭性的扫射和轰炸,纷纷爆炸起火。鬼子飞机来回扫射了好几遍,估计该下的蛋都下完了,还就气势汹汹的超低空掠过人们的头顶飞了回去,很多人被飞机掀起的气浪扑翻在地,吓得哭爹喊娘。老?潘?们的车由于远离了前面的军车,而且靠在路边,幸得逃过一劫,只是趴在路沟里的几个女人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老?藕统挛吧猎诼繁撸?都张着嘴惊愕的看着鬼子飞机来来去去,肆无忌惮地杀死自己的同胞。此情此景他们都曾经历过,只是难民远远没有这么多,鬼子远远没有这么声势浩大和猖狂,他们以前都感到恐惧和惊心,而现在更多的是无奈和悲凉了。老?诺谝淮未有睦锓⒊隽苏庋?的一句感叹:
“咋中国老百姓就这么遭罪哩?!”
死去的人被抬上大车拉走了,地上只留下大片大片黑红的血迹。人们惊魂初定,下午浓烈的日头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一大片乌云遮天蔽日地从北边翻卷着铺了过来。一连串滚滚的雷声响起,震得大地嗦嗦发抖,突如其来的闪电在天地之间画出一个个雪亮的大枝杈,蚕豆大雨点顷刻之间就砸了下来。伴随着猛烈的狂风,冰冷的雨点横飞着打在人们的身上脸上,刮得人脸像是要被揭掉一层皮似的生疼。女人们拿出的小伞在这样的暴风雨中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一阵疾风就刮到天上去了,聪明点的带着一些油布,赶紧支起来,几个人拼死抱住木杆以防它被吹走。几十万人在这天地之间无处藏身,都被冷雨浇成了落汤鸡。不久,路上变得泥泞不堪,浑身污泥的人们仍然坚定地向前走去,这只是苦难的一程,没有人知道这条苦难的路何时才是尽头,唯一的办法只有走下去。
晚上,雨终于停了。
后半夜,老?潘?们的车出了故障,赵科峰躺在泥地里鼓捣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修好。大家决定背上能背的东西,一起往西南方向步行前进,反正再走上两三天就差不多能到集结地了。老?藕驼绞棵嵌季醯梦匏?谓,心情好很多的小丫头也觉得无所谓,蹦蹦跳跳地一会儿换一个战士骑,和大家混的厮熟。倒是女人们都有点吃不消,个个脚脖子都肿起来,朱铜头等战士有心去帮扶,又怕挨老?藕统挛暗穆睿?只能不时凑过去一会儿,一半真心实意一半另有图谋的关心一下。
晚上凉气袭人。漆黑的路上,到处是围成一圈取暖的人群。人们奉命不敢点火,怕再招来鬼子飞机,只能默默地煎熬着,期盼这个冰冷的夜晚可以平安度过。但不断有人遭肆无忌惮地抢劫,毫无理由的枪杀,饥饿、恐惧、仇恨让一些人变得邪恶而疯狂。这条漫漫的漆黑长路上,难民们个个恐惧,人人自危,只求自保,任凭身边的老弱妇孺遭到无耻的欺凌、掠夺甚至被杀,人们剩下的仿佛只有绝望,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同样的厄运不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老?乓恍腥硕枷氤缘愣?西,走到大路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大家围成一圈,亚强和麻子妹开始分发食物。这半天的经历让麻子妹简直变了一个人,对大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总之像个女人样了。亚强响屁放个不停,她还去翻了几片药给他吃下,让亚强受宠若惊。小贾和小兰都冻得脸色发白,满脸都是泥,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了身衣服方才缓过来。几个兵也冷的够呛,一人抱着一瓶朱铜头买的烧刀子,就着馒头往下灌,心疼得朱铜头一个劲地嘬牙花子。狄尼寸步不离几箱子药品和食物,见个人过来就举枪,把个过来巡视的陈伟下了一跳,心想早晚去给他再配一副好的眼镜来。小丫头叫燕燕,被赵江涛抱在怀里取暖,一个劲把冰凉的小手塞到他的肚皮里,激得江涛一个劲打她的屁股,两人有说有笑的,燕燕暂时忘掉了失去亲人的伤痛。
“救命!来人哪,打劫啦!”
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喊叫,大家看到不远处几个地痞样的男人正在哄抢着一个女人的包袱,一人用脚踹着她的肚子,女人死死地抓着包,大声喊着被拖出好远。她的男人可能是受了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近在咫尺的老?藕驼绞棵瞧?得七窍生烟,大薛走过去,拎起枪来照着其中一个家伙的脑袋就是一枪,另外几个吓得一溜烟地跑了。麻子妹拿给他们两个馒头,叹了口气就默默地走了回来。
他们决定多休息一会儿,但是更多的逃难者还是继续前进,不愿在这恐怖的黑夜里停留。很多原本饿得头晕眼花的人受了风寒,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无力再爬起来。有的一家几口都先后倒在路上,后面行人的踩踏让他们更快的死去,成为一具具冰冷肮脏的尸体。突然众人又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疯一样地跑过人群,摊开两手,一边大叫一边漫无目的到处乱撞,她的下身流着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丰满的乳房上满是伤痕。人们纷纷像躲鬼一样地躲着她,不敢上前一步,朱铜头刚想给她披件衣服,可哪里捉得到?一眨眼这女人就消失在人堆里了,只留下她尖利的让人发恃的声音在黑夜里若有若无地回荡……
老?啪簿驳刈?在一个石头上,忽明忽暗的烟头照亮了他的脸。这个夜晚注定是今生难忘了!他突然感觉到战争的残酷不仅仅是在前线上,后方发生的事情更让人不寒而栗!和鬼子真刀真枪地干,就算害怕,至少还有数不清的弟兄们一起战斗,生死与共。而战争给毫无抵抗能力,只能随波逐流的老百姓带来的,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恐惧,他们根本没办法去作什么努力来避免灾难的到来。他们随时随地丧了命,夺命的可能是鬼子的枪炮,可能同胞的自残,可能是饥寒交迫、颠沛流离……看来真的快要亡国了,这些老百姓们夺命般的逃亡,哪还有气力关心国家存亡,他们已经只求神灵保佑自己免遭飞来横祸,留口气能活着了。那些陷入绝望的人往往用比鬼子更加残酷的手段去对待自己的同胞,原因也许只是为了一个馒头,一片饼干。老?磐蝗灰馐兜阶约鹤芟牖丶业哪钔罚?越来越不可能实现了,每向前走一步都只会离它更远,回家已经不是一种渴望,而是一种刺穿心底的伤痛了。
“?鸥纭!?
一宿都没有吱声的陈伟突然说了话。
“啥事?”
“我……我觉得害怕!”陈伟的眼睛藏在帽檐下,冷不防冒出一句,这可不象陈伟说的话,老?乓痪?,顿了顿才缓缓回话:
“俺也有点,也许就是这一阵儿吧,心里没底,不像在前线。”
老?鸥?陈伟递过一根点着的烟,说来也怪,与陈伟生死与共这么久,老?呕勾用挥凶邢腹鄄旃?这个无比信任的战友。平时的陈伟那么坚强勇敢和沉着稳重,看来定是有闹心事。
“陈伟你家里还有啥人哩?咋没有听你说过?”
“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
“呵?!”
“爹娘死的早,我成家之后住在菏泽乡下,孩子生下来半年就病死了。”
“那你的女人哩?”
“我把她杀了!”
老?糯蟪砸痪?,原来陈伟竟是这样的身世,还身背一条人命。
“我在县城里做事,她却和别人乱搞,我估计孩子就是被她耽误的,一气之下就用刀抹了她。房子我也烧了,然后就参了军。”
老?啪?得身上泛起一阵寒意,陈伟自顾自的继续说:
“现在我挺后悔的,我不该下死手,犯不上,她跟我也没有享一天的福,唉……”
老?挪恢?道说什么好,和自己比起来,这个后生更加不幸,却一直将这些悲伤深藏着,也难怪他对同行的女人们从不拿正眼瞧。
“?鸥纾?我孤苦伶仃一个,真就把你当哥了,只要不死,我就想一直跟着你!”
老?趴吹剑?一串串眼泪从陈伟眼角无声的滴落……
老?糯?领一行人终于捱到了长沙。从战火肆虐的武汉夺命逃亡至此,惊魂未定的众人感到就像从地狱到了天堂。
大家只在城里停了一天,赵科峰就按照麻子团长提供的地址,去找麻子团长的老战友。那里离长沙城只五十里地,黄老汉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一路打听来很顺利,只一天就找到了这号传奇人物的家。
老兵黄老汉,村民们都亲密地称他“黄老倌子”,脾气火爆,又矮又壮,象两块上下摞起的石碾子,一顿饭能吃斤把辣椒,喝一大壶烧酒,十足的一条山汉。老汉张口就喝酒骂人,闭口就大抽水烟。当年在中央军打冯玉祥的时候他任麻子团长的上司。照麻子团长的话说,如果黄老汉哪天高兴,想拿自己的心下酒,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掏给他,黄老汉救过自己不知多少条命了,身上至少七八处伤疤和麻子团长有关。老蒋一统天下后,黄老汉原本可以加官晋爵,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决定甩手不干了,带着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留给师长一个窝心脚和一句臭骂:
“你娘了个逼!你这只猪下的,老子不给你这号人干得!”
原来,在中原将冯玉祥的部队赶跑,占领一个县城之后,黄老汉发现师里杀红眼的湖北大兵抢掠了当地一百多个女人,在军营里夜夜轮番蹂躏,直到把她们都糟蹋到奄奄一息才罢休,最后将她们扔在一条巷子里了事。可怜这些女人个个披头散发浑身赤裸,个个遍体鳞伤惊恐万状,肥猪一样的师长非但不管,居然还一马当先,色眯眯的挑了两个最有姿色的要来个一炮双响。当时黄老汉气得差一点闹兵变,带着十几个兵全副武装的冲进肥猪师长的房间,一脚把他从女人的身上踹了下去,把肥猪师长那个硬梆梆正在忙活的家伙差点撅折了……
从此黄老汉就带着自己的把子兄弟们回了湖南老家,发誓再不给任何部队打仗。回到黄家冲后,虽则仗是没打了,他却也不老实。国家大乱初定百废待兴,湖南农村穷山恶水刁民满地,村村刀光剑影,处处鸡飞狗跳。有的村民弯腰在家是扛锄的农民,出村下山就是别枪的土匪,匪头们更是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黄老汉回村子的第二天就带着弟兄,揣着刀枪翻过山头,卸了一个匪头的脑袋,降服了一众乌合匪喽??。然后,他收拾起队伍东征西讨,几年下来,方圆三十里的小土匪帮派就要年年给他的村子进贡了。黄老汉视钱财为粪土,对村民和手下从不藏着掖着,有什么好货全部分派给大家了,深得众人爱戴景仰。
这黄老汉已五十有二,在当年内战的一仗中,一颗子弹敲掉了黄老汉两腿中间几乎所有的零件,故至今仍是单崩一人。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照他的话讲自己再也不用担心阴雨天烂裆,撒尿也不用手把了。先后也曾有几个可心的女人对他有真意,说并不在乎他这毛病,都被他毅然拒绝,说是不受那份活鸡巴罪,并随后发誓终身不娶。如今光景他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威望说得上是如日中天,他却只住两间不起眼的土砖茅屋,屋里一张大板床,一把太师椅,两把大砍刀,除此之外屋里屋外俱都是好酒。老汉顿顿必饮,每饮必醉。如今一听这十几个投奔者是麻子团长荐来的,他款待得分外热情,生生用烧酒和辣椒把大家折腾了个上吐下泻好不受罪,甚至连两三斤老酒不在话下的陈伟也被村里的老兵们灌得不省人事。
一次醉酣,黄老汉斜躺在太师椅里,拍着黝黑的胸膛,指着被他灌得东倒西歪的老?乓恢诳?始数得:
“娘了个逼,蒋老头子就是让位给老子,老子也不离开黄家冲!你们还给他个猪头打仗?麻三儿(麻子团长)跟得老子这么多年,就是他娘的逼的一根筋不回转,总想着大官当,官迷心窍,东跑西颠连他老娘都不顾!中国上下几千年,被外人糟蹋得还少了?鞑子,满清不都是?祖宗们改头换面还不是照过,小鬼子又怎样?没有小鬼子来,自己人不也是互相糟蹋?从宣统娃子退位到鬼子进来,娘了个逼的打来打去,哪有一天停住的?管好你们自己的鸭蛋才是正经,让老子给你们找个像样的湘妹子,生一堆崽伢子,老老实实呆在这儿过算得。在我黄家冲,我黄老倌子要让哪个妹子今晚上给你睡,她就不敢穿着裤子来!”
“黄公公,政府怎么就不过来管管你?俺们那地方不留神放个屁,穿军装的就动不动地进来,俺们躲还来不及,可是招惹不起哩。”
老?藕痛蠹叶际?分喜爱这个热情豪爽的湖南老汉,几天下来说话就随便了。
“政府?龟孙子们都来咯好多回得,叫着三丁抽二,二丁抽一吗,娘了个逼的一块大钱不给,凭么子让我黄家冲的小子给他们卖命?老实讲,管这冲的保长和甲长都被老子捆到山里去喽,这些龟孙子们来得连个鬼影都找不到,没人带路龟孙子们的怎么敢进山?他们前脚出城,老子的顺风耳就听见了。两年了,他们连条狗都抓不走。惹急得我,老子一跺脚,方圆三十里就能收敛起万把弟兄,老子坐着善堆子摇着芭蕉扇,轻轻松松烧了他老蒋的长沙城!政府中央军?嘿嘿,还是让龟孙子们忙小鬼子去吧!就是小鬼子来了,我黄老倌子把他们往山里一带,通通都给老子喂了毒蛇去,废话少讲得,都跟我来喝酒!”
有一次,大家和一众村中头领喝多了,黄老汉喝得浑身冒油,看到老?派习肷砺冻龅纳撕酆苁蔷?讶,说你个臭伢子岁数不大身上料倒不少,非让老?磐压饬艘路?比试一下。喝得昏头昏脑的老?呕姑挥信?清楚他和其他人说的是什么,就已经被几个小匪扒了个精光,吓得麻子妹小贾等女娃子惊声逃窜,一边跑一边笑,女人们还不时好奇地回头望向老?派硐履歉?粗壮的黑货。黄老汉也早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身上星罗棋布的伤痕随处可见,两腿中间只剩半截的命根也毫无怯意地傲然挺立。老兵们略微一数,老?诺纳税檀邮?量到质量上都败下阵来,老?哦偈倍曰评腺淖釉俅嗡嗳黄鹁矗?两碗烧酒灌下去,登时就光着屁股一头扎倒在地。黄老汉对脱光衣服的老?乓灿辛诵氯鲜叮?就是自己的命根健在剑拔弩张也必然不如老?虐愠ぃ?所谓“老?拧笔翟诿?副其实,更别说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伤痕了。
麻子妹和小贾小兰一开始对这里很不适应。个个菜都不离酷辣无比的恶辣椒,个个人都酷爱吃臭不可闻的臭豆腐。男人们都叼着尺把长的水烟筒,胡噜胡噜的吸溜声让她们反胃。女人们也非比中原寻常娘们,背上趴着一个娃,怀里还有两个娃光天化日当众吃奶,而她居然仍可以腾出手来干活抽烟喂猪喂鸭,令麻子妹她们叹为观止。小贾和小兰上村里敞风漏气的茅房总是心惊胆战,她们奇怪为什么黄家冲的几处茅房都要高高地搭在村边的山坡上,敞风漏气地居高临下,威风凛凛,茅房里颤巍巍的木板让她们如过渡木桥般恐惧,总怀疑有人四面板缝里偷窥,哆哆嗦嗦地就是不敢脱裤子,几天下来两人已是憋的满脸红涨,一头硬包。麻子妹在逃难的路上已经和小贾小兰相知相惜,结成战略同盟,自是非常心疼,于是找了老?虐锩ΑF咛醮蠛汉哌旰哌昝?活了一天,在山上挖出了一个标准的河南农村茅房,女人们欢天喜地地钻进去辟里啪啦痛快一番,对老?藕驼绞棵且咽歉屑げ痪 P〖趾镁貌患?的媚眼又开始四处出击,撩得朱铜头和赵江涛差点为一点小事掐起来。
燕燕非常喜欢这有山有水的地方,整天山上山下跑个不停,村里的人也非常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时常鼓捣出一些好吃的给她。燕燕和瘟神一般的黄老倌子自打见面就不认生,上去就捏黄老汉肥得壮观的鼻子,黄老汉也非常惊讶于这个孤苦伶仃的丫头片子居然有此胆识,向老?盼势鹚?的情况之后,毅然认了燕燕作干女儿。黄家冲百户村民为此放下农活,张灯结彩,着实热闹了几天。
赵科峰和狄尼奉老?胖?命去城里打探部队情况,大部队在哪里集结?对自己的连队有无撤销编制?有没有新的命令下来?另外还要打听麻子团长有无随大部队一同撤退,是去了重庆还是来了长沙?等等。
赵科峰去了七天才回来,一见到老?诺拿婢凸虻乖诘胤派?大哭,把正在喝酒的老?藕突评虾合帕艘惶?。
“科峰,你炸什么尸?吓死俺了,天大的事慢慢说。”
“?鸥纾?团长没有回来!”
黄老汉和老?盼胖?大惊,老?琶Π颜钥品宸銎鹄础?
“团长他非要留在武汉,团里的弟兄们快死光了,剩下的人怎么说他也不回来,上面有命令他也不听,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剩下的兄弟们都和他留下了,现在生死不知!?鸥缥乙?回去找他们……”
赵科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出来是哭了一路。
“他是不是受重伤了?”
“没有,回来的兄弟部队的长官说他只受了轻伤。”
“狄尼兄弟那?”
“走丢了,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诺男睦锝粽诺嘏趟阕牛?从离开武汉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鬼子早已经占领那里,回去找他风险太大了。就算是到了那里,诺大个武汉能不能找到他都说不定。但是麻子团长对自己象亲兄弟一样的照顾,他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特意关照医生把自己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没有他让人精心的照料,自己说不定早就去爬化人场的烟囱了,现在他落了难,如何能够袖手旁观?想着想着老?判睦镆丫?有了定见。
“黄公公,俺要带弟兄们回去。”老?耪抖そ靥?地说道,
“嗯,麻三儿看来要以身殉国啊,糊涂!”
黄老汉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恶狠狠地说:
“娘了个逼的,这么多年了麻三儿还是这个德行!你们去,把他给老子找回来,告诉他一句话,他麻三儿欠老子三条命,要死也要死在我的地盘上!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科峰,叫弟兄们到俺房子里碰头,别让他妹子知道。”
“是!”科峰擦去眼泪,跑了出去。
“你们几个要打算好,此去凶险一路,生死难料那!”
黄老汉冷静下来,一改平日嘻怒笑骂放浪形骸的样子,稳稳地背着手挺立在房厅门口,抬头看着天上翻滚的乌云。他硬邦邦的白胡子根根恣立,幽幽漆漆的眼瞳深不见底,老?派材侵?间感觉到:这人当年在军队里一定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不知也曾有多少生死弟兄曾为他甘心赴险,洒尽鲜血。他又想起在幕阜山突围时,自己抱着杨杨正准备拉手榴弹,看到那些杀回来救自己的弟兄们是那么的可亲,想起了倒在身后那些生龙活虎的身躯,此刻不禁心里一疼,豪气顿生。
“能有你们咯样一帮子弟兄,他麻三儿也算没有白跟老子一场。人活一辈子,最紧要的就是要讲一个“义”字,死生有命,是阎王制定的!你们都放心去,几个女人交给我黄老倌子,没人敢动她们。你们若是回来,老子和你们继续天天喝酒,回不来老子给你们在山上搭坟立碑,保证你们做鬼也不会少了年年的好酒!”
老?磐?着这个豪气冲天的老汉,觉得自己刚才的畏难念头十分无耻,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我让几个弟兄赶牛车送你们上路。去准备吧!”
黄老汉回身从床下拿出一个包在布里的东西,是一块磨的锃亮的炮弹片,递给老?潘担?
“找到了他,给他看这个,就说黄老倌子快不行了,让他回来见我!”
六个人除了朱铜头,都十分赞同黄老倌子的意见,陈伟连话都不说就点了头,大薛眯缝着眼,抽了一根烟就表示同去,赵江涛有点舍不得小贾的诱惑,支吾了几句,但想到大家出生入死的感情,一跺脚也决定去。亚强脆弱的肠胃已经被这里热情的匪兵们折腾的日日拿茅房当家,忙不迭地举手同意。老?湃弥焱?头自己再想一宿,不要求他跟着去,明天早晨大家出发。晚上睡觉的时候,弹药干粮就都已经收拾停当了,麻子妹见老?琶Ω霾煌:苁瞧婀郑?就钻进来问他:
“你这是干啥去?才舒坦了几天,就又想上战场送命了?”
“不是,俺们回城里报到去,科峰带回来了上面的命令,再说他们给俺们的军功章还没着落那,报了到一起取回来,送给你作把剪刀子。”
“你回了部队不就又上前线了,那还咋个回的来?他们能让你们回来,你骗鬼哩?”
麻子妹一脸困惑地说,这时燕燕蹦蹦跳跳地钻了进来,两个辫子扎得又黑又亮,她一脑袋扎到老?呕忱铮?眨着黑亮的眼睛说到:
“?攀迨澹?你是要进城给我买糖吃去么?”
老?虐?惜地把燕燕抱起来,刮着她的鼻尖说:
“是啊,叔叔俺给你买一大包槟榔回来,馋死你个丫头,咋这些天变得这沉哩?赶上俺家的小猪崽子哩!”
“?攀迨迥愦?我去好不好?长沙城里很多好吃的,这里没有,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燕燕听话,叔叔这次去是有事情哩,可不能把你别在腰上的,回头事情办完了,和你娜娜阿姨带你去吃个够好不好?”
见燕燕撅了嘴,麻子妹怕耽误老?诺氖拢?忙连哄带劝地把她带走了,临走给了老?乓桓龆穸镜陌籽邸?
天亮时分,老?藕统挛啊⒄越?涛、大薛、亚强、赵科峰收拾停当,在村口集合。黄老汉带着原来的老兵来给他们送行,老兵们居然都穿上了军装。黄老汉一袭长衣,脚蹬硬靴,雪白的袖口一尘不染,秃头上烁烁放光,目光如鹰隼般犀利。老兵们又给他们带上一些好酒和自家女人做的腊肉,眼眶湿润,紧紧拥抱这几个要返回战场的勇士。黄老汉挨个给六人敬了酒,老兵们也全都满上,大家正要辞行,突然看到朱铜头拎着大包小包,满头大汗地跌撞而来,朱铜头到了跟前,扔下行当就给老?藕驼绞棵蔷戳烁隼瘛U绞棵嵌夹α耍?陈伟笑眯眯地拍着朱铜头的肩膀说:
“咋了?怕我们回不来没人付你的药钱?跟你小贾妹子交代过了?”
“我铜头好赖也是兵,昨晚上一宿没睡,你们一走,我心里没着落了,什么小贾妹子,我跟她之间球也没有!?鸥缒忝潜鹣悠?我就行。”
“咋说哩?大家都是好兄弟,没有你,我们在逃难的路上就饿球死了,你愿意来,俺们都巴不得哩!快把黄公公这杯酒喝了,咱们上路。”
朱铜头把热乎乎的烧酒一饮而尽,背起装备上了牛车。十一月的湘北还是一派深秋景色,山林里雾气薄蒸,鸟雀争鸣。清新的草木香味浸入心脾,蜿蜒的山路上尽是亮晶晶的雾水凝滴。老?趴吹交萍页謇锛壹仪嘌挑留粒?村民们开始烧火做饭、喂家禽放牲口了,鸡鸭咯咯咕咕的声音听起来如此亲切,他一时竟留恋起这安逸的山林村落来,再看看仍在村口遥望他们的黄老汉们,恍如隔世,思绪万千。十几个老兵仍然一动不动地给他们敬着军礼,黄老汉漆黑的长衫随着晨风轻轻抖动,渐渐消失在雾气和吱吱呀呀的车轮声里……
十月底,武汉在经过五个月的拼死抵抗之后,因为南北门户都被日军攻克,继续死守武汉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战略意义,国军终于全线撤退。
尽管蒋老头子一再强调武汉战役给中国争取了时间,巩固了后方防御,等等意义,但是武汉军民上下仍然处于巨大的失败情绪之中。鬼子军队在中国全面开花,信阳,海口,广州等要塞城市纷纷落入鬼子手中,天上鬼子飞机越来越多,地上鬼子部队越来越近。老百姓这才明白守住武汉和守住中国原来是两回事。中国就象一件敞风漏气的破衣服,捂住前胸却漏了屁股,武汉百万军民誓死保卫的长江防线一夜之间就交给了鬼子,很多永久性工事都来不及炸毁就“主动放弃”,这让很多将士无法接受。人们的信心降低到了抗战的最低点。再往后退就到了西南后方,乃自古中原人民不愿涉足的烟瘴蛮荒之地。在大家看来,武汉的失守意味着半个中国已经落入鬼子手中,一百万党国最为精锐的生力部队仍然不是少数鬼子精锐的对手,或许亡国是早晚的事了。
老?潘淙痪醯媒?老头子的屁话是和老百姓扯鸡巴蛋,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干吗非用洗脸手巾擦屁股呢?但是他此时心里想的和很多人也不一样,他觉得鬼子虽然厉害,攻城略地无一不克,但是因为有那许多象老乡、油大麻子、杨杨和自己这样的人在,鬼子每向前走一步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就象自己小时侯和村里的楞头二子打架,虽然自己总是被打得鼻青脸肿落荒而逃,但是二子也免不了这次少颗门牙,下次贴个膏药,久而久之,膀大腰圆的长胜将军二子对这位皮糙肉厚、已经拿挨拳头当家常便饭的邻居越来越怕,终于开始主动实施战略手段调整,时不时拿出一些糖果或是点心刺激老?诺哪诜置凇?―改挑衅斗殴为利益诱惑了。鬼子一个劲往前冲,后面怎么办那?光是漂洋过海地运兵过来管地盘就得费多大的事儿?
老?乓?约感觉到鬼子经过这一年折腾,也已经元气大伤,持续发动这么大规模战役的能力已经有限。但是话说回来,瘦死的鬼子比猪大,鬼子的单位战斗力并没有减弱,在陆军和空军装备上还有增强,而本来家底儿就薄的国军损失反倒比日军更为惨重,不知道有多少个师已经从老头子的登记本上划掉了。武汉之后如果再和鬼子大规模地交手,胜负看来仍然得三七开。亡国灭种应该还不至于,大不了蒋老头带着部队钻山沟去,但是老百姓的日子肯定比在家的时候要难过得多!不知道被鬼子占领的板子村会如何,鬼子会不会拿乡亲们当猪当狗来对待,象东北那后生说得看见大姑娘就按倒,看见你吃大米白面就拿刺刀挑了?他自畴翠儿模样虽对不起东洋人,但脑袋瓜子比自己聪明十倍,万一遭遇一些苯了吧唧的鬼子,还是会有办法对付一下的。
送行的牛车把他们送到长沙城边就回去了,大家只能走路行进了。赶到城中,天已向晚,老?藕痛蠹液霞凭徒?城过夜。长沙城此时有点象老?鸥盏轿浜菏焙虻难?子,只是城里的部队看上去都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不像武汉当时的部队那么光鲜。街道两旁到处躺着伤兵和染了瘟疫的百姓,各家各户的门板、棉被、枕头套子、装米的大缸,通通被拉上车运往城外巩固工事。长沙城已有不少百姓开始往湘西搬家了,但是绝大多数人仍然留在城里,一边继续过活,一边帮助国军修工事。老?潘?们穿过城区的时候,还有两个大婶往她们手上塞了几个米团和红薯,热乎乎的,又香又粉又甜,令他们感动不已。
一行人一早起来,继续出发。行至北边城口,却被把守的卫兵拦住,守卫的部队非常奇怪,大家都唯恐跑得不快,你们这七个愣球怎么还要去武汉?不是要去当汉奸吧?任是老?藕统挛八灯屏俗欤?城防部队站岗的大兵就是不给放行,还要让他们拿出原属部队的路文凭证来。老?诺比幻挥校?只有军官证书和从幕阜山回来后拿到的归队书面通知。城防部队不敢大意,用电话报告了头目。老?乓恍衅呷吮唤闪诵担?带进了一个营指挥所。
先说话的指挥官是一个上尉,瘦的象路边的乞丐,武装带扎在身上太过宽大,最后一道眼儿看来仍够不着,晃来晃去的很是滑稽,很像戏台上七品官腰上围着的那个圈,时不时得用手拎一下。老?潘?们进去的时候,瘦猴上尉正在和另外几个军官打麻将,几盏破油灯挂在屋角。屋里烟气腾腾甚是昏暗。见他们进来,瘦猴上尉头也不抬地说:
“你们知不知道上面的命令?别说是当兵的,老百姓都不让过去,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四万!”
“我碰!你的手慢一点,先别急着吃。”
瘦猴上尉对面的军官拿起对家打的牌,很响地敲在桌面上,他抬眼瞧了瞧老?牛?接着说道:
“昨天有两个兵,揣着地图往北跑,到了岳阳才被抓回来,今天早晨被毙在城根下面了,你们身上带了什么?都是什么职务啊?”
“报告长官,俺们是第一军直属独立二连的,正在等着军部的重新整编,俺是副连长老?牛?他们都是俺的兵。”
听老?疟?了军衔,几个打牌的军官坐不住了,敢情这么个乡巴佬是特务部队的,还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官那?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开始仔细打量这七个人。凭经验可以看出来,这七个人个个都是老兵油子,一点局促感都没有,当头的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下巴一抬还真有点官样。
“老兄,不是兄弟不给面子,上面有命令,你们要过去必须得有师部的命令,或者长官手谕,你这么不明不白地硬过,兄弟我不好作主啊。”
瘦猴上尉已经不敢怠慢,一脸谄笑地走过来,口气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
“说得是说得是,要不是上面管得紧,兄弟我也犯不着半夜跑趟岳阳去抓人,你要过去就得有个材料,还得在我这里记录,万一你回不来,我们都跟着吃挂落啊!”
刚才搭话的军官也戴上了帽子,笑呵呵的和老?偶倏推?。老?畔肓讼耄?这几个球攘的货不是想要钱吧?
“几位老兄,俺们这次去不是军里的任务,军里的命令是让俺们修养一段时间,俺们连队干了鬼子的幕阜山机场,死得就剩你眼前这几苗人了。俺们都是三??七团高团长带出来的兵,他的手下告诉俺说高团长负了伤还在武汉,这次去是找他回来。各位给个面子,俺写个证明给你们留下,回不来也绝不连累大家。这六个人都是俺的生死弟兄,也不会有人开小差,各位老兄,俺这里只带了这十几块大洋,就给俺这个面子,如何?”
老?潘低瓿逯焱?头一扭脸,朱铜头忙从怀里掏出十几块大洋放在桌上,崭新的大洋是黄老倌子给的,白花花的很是诱人。
“呦呵兄弟,敢情你就是那个去炸鬼子机场的?鸥纾烤醚鼍醚觯⌒一嵝一幔 ?
一个带着手套的军官突然说了话,走过来握住老?诺氖郑?一口蒜味熏得老?胖庇?晕倒。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也是河南过来的,俺是一九二师二十九团七营营长钟文辉,过黄河的时候高团长也曾提携过俺,咋地,他没回这边来?”
“钟营长好,高团长他死活不回来,谁说也不听,俺这次带了他原来的老上级的命令,非把他拽回来不可。”
钟营长看了看其他几个城防长官,晃着大脑袋说:
“弟兄们要不这么着,?鸥缫脖鸶?俺们打啥球证明了,快去块回,如果找得到,回来的也快,找不到呢,人在武汉怕是也呆不住。?鸥缟砭?百战,啥情势一瞧就明白,到时候自然会再退回来。各位老弟也给俺钟大头一个面子,糊涂过去如何?”
几个长官看到军衔最高的钟大头说了话,抓耳挠腮地支吾了一阵,陈伟见状忙拿出几包上好的腊肉和香烟递过去,几人立刻大大咧咧地接受点头了。
“这年头都不容易,?鸥缒阏庖馑嘉颐切牧炝耍?钱你还带在身上一路上备用。要是把高团长接回来,你再请我们哥几个喝酒吧。”
“这如何使得?”
“哎呀,如何使不得?兄弟将来说不定还要你照顾周全那!”
老?耪婷幌氲交嵩谡饫镉龅嚼舷纾?见钟大头拿起桌子上的大洋硬要塞还给自己,老?藕熳帕惩妻?了半天,终于收下。心说想不到老乡这么仗义,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要狠敲一笔哩。瘦猴长官见状也借坡下驴,忙张罗着让卫兵马上备酒,并提前准备午饭。一场酒喝到中午,十几个人俱都开始称兄道弟了。瘦猴长官一高兴,大方地把小吉普车钥匙也扔给了老?牛?老?疟还嗟孟±锖?涂,一个劲摆手推辞不要,陈伟见状忙接了过来,然后几杯酒灌回去,对方就躺倒在地了。钟大头喝到畅处,抱住老?欧派?大哭,说将来打完了仗两人一定要相伴回河南老家,老?乓脖凰?撩的哭了一场。因为陈伟事先警告过其他人任务在身不准贪杯,所以七个人除了老?胖?外都没有喝多。陈伟让战士们把喝得软瘫成一团的老?疟成铣担?带上足够的油料,告别了卫兵搀扶的钟大头营长,油门一轰就上路了。
被车颠得吐了几次,老?胖沼谇逍压?来,看到大家都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着,赵科峰一边带劲地开着车一边喊着:
“?鸥绨。?这顿酒你没有白喝,喝出一辆美国吉普来,这便宜可占得大了去了!这要是走路回去,再碰上来的时候那狗日的天气,咱们可就惨了。你们诸位放心,这辆车绝对坏不了。这会儿那陈长官也该酒醒了,说不定现在正在城头上望着咱们后悔痛哭那!”
“也多亏陈伟眼快,?鸥绾鹊镁椭?道摆手,俺不要俺不要!要不是陈伟兄弟一把接过来,这会儿咱们连桃林寺还没到那。”
“科峰,过岳阳的时候绕过去,不要走城里了,省得麻烦球的。”
过了岳阳,路就不太好走了,地面上到处是弹坑,大家时不时得下来推车,络绎不绝的国军溃败队伍在向后前进,很多人连枪都不拿,象垂死的病号一样无精打采,老?啪?常下车去和他们打听武汉的情况,回答大多是鬼子已经进城,国军该撤的也都撤完了。
还未到湖北境内,大家看见路边不断有倒毙的死尸,都肿胀的又黑又胖,苍蝇象蚂蚁黑压压的堆在上面。人们丢弃的衣服车辆和大筐小篮到处可见,有很多走不动的人就躺在路边,举起想邀停老?潘?们的车却又作罢,大约他们也发觉到了方向不对。大家看在眼里,一时无话,车轮后面掀起漫天的尘土,把他们的身影淹没在一片黄色的尘雾之中……
又开了一天车,到傍晚时分大家的骨头都快被震酥了,通往武汉的路上已经不见人影,除了成群结队的野狗就是被吃光的人骨头架子。到了武汉外围,大家把车隐藏在一条沟里,带着装备准备进城。老?拍贸鐾?远镜,看到熟悉的一座塔尖上,高高挑起了一面鬼子的膏药旗。半个城市还在燃烧,武汉上空像扣着一口黑锅,乌云黑压压地沉在头顶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串子弹飞过天空。枪声仍然噼里啪啦地响着,不知是鬼子在屠城,还是剩余的战士仍然在抵抗。老?呕赝房戳丝雌1沟恼绞棵牵?拿出梳子来梳了梳头,把帽子在腿上摔了摔土,端正地戴上,然后轻声命令到:
“天黑了就进去,大家小心!”
夜黑了。
老?潘?们都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带上手枪和手雷,躲过城头上扫来扫去的鬼子探照灯,从城边找到个一个飞机炸开的缺口,一个接一个跳了进去。整个武汉鬼子在施行灯火管制,大部分城区漆黑一片,个别的地方仍然火光冲天。鬼子的巡逻小队时而举着火把从街道上跑过,他们尖利的喊叫声在城里四处回荡,让大家心里紧绷绷地难受。各家各户都窗户紧闭,不知里面的人是死是活。老?糯?大家摸近城南原来的部队集合地,找了个四通八达的院子,爬上房顶往大街上看去。
街道上点着一圈火把,大概一个营的鬼子正在整齐地走过广场,他们把马靴摔得山响,步枪上的刺刀映着火光,发着森森的寒光。路的另外一边拥挤着几百个国军的战俘,鬼子架着机枪围成半圆,一群狼狗在嗷嗷地嚎叫着。两个骑着大马的鬼子军官耀武扬威地蹩到战俘面前,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旁边有一个人看来是翻译,说的什么也听不清。只见几百个战俘自动分成了两拨,两百多人走到了另外一边,还有一百多人没有动,安静了一会儿,马上的一个鬼子挥了一下手,几挺机枪突然开始扫射,一条条火舌砸向那一百多个战士,有的人想往前冲,很快也被打倒了,枪口的火焰盖过了火把的亮光,刺得老?潘?们心都揪成了一团。一百多个不屈的战士眨眼之间就被割麦子一样地打倒,几个鬼子走上前去检查着,看到没断气的就补一枪,一个装死的士兵跳起来,发疯一样地冲向外边,一边跑一边高喊着救命,几个鬼子不慌不忙地端平步枪,一个齐射,沉重的步枪子弹把战士扯得飞了起来,高高地从地上弹起,然后重重地摔在青石砖上。两条狼狗跑过去闻了半天又跑回去,鬼子们若无其事地继续杀人。老?趴丛谘劾锖拊谛睦铮?同时感到极度的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小鬼子在眼皮底下这样杀人,机枪和狼狗的声音在夜空里是如此可怕,老?诺氖侄枷诺梅⑵鸲独础?
“?鸥纾∧憧茨潜撸 ?
陈伟突然推了推老?牛?顺着陈伟指的方向看去,在广场的一角,黑压压地堆着高高的一叠尸体,大概足有好几百人,几个鬼子正在往上浇着汽油,还有一些人正在把马车上的尸体不断地扔在人堆上。火焰突地跳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一座油库一样,高高的尸堆烧得劈劈啪啪作响,火焰是血红的颜色,翻滚着黑烟卷向夜空。一股浓烈的汽油和人肉的味道吹进老?诺谋亲樱?让老?鸥械揭徽蠓次福?忙低下头喘了几口气。
“?鸥纾?等后半夜再动吧?”
陈伟问道,老?趴戳丝此闹埽?点了点头,让大家隐蔽好,陈伟,你先去仔细找找周围有没有弟兄们。”
陈伟点了点头,一眨眼就消失在黑暗里。
老?藕痛蠹叶阍谖葑永铮?外面时而传来零星的枪声,偶尔发出的女人尖叫声,狼狗凶恶的狂吠声,鬼子的狞笑声,交织成了一曲恐怖的夜歌。大家都一言不发地低头沉思。黑暗里,老?趴床磺逭绞棵堑难凵瘢?但是他知道,他们的眼睛里会和自己一样充满不同于战场上的恐惧,今夜的月亮很亮,可是在这明亮的月光下面,是一座死去的城市,恶魔正在肆虐,百姓正在哭泣,冤魂无数,厉鬼成群。
“砰!”
一声枪响突然把昏昏欲睡的战士们吵醒。
老?哦溉磺逍压?来,趴在墙边往外看去,几个国军战士正在一边开枪一边跑着,后面十几个鬼子嚎叫着在追赶,一个战士被打中,摔倒在墙头下面,剩下的几个人三拐两拐,竟然进了院子,头也不抬地就钻进了上房。院子很大,里面又横着几个花坛,因此他们并没有看到在墙角黑暗里隐藏的老?潘?们。老?潘?们还没来得及转移地方,一个鬼子就已经喊叫着跳了进来,大家忙把头低在花坛下面,赶紧掏出手枪来。十几个鬼子纷纷跟进了院子,房子里的战士开始朝外放枪,鬼子们忙躲在隐蔽物后面还击。一个鬼子躲到了离大薛很近的一颗树下面,大薛见鬼子们都忙着朝房间里开枪,一步跨过去,一手捂嘴,一手把匕首猛地捅进了鬼子的肋骨,大刀把再一转,然后慢慢地把鬼子放在地上。老?藕推渌?人也悄悄摸到了鬼子们身后。老?糯蛄肆礁鍪质疲?六个人纷纷立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用手枪干着屁股向后的鬼子,鬼子根本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都挂了。屋里的人听到手枪响,探出头来看,才知道是自己人帮了忙。
“没事了,自己人,都出来吧。”老?徘嵘?喊道。
三个人从房间里跳出来,个个都血红着眼睛,脸黑的像是锅底,刚才可能已经准备壮烈了,这时候仍然心有余悸地东张西望。
救下的三个战士是奉命摧毁后城工事的工兵,他们两个排的弟兄昨天刚炸完一座后城的混凝土工事,没想到鬼子来得这么快,一个连队的鬼子一个冲锋包围,弟兄们眨眼就剩四个了,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逃乱撞跑了一天,要不是恰好碰到老?潘?们,估计刚才就拉手榴弹了。经询问他们并不知道307团的动向,但是却知道在城西边还有几百个弟兄在炸毁的废墟里打游击,天天有弟兄被鬼子从那边抬出来。昨天晚上还听见枪在乱响,本来这四个人就是奔那边去,路上又撞见鬼子,被撵得没处躲了才钻到这边。
三个工兵知道了老?潘?们的意图,愿意和大家一路去寻找更多的弟兄。陈伟已经回来,验证了工兵刚才说的消息,西边的确还有很多弟兄在继续打游记,而且是有系统指挥的运动防守,今天他们被鬼子围在几栋楼房里,几乎已经弹尽粮绝,但是还没有投降。鬼子一往里冲,里面就扔出无数手榴弹来,现在鬼子围而不打,正在外边喊话。
“有没有团长的消息?“老?琶ξ省?
“不确切,有一个百姓讲领头的是几个官,上午他们想突围,几百人四面八方地冲出来,一个当官的冲在前面,当场就被打死了。鬼子人不多,但是堵截的火力太猛,昨天又开来了几辆坦克,弟兄们死了不少人,都退回去了。如果团长还活着,有可能是在那边。”
“离这边有多远?”
“我们过去得个把小时吧,如果碰上鬼子就不好说了。”
“可再过两三个钟头天就亮了……”
老?培?喃自语着,武汉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了,才半个月时间,整个城市就变的面目全非,原来自己走过的街道竟然已经认不出来,很多街道布满砖石瓦砾和尸体,根本没办法快走。眼前这十个人根本不敢和任何一只鬼子分队恋战,枪声一响就会被鬼子像撵兔子一样打跑,可万一麻子团长真的在包围圈里,千方百计也要和他们接上头啊,俗话说夜长梦多,可是老?糯耸焙薏坏锰煜吕瞎?鸡都死绝,老天干脆就不要放亮,这样黑糊糊地说不定还好办事哩。
“?鸥纾?用老办法试试?”陈伟仿佛看透了老?诺男乃迹?指着地上的鬼子说。
老?陪读艘幌拢?略微数了数,地上刚才被打死的鬼子一共十个,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不是白拣的机会吗?鬼子的枪和膏药旗还在地上扔着那,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心想自己真是白跟杨杨连长混了一场。
天快亮的时候,守卫在医院大楼外的一个排的鬼子仍然向楼里面喊着话,其他鬼子都退到旁边的民房里做梦去了。今天大楼里面这两百来号人骨头够硬,快赶上四行仓库了,任一个营的军队怎么打怎么炸就是不投降,每冲一次都要死十几个日本兵,都要抬下去一个喜欢举着军刀的官,运来的两挺小钢炮已经把大楼炸得更像是马蜂窝,钢筋外露摇摇欲坠,五层楼打掉了上面两层,变成了三层东洋楼,这么频繁的炮火下不应该有什么活物了,可还是进不去,房子是石头的也没法子用火烧,坦克的口径不够,炮弹打在墙上只能挖个坑。两天下来小鬼子颇为头痛,只能牢牢地围住,等炮兵拉过来山炮来再去对付,也或许再围两天他们就不攻自破了。喊话的汉奸已经被楼里的狙击手干掉了两个,现在喊话的是个五音不全的鬼子,正在照着一张纸念着。
“你们地……抵抗地……不要……了,皇军优待……俘虏……地,否则明天……大炮地……干活了……你们中国人讲话,好汉不吃……眼前龟……地。”
楼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应到:
“谁说的,我们东北人最喜欢炖日本王八,而且专拣爬得最近的王八下锅,你把头露出来,让大爷我瞅瞅你的龟头是不是个鳖犊子球样,八格你妈了个牙路!!”
鬼子听不懂,但是估计不是好话,也“八格八个”地骂着。
天亮之前冷得要死,鬼子们握枪的手被冻得冰凉,都缩在沙袋后面喝着凉水,头是不敢冒的,楼里面有两个要命的狙击手,两杆破枪指那儿打那儿,两个喊话的汉奸都是不小心露出了一个钢盔局部,就通通被打了个十环。他们都好像夜猫子,晚上敲脑袋也不含糊,暂且眯着吧。天皇保佑黎明快点来吧!东条保佑大炮快点来吧!
鬼子们正呲牙咧嘴地挨冻受饿,突然看到一队友军慢慢悠悠、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他们用担架抬着两个伤兵,各人身上都鲜血淋漓的肮脏不堪,看上去象是刚丛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担架上的两个一动不动,看来是不行了。见他们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几个鬼子忙一边比划一边大声喊着让他们趴下,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声枪响从楼里传来,抬担架的一个兵立刻应声倒地。其他人忙慌地趴到地面上,象蛇一样爬溜到了沙袋后面,纷纷挤在鬼子们身边,他们把担架也扔到了一边,任凭两个伤员晾在哪里。
鬼子热心地问长问短,旁边这些个鬼子大概是刚才被吓坏了,手和嘴一个劲地哆嗦,小鬼子心想你们这帮乡下人可真没用,还是不是天皇同志养下的兵?咋一枪就吓成这个球样?鬼子摇播郎鼓似的摇着一个人的肩膀好一会儿,此人才定下神来瞅着自己,只见他冲自己挤出一个丑陋无比的笑容,露出一口焦黄的、沾满牙垢的大牙,至少两个星期没涮的大嘴臭不可闻。鬼子正被刺激得收紧鼻孔准备闭眼,突然听到一句不懂的中国话:
“我日你妈!”
然后肚子上凉冰冰地透入了一把匕首,刚觉得疼想喊,一只大手又卡在喉咙上,“咯吱”一声象掰苞米似的碎了,下面的匕首横着越过另一边,免费帮他完成了一次武士的壮举。弥留之际鬼子偏过头去,看到十几个同伴的遭遇也大多如此,不同的是有些人是被刀抹开了脖子,鲜血象打了气一样狂喷出来。一个机灵的鬼子一把攥住了扎过来的刀刃,刚想放声大叫,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咯吱窝下面,另一拳重重砸在后背,肺当时就像被汽车压爆的足球一样炸开,眼前一黑就断了气。
见老?潘?们得手,担架上的赵科峰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一件国军制服就往大楼里面跑,楼上的人没有开枪,很快科峰就钻了进去。老?糯?领大家迅速脱去鬼子衣服,把他们的机枪和弹药收集起来。大薛和江涛跑过去把弄那两门小钢炮,亚强、陈伟和几个工兵则扑向了路边的两辆坦克。过了不一会儿,楼里的弟兄们成群地下了楼向外跑去。旁边阵地上的鬼子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刚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一颗炮弹平着就飞了过来,把领头的鬼子军官炸得四分五裂。其他鬼子正忙着找掩护,一串黑不溜秋的手榴弹就扔过来,吓得几十个睡眼惺忪的鬼子满大街乱跑。鬼子的坦克兵被炮声从梦中惊醒,打开王八盖子刚把头伸出来,被从天而降的一个枪托砸了个满堂红,然后怀里又落下两个冰凉的物件,拔开血糊的眼皮一看,是两颗冒着烟的手榴弹。
两声闷响之后,两辆坦克慢慢地冒出了烟,变成了没有蛔虫的空壳。陈伟还不过瘾,操起上面的机枪开始扫射。大薛和江涛在旁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与另外两个兵把小钢炮打得兴高采烈,他们准头虽然不佳却威慑力十足。见两辆跋山涉水过来的坦克顷刻之间完蛋的不明不白,鬼子们有点怕了。冲过来的一群步兵被国军战士们暂时压在两边不敢乱动。老?乓槐甙才抛糯蠹页吠耍?一边扯开嗓子喊着:
“谁看见307团的高团长了?一脸麻子的高团长,有谁认识他?有谁见过307团的高誉团长?”
大部分战士摇摇头就跑了过去,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兵突然回应道:
“是307团的高誉团长?一脸大麻子?”
“对!对!你见过他,他在这里吗?”赵科峰激动地抓住他问道。
“见是见过,前天还碰过面,可是……”
“可是什么?说话咋半截子哩?”老?偶绷恕?
“可是昨天晚上他自杀了?”
自杀了?!这怎么可能?铁塔一样的麻子团长怎么会自杀?老?藕驼钥品逭?在当地,对身边叮当乱崩的子弹熟视无睹,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你瞎嚼什么球哩?这是扯淡吗!高团长怎么会自杀哩?”老?叛劬Φ傻昧镌玻?恨不得一脚扁死这个臭兵。
“大哥啊,都啥球时候了,我忽悠你干鸡毛啊,你不信问问我们营长去,营长!营长?”
一个大个子正在指挥战士们撤退,听到喊话,忙弯着腰跑了过来,刚站定就给老?啪戳烁鼍?礼,一把攥住老?诺氖炙担?
“多谢老兄!弟兄们都顶不住了!多谢!我是27师6旅8营营长王强。”
“王营长好,俺是一军独立二连副连长老?牛?见过307团的高誉团长么?”
王营长闻听一愣,扭脸看了看旁边的小个子兵,干脆地说:
“见过,高团长昨天晚上自杀了……现在尸体还在楼里。”
麻子团长真的自杀了?老?磐防镂宋俗飨欤?王营长后面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只见赵科峰发疯一样要冲进大楼,几个战士也拦不住。老?判睦镆患保?也拔开腿赶了过去,后面王营长仍然在喊着:
“老兄回来,来不及了……,他在二楼左边!”
鬼子增援部队已经分批赶到,大楼外边的激战开始白热化,楼里面倒是清净了很多,在漆黑的走廊里,老?藕驼钥品褰枳糯巴馇古诘幕鸸猓?终于找到了躺在床上的团长。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戴着帽子,整齐的军装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一块破烂不堪的军旗盖在他的胸前。火光中,那熟悉的一脸麻子,那刚毅的两道眉毛,那铁棍都难撬开的嘴角,正是曾经给自己授勋的麻子团长。
“团长!”
老?糯臃胃?里发出一声长嚎,一头扑在他的身上。
“团长诶!你咋这样哩?你咋就能这样撂下哩?咱们刀山火海都过来啦……你咋这个时候自个走的哩?俺的好团长唉……啊……这到底是咋的啦,俺的糊涂的团长大哥啊……”
老?趴薜糜猛匪烂?地撞着麻子团长的胳膊,用手掐摸着他的胸膛和一脸的麻子,希望能再感受到他的心跳和体温,可拂过之处都冰冷僵硬。他在团长胸前看到了那一个不起眼的枪眼,正对心脏,黑色的血迹仍然粘手,呢子军服被枪口的火药烧焦了一圈,这是团长把手枪死死抵在胸口上的缘故。老?磐纯嗟孟袷窃谌?九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他跪在地上,把火烫的额头紧紧地贴在麻子团长的手上。他不理解团长为啥要这样做,最后一次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那时武汉战况那么令人丧气,团长他也没有半点慌乱和消沉啊?即便后来他拒绝后撤的时候,应该也不至于想到走这一步。被围在这几栋房子里的还有好几百弟兄,他决不会因为弹尽粮绝而绝望地丢下大家,他不是这样的人!按照黄老倌子的话说,麻三比他还要刚硬,二十出头的时候就不把吃枪子儿当回事儿了,是硬梆梆一个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好汉,为啥就要自杀呢?
老?拍源?里悲痛和困惑交织在一处,掰不清理还乱,绞成了一团糟,刹那间他竟有种随团长而去的冲动,以摆脱这悲痛的折磨。他看见赵科峰也扶在团长的脑袋边上仰天干嚎,伤心得象个没了爹娘的孩子。老?乓丫?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自打离开家,自己还从没有这次悲伤过。仿佛面前这个人毅然决然的一走,也将自己笃信执着的希望、浴血拼杀的气概以及充斥血脉的力量,都一并带走了。一直坚定前行、义无反顾踏上的生死路程,突然变得更加凶险不测,充满迷雾和万丈深渊。他此时突然明白了,躺在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自己从军以来的寄托和主心骨,自己也一直走在他的视线之中。黄河边上那重重的一拳、那两记响亮的耳光,不知给了自己多少力量和决心,当然,还有那把曾救过自己命的军刀!
如今,这根似乎永不会倒下的支柱突然?l塌,老?鸥械阶约罕徽獗?痛压迫得要窒息了,一时竟喘不过气来。外边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和赵科峰也无意离去。老?糯涌姘?里拿出那半把军刀,把它握到团长的手里,又抽出刀来,把半截刀锋上的灰尘小心地用袖子擦去,再插回去。老?糯耸焙芡春拮约何?啥就没能早来一天,这样或许就能搞清楚团长自杀的原因,或许自己能够察觉他的意图,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以死相劝,他不就走不成了?你不是命令过医生不准让俺死么?你要死俺跟着你死,你还能下狠心?……
想到这些,老?趴薷傻难劬τ挚?始哗哗地落泪。楼道里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赵科峰咬牙切齿地跳起身来,掏出手榴弹就要拉,门口涌进了几个不认识的国军战士,只看了看二人,就一个箭步上来下了赵科峰的手榴弹。老?耪?歪着头呲牙咧嘴的要骂人,脖子上像是被砸上了一镐头似的,眼前立时一片漆黑。恍惚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人背下楼去,穿过枪林弹雨,眼里尽是脏兮兮的绑腿影子,满地的子弹壳被它们踢得噼里啪啦的响。几声巨大爆炸声在头顶接连响起,老?耪踉?着抬眼望去,那栋漆黑的医院大楼应声缓缓坐塌下去,砸起的烟尘将周围的一切一下子都盖得严严实实。
“团长……”
老?庞镁∪?身力气地喊,却喊不出声来,眼前晃过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国军弟兄尸体,他们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泛着血红暗淡的光……
一个早晨,老?哦雷砸蝗嗽谔锢锱俚兀?准备种下一垄子香甜的红薯。白云在头顶上翻滚着掠向北方,清风掀起的黄土沫子偶尔落进嘴里,尝起来带点淡淡的甜腥。刨到地头的时候,他拉下裤子,惬意而享受的掏出那一根来,哗哗作响地绕着圈地浇,嘴里还念念有词:
“肥水不流外人田!”
放完水之后,他把手在褡裢上抹了抹,拿出女人给他准备的凉水和大烧饼,一屁股坐在田垄上啃了起来。他远远的望见自己的几间小土房像窝头一样窠臼在山阳之处,顶上活着泥的秸秆整齐地铺在上面遮风挡雨。门口挂着的那串金黄的玉米棒子是二子给的,为这个,二子他老婆还指桑骂槐地折腾了个把礼拜,直到翠儿把同样长短的一串辣子拎过去才笑逐颜开。房顶的烟囱里冒出青青的烟,估计是婆娘刚刚烧完一锅开水,把麦子杆续上准备蒸晚上吃的窝头了。老?琶凶叛坌ψ牛?哦?对了!门口那个铁环不知被谁家的兔娃子摘去,卖给收破烂的老汉去换糖吃了,要记着到大集上去找铁匠黑兄弟要个马掌回来,而且这次吊的可要高些啊。
“呃……呃呃……”
老?殴夤丝斜?,一不小心噎住了。他拿起瓢,从桶里舀起水来来正欲喝个痛快,突然看见一只兔子从脚边大大咧咧地跑过,灰白的毛厚墩墩地拖着地,他腾地跳起来就去捉,心想你个狗日的兔崽子,还敢在俺的地头上打洞?老?湃隹?两腿追那兔子,兔子估计也是饿了,急得满地找洞。老?排茏排茏磐蝗痪醯孟旅嬉徽罅挂猓?低头一看裤子已经出溜到了脚脖子,这才发现方才撒完尿忘了系绳,此时裤子在脚上绊了蒜,正在狂奔的老?攀兆×私湃词詹蛔⊙?,大张着嘴一个马趴啃在地垄上,弄了个灰头土脸一嘴粪肥。起身一看,兔子已经不知去向,地垄上居然被自己的命根硬梆梆地戳出一个小坑来。老?哦宰约翰痪?意的杰作不由得自豪起来,左顾右盼地煞是得意,心想二子要在肯定会羞得把鸡鸡夹到屁股后面了,晚上可得让女人好好给俺洗一洗哩!地里的兔子溜了,那算个球哩?没有你俺就不吃肉了?晚上到被窝里捉俺女人那两只大兔子去!
“咩……咩……,啪!啪!”
是山坡那边的一个后生放的几只没毛的羊在叫。那小子小鞭子抽得山响,是村里外地老陕大桂寡妇家的独苗,大号是费钢,小名是鳖怪。鳖怪跟随爹娘在八年前跋山涉水迁到了板子村,原因是那边故乡里曾发过瘟疫,村里的大仙莫名其妙地断定这鳖怪就是瘟疫的罪魁祸首,几百村民舞着刀枪棍棒非要把他用油炸了,鳖怪他爸大桂怒发冲冠,一锄头砸死了大仙,连夜带着婆娘和年方七岁的鳖怪,一路逃难,后被板子村村长留下。鳖怪已经到了娶婆娘的年龄。挺壮实的十五岁的后生,却长了一个上板凳都要用梯子的矬个儿,个头还不及老?诺母浒炎樱?腰带却是裤长的两倍,因此经常被村里的屁娃们取笑。然而后生却是条声闻数里的好汉,十四岁的时候为了给他娘治病,一个人一盏灯,风雨夜独走乱坟岗,夜行三十里去请临村的妙手神医朱大白。不料想那朱大白正和一个表亲妹子在屋里调笑,被鳖怪的嗓门吓了个激灵,见他像从地里爬出来的小鬼,一百个不待见,就推说过村看病要先交钱。鳖怪说你先给俺娘治病,俺明儿个卖了羊就把钱给你。朱大白嚼着烟炮说来回六十里地,斜风瞎雨刮死牛,你个球拿啥算数哩?鳖怪二话不说掏出柴刀就剁下了左手小指,一声不吭地将血淋淋的指头递给朱大白。朱大白行医多年没见过这号硬汉,怔得头皮发胀,鳖怪见他发愣,拿起刀来又要剁一根,朱大白喊声小爷慌忙伸手拦住,当即拎上褡裢随鳖怪去了。村里人听说了鳖怪的故事,纷纷解囊相助,保住了他家的母羊,这山坡上放的就是那羊的崽子们。
鳖怪虽矮,却长了个陕北金喇叭亮嗓,见山唱山见水唱水,见了黄土唱大风,让老?藕苁窍凵贰5?鳖怪就是见不得女人,一见女人就瘪了气,任你如何挑逗就是不开口。村里迎亲或是出丧都请后生去捧场,瘪怪从不要钱,给口馍吃给口汤喝就能张嘴开唱,唱完就悄悄躲到一边笑嘻嘻地去瞅新娘子的小脚。故他岁数虽小,而村望却已不在老?胖?下。这时,他在那边又放开喉咙开唱了:
“你晓得
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唉
几十几道湾……唉
几十几条船……呦
几十几条船……上
几十几根帆……唉
几十几个那个艄公号子
来把船儿扳……耶”
老?胖г诟浒焉希?听着鳖怪那洪亮入云,九转回环的陕北歌谣,望着那慢慢坐下去的日头和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不由得痴了……突然一个人从垄下面走上来,一身军装却戴着一个毡帽,脚下趟起黄黄的土。老?湃嘁蝗嗦?是泥土的眼睛认真看去,那人一脸麻子,正望着自己笑哩!
“团长……”
老?糯蠼凶庞?上去,但是眼前的幻境嗖地不见了,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灰暗的天空黑云蜜布,不断地向后飘去,耳边的风声呼呼掠过,几只锃亮的步枪支在身边,发出恐怖的黑光,几双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
老?抛?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在来的那辆车上,车上都是熟人,车边一百多人正在满脸通红地跑着,带头的是那个王强营长,见他醒了过来,王强笑着冲他摆手。
“俺是咋的拉?”老?盼食挛啊?
“王营长估计你不下来,派他的兵把你绑回来了,你是被打昏了。”
“科峰那?”
“我在这开车那!”赵科峰答道。
“哦,刚才真他妈的想死在那里算球了,诶……”老?抛隽艘幻沃?后,情绪变得平静多了。
“?鸥缒憧梢?想开点,弟兄们可都指着你那,要不是王营长拦着,陈伟和大薛就冲到楼上去找你了。
“弟兄们都好么?”
“都好,就是亚强在房子外边被楼上的人打了一枪,胳膊上打了个洞,已经没事了。”
怎么就剩一百来号人哩?”
“其他人没跑出来,鬼子追来了不少人,现在还在后面撵那,王营长安排弟兄们在后面埋了地雷。”
陈伟递给老?乓桓?点着的烟,往后看了一眼说。
“到哪里了?”
“快到岳阳了!?鸥纾?要下雨了!日你妈的大早晨的下鸡毛雨啊?”赵科峰喊道。
几声炸雷从天空炸起,卷地风已经涌动了起来,老?湃谜钥品逋A顺担?下车把王营长拽了上来。
“王营长,俺谢谢你了。”
“咳!老兄你说啥那,没有你们,我现在已经和鬼子抱一块睡了。老兄你还要多包涵,怕你不下来,我让弟兄们把你们俩打晕背下来,当时鬼子已经发疯了,我们不走就都走不了。只可惜我们不能照顾高团长的尸骨了。”王营长真挚地说。
到这个时候老?挪湃险娴卮蛄客跚坑?长,真看不出这么个瘦人竟然做事那么硬朗。这时雨已经下来,跑在风雨中的战士们已经有点受不了了,纷纷坐在地上喘气,大薛扶着一个断腿的兵,朱铜头背着一个饿晕的兵,两人累得也都是上气不接下气。
后面突然传来几声爆炸,王营长听闻站起身来往后看去,大声命令到:
“弟兄们不要停下,鬼子追来了,已经踩了地雷,离这里只有几里地了,大家赶快走。”
战士们挣扎着站起来,又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赶路,岳阳城已经遥遥在望了。国军部队已经在岳阳外围开始驻防,估计鬼子不敢这么快就冲过来,大雨像瀑布一样泼下来,武汉那边黑压压地密不透风,雨下得比这边还要大很多,闪电和炸雷一个接着一个,白亮的电光里,时而看到苍茫大地上一道黑色的城垣,似乎也在风雨之中颤抖着。
老?磐?着身后那充满伤心的城市,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离家又远了一步,在希望和家乡之间,不知相隔了多少座这样不可逾越的城市,它们纷纷成为日本人新的领地,成为继续进攻后方的根据地,想起在城里看到的那一幕幕惨状,老?啪谷挥致湎铝肆叫腥壤帷Q乔考?他流泪,以为连长是挂念团长,忙站起来安慰道:
“连长,团长走得也算痛快,没遭什么罪,你要放宽心些。回了长沙黄老倌子那里,咱们给他搭个灵位,等打完了仗,再到他家里去照看一下,也算咱们没白跟团长一场。”
“打完了仗?啥日子才能打完这仗啊?”
老?鸥刑咀挪寥パ劾幔?眼中已经满是坚定和稳重,他欣慰地拍拍亚强的肩膀,照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扶他坐下,对赵科峰说:
“科峰,你稍开的快一点,到前面去联系一下部队,来接应大家,俺先下来,铜头!把受伤的几个兄弟带上来,亚强你和车一起走,先到岳阳等我们去。”
老?潘蛋障铝顺担?和大家一起艰难地继续走路,一百多个弟兄们见这位连长如此厚道,不由得心里都热乎乎的,朱铜头骄傲地对身边的兵说道:
“看见了吧!这就是俺们连长。”
“是哩!难怪你们敢跟着他闯进来,不过我们营长也好,不比你们连长差!”
“我看不能比!你看看我们连长那一身伤疤,吓死你,知道幕阜山不?俺们跟连长干的!”
朱铜头居然已经学会了用河南话吹牛。旁边的赵江涛听他满嘴跑叫驴,插进来一嘴说:
“拉鸡巴倒吧!我们打幕阜山的时候,你不定在哪个医院瞅护士妹子洗澡那?幕阜山在哪你知道么?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朱铜头被江涛抢白地一脸不自在,恨不得拿螺丝拴上他的嘴,忙做势去帮大薛了。
鬼子到底没有继续穷追这帮国军士兵,战士们顺利地进入了岳阳。让大家惊讶的是,城里百姓将他们当作英雄一样对待,无论是城里老少还是外地驻军,都用一种赞赏和仰慕的眼光看着他们。几位县城里面的长衫老者,手捧热酒,眼含热泪,长篇大论地夸耀着他们。老?藕屯跚坑?长自然成了座上宾,被簇拥着走上街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些记者,拿出一些老?糯用患?过的机器,哗啦啦轰隆隆地狂闪,把老?畔诺靡晕?鬼子又扔下了什么新式炸弹,抱着头就蹲在了地上,慌忙中又看到不同颜色不同粗细的各色人腿,在自己的身边前拥后呼地相互乱碰……
老?乓恍芯龆ㄔ谠姥糇∫凰拊俑下罚?一百多个战士在这里受到了很好的接待,晚饭后,大家被安顿在一个大堂庙。大家都陆续睡去,老?藕屯跚炕乖谠孪潞染疲?彼此谈着心。
“老?牛?你和高团长交情不一般啊。”
“嗯,俺当兵打仗虽才一年,要没他关照,早就死球的哩!”
“那天我们被鬼子围住的时候,他的军衔最高,我们都让他领兵,可他一个劲地摇头,非让我带大家突围,自己要留下。他那个样子你没瞧见,大家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更没人敢去拉他走,我瞧着他……有点不太对劲!他的几个亲兵也死活不走,也是被我们架着突围的,不过没有突出去,又被鬼子堵回来了。后来他这几个亲兵都死了,我告诉了他,可他连眼睛都没眨,只自顾自的喝酒,摆弄着手枪。”
“他跟你说过啥没有?他自杀之前说过啥话没有?”老?琶ξ省?
“没说过啥!他整天自己呆在屋里,全团的人都死光了,最后几个好弟兄也死了,可能是心里难受吧,但是战场上谁不是哪?”
王强喝得满脸通红,泪光涟涟。
“俺想不明白啊……喝酒吧!老王,咱们以后就是兄弟啦!”
老?拍闷鹁破坑指?王强满上,两人一碰,仰脖就干了。王强抹了一把嘴,抬头问道:
“对了老?牛?一次喝酒,我听到过高团长说想回家。”
“是么,他咋说的?”
“弟兄里有个从河南跑过来的,和他聊了半宿,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他说‘真想回家……’”后面的就没有听见了。”
“那……那个河南弟兄哩?”
“早晨牺牲了!”
“哦,这样啊……”
老?畔萑肓顺了迹?团长是不是听了啥不好的消息哪?他被这个不确定的消息弄的乱糟糟的,弄明白麻子团长为何自杀看来并不容易,也许哪一天碰巧会明白吧。
“王营长你当兵多少年哩?”
老?藕屯跚恳丫?结成了生死友谊,二人说话已经可以掏心窝子了。
“三年了,一直在武汉。”
“呦呵,那你是老大哥了,俺才半年哩。”
“那不对,你打的仗比我多多了,武汉这一仗是我第一次放枪打人。”
“怕不?”
老?琶凶叛畚仕?。王强左右看看没人,把嘴巴凑到老?诺亩?朵边上小声地说道:
“第一次尿了裤子!”
“不瞒你说,俺第一次打枪也尿了!”老?判Φ馈?
“啊?哈哈哈哈……”
两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可是老?判ψ判ψ啪拖肫鹆说谝徽街?后麻子团长给自己的那一拳,当时弟兄们也是这么大笑的,弟兄们钢盔下面和蔼可亲的笑貌清晰可见,麻子团长浓密的眉毛记忆犹新。想到这儿老?疟亲油蝗灰凰幔?一边还在大笑,一边眼泪就刷刷地下来了,他用手掩住脸庞,可是走珠似的泪水仍然哗啦啦地从指缝里喷泻而出,终于老?庞靡簧?长嚎代替了大笑,一头顶在桌面上大恸起来,把个王强吓了一跳。
“老?判值埽?你这是咋说的?啊呀?咋了笑着笑着就嚎起来了?好兄弟,都怪我,啊?别哭了,我自罚三杯行不,你瞧着了……”
王强说罢,拿起酒壶一杯一杯斟满,一口气,三杯烈酒就下了肚,最后一杯酒放在桌面上的时候,老?趴吹酵跚恳惨丫?是泪如雨下,他双目紧闭,咧着干裂的嘴,眼泪流进了嘴里却哭不出声来,老?乓话盐兆⊥跚勘?凉颤抖的手,王强终于也放声大哭:
“?鸥绨 ?…我的弟兄们那!都死啦……上个月大家还这样喝酒,今天……就剩下这十几个人啊……我连个尸首也没法子替他们埋……我……我想起来……有时候真他妈的恨自个……咋就活下我这么个人那?咱就没和他们一道走啊……老?虐 ?…我三年来的好弟兄们啊……我心里也苦啊……”
二人酒到酣处,头顶着头齐声痛哭,几个战士被外边这撕裂一般的哭声吵醒,出来看到哭得像泪人一样的两位长官,也不由得伤心落泪。
院子里月光如水,微风拂地,弥漫着酒香和痛苦的气息,几盏破灯笼在房粱上摇来摆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战士们的武器堆在墙角的棚子里,落满了泥土,有的还粘着殷红的血迹。门口的两个哨兵像桩子一样立在那里,刺刀上泛起雪亮的光,映着他们同样泪光盈盈的双眼。一个敲梆子的老汉一边咳嗽,一边敲着梆子踱步而来。
“小心灯火,家家好睡喽……小心灯火……家家好睡喽……”
老?趴蘖艘徽螅?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拿起酒壶,发现里面的酒都被王强喝光了。王强哭嚎了一阵倒头便睡,老?湃眉父稣绞堪阉?扶进去,自己穿上军大衣,揣上酒壶走了出来,抬眼看看街道两旁若明若暗的灯火,他抬脚就走了出去。这小县城里都是高低长短不一的青石板铺路,房子大多都伸出一个微微卷起的檐,人们的门板上贴着各色图案,都是老?挪淮笕鲜兜纳窆怼T谄岷诘男∠锢镒吡撕靡徽螅?老?趴吹皆洞σ徽岛焐?的灯光若明若暗,一把雨伞斜挂在房檐上。心下大喜,紧走两步就到了跟前。
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女子,穿着旗袍拿着一块方巾,长的模样喜人,老?偶?她冲着自己笑,就掏出酒壶问道:
“妹子,有酒卖么?”
“呦!兵爷,您可找着地方了,我们这里什么好酒都有,妹子我陪你喝几杯……”
老?呕姑挥谢毓?神来,房里又出来一个同样艳丽的女子,两人一人抓着老?诺囊恢桓觳玻?连哄带拽地就把老?爬?进了房里,一个女子推着老?诺钠ü扇盟?上了楼,那楼梯分外窄小,老?诺钠ば?踩在上面咚咚作响,房子里一股脂粉香气熏得他直欲晕倒。他看到楼上墙上挂着一副没穿衣服的女人图,两只大红蜡烛跳闪着暧昧的火焰,再看看这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老?乓幌伦忧逍压?来。
“莫不是窑子?”
正转身要走,一双小手已经按在肩上,另外一双手拉着自己的胳膊就到了椅子上坐定了,穿红旗袍的女子一边抚摸着老?诺拇质忠槐咚档溃?
“兵爷,辛苦了一大天了,我们妹子两个陪你喝喝酒,解解乏,啊?阿香,赶紧把好酒给兵爷端上来呀!要热的!”
老?疟慌?人温暖的小手和浓浓的粉香挑逗的心头乱跳六神无主,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只是听说过。眼前这女子长的太过喜人,面皮像刚出锅的饺子皮般细嫩可人,见另外一个女子已经端出了两个酒壶,老?琶φ酒鹕砝矗?一边挣脱女子的手一边说道:
“妹子,俺就是想买点酒喝,第一次来这地界儿,不知道俩妹子的意思,俺对不住了,这酒卖给俺,俺给钱给你们,成不?”
“呦?兵爷不是瞧不上我们姐妹俩吧?在这两条街里我们俩可是有牌有面儿的,兵爷自个喝闷酒有啥子意思?你们前面带兵打仗,我们姐妹俩陪你喝杯酒解解乏,就这么不给面子?”
“是啊兵爷,这兵荒马乱的,难得你有雅兴到我们姐妹俩这儿来,既来了,喝杯酒再走,也不误你的大事啊。”
说罢,黄旗袍女子竟然把两条白嫩的胳膊围在了老?诺牟弊由希?美丽的脸庞也凑到了离自己不到一根烟的地方,女子温热的体温袭来,让老?鸥械揭还扇妊?像冲锋一样直奔下面就去了。还没等自己说话,红衣女子已经斟满了一小杯酒端到了眼前,她的小手只用两个如葱的玉指捏住杯身,令外三个手指翘成了花,一对柳眼光彩神飞,小手绢半遮住红红的嘴。老?拍睦锛?过这等世面,只觉得头脑一阵嗡嗡作响,下面硬梆梆的开始支起帐篷,不由自主地已经把酒接了过来。闻到酒香,这心反而定下了半分,老?怕砸怀斐?,一仰头就干了。
“啊呀,军爷可真好酒量,来呀阿香,再给爷敬上,酒菜那?后面那小厮赶紧的,别让军爷喝枯酒啊?”
这时,缠绕在脖子上的一条胳膊开始从大衣缝里钻进来抚摸自己的胸口,老?琶偷匦盐蚬?来,一把把她的手抽将出来,起身正色说道:
“两位妹子,俺对不住了,俺只想讨碗酒喝,不想扰你们扫兴。酒是好酒,但是俺不想和两个妹子戏耍,俺原本是个种地的,家有老婆孩子,也没胆气消受这福分。妹子们如果不嫌弃,俺就喝酒付钱,陪你们聊吧聊吧,嫌弃俺就走了,省得扫你们的兴……”
见老?盘?度坚决,两位女子先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就慢慢地相挨着坐了下来,红旗袍女子又给老?诺萆弦槐?,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轻佻。
“军爷,看不出您还是个顾家的,咳!我们怎么敢嫌弃您哪?您别嫌弃我们两个就成了,来,妹子们陪你喝酒,听你口音是中原来的?”
“俺是!俺家在河南,一路打仗过来,今个才到这边。”
“河南在哪呢?”黄衣女子问道。
“河南在北面,靠东边一点,离这里远了去了,你们俩呢?都是本地的?”
“也不是,我们俩个都是湖北的,也在村里,听说鬼子要打过来,去年就跑过来了?”
“咋过来的呢?家里男人呢?”
“阿香还小,我是她表姐,我男人在武汉那边打仗,硬被拽过去的,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他死活……”
“哦,这么说俺可能还跟你男人在一个战壕里挤过哩。那妹子你们过来没有找个亲戚朋友啥的?……俺瞎说了,作这个不是个正道呢。”
“大哥你说笑了,这兵荒马乱的,谁家里容易哪?亲戚朋友家里能揭开锅的就不错了,见我们俩个上门吃挨饭,怕是躲还来不及哪。阿香的那个远房表哥见了她倒是收留,只是动不动半夜就往她房里钻,能为一口饭就便宜了那老王八蛋?让人心凉啊……”
红衣女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阿香在旁边已是低下头去摆弄手绢,时而顾着给老?耪寰疲?此外一言不发。
“那你们也真不容易哩,大好的年纪,再找个男人到后边去过日子不成么?”
“大哥你又不懂了,当时为了吃饱肚子,我们已经把身子卖给了这街上的鸨子。这房,这酒,这衣服,可都不是白来的。再说了,哪个男人愿意要我们这些撇腿儿女人呢?给你?大哥你敢要么?”
“这么……”
老?趴醋藕煲屡?子幽幽的眼睛,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接过阿香递过来的酒,叹一口气喝了。
“大哥,看你是个诚实人儿,家里老婆孩子好么?”
“不知道啊,一出门就快一年光景了,那地界儿没准儿已经被鬼子占了。俺可想他们了,可也不得回去,心里揪得难受哪。”
“孩子几个?多大了?”
“两个娃,都是小子,大的应该和同村娃子成天闹了,小儿子应该也满地跑了。你呢?有娃么?”
“有娃子还能干这个?本来想要的,男人被拉走了,才过了半年日子,临走连个种也没给我留下。”
“妹子,这岳阳离战场一匹马的远近,要是我们顶不住,鬼子打过来,你们怎么办哩?”
“大哥啊,我们这号婊子能咋办?去哪里不是还得干这个?鬼子来了,鬼子他不也是人?不也得想女人弄,完事了不也得给几个钱?我们哪都想开了,哪也不去了?这跑来跑去的,躲开鬼子也没觉的有啥安生日子,我就不信鬼子来了会把这岳阳城几十万人都饿死。我们都是苦命!吃点皮肉青春饭,没人会太过难为我们。阿香再斟酒!”
和女子聊天的光景,不知不觉的,老?庞质且黄烤葡露橇耍?后房炒出来的两个菜都香辣可口,老?懦院攘艘桓鐾纯欤?已是颇有醉意。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声音,阿香赶紧迎了出去,只见一男一女二人上了楼。
“阿琪,这个月的份子钱该交了吧?拖了十几天了,怎么男人给你们的货都蹩到肚子里不放啊?”
上来的女人瘦的象枯柴,却插着一根老长的发髻,金光闪闪的一看就是贵重家伙,蜡黄蜡黄的脸皮像是烟袋油子抹过一样,还离着一条大桌的远近,老?啪鸵丫?闻到了她嘴里喷出的酸臭。
“呦,玲姐啊,这么大晚的您还来啊?真对不住您,这些天的生意不好,我们已经是日夜不闲了,可就是没几个人上楼,那些穷兵爷我们也不敢招呼啊。”
“啥不敢招呼,这不就坐着一个?敢情你们的身子比那黄花闺女还要金贵啊,挑三拣四的还作甚么婊子?”
“玲姐您就再等两天,等凑齐了我们姐妹俩给您送到房里去,这大老晚的,夜风吹着您了我可担待不起,还得仰着您过活哪!”
看来这红衣女子叫阿琪,老?殴兰蒲矍罢馊司透檬撬?们俩说的那个鸨子,那鸨子大咧咧地坐在老?哦悦妫?斜着眼望了自己一眼,对阿琪继续说道:
“呦,敢情你们已经酒过三巡了,怎的军爷还穿的这么严实?你们俩个当这里是开酒馆子哪,不紧着伺候,那两身骚崩崩的肉都干什么吃的?”
老?旁角普獍响璧睦橡痹绞巧?气,可又不好发作,婊子行里有自个的规矩,这在村里就听老人们讲过,自己一个千里迢迢路过的大头兵,如何管这地方事儿呢?
“阿琪,军爷看来没这雅兴和你们上床周旋,这是我姑舅家的兄弟,你们俩个好好伺候他吧,把你们俩个的身子活都给老娘放出来,让他好好舒坦舒坦,别让他回去说我招待不周。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的,待会我们还有事忙那!”
老?哦偈被鹈叭?丈,心想你这老逼咋了这么不是东西?人家欠你点份子钱,就拿你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来讨便宜?还要两个人伺候?想着想着老?乓咽钦酒鹕砝矗?借着酒劲拿起酒瓶就要望那正要向阿香伸手的男人打去。阿琪见老?牌?色不善,已是有所防备,忙一把抱住老?诺母觳玻?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说道:
“大哥你别……大哥别这样……我们姐俩就是这贱命,不值得你动气。这没个什么,男人不都是一样?你消消火,这顿酒饭妹妹我送你了,就当你照顾我们姐妹的饭碗了……大哥……我求你了……”
阿琪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老?疟凰?推到了楼下,听见那老鸨还在骂着,又要往上冲,阿琪抱住他说:
“大哥你要是可怜我们,等打完了仗,你的兄弟要是缺女人,叫他们娶了我们走,就算是大恩大德了,现在你也顾不了我们,记着这条街,记着这条巷子,记着阿琪和阿香,大哥你走吧……你快走吧。”
老?偶?阿琪哭得恨不得给自己跪下了,脸上的胭脂被泪水冲出了两道沟痕,心里觉得沉甸甸的,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大洋塞到阿琪的手上,死死地按住了说:
“妹子啊,你们保重了,真的有缘分,俺再带兄弟们来看你们!
说罢老?排ね繁阕撸?再也不回头去看,阿琪在后面喊道:
“大哥你可要活着回来啊……”
走到街口拐弯的时候,老?湃滩蛔』赝房慈ィ?那盏风中摇摆的红灯笼已经被收了起来,巷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男女的调笑声,刺得自己心里一阵阵的疼。他深吸了一口夜空里的凉气,在黑暗里辩明方向,踩着泛着油光的青石板路去了。那个敲梆子的老人又走过街头,他已经远远地见到老?疟灰桓雠?人哭着推走,料想又是玩婊子不给钱的饥渴军汉,正想躲避,见老?潘淙唤挪锦珲且∫』位危?却军装在身像是个官,就走过来扶着他。老?诺囊簧砭破?熏得老汉一个劲撇脸,他壮着胆子说道:
“军爷?这后半夜了你可别乱跑啊,这里不比军营,你又喝了这么多的酒,这里好些个愣头青子半夜串巷子的,可不管你是百姓还是兵,一榔头就要了你的命去!你住在那儿?我送你回去,啊呦,你喝了多少酒啊……”
老?鸥詹排∽诺囊还删⑿沽讼吕矗?此时只觉得酒往上涌,脚底下像是上了船一样踩不着跟儿,几个酒嗝上来,白眼一翻,“哇”地一口就喷了出来,老汉躲闪不及也被溅了一身,心里连连叫苦,正待脚底抹油开溜,被老?乓话堰?住衣袖。老?诺勺叛?红的眼睛,佝偻着腰像是黑夜里逡巡的野狗,恶狠狠地问那老汉:
“老汉,这叫什么街?什么巷?说!”
老汉被这个醉汉大兵攥得生疼,见他失了理智,唯恐那钵盂一般大的一对拳头砸将上来,忙扶着他说道:
“军爷可别拿老汉出气!这街叫黄花街剪子巷,你刚才出来的那家是八街六巷闻名的姐妹楼,大爷你可别拿我出气啊,小老汉我可受不起你一拳啊……”
“滚吧,你这老逼,日你妈的这里没个好人,早晚俺全把你们突突了……”
神智恍惚的老?乓话呀?老汉推了个跟头,灯笼也摔在一边。他自己喘着粗气,脚下一深一浅地往前走着,他突然觉得月光把这地面恍的有些刺眼,就低着头扶着墙往前硌蹭,刚走过一条街,撑在墙上的手突然摸了个空,一个前冲,脚绊在了一家的门阶上,把自己摔了个七昏八素,一时竟不能起来。老?欧?过身来,望着巷子缝里高高的天空和闪闪的星星,觉得它们好像在转,且越转越快,一个声音回绕在耳边:
“大哥你要活着活来啊……大哥你要活着回来啊……”
“要活着回来啊……”
老?盘稍诒?冷的地板上,嘴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句话,天上的星光越来越暗,终于躲在了沉重的眼皮的后面……
酒醒过来的时候,老?欧⑾肿约核?在弟兄们中间。赵科峰的臭脚丫子熏得自己难受,脑袋像是要炸裂一般地疼痛,嘴里仍然是昨晚的一口酒味,只是那日头已经高高地挂在当天,把雪白的光照在了大院子里。已经醒来的战士们蹲在一处正在喝着稀饭,大家都围着大锅挨着蹲下,左手大瓷碗子,右手咸菜帮子,“嘎吱嘎吱”地嚼得脆响,他听见朱铜头又在那里放山炮了:
“……弟兄们,要说这小鬼子厉害,还真不含糊!在大楼外边,一个鬼子望我这边儿冲,我的三颗子弹打进他的肚子里,这家伙居然还在叫着往前跑,肚子上的窟窿这么大,对……对,跟这碗口差不多,那血和肠子哗啦哗啦地往外流啊,啧啧……”
朱铜头见大家听得认真,一时说得脸放红光。
“你刚才说窟窿多大?碗口这么大?三个洞都这么大?”
说话的是赵江涛。
“对啊,就这么大,都是我用这杆步枪给他做下的。”
院子里响起一阵哄堂大笑,把个朱铜头弄的稀里糊涂的。
“你们笑什么,我还日哄你们不成?”
一个王强手下的四川兵笑着说:
“你个呆人!放屁也不看看风向?这帮弟兄打出去的子弹比你见过的都多,可我们从来没见过步枪子弹从前面钻进去就能留下这么大个窟窿地。要是这样,那鬼子后面的窟窿要大过这口锅喽……一听你就是个没日过女人的鸡鸡娃,下次吹牛先给大哥我孝敬几包烟来再去丢人!”
战士们蹲在地上呵呵地乐着,朱铜头出的洋相让大家忍俊不已,大薛在一边叽里咕噜地朝着亚强比划,亚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忙问兄弟你笑啥哩?亚强指着朱铜头说:
“你这没用的货,趴在坦克下面哆嗦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你还真不怕陈伟开起坦克来把你压死?你还打枪那,鬼子在哪你都瞅不见……”
“得了得了,就当弟兄我逗大家一乐,亚强,嘴下留德!”
老?怕?慢地从屋里蹩将出来,接过陈伟递过来的一碗粥和咸菜,坐在门槛子上就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看着战士们有说有笑的打诨骂嗑,昨晚的不快已是忘得差不多了。
中午的时候,一大早出去办事的王强回来了。他跟老?潘邓?要带着自己的兄弟去报到了,而且帮老?糯蛱?了一下,军部并没有关于老?潘?们的安排,好像他们被忘了一样,估计是武汉撤退造成的混乱。老?潘?们这几个人是突击连的幸存者,麻子团长死后知道和关注的人就很少了,说不定已经被从作战序列上划掉了。按照战时的规矩,此时的王强有权利命令老?偶尤胨?的营队,但是王强显然没有这意思,他悄悄地跟老?潘担?
“老?牛?你还回长沙那边眯着去吧,军部如果找你们,我就把你们报个烈士就成了,就说你们又去救别的弟兄了,没回来。你们到后面去找个安生的地方,你不是说离长沙挺远的山里有地方么?说不定哪一天我也打腻了,还带着弟兄们去寻你呢。”
老?糯耸毙某逼鸱?,就着样离开王强和他的弟兄们,老?判闹杏行┎蝗獭5?是自己自打离开家,除了打仗就是养伤,除了杀人就是埋人,舒坦日子没有几天。再想到死去的弟兄们和不辞而别的团长,饶是自己血气方刚不畏横死,也的确是打得有点怕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清闲机会,不正是自己和剩下的弟兄们梦寐以求、打仗打出来得么?不去救麻子团长,就碰不到王强,也就不会莫名其妙的被军部抹去了番号。王强营长感恩之际给了自己这么大个面子,可不能不接着。如果耽误得久了,说不定军部政治处的鸟人会发现这六条好汉原来悄悄地藏在岳阳,弄不好又琢磨出什么奇袭幕阜山一类的高难度任务来。自己命再大,兄弟们再多,也架不住一颗不长眼的子弹哩!老?哦宰约旱乃枷胱?变竟然有了一丝欣慰,原来像个愣头青一样只知道玩命,玩到头来兄弟们都玩光了,自己玩出一身伤疤,却没完出个啥希望。原来征兵的军官说大不了几个月就可以回家,现在看几年也不一定回得去,老子出生入死半年多,功劳的不要,升官的不要,歇他两天还是要的。小鬼子打过来怎么办呢?嗨,没了俺们几个这老蒋就不抗日了?
想到此处,老?磐?意了王强的建议,也和兄弟们说了。这帮老兵闻之无一不是兴高采烈。老?湃盟?们去城里买了一堆糖果干货和好酒,给王强他们留下一些,剩下的打包准备带回黄家冲。临别之际,老?乓恍衅呷撕屯跚康纫话俣嗳擞质且欢俸镁瞥院龋?大家杯碗交错痛哭流涕,自是一番珍重情谊。
下午时分,老?糯?着弟兄们就上了路。赵科峰把加满油的大吉普开得象一溜烟似的,绕开长沙守卫部队的城防阵地,兜了一个大圈,终于在两天之后直接开进了阔别不久的黄家冲。黄老倌子听闻小子们俱都活着回来喜出望外,光着脚迎出冲外,但是一看没有麻三,脸色陡的黯淡下去。老?沤?此去情况向老汉一一道来,黄老倌子悲伤之余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喃喃说道:
“自杀?咯是么子回事罗?娘了个逼的怎么就像个娘们?麻三儿啊,最想不开的还是你呦!”
老?啪?讶的是,黄老倌子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样痛不欲生,老汉眼里虽然泪光闪闪,却并没有过份的伤悲之态,仍然吩咐着喽??们准备酒菜给七人洗尘。麻子妹从冲里跑出来见大家,黄老倌子毫不掩饰地告诉她:
“你哥子死喽,回不来了,以后你就呆在这里吧!”
麻子妹瞪着吃惊的小眼睛不敢相信,直到亚强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才哭出声来,黄老倌子不耐烦地让人把她拉走,对着大家说道:
“人就一条命,活着不见得好过,死了不见得遭罪,别把生死看得太重。麻三是条好汉不是个孬种,可不管怎么死都是一个样子。自己交代自己的命,不算英雄,却也不算孬种。你们走这一趟,兄弟情谊尽喽,他麻三地下有知,也算你们没有白跟他。他不在了以后就跟着我,这黄家冲就是你们的家!以后不管鬼子来还是鬼子走,老老实实待着,鬼子来就跟狗日的干,鬼子走还喝我们的酒!总之,你们决不能象麻三儿一样,打了半辈子糊涂仗,最后没有自己个下文……”
黄老倌子说着说着哭起来,一个小喽??要过来帮他递手巾擦眼泪,被他一个耳光打了个趔趄。
“我为麻三哭过了,以后不会再哭,你们也不许,上山!”
老?牌呷嗽谏缴细?麻子团长立了牌位,老?虐淹懦ぐ涓?他的那枚军功章和黄老倌子给的那块弹片,一起埋在了他的假坟里。战士们还在旁边堆起了一些小土包,把大家能想起名字来的弟兄们都刻在一大块木板子上,立在团长的坟头边上。村民们给这片地方圈出了一个地界,还修出了一条小道,老?鸥艏父鲈戮蜕侠锤?麻子团长添点酒,偶尔可以看到黄老倌子支着拐杖坐在坟前。他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去他麻子团长家里再搭一个坟。
回到了黄家冲之后,老?藕驼绞棵墙ソサ匦傅×嗽僬街?心。大家脱下军装,放下步枪,又和村里的老兵乡亲们折腾了半个月。随后黄老倌子让人给大家安排了住处和营生,老?欧值搅艘患溆性鹤拥拇蠓浚?和陈伟住在一块。其他人或者独居或者搭伙也都安生下来。不安分的朱铜头曾悄悄地想跑回老家去,才走了一半就被满地的鬼子吓了回来,还差点又被国军部队拉了回去。大家过了一段时间,通通背上篓子挽起裤脚,变成了一个个地道的山民。民国二十八年九月,在长沙东部和北部外围,国军和鬼子开始再度交手,不断有消息传回黄家冲,国军竟然顶住了十几万日本鬼子的进攻,这让大家非常意外。但是老?旁谛睦锱?力地说服自己,黄家冲是他们唯一的安身之地,离开这里,结果或者是重回战争,或者是颠沛流离。回家是一个美丽的希望,心里记着就行了,这仗不可能天天打,早晚有个胜负,等天下安定了,回家才可以重新提起,毕竟只有先活下来,才会有回家这一码子事儿。
成为黄家冲民匪合一的成员之一,这些北方汉子一开始还不太适应。老?趴梢园殉謇锛赴俸藕鹤友盗返酶鞲龅斗ú凰祝?人人枪法夺命,自己却不懂得种水稻,也不懂得上山摘草药,喂水牛又总是被那夯货扔进水里。就说喂水牛,长着大号犄角,包着韧厚老皮的黑水牛远比北方黄牛脾气大,不知道是不是随了湖南人暴烈的性格。老?庞幸淮伟镒爬媳?黄贵家放水牛,那牛见了山坡上的一只母牛在撒欢,非要上去套套近乎,老?虐亚2蛔。?情急之下就给了畜生一脚。这在板子村可是家常便饭了。孰料那水牛猛地转过腰来,瞪着手雷般大小的牛眼就给了自己一头,老?疟欢サ么由蕉ス鱿律狡拢?翻了几十个跟头才止住,到山腰的时候已经被摔得彻底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插完田回家的众村民们目睹了这一壮观的场面,一夜之间,“老?殴鱿吕梁浩隆本痛?遍了黄家冲。
老?耪?为自己啥球也干不好犯愁,临村的年贡到了,里面不知为何有一只正值芳龄的母驴。郁闷的老?偶?之不禁大喜,于是重新操起了在板子村口碑相传的养驴营生,可这方圆几十里都找不出一头公毛驴,他和陈伟翻山越岭走了十几天,总算在湘西集市上选了一头公驴回来。老?鸥?二位好吃好喝,日日夜夜催着两只畜生洞房花烛,半年下来居然第一胎就下了两只小叫驴。黄家冲的村民争相前来目睹这一胎二驴的奇观,对老?旁尢静灰选@??琶刻炱镒怕浚?再串着三头驴招摇过市翻山越岭,再也不用费腿脚。乡亲们羡煞,纷纷开始给老?藕统挛跋露ǖァS谑羌改晗吕矗?这黄家冲的老?乓丫?驴声在外。老?鸥裟暧忠?进了马种,配出一堆骡子。乡亲们尊称的老连长,传到外村已经变成了“驴连长”或者“骡连长”。
民国三十年年,黄老倌子号令老?糯?弟兄们去教训不服管教、糟蹋黄家冲娘家人的顾家冲。老?啪坪蟮惚?,四十八头毛驴和骡马组成的骑兵声势浩大,众人上身穿着军服,下身登着肥裤,枪栓拉的哗啦啦响,浩浩荡荡杀奔湘西。顾家冲的匪头闻之两腿发抖,率众迎出十里地,算是见识了传说中“驴连长”的八面威风。
黄老倌子实现了他给战士们的承诺。回到黄家冲的第二年,大薛先娶了一个模样俊俏却是哑巴的妹子,二人整天沉默不语过得倒很滋润,生下来的崽子一落地就哇哇大哭,嗓音嘹亮,乐得大薛一溜小跑去向老?疟ǜ妗U钥品骞?年的时候娶下了老兵黄贵家的妹子,女人娇羞可爱,却也脾气不小,赵科峰今晚馋酒,第二天脸上就说不定多一块青紫,可一到孩子生下来,女人立刻变得柔顺无比,赵科峰整天拎着酒壶找兄弟,也不见她再说什么。朱铜头和小贾妹子明偷暗合一年多,大年都过了突然宣布成亲,村里的女人们都心想这下黄家冲里算是少了个妖精了,就是不知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想从良?没想到不到半年下来,小朱铜头就呱呱落地,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赵江涛为此郁闷了半年,时而拿着枪在山上练打靶,直到黄老倌子把临村的一个黄花闺女说给他才笑逐颜开。亚强阴差阳错地和麻子妹结成了一对,据陈伟说是亚强主动发动了冬季攻势,一路猛冲、穷追猛打一个季度,终于抱得“美人”归!想必是麻子妹治好了亚强的烂肠胃,亚强从感激涕零升华成了征服欲望。而麻子妹破天荒的接到了男人送来的秋波,虽然亚强在她心目中憨得像牛笨得像猪,但却知道他是真心希罕自己。时间久了,麻子妹左顾右盼见没有人哄抬物价争风吃醋,自个的岁数也象田里的苞米杆子一样节节高升,一咬牙也就认了。孰不料善良憨厚的亚强在婚后对自己好比是捧到手上的仙女,一面对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一面每天起早贪黑下地干活,晚上那事儿还不耽误。于是曾经神憎鬼厌、令人退避三舍的麻子妹,终于被感化成了黄家冲人人称赞的贤妻良母和赤脚名医,日日抱着两个同样丑陋的孩子在冲里面走串,给乡亲们免费看病开药抓方。麻子妹的人气高高地超过了好吃懒做、产后巨肥的小贾护士,一时倒和亚强成了这黄家冲的模范夫妻。冲里面的男女打架也经常跑到她家讲理。陈伟拒绝了黄老倌子给安排的亲事,悄悄地和小兰成了一家子,二人性格差不多,都是三脚踹不出一个闷屁的溜边儿人物,走到一起并不出乎老?乓饬稀5故腔评腺淖泳醯妹孀由舷虏焕矗?非要让陈伟再把那女子续了二房,直到老?懦隼此登椴潘惆招荨?
老?诺拿偶髁侥昀幢怀謇锍逋馑登椎拿狡偶负醪榷希?每来一个老?哦家?热情相迎好言相送,更或许搭上些点心或是腊肉,然后晃着脑袋说:
“俺家里有老婆孩子,说不定哪天就接过来,这好妹子还是留给别人抢去吧……”
到民国三十年底,长沙城已经顶住了鬼子第二轮疯狂进攻,整个长沙城断壁残垣却欢声震天。赵科峰从城里带来了不少的报纸,大家拖家带口地围成一圈听着小兰念那捷报,一时都唏嘘感叹不已。黄老倌子得知老?湃缤?倔驴一样对媒婆死不就范,对此器官健全却旧情不忘的后生颇为叹服,长沙的战事也让他震惊不小,敢情老蒋还打出脾气来了?他黄老倌子原本对国军和老蒋鄙夷不堪,闻之接连顶住了鬼子的进攻,也不禁有些佩服。冲里有几个愣头巴脑的小年轻背着自己去参军了,说是要挣个功名。黄老倌子因此气不打一处来,同时被各类战报撩骚得心神不定,只是碍于原来曾说过的硬话,不好和老?琶魉担?就拐弯抹角地开始和老?派塘空沂奔淙ヌ顺ど吵强纯础Hコ抢锾角椎睦媳?黄睿凌带回了守城部队里有自己原来弟兄的消息,黄老倌子心里就象蚂蚁窝一样麻痒难当了。老?盘?出了这老汉的弦外之音,自己在黄家冲这几年,过活得安安生生虽说也算滋润,但是一想到不远之处就有那么多国军弟兄在和鬼子拼命,而自己却在这方外之地养驴喝酒当村匪,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每次去麻子团长的墓前打扫,心里也总是惴惴不安。思来想去,自己也真想回去看看,莫非战无不胜的鬼子要开始走背运了?国军要灵光了?咋的自己一离开战场这风向就有些变了?
他决定和黄老倌子回去看看
五十六岁的黄老倌子已经有九年寸步不离黄家冲,待的时间长了,屁股上也难免长出老茧来。冲里的小年轻人受到老?诺绕呷说挠跋欤?对老?乓簧淼纳撕酆涂孜溆辛Φ木?人举止颇为景仰,有不少人背着老倌子去投奔了长沙方面的国军部队,两年下来还打出了黄家冲小子的威风。前日跑回来了两个,是黄老倌子的外侄子黄进和老兵刘武家的二伢子,他们穿着整齐的新换的夏天军装,身上别着锃亮的军功章,大皮鞋踩得嘎嘎响,腰板挺得像搓衣板,下巴恨不得仰得和喉咙成一条直线。冲里的后生娃们只见过衣衫褴褛的如老?乓谎?的颓败军人,哪里见过如此光鲜的战士,羡煞地眼睛快要掉进嘴巴里,象瞎子摸象一样地在他们身上上下揣摸。女子们更是把热辣辣的目光去找寻他们的视线,心里面已经把英俊威武的后生拉过来亲了不知多少遍。黄老倌子和老?趴丛谘劾铮?心里面怏怏地如同几个小毛虫在爬。黄老倌子曾经说过硬话,要打瘸这些不自量力、敢去给老蒋打仗的娃子们的狗腿,如今看到村口象赶集一样的欢迎人潮,黄老倌子只能拉着老?呕厝ズ让凭啤D橇礁龊笊?也晓得事,见过父母就直奔黄老倌子家,二人齐刷刷地跪下,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等待黄老倌子训话。老?偶?两个后生打了两年仗,原先屁娃一样的脏胚子竟然已经变得一表人才,双目炯炯有神、神情不卑不亢,黝黑的皮肤象是刀割不破的结实,心想湖南人真是不简单,同样是农民,咋的人家的娃子有点历练就这般虎气哩?
黄老倌子瘫坐在太师椅里,下巴顶到了肚子上,大烟筒呼噜呼噜地闷声如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二人,良久慢吞吞地问道:
“有没有丢黄家冲的人?”
“没有,我们给黄家冲挣了脸回来,要不也不敢来见您老人家。”
“说说看!”
“我杀了七八个鬼子,抢了一门小炮回来。二伢子和十五个弟兄守一个山头,两天也没让鬼子上了山,因为打得好,长官才让我们回来冲里看看。”
“嗯……你们要走,我老倌子也能明白,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当兵去也没和家里商量,血气方刚么!受过伤没有?”
两个年轻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二人站起身来就脱下了上身的衣服,黝黑强壮的身体上,每人都有几处或大或小的伤疤,黄老倌子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们穿上衣服,站起身来,放下烟筒,拍着二人的肩膀说到:
“原先不让你们去参军,是因为村里人丁太少,得攒一些种子下崽。眼见着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硬主意,好男儿……娘了个逼的……志在四方么?这原本是好事,可是你们要跟你?鸥缪б谎В?出来打仗挣功名,比不上你家几口人的日子要紧,所以,别娘了个逼的就知道卖死命,活着回来养家糊口才是正理……”
说到这里,在老?趴蠢矗?两个年轻人磕头感谢一下就应该算是和融了,他们其实是给黄老倌子一个台阶下。可是黄进小眼睛眨来眨去,突然仰头打断了黄老倌子的话。
“老太爷,我们去打鬼子也是为了家,长沙城守不住,这鬼子迟早到冲里来烧杀,我们在前线上可没有象您说得这样想,当时就想着怎么样顶住鬼子的进攻,这条命要是交待了,也是值得地。鬼子们都玩命,我们不玩命怎么抵挡得住呢?”
“玩命?你个臭娃子,翅膀硬了才几天?娘了个逼的,你以为就你知道个玩命?给谁玩命?老蒋?哪个不来烧杀?娘了个逼的你以为只有鬼子才会来烧杀?……”
“那我们在战场上还怎么给黄家冲和您老人家挣脸面回来?弟兄们都是打完一个连队,再上一个连队这样打,就没考虑过后退,光顾着保全自己,长沙城咋地守得住?这仗不输才怪!”
“我也没叫你们躲起来,或者是趴在地上不动。打仗要用脑子,用你的脑子,别就知道冲到前面第一个去挨枪子!功名差不多就行喽,十个人往前冲,一个人才能有功名,其他的都娘了个逼的去见阎王喽!你们今天回得来,是你们命大,二伢子你胸口上那个枪眼,再偏一个指头,你现在就在阴曹地府里当兵了,你还玩命?你看看你?鸥纾?浑身都是伤,就是没有一处致命伤,打仗不是全凭血气地,要开窍,开窍!娘了个逼的两个崽牙子!懂不懂?”
黄老倌子拿他的大烟筒敲着二人的头,大声地喊着,老?旁?以为两个后生的顶撞会让黄老倌子气急败坏,看到老头归根到底还是爱惜的意思,心也放进了肚子,望着这两个英武的热血青年,想到黄老倌子夸耀自己的话,竟然让他一阵脸红。
“黄老太爷,这两个后生真的是两块好料,这黄家冲到处藏龙卧虎哩!”
两个后生听到前辈英雄如此夸奖,也不由得眼放红光,羞的低下了头。
“好料?哼!还差的远哩!什么时候回去?”
黄老倌子坐回到太师椅上,喝下一杯酒,抬头问道。
“五天之后,不回长沙了,我们两个直接去常德。”
“常德?去那里干什么?那里有鬼子么?”
“现在还没有,我们俩个的连队都打光了,长沙城补充了北边来的部队,我们这些散兵收编在成了一个营,编进了57师,团里说可能要去常德了,那边主要是休养驻防,这半年怕是没仗打了。”
“这倒好喽,你们娘亲这下子高兴了。仗肯定还有得打,养兵之术在于打三天,歇两天,看来他老蒋倒也不笨呦。”
“黄老倌子……”
二伢子欲言又止。
“说话说利索,放屁放干净!”
黄老倌子续上大烟袋锅子,头也不抬的说。
“团里政治部让我们招一些弟兄去常德……”
“不行!”
“团长和主任都说我们冲里的后生打仗厉害,也知道黄老倌子你养着兵,团长说了,和鬼子打仗太需要老兵了,要不是战场上走不开,他想亲自来请您老人家出山,还有?鸥纾?团长说他认识你!”
“你们团长?谁啊?”
“他叫王强!”
“王营长!敢情这兄弟又升官了。他是条汉子。黄老倌子?二伢子和黄进跟着他没错!俺和王强有生死交情,俺救过他的命,他也救过俺的命……”
老?琶Π鸭改昵叭フ衣樽油懦ぢ飞系脑庥龊透?王强的交情说了一遍,看见黄老倌子眼睛渐渐露出了佩服和赞赏的神色。黄进和二伢子估计也是第一次听说王强带领弟兄们坚守孤楼的故事,不由得也是眼放亮光。
“你们俩个先回去歇着吧,把伤彻底养利索了,俺和老太爷商量个办法出来再叫你们。”
两个后生走后,老?藕屠虾憾?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老?趴吹贸龌评腺淖有睦镅餮鞯鼐褪强?不了口,酒过三巡之后,老?呕夯核档溃?
“黄老太爷,王强兄弟我知道,不是实在为难,他不会向我开口要兵,当年就是他安排我回黄家冲的,军里面肯定以为俺和弟兄们都壮烈了,常德说是没仗打,可依着俺看,早晚是一场恶仗,常德是好地方呦,鬼子打不下长沙,或许会打常德的主意,我寻思王强兄弟晓得这一点。”
“嗯,有点子道理,常德败了,这里也得完。二伢子他们回去,我不放心啊。”
“老太爷,白天我看冲里的崽子们都憋着尽要跟他们走,他们都随着你的脾气,也都是硬梆梆的汉子了,兜着拦着不是办法,也拦不住啊。”
“我苦心经营黄家冲这么多年,莫不是还得裹到战场上去?”
“黄老太爷,承蒙你照顾俺们兄弟这么多年,俺这些年过得滋润,虽说老婆孩子不在身边,可是好酒好肉好山水,活得别提多亮堂了,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是不得劲,俺是稀里糊涂参的军,可并不是稀里糊涂打得仗,战场上俺明白好多事情,国家大事,什么民族大意啥球的俺不懂,可俺也算是个军人,也算是条汉子,看着王强兄弟每天和鬼子拼命,保着俺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俺这心里就不塌实,俺这趟是走定了,老太爷你不是说过么?男人活着,就是一个义字,俺怎么说都要帮战场上的弟兄们一把!在山里养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也过了,俺的婆娘要是知道俺躲在山里当毛贼,不好好去打鬼子,弄不好还瞧俺不起哩!”
黄老倌子喝得通红的脸笼罩在烟雾之中,让老?趴床磺逅?的眼色,老?偶绦?给他斟上酒,试探着问道:
“要不俺先带着弟兄们回去看看,冲里的崽子们也得有人护着点才成啊。”
黄老倌子拿起酒一饮而尽,歪过身子放出一个浑厚的响屁,杨声说道:
“老?趴┭?子,你带着人和冲里的娃子们同去,那边的军官你认识,说话方便,我安排一下,随后过去看看。”
老?潘捣?了黄老倌子让自己去常德,心里自然高兴,老?诺比皇且?带上一众兄弟同去的,冲里原来的老兵们闻讯心里也猫抓似的痒,纷纷找黄老倌子表示愿意执马坠蹬一同前往,更有人拎着好酒好肉跑到老?诺淖〈θプ龉ぷ鳎?让老?啪醯媚寻臁;评腺淖硬⒚挥蟹呕叭米约捍?着冲里老兵们走,昨天小贾妹子已经蹩过来往自己身上硌蹭,说能否把个朱铜头留下不去?老?庞械愫蠡谠缭绲馗嫠吡说苄置恰?
小贾妹子知道了这事,黄家冲的老兵家的女人们一夜之间就全知道了,于是乎老兵黄贵家里、赵科峰家里、甚至陈伟家里都被女人闹翻了天,女人哭孩子叫,锅碗瓢盆飞的不亦乐乎。麻子妹纠集五六条冲里泼妇,将正在冲凉的老?哦略诜磕冢?娘们们南腔北调的脏话恨不得烫掉老?诺钠ぁ?
“你才过了几天不嚼枪子儿的安生日子?身上的伤疤刚长上皮,你就又呆不住了?莫不是几年没粘女人,鸡巴毛长到心里去了?”
“老?抛樱≌獬謇锞兔挥懈瞿隳懿宓媒?的妹子?难道我们黄家冲的黄花闺女都是些没长肉缝的铁裤裆?就容不下你那根棒槌?你大娘我就知道时间长了你熬不住,可你熬不住了还扯上我家阿贵作甚?这一走鬼知道啥日子才能回来?我家男人不在,你让我那几头毛驴找谁喂去?”
“?乓?啊,科峰这人没啥子主意,你?乓?说东他从来不知道奔西,我家的娃子才屁大点儿,你看在家里娃子的份上,免了科峰这趟路吧。你的驴又快有崽子啦,我家再买上两头成不?”
“跟你这门子癞疤光棍还有啥好说的,你敢前脚把人诓走,我后脚就烧了你的窝,不是你在后面撺掇,他黄老倌子也动不起这份操不着的心。”
老?盼ё帕弊硬级阍诜坷铮?吓得象被猫堵在房角的光屁股母鸡,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堆女人唇枪舌剑地缴了械,想还嘴都找不到说话的缝。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在外边吵成一团,那冲击力比得上一个鬼子中队的冲锋。赵科峰家的更是恨不得掀开帘子就要进来,老?呕帕松瘢?忙爬上窗户,伸手拿过挂在窗外的裤子,然后揪着房棱就上了房顶。老?抛?在房顶上看着院里一帮娘们们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一般地嚣张气焰,不由得有些好笑,自己刀枪火海都闯过来的人,居然被这几个泼妇赶到了房顶上,还未曾交手就已经落荒而逃!
婆娘们发现了房顶上的老?牛?插着腰仰天长骂,老?虐讯?朵一闭,在房顶上掏出烟锅点上一袋烟,刚闭着眼抽了一口,就看见山坡下面走上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是陈伟,自己的弟兄们齐刷刷地穿上了军服,多年未穿的军服在箱子里压得变形,阴得掉色,穿在众人身上甚是滑稽,朱铜头肥猪一般的腰身已经让最下边的两排扣子不能聚拢,亚强的军帽一半黄色一半灰色,估计是发了霉,几人一声不坑的走到房前,站定成一排,丝毫不理会旁边脸红脖子粗的婆娘们。众人仰着头给老?啪戳司?礼,陈伟说道:
“?鸥纾?弟兄们决定都和你走!”
“你个杀千刀的,我们家铜头是你使唤的狗啊?你说走就走,铜头!你给老娘我过来!”
小贾妹子摇着肥硕的腰身过来就抓朱铜头的衣服,不料想朱铜头眼珠子一蹬,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把个小贾妹子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女人立刻惊天动地的放声大嚎。老?哦灾焱?头的硬挺甚是惊讶,心里不禁感激着房下的这帮弟兄,屁股一出溜,直接从房檐跳到了地面上。
“再嚎爷们我他妈的休了你!滚回家去!”
朱铜头兀自发作着小贾妹子。麻子妹看到亚强站在那里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目光也甚是笃定,不由得叹了口气,抹着眼泪搀起哭成一团泥的小贾妹子,缓缓地去了。一众婆娘见最具实力的两个领头人物都退出了战场,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老?盼ё拍强槠撇迹?在弟兄们面前踱来踱去。大家有好久没有这么对望了,当了这若干年民匪合一的山民,可是他们从来没有中断过时常凑到一起练大刀和枪法,每个人手下还有一帮子徒弟。今天军装一穿,老?鸥芯醯剿?们比起几年前,虽然白胖了一些,却也成熟了不少,啥时候见过朱铜头有这般男子气概哩?亚强也由原来的蔫不岌岌变得甚有主意,身板也强壮不少。老?藕图溉四抗馍ü?,大家相互看着,终于笑出声来,肩碰肩地抱在一起。
“弟兄们,我们又要跟着?鸥绯錾嚼?!”
“我老婆孩子都有着落了,这些年跟着?鸥绯院炔怀睿?可手就是痒痒,看见这村里的后生都他妈的快赶上咱爷们了,我这心里啊,真他妈不是滋味。”
“嘿!我说这半个月这只眼一个劲地跳那,原来是又要瞄着鬼子打了,每天在山上打兔子和野鸡,比他妈的打鬼子差远去了。”
“铜头兄弟,你这一巴掌不一般啊!打出了咱们兄弟的威风啊,咋的?吃了什么鞭?火气咋了这么壮呢?当心你老婆也来个“抗日”,让你出发之前弹药充足啊!”
“科峰你别埋汰我了,操!娶了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吃懒做一身毛病,她再好看,黑了灯不一样是两个奶子一个洞?江涛,我真他妈后悔没把她交代给你。”
“铜头兄弟,你可别这么说,小贾对你还是不错,哭着喊着不也是怕你有事么,我家那位连点反应都没有,说你愿意咋着都行。我这心里还气那。”
“弟兄们,咱们这次去常德,估计要有段日子,俺是无家无念的人,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心里要有数。”
老?潘档馈?
大薛在一边咕噜咕噜的比划了半天,大家又都笑了,老?沤艚舻乇Я怂?一下。
大薛说的是:我们心里有数,你去哪我们都跟着,要不然在家里也过不好。
“明天晚上带着后生们出发!江涛检查武器,大薛准备粮食,铜头去搞点好酒,科峰把车料理好,晚上都跟我到老倌子那里去辞行!”
老?潘蛋眨?一把将烟袋锅子扣在了门框上。
山青水秀的黄家冲已经有若干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太阳刚刚懒洋洋地钻进山沟里,村里三千多村民就扶老携幼地挤到冲口两边的山坡上,叽叽喳喳地五十成群地闲聊张望,男男女女上千只烟袋锅子辟辟趴趴嘬得山响,声音象开春时候乌鸦在换窝里的树枝。乡亲们都吃饱喝足等在这里,等着老?乓恍卸?十多人的队伍。这二十多人奔赴常德战场,在乡亲们看来简直是一次壮举,不少村民在长沙、岳阳或是常德、湘潭,都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几年下来没有音讯,湖南人浓重的亲情让彼此都有些郁闷。大伙都听闻黄老倌子点了头,俱都眉头有所舒展。年轻人后浪推前浪,这黄家冲里虽然没有少过流血和眼泪,可也从来没有少过英雄,年过四巡的村民们心里都藏着各自的豪迈故事,安逸的岁月磨掉了很多人身上的伤疤和老茧,却没有消减他们的悍气,冲里至今还有不少老人,每次都在掌心熄灭抽完的烟锅,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时刻提醒自己鞭策后人,人心无畏则万物不畏。眼见着长大成材的后生们要远离乡里,续写黄家冲的乡土传奇,乡亲们在恋恋不舍之余仍不禁浮起多年未有的豪壮。
夕阳把一层层新鲜棉絮一样的云彩映得通红,它们低低地掩在山峦之颠,山谷里浸满了霞光的温暖与和融,树林子里又有雾气开始蒸腾,与往日老?潘?见的宁静美丽的傍晚不同的是,这村口两边的山坡上人声鼎沸,星星点点的烟袋锅子忽明忽暗的火光此起彼浮,老人的咳嗽声,娃子的哭喊声,女人哄孩子的安慰笑骂声,男人们肆无忌惮的的放屁声,以及被人群惊的回不了家的鸟雀鸣声,交织成了一片莫名的回响,老?磐蝗幌肫鹆死霞彝恋孛砝锇萆竦纳?音和此时有些神似,这让他感到了长居多年的乡土温馨和一种敬畏。
老?诺男值鼙?和十四个年轻人都骑上了精挑细选的骡马,鼓鼓囊囊的行囊是无数女人两天来精心周到的心血安排。黄进和二伢子俨然象老兵了,骑在马上仍然腰杆挺直,其他的年轻人不时瞅瞅二人,也煞有介事挺胸凹肚地学着模样。老?乓恍衅呷巳肿霸谏恚?钢枪斜挎,磨得发毛退色的武装带一扎,俱都让村民们眼前一亮,朱铜头的衣服被小贾妹子连夜改了尺寸,又宽又大,居然象半个将军,江涛悄悄告诉老?牛?昨个后半夜铜头和小贾一炮干到天亮,他们家的猪饿得嗷嗷直叫……
马队排成两列,老?糯蛲罚?缓缓地走到村口,两边的乡亲们都默默地站了起来,一时间磕烟袋锅子的声音响成一片。黄老倌子带着二十多个他的老兵列在村口,老兵们全副武装各执火把,列在两旁纹丝不动,黄老倌子居然破天荒的穿上了雪藏多年的团长上尉军服,笔挺地贴在身上,显然也是经过村里裁缝的妙手,他崭新的军帽像是刚刚从部队领出来一样泛着绿光,一双犀利的虎目在闪闪发光,面庞上带着不怒自威的神情。他身后一个长长的条案上美酒横陈,大瓷海碗里满满的酒几乎要溢出来,旁边还放着一大盆辣椒,黄澄澄地像是炸过。
老?诺热讼侣砹械交评腺淖用媲埃?老汉一言不发,接过黄贵一碗一碗递过来的酒,端到每人的面前,一个个仰头干了,黄老倌子和每人都对干一碗,转眼二十碗酒下肚,眉角都渍出汗来,众人见状心下感动,却不知说什么好。老汉将冲里的后生们个个摸拍几把,朗声说道:
“在家靠我,出门你们要靠?鸥绾蜕肀叩牡苄郑±肟?这黄家冲,天大的事任你们去折腾,战场上生死有命,回的来的,回不来的,都给我和你们爹娘有个说法,我黄家冲的男人没有孬种,只有威震八方、顶天立地的汉子!既然要走,要去打天下,就打个样子出来。喝了这酒,再吃下这盆辣椒子,好记住生养你们这帮崽子的黄家冲的乡亲们!”
老汉大手一挥,黄贵端过来那一大盆辣椒,黄进眼里噙着泪花,两手各抓起一大把辣椒,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其他后生也真不含糊,一捧一捧地吃,等端到老?牌呷搜矍埃?一盆辣椒就不剩几根了,老?拍闷鹋璧琢礁?辣椒,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心里也颇有感触。这些年来,在黄家冲习惯了这里的民风和习惯,一碗辣椒就可以就下半斤酒,吃饭可以没酒,却少不了辣椒,否则这饭就没法子吃。黄家冲夹沟里的辣椒细长而辣香,在方圆两百里地都有名气,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能吃到,莫不是这一别黄家冲,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想到此。老?挪挥傻美崴?也涌了上来,忙打两个哈欠掩饰过去,看看其他几人也都是眼眶通红。
“上马!”
黄老倌子喊道。众人都被烈酒和辣椒刺激的火烧一般地难受,却都吸着凉气咬着牙翻身上马,乡亲们开始向他们挥手告别。
“敬礼!”
老?旁诼砩洗蠛鹨簧?,战士们在马上敬着礼,缓缓地向前走去,乡亲们有人开始哭泣,山坡上突然有人伸直了干哑的嗓子,高声颂道: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①饣髅?鼓。
天时?毁馔?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老?诺热颂?头望去,看不见人,但都识得这是冲里唯一的文化人――黄老举人的公鸭嗓,老人花白的胡子在夜色山坡上依稀可见,这声音干涩而凝重,似乎要撕裂他的喉咙。在老人高亢的颂别中,女人们终于在战士们的身后哭成了一片,但是没有一个人追出村来。渐渐地,哭声在骡马蹄声中远去,马上的人们望着山里的夜空,晚上的寒气袭来,让各个抖擞起精神来,老?藕突平?跑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小跑,坚硬的马蹄砸在山路的碎石中,发出零乱的响动。几个年轻娃子高声的呼叫着,想必是有些激动,只一转眼,他们就已经把刚才的伤感抛在了路上,将小鞭子抽得带劲。有两个打马想超过老?湃ィ?老?耪饧改甏硬换崞锫勘涑闪巳问窃僖暗穆硪餐娴淖?的高手,他正一边跑马一边点烟,眼光瞥到几个赶来的后生,心里暗笑,烟还在点,两腿只一拍一夹,他的大骡子就飞一般地窜了出去,把几个后生一下子就拉在了后面。众人见状大笑,纷纷紧抽几鞭往前赶去,二十一人在蜿蜒狭窄的山路上纵马扬鞭争先赶去。
月光下,二十一骑泛着银光,马不停蹄地奔向湘北,整夜下来,竟无人觉得疲惫。透过层层的暮霭,一直跑在前面的老?旁谝淮ι蕉ダ兆】谕掳啄?的座骑,跳下马来,登高眺眼望去,看到山外的大地已经泛起了辰光,远处一座城市的灯火隐约可见,赶上来的江涛子喘着粗气,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兴奋地问老?牛?
“?鸥纾吭勖堑搅嗣矗俊?
“没那,好像看见光亮了,以俺看这路还得一天才能到,还得在山里走啊。”
战士们纷纷赶了上来,一个个和胯下的牲口一样口吐白沫汗流浃背,大伙看到老?鸥?没事人似的抽烟,不由得心里佩服这家伙的耐力。见老?拍米磐?远镜在张望,几个年轻人一边喝水一边凑过来正想看个热闹,老?呕毓?头来冲陈伟使了个眼色,陈伟会意,正了正帽檐,发出一声低吼:
“集合!立正!”
黄进和二伢子听到命令立刻就站成了一排,其他年轻人们慌里慌张的不成章法,两个年轻娃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呆在那里,被朱铜头各在屁股上踢了一脚方才明白过来,见队伍规规矩矩地站定了,陈伟上前一步敬礼说道:
“分队集合完毕,?鸥缜敕峙淙挝瘢 ?
二人的这一番做作是早就商量好的,老?趴悸堑秸庑┠昵崛舜蠖嗝挥谐鋈ス?,见了队伍里的残酷和艰苦怕他们不知所措,因此二人想在路上就历练历练这十几个人。老?耪?下望远镜递给陈伟,慢慢说道:
“黄进和二伢子俺就不说了,其他后生子们听着,离开了黄家冲,你们再也不是山里的姣姣娃,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就可以到常德了。想做军人,就不能没点纪律,否则常德的队伍见了你们这些没吃过几碗干饭的货,怕是人家就不放在眼里,黄老倌子既然把你们交给俺,俺就得让你们像个样,从现在起,陈伟和黄进会教给你们些章法。到常德之前这段路可能也不是很安全,大家还要提防着点,听明白了么?”
“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突然山那边传来一阵马达声,老?诺暮?毛嗖地竖了起来,这声音怕是死都忘不了。
“鬼子飞机!躲起来!”
老?畔铝睿?大家立刻把马牵到大树下面,老?藕统挛凹溉伺拦?山顶看去,只见三架鬼子飞机低低地从山腰飞过,老?派踔量醇?了头戴皮帽子的鬼子驾驶员。
“是去常德么?”
“应该不是,这是鬼子战斗机,而且数量太少,常德空防力量不弱,他们这样去常德占不着便宜。”
说话的是黄进,老?旁扌淼氐懔说阃匪担?
“让江涛去前面探路,一个时辰回来报一次,亚强和大薛两边侦察,枪里都顶上火,以防万一。上路吧!”
大家提心吊胆地又走了一天半,江涛终于传回了好消息,到了常德城南门外面,看见了自己人的军队。
黄进给城防士兵报上了部队调令,大家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常德城并不象众人想的那样气氛紧张,城外虽然铁丝网和鹿蒺藜林立,深沟和碉堡也错落有致,但是部队却没看见多少,城里面仍然车水马龙热闹不堪,店家扯着嗓子大声叫卖,茶楼里一桌一桌的牌友也兴致颇浓,一些老人在路边端着茶壶举着烟袋摆着龙门阵,偶尔在街两旁的墙上看见一些抗日的标语,才能够让人想起这里不过是离战场一日之地的边城。
黄进办事很是利索,到达城里的第二天老?啪驼业搅送跚浚?已经升为团长的王强正在布置东城的城防,二人见面自然是亲热异常。老?啪醯猛跚亢谑萘瞬簧伲?王强觉得老?虐着至诵矶啵?两人握手的时候较了下劲,却仍然是半斤对八两。听说老?糯?来了一只小队伍,王强甚是高兴,忙带着老?藕突平?去了31团的政治处,团政治处的几个官正在为缺衣少粮没有大洋搞不来兵犯愁,突然听说来了一个老牌战斗英雄,还带回来十几条汉,不由得喜出望外。老?诺蹦晖牙氩慷佑κ艿降某头M惩扯既拥搅俗ν酃?去,皱着眉头帮老?诺热税才疟嘀粕媳ā@??糯雍屯跚康慕惶咐锏弥?,57师现在并不满员,而且现在在城里的部队只有三个招编修整的团,等待着新的命令,还有其他的几个番号的部队也在这里修整,因为各个部队都有不满员的现象,上面命令就地征兵,而且要限期达到编制,但是修整期间部队的军饷和油水都大打折扣,常德百姓捐粮捐面伺候军队,却就是不来当兵,因此各个部队的政治部们和征兵处都象唱大戏一样东跑西颠四处打着白条去游说。总之,兵员紧缺,老?诺纫恍卸?十一人自然成了香饽饽。王强和57师政治处打了招呼,处里二话不说就任命老?诺绷顺1团4营6连连长,按照老?诺募且涿枋觯?自己的军衔应该是少尉了,但是政治处的头说军衔这事得报给参谋部再定,先挂上中尉的袖章再说。
换上崭新的中尉军服,军容懒散多年的老?呕褂械悴惶?习惯,总觉得脖子被风纪扣和皮带勒得喘不过气来,熟悉的军服味道让他觉得有些激动,不由得挺直略微佝偻的腰杆,长出一口气,心里叹道:此一时,彼一时,生就一条不踏实的命,猫在湖南农村回不了家,如今再扛上枪也不一定回得了家,既然一时半会儿自己的日子看不着边,那就不如活个痛快,板子村说书的秀才讲了无数遍的三国志和隋唐英雄传里,关云长、秦叔宝等英雄豪杰,不也没球个家么?麻子团长的威望是打出来的,20年前不也是农村的一个屁孩儿?
时势造英雄!老?畔炱鹆死闲悴懦D钸兜幕埃?自己虽然不想当什么英雄,可也不能当黄老倌子和麻子团长看不起的狗熊孬种吧?打不回家就打出个说法去!
一个星期后,老?诺匠1团4营1连上任,除了黄进和二伢子各自去了3连和7连当排长,剩下的18人都编入了6连,陈伟任副连长,赵科峰、赵江涛、亚强和朱铜头各任排长。6连是新的编制,主要成员大多是长沙城开小差跑回来的逃兵,有组织无纪律,大多都打过硬仗,也很不好管,57师的政治工作做的很到位,“凡抗日者既往不咎!”,因此这些跑回常德的兵终于挨不住每天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们也早知到74军57师响当当的大名,于是纷纷前来投奔。4营营长是王强带出来的弟兄,听说了老?诺氖侄危?也考虑了老?诺热撕痛蠹业奶颖?共性,放下一句话来,3个月之后,一盘散沙的6连要变成硬骨头,要变成74军57师――“虎贲”的硬骨头连队,届时随31团开赴长沙。整个6连整编人数175人,分7个排,不设政治指导员,由王强的团政治处直接做政治指导工作,即日起开始集训。
初到6连上任,老?糯蟪砸痪?,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其他兵看上去更像是土匪出身,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坦胸露肚军容不整。估计是怕他们惹事,部队根本没给他们发武器,4营派来的学生官管了他们一个月,瘦下去10几斤。一天在茅房拉屎的时候突然被人从门缝里塞进一颗手榴弹,吓得学生官裤子也没提就跑出茅房,一溜线屎淋漓满地,趴在地上等了半晌也没个动静,原来根本没有拉弦。连队的伙食供应很一般,但是经常从营房里飘出烤鸡烤鸭的味道来,临近的百姓常跑去营里面告状说有人半夜偷鸡摸狗,看身手不像是普通毛贼,肯定是这个连里的,营里没有证据也奈何不得。
在上任前王强曾请老?藕染疲?知道他要去管6连,说了一句:
“老弟要拿出点不一般的手段来!”
此刻,老?胖?道王强是什么意思了。
“日你妈的,管叫你们服服帖帖……”
王强给老?糯邮Σ文贝σ?来了一个作战参谋,作为该连的副连长。作战参谋顾磊比老?耪?整高出一头,五大三粗的个头,足有180斤的样子,照老?潘?在板子村的说法,这是一副杀猪的身板。老?偶?过的作战参谋也多了,却没见过这样的。顾磊是东北黑龙江漠河人,是黄浦军校刚毕业的学生,已经在长沙有了实战经验,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他被一颗空爆弹炸中,背上被弹片割的像是剁肉的案板一样沟壑纵横,他的军衔是中尉,举止孔武有力,说话又脆又响,军人的威风在老?趴蠢垂死谒闶怯驳玫酵妨恕@??呕狗⑾止死诘纳砩嫌幸还珊脱钛詈芟蟮钠?质,这杀猪的身板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英气,自己看得见却说不清楚。
顾磊和老?偶?了面并不认生,东拉西扯两天下来就有了合作默契,老?虐醋叛钛畹笔毖盗范懒⒈连的标准收拾这帮“匪兵”,每日鸡还没醒就让亲兵们把众人折腾起来,顶着星星负重拉练,自己和顾磊身先士卒地光着膀子爬山过水练刺刀。有些兵耍懒,吊儿郎当地不跑,趴在地上象要死的狗一样喘气。陈伟见了火起,上去就要用脚踢,老?琶?喝住,跑过来看看贼眼乱转的赖兵,心知肚明,老?乓话呀?他拎起来,二话不说拿过那厮的枪支弹药和包袱,扛在自己身上就跑。那厮见老?湃绱税阕鑫?,心里倒不好意思了,忙咬牙追上去,堆着笑脸把装备要回来。陈伟恍然大悟,自己也假惺惺地去拿过一个跑不动的士兵的枪,并告诉亚强他们也如法炮制。顾磊一边前后跑着,一边大声给大家鼓着劲,看见跑不动的就过去扶一把。这家伙的体力比老?呕挂?好,浑身的腱子肉和满身的伤疤哗啦啦地乱颤,10公斤的弹药背在他身上就和玩儿一样。顾磊对着连队士兵们大声喊道:
“虎贲的兵没有孬种,打得都是狠仗和恶仗,是日本鬼子只要听到就会两腿打哆嗦的王牌57师!今天多流点汗,打鬼子的时候就让王八羔子们多流点血!我见过的日本鬼子可以背着20公斤武器装备跑50里地,刚停下来就可以向我们进攻。所以你们如果想打死鬼子,或者不被鬼子打死,就要跑得比他们快,就要变得比鬼子还要狠。你们可以依靠的,只有手里的步枪和手榴弹,只有你们身边生死与共的弟兄们。弟兄们,跟着?鸥缤婷?跑啊……”
顾磊声如洪钟的鼓励,加上老?哦哉绞肯钢氯胛⒌墓匦模?让大家都感到一股力量在连队里彼此感染着,看到跑在前面的两个连长背后坑坑洼洼的伤痕,也不由得肃然起敬。休息的时候,亚强和朱铜头等排长都是把水先给战士们喝,把烟先给战士们抽,然后帮他们一个个地检查枪支弹药有没有问题。拉练一天回来,这帮多日懒散的战士们已经累得上床都没有力气了,刚喝了口稀粥,趴在床上想睡过去,突然闻到一阵烤肉的味道,几个兵好奇地打开营房伸头出去,看见院子里两堆火上各烤着一只畜生,几个当官的正在瞎忙活着,不由得兴奋大叫。本已疲惫不堪的战士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岌上鞋跑了出来,笑嘻嘻地围在火边。这时他们看到老?呕肷硎茄?,正在拿刀剃着一只大狗,几个排长也忙着添柴加火。一个战士斗胆问道:
“连长,今晚上作啥子打牙祭个么?”
老?盘?起满是血污的脸,神秘地嘻嘻一笑却不做答。这时只见作战参谋顾磊抱着两箱子酒蹩了过来,轻轻放在地上说道:
“连长想到你们多日不练了,这一天怕是要累得长鸡毛,上面的粮食给养一时是到不了,估计你们这帮馋鬼恐怕吃不消,连长就让几个排长去把野外的几只狗敲了回来,好让大家吃了肉有劲训练!这狗是白来的,可这酒可是?鸥缣颓?给大家买的,问你们一句,今天累不累?”
“不累!”
战士们齐声喊道,望着吱吱冒油的烤狗肉,战士们馋得哈拉子就要垂到地上了。自打连队成立这两个多月来,滨湖方面的粮食给养被日军部队阻在了外边,因此城里部队的伙食质量大幅下降,多日不见肉的战士们各个面露菜色,也难怪他们经常去老百姓家里偷鸡摸狗。见连队的头领们为弟兄们想的如此周到――人家可也是训练了一天啊,仍然不辞辛苦地给大家弄吃喝,不由得非常感动,一个战士高喊到:
“连长,弟兄们只要有肉吃,有酒喝,别说每天训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全凭你一句话,弟兄们大多都是和鬼子玩过刺刀的,连长你就尽管使唤。弟兄们说是不是?”
“是!”
“没错的呦!”
“这个自然!”
众人高声应到。
“列队!”
陈伟高声喊道。战士们这时一个个精神抖擞,噼里啪啦地就整齐地站成了三排。老?拍霉?毛巾擦了擦脸,走到队伍前站定了,高声说道:
“弟兄们!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咱们兄弟们能混到一起,就算是缘分。俺老?旁?本是个种地的,没见过啥世面,大字更是不认的几个。俺这仗打得多了,见多了自己的弟兄们死在鬼子的炮火下,死在俺的身边,俺到今天能留下这一条命,能有希望活着回老家继续种地养女人养娃子,也全是因为那么多兄弟为俺挡过鬼子的枪子,为俺从身上拿出无数个弹片,救下俺这条贱命。俺带了的这些个兄弟,尤其是你们的排长们,各个都是死过几回的人了,有好日子他们不过,非要跟着俺到长沙城去打鬼子,不为别的,一是为了生死兄弟,二是为了把鬼子打跑然后回家。从此以后,咱们就是生死的弟兄,有肉你们先吃,有酒你们先喝,有药你们先用,俺就要一条,打仗的时候不要给俺稀松,不要给大名鼎鼎的“虎贲”57师丢人,更不要给你们死去的弟兄们耻笑,给他妈的只有炕头高的小日本瞧不起,弟兄们能不能做到?”
“能!”
战士们大声答道。
“昨天俺到团部开会,团里的长官说了,这鬼子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好过,自己家里也在被美国盟军扔炸弹,长沙他们打了一年都打不下来,已经是什么强……强……强鸟之末!”
战士们听到这里哄堂大笑,却都是善意可亲的笑容。老?乓残ψ乓话谑炙闶亲猿埃?继续说道:
“总之,原来俺打鬼子总是看不到啥希望,现在好像看见了。57师为啥叫虎贲俺不晓得,俺也不懂,这老虎哪有个笨的?但是俺知道57师在和鬼子交手上还没有吃过败仗!是咱们国军响当当的王牌。如今俺们连队得到命令了,整个57师可能要留在常德打鬼子,不去长沙了,这里的老百姓也要撤退。俺们要加紧训练,修筑公事。余程万师长是个硬骨头老广,骨头硬,纪律也硬,因此俺的连队里也要有些个硬规矩,让顾参谋和大家说说!”
顾磊在一边听着,一边对老?耪馓淄亮税蛇笕词?分奏效的演讲甚是佩服,三只野狗,两箱破酒就可以把这群烂兵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也的确是一门邪功夫,自己出身黄埔,却没有学过这个。刚来的时候他对憨头憨脑的老?呕孤晕⒂行┛床簧涎郏?此时也不禁心悦诚服了。顾磊忍着叽里咕噜乱叫的肚子,一五一十的将57师的军队纪律和赏罚条例讲了个清楚,战士们都听了个仔细,军规条例有赏有罚,还临时成立了督战队,战场上后退一步就可以枪毙,打完了这仗,所有的人长一级军衔,还有若干光洋可以拿,等等。这些战士心里面都有了谱,看来在这个连队是没法子瞎胡混的,不过还好,有这么一个对兄弟好且有章有法的连长,还有一个煞神一般的黄埔军校作战参谋,这仗打着也比较踏实。
听顾参谋的长篇大论讲述完毕,老?偶?士兵们真是馋的要扑上去了,一个个强忍着站得笔直,心里暗自一笑道:
“弟兄们听明白了没有?”
“晓得了!”
“知道个了!”
“明白了!”
陈伟见众人回答得不成章法,一声大喝: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战士们用足力气大声喊道。陈伟满意地说:
“原地坐下!一个一个上来领肉领酒,不许乱!”
老?徘鬃圆俚叮?把已经烤熟的狗肉一块块地割给战士们,老?攀炝返牡斗ㄈ眉父鲈?经做过屠夫营生的士兵也啧啧称赞。在旁边大薛和海峰已经支起一口大锅来开始煮水,把剃完的骨头和大家啃完的骨头都扔在里面,于是第二天早晨战士们就喝到了美味的白萝卜狗肉汤。火光里,一百多个战士坐在地上,具都啃得津津有味,吱吱有声,恨不得把骨头全部嚼碎了咽下去。考虑到明天的训练,每人分得酒是有限的,却也把众人喝了个满面红光。众人见连长作战参谋和几个排长都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几根没什么肉的干骨头棒子在啃,有几个兵感动的几乎流下泪来,黄家冲的小兵黄瑞灵跑到老?琶媲埃?要把自己的肉给老?懦裕?老?判ψ啪芫?了,还笑嘻嘻地说:
“娃子你不知道,你们出来之前,俺们早就偷偷地啃了几口哩!”
这以后,31团4营6连的战士们就像拧上了发条的机器,早出晚归在营地周围大张旗鼓地进入了艰苦的训练,射击格斗拼刺刀,他们亢奋的喊声和震天的叫声让营地周围要撤退的百姓甚感意外,咋的这帮土匪一样的烂兵稀奇古怪地改头换面了?老?旁谏嚼镌缫丫?把亚强和江涛训练成了神枪手,陈伟和大薛、赵科锋训练成了大刀和拼刺能手,因此练将起来甚是顺手。只有朱铜头一个啥也玩不转,却自学成才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这三只野狗和那锅骨头汤也不知这厮用了什么料,味道香得众人直欲晕倒,战士们吃的香,训练起来真是格外卖力,再没有一个偷懒的。作战参谋顾磊很注意连队在政治思想工作上的训导,经常给训练增加一些帮助老百姓排忧解难的工作,今天帮着刘老倌子家造一辆驴车,明天帮着王老倌子家拆卸木料,土生土长的百姓们不愿意走的,战士们就以班为单位上门去劝说,一个班不行再换一个班,说你们放心地走,等我们把鬼子打跑了,再回来管我们“虎贲”要房子,保证完好无损交给你家。战士们连哄带骗地将营地周围的百姓们一户户送走了,很快营地周围就没有了什么人烟,而这时,北边轰隆隆的炮声也可以听得到了。
一连半个月,6连都在紧张的气氛中不断的训练,在东面,北面和南面,每天都有隆隆的炮声传来,战士们的精神和老?乓谎?,都有些紧张。团部仍然没有明确的作战指示,顾磊去了师部一次,带回来一些不好的消息。
“连长,在常德外围,我们的几只主力部队都被打散了。”
“啥意思,鬼子来了多少人?”
“估计至少有5万人。这几天师部才得到消息,鬼子看来主攻方向是常德,29军,73军和我们79军的几个师,都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了,看来是中了鬼子的计。”
“在常德咱们有多少部队?”
“目前只有咱们57师,其他的军团都被日军拦在外边。”
“可是虎贲只有8000人,打5万鬼子,这怎么打?援军何时能到?”
“估计一时到不了,据我所知,战区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津河、澧河以及暖水街以西的地区,常德周围没有密集部署。明天师部召开动员大会,到时候就清楚了。”
老?盘?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嗡嗡乱响,以前打鬼子都是国军以多打少,况且被打得节节败退,如今8000人要顶住5万鬼子的进攻,据自己观察,这常德城四面漏风,东南西北不过50里地的地界,并不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这如何挡得住?想到这里,老?挪挥傻么有牡茁庸?一阵凉意,他点起一只烟来压一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抬头看看顾磊,见他也是眉头紧缩一脸阴云,二人一时都静默不语。在不远处营房里,战士们熟睡的喊声此起彼伏,听得一清二楚。老?旁?本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可没想到是这样一场力量对比绝对悬殊的恶仗。“虎贲”的厉害自己是知道一些的,打军阀孙传芳的时候威风八面,在长沙也顶住了鬼子半个师团的进攻,但是面对扑过来的日本鬼子飞机大炮再加上5万名不要命的东洋士兵,如果能顶得住,那就要是个奇迹了。不曾想到刚离开黄家冲,竟然陷入了绝地!
这一宿,老?藕凸死谀?不做声地对坐了一晚,地上满是他们丢落的烟头……
第二天,师里的命令下来,即日召开战前动员大会,“虎贲”所有官兵在中央银行前面集合待命。
当看到31团4营6连的战士们精神抖擞地穿着军装,举着步枪,面带微笑地向市中心列队出发时,老?啪醯眯那楹檬芰艘恍?。一个月下来,这帮不成样子的大头兵终于被自己调教成了一只纪律严明的连队,各个身强体壮目光炯炯。他们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看自己的目光都饱含着信任和感激。想到此,老?庞植唤?有些安慰:他们的战斗力应该丝毫不亚于正在奔袭过来的日本鬼子!
当连队喊着洪亮的号子进入会场的时候,团部和师部的长官们都对这只部队耳目一新的变化啧啧称奇。这哪里还是那帮活土匪,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只虎虎生威的铁军么?他们的刺刀都擦的锃亮,映着每人黑黝结实的脸庞。在台上就座的王强也对老?疟臼轮?大甚感佩服,向略带惊奇的余程万师长汇报了老?诺睦戳?去脉,余师长闻之不断点头表示赞许。参谋主任龙出云笑着对王强说:
“此人会带兵,堪当重任!”
此时黄昏已至,会场周围燃起了熊熊的火把,虎贲8000战士整齐的肃立当场。如今已是阴历10月,天气变得有些寒冷,会场上竟然掠过一阵猛烈的西北风,发出“日日儿”的哨音。
“全体听令!立正!举枪!”
部队哗的一声将钢枪举到身前,再放到身体的右侧,同时一个标准的立正。
“虎贲!”
“无敌!”
“虎贲!”
“万岁!”
8000战士齐声高喊,声音在广场上回荡着。余程万师长缓缓走到台前,崭新的中将军服上亮光闪闪的勋章整齐地排列着,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战士们,瘦弱的身躯在寒风里略微有一些战抖,然而他的目光里却满是刚毅和黄埔军人特有的睿智。
“稍息!虎贲的弟兄们!今天我们开动员大会,不为别的,为的是迎接一场光荣的战役!这些天,常德周围的炮声想必大家都听到了,我国军第六、第九战区的兄弟部队正在战线上和鬼子的十万精锐在浴血奋战。日本鬼子想通过这一仗打下湖南,打下进攻大后方的门户,日夜不停的向我们的战线上进攻,可谓不惜血本。74军的其他几个师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已经打了两个多月,弟兄们众志成城,血流成河,让鬼子10万大军步步维艰,损失惨重。如今,鬼子钻过来了几个联队,几万人马,大摇大摆、轻轻松松地想拿下常德这个宝贵的粮仓!想放几响小炮、扔几颗炸弹就把常德如探囊取物一样攻占,休想!因为有虎贲在,因为有你们在!弟兄们啊,常德虽小,却是战场上关键的一座城池,常德一地的得失,关系到我中华民国整个民族的命运,因为常德如若失手,两个战区的防线就面临崩溃,长沙和衡阳即将不保,湘中这块宝地,这座大粮仓,就会落入日寇之手,因此可以说,常德亡则国破,国破则家亡!常德三面临水,我们可谓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的城防区域不过南北四十余里,在地图上可谓弹丸之地,可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弹丸之地啊!它的重要性比长沙有过之而无不及,长沙城我们守住了,常德城我们也一定可以守住!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一定要完成这个神圣的使命,用我们的鲜血和身躯换取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生机,我命令你们,上到师部,下到伙夫,要和来犯之敌战至最后一人,最后一弹,最后一条战壕。总之,有我们虎贲在,常德就一定会存在!”
余师长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挥,仿佛斩断了敌人的千军万马一般。战士们听得群情激愤,见台上的司号员一挥手,立刻齐声高喊道:
“虎贲!无敌!虎贲!万岁!”
老?乓蔡?得热血沸腾,心想这57师真是名不虚传,师长真是个角色!只听余师长继续说道:
“我们虎贲部队,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这一次也不会,我们要让日本鬼子知道,面对他们的是中国最为顽强的军队。这次战役以来,不单是中国人民,全世界的反法西斯力量都在关注着我们,在等着我们传给他们胜利的捷报,燃起他们希望的火焰。我们要对的起那上百万牺牲的弟兄,对得起被日寇屠杀的人民,对得起被日寇践踏的中华大地!报效国家的机会到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虎贲!”
“无敌!”
“虎贲!”
“万岁!”
57师官兵们震天的呼喊冲破云霄,直上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