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深海> -- 野狼獾
这是我去年写的一个古怪的探险故事.
1情报船
蓝色的海面上没有一丝风,这是一个奇怪的初夏,往年的5月份,从来没有如此风平浪静过;晴空中支离破碎的白色积云明白地预示着,燥热、宁静的天气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一只硕大的玳瑁浮在水面上笨拙地滑着水,它活了120岁,不清楚今年的西南季风为什么迟迟不来,眼下没有季风带来的向北洋流可以借助,它只能靠着信念支撑着不断地向北游, 6月份前,它必须回到很多年前破壳离开的那片沙滩,然后就像它的祖辈那样,刨个坑,在里面产卵。
孤独的玳瑁停止了动作,它伸展四肢漂漂在一堆绿的发腻的海藻里,倾听着空中微弱的动静,她想,也许是一只投机的海鸥在头上盘旋,想停到自己背上歇歇脚?她伸长脖子侧过头,蓝色的晴空中有一道细长的白色云迹正在缓慢的延伸着,过了很久,这条笔直的烟云消失到了东南的天边,那是海鸥永远也飞不到的高度。海龟深深吸了一口气,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没功夫看这些奇怪的云彩,于是潜入水中,继续它的漫长旅程。
空中,一架细长的飞机正向着正南偏东的方向飞行,这架飞机飞得不太稳健,一直在轻微地左右摆动着,蓝天上的蒸汽尾迹就是这架飞机留下的。
飞机座舱里,飞行员的右手紧紧握住飞机操纵杆,小心地控制着飞机,他的左手放在节流阀上,这架战斗机不容易控制;尤其是在挂了三个副油箱,同时需要减小油门的情况下。
飞行员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飞机在轻轻的抖动,这已经是他放下减速板后所能够做到的最平稳的状态了。。
“动拐,我是动幺。搜索12点钟方向,可能在云层里,再降低一些高度,你很快就能看到了。”甚高频电台里有人说话。
“动拐明白,请求目标位置、航向,完毕。”飞行员一边回复,一边搜索着前方。
“目标速度220,高度900,距离你不到7公里。”
“动幺,我看不到,请求打开雷达搜索。”
“不要惊动他们,你很快就能看到了,我建议你试试被动的红外探测。”
“动拐明白。”飞行员低头打开了红外探测装置,过了十来秒,毫无发现。
飞行员很清楚,寻找一架躲在云层里,红外特征不甚明显的螺旋桨飞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控雷达扫描跟踪它,把它吓得屁滚尿流,但是这个办法被基地否决了。
“动幺,我机外部燃油快用完了,再过25分钟,就只能返航了?”飞行员瞄了一眼燃油指示表说道。这次飞行是他这辈子飞得最远的一次;这里几乎已经到了南中国海的中方最南端的边界了,对于这架老式作战飞机而言,这样的任务确实有些勉强了。
“你一定能找到的,师党委相信你能完成任务。”电台里另一个声音说道。
“动拐明白,保证完成任务。”飞行员陆新朋回答时笑了一下,他熟悉塔台里的每一个声音,这是政委在说话。这种在低空积云里找低速目标的活儿,本该让别的飞机来干;但是基地里其他的飞机航程不够,所有值班的飞机里只有他的战斗侦察机能在一次空中加油后,勉强飞到这里。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有情报显示,一个月以来,这一带经常有国籍不明的外国飞机出现,另外还有一些可疑的船只也在附近活动。几天前,一名负责情报收集的军官来到基地,陆新朋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今天的飞行任务无疑与这个人有关,任务目的就要搞清楚这些外国飞机和船只闯入这片平平无奇的海域,到底在干着什么勾当。
前方的云层里有什么飞行器一闪而过,这没有逃过飞行员的的视线。没错,那是一架银白色的四发飞机。
“动幺,我看到了,可能是一架岸基猎户座,也可能是一种衍生的电子侦察型,请求进一步指示。”
“先跟踪一段距离,看看它们的意图。”
“动拐明白,我可以躲在云层里跟踪它。”
陆新朋扫了一眼平视显示器上的基本飞行数据,运转都还平稳,只是发动机的转速下降后发出了让人烦躁的震动。他使劲稳住飞机,扳动燃油分配开关,准备抛弃即将告罄的副油箱。他准备悄悄跟上去,从后面咬住了对手。
“我不能跟太久,它的速度太慢,而且高度一直在下降。”
“尽量跟上,附近还有一只测量船,如果发现的话,最好拍一张照。”电台里说道。
前面的大型飞机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跟踪者,它自顾自地降低高度,开始平稳地朝南转向,很像是在进行一次标准反潜演习,也许它要投掷一个浮标声纳了。陆新朋从它的侧后慢慢接近,目测距离大约2公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飞机上的机徽以及四台发动机。
基地的信号消失了一会儿,没有进一步的指示。这里离着海南岛实在太远,飞机一旦降低高度,通讯就会变时断时续。前面的飞机还在不断地降低高度,快贴到海面了,这使得陆新朋对节流阀的控制变得越发的困难,这种战斗机比较适合较高的空域,在低空过度降低速度,比较容易发生失速或者发动机停车事故,好在陆新朋是一个老手,目前为止一切还都在他控制之下。
眼前的最后一丝可以掩护自己的云雾消失的时候,陆新朋看到蓝色海面最南端有一个很小的黑点,像是一艘不太大的船。很难说这艘船是不是在边界内,陆新朋只知道它目前处于静止状态,因为看不到后面有白色的航迹;他猜测,自己跟踪的这架反潜机正是围绕着这艘船在做一次半径很大的盘旋飞行。
“动幺,动幺,我是动拐,能听到我吗?”
电台停顿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应答:“动幺可以听到。”
“动幺,找到他们的间谍船了,和以往的不太一样。”陆新朋回答道,他出发前专门看过那些经常出没于中国领海的外国间谍船的识别图表,前面这艘并不在其列,这艘船的上层布局明显简洁一些。
雷达告警器闪烁了起来,飞行员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告警指示,西面有一部S波段的对空雷达已经开机了,他的肉眼看不到西面有别的船,那艘对空警戒的船一定躲在了很远处。
“他们看到我了,搜索雷达正在不间断扫描,是不是表明身份?”
“……动幺收到,你自己看着办吧。”基地的回复有很长的延迟,显得十分简单,却又模棱两可。
陆新朋把手放在通话频道开关上,清了清喉咙,他有一些犹豫,于是接着询问基地:
“动幺,我是不是应该用英文警告他们?” 飞行员询问道。
陆新朋以前背过的无线电空中通话的手册,但是这种程度的英文水平显然是欠缺的,这是他现在担心的事情。
“动拐注意,我是动幺,他们听得懂中文,我们和他们打交道的时间可不短了。”塔台里某人突然说道,这个声音显得非常陌生,陆新朋的一时想不起基地指挥所里会有一个他不熟悉的人。
“动拐明白,我要切换通话频道了。”
飞行员想好了措辞后,将开关切换到甚高频海事频道上:
“附近的外国飞机、船只注意!附近的外国飞机以及外国船只请注意!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专属经济海域,你们的任何测绘活动都是非法的,请立即表明身份。”陆新朋非常严肃地喊话。
不出他所料,没有任何应答,于是他又重复了几遍,仍然没有人应答,他突然觉得这样做有些没趣。
“动幺,他们也许听不懂中文,没有应答。”他对基地说道。
“他们懂的,立即打开火控雷达,跟踪那架飞机,我证明给你看。”塔台那个沉着的声音说道,听起来这个陌生人开始接管了本次任务的地面指挥了。
“动拐明白。”
陆新朋跃跃欲试地将机头对准前方反潜机,然后打开了雷达电源,将脉冲重复率调整到“中”位置,这是今天他听到的最好指令。
“动幺、雷达正在扫描,对方没有做出反应。”飞行员报告道。
“动拐,进入跟踪状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闹着玩的。”电台里那个陌生的声音坚决地说道。
这架飞机上没有雷达制导的武器,不过用雷达跟踪显然可以给对方施加强大的警告。飞行员立即就领会了基地的意图,雷达扫描只会让对方的雷达告警系统不痛不痒地闪几下,而跟踪状态会让这个装置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他将控制旋钮从缺省位置旋转到了“甲”位置,同时将前方笨拙的反潜机牢牢置于雷达孔径之内,几秒钟内雷达就将完成跟踪。
“附近的战斗机,我们是非武装船只,受国际海洋法保护,我们有通过专属经济区域的权利。”电台里突然有人用不错的中文回喊话,还显得振振有词,显然火控雷达起了作用,反潜机一定通报了自己被截获的信息。
“我操。”陆新朋暗骂一声,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唬他。
“动幺,他们有应答了,他们说海洋法规定……他们可以通过。”陆新朋说着话,看到自己的飞机又慢慢捱近了对方飞机,不得不做了一个抬头动作,于是雷达丢失了目标,要跟踪这种低速飞机可真是太难了。
“动拐,别听他胡扯,不用再跟那架飞机了,低空通过那艘测量船,看看下面的船只上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侦察装置?”
“动拐明白。”
陆新朋如释重负,不过他不想就这么放过前面这架飞机,他将节流阀猛推向前,打开加力燃烧,战斗机咆哮起来,以极高的速度从反潜机的一侧机翼下掠过,垂直尾翼几乎刮到了对方飞机的螺旋桨,笨拙的反潜机赶紧做了一个滚转规避。陆新朋暗暗得意:这还没完呢。趁着对方没有回过神来,陆新朋猛地拉起机头,迅速改平,强行占据了对方的航道,反潜机拼命向一边转弯显得狼狈不堪。陆新朋不再管这架P3C型飞机,他飞向了下面的船只。下一步的任务是拍照,座舱里有一部照相机,他需要多绕几圈,拍下几张侧面的照片。
“动幺,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像是一只普通的散货船,没有电子侦察天线。”
“后甲板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有没有拖曳声纳装置?”基地似乎很清楚对方的情况。
“这个……”陆新朋还没来得及仔细察看后甲板的细节,他发现下面的海里溅起了一小片水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空中掉到了水里。飞行员迅速回头,看到身后那架飞机的下方一扇舱门开启着,很显然在自己的注意力离开那架低速反潜机后,它发射了一个什么东西到海上。
“动幺、那架飞机好像投掷了一个水声装置,可能是浮标声纳,或者是一个小型的声波爆炸装置。”陆新朋刚说完,下面的海水里涌起白色巨浪,它的猜测被证实了,那架飞机投下的是一个延时爆炸装置。
“动幺,他们扔下去的不是声纳,是爆炸装置,我看到它爆炸了,完毕。”
“他们在进行海底测绘,那条船肯定正在使用测量设备。”塔台的声音说道。
“动幺,动幺,要不要警告射击一下?”
“不,不用,你只管拍几张照片,最好有国籍标识,如果能拍到船名的话就好了。”
“他们什么旗子都没挂,也看不到船名。不过,后甲板上有GSI字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陆新朋回答道。
“对了,你能看到后甲板有缆绳或者绞盘之类的装置吗?有没有缆绳浸在海水里?”
“看不到,不过船尾有一些黄色的装置。”
“黄色装置?有多大?”
“等会儿,我看到他们的的轮机运转起来了,也许要启航了……他们从海里拖上一个很大的罐子。”
“动拐动拐,那个罐子什么形状?”
“飞过了,看不见了,还得再绕一圈。”
陆新朋转向的时候,那架反潜机又扔了一个很小的的装置,显得肆无忌惮。过了十来秒钟,海面再一次爆炸,陆新朋猜测,飞机投掷炸弹来发出低频声波,配合下面的船只进行反射测绘,他们在找什么东西,现在还不得而知。
“动幺……一个很特殊的装置,象一个黄色的鱼雷,或许比鱼雷稍短一些,不像金属外壳。这不是阵列拖曳声纳。”陆新朋说着用照相机单手拍了两张。
“也许是某种侧扫声纳,很可能……是在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对了,注意油量,你可以返航了。”塔台里那个声音说道。陆新朋突然有些开了窍,电台里的这个陌生人一定就是自己不曾见过的那个情报军官。
“动拐明白,不过有些情况,我还想饶一圈。”陆新朋对油量心中有数,他突然看到下面甲板上的人乱哄哄地四处跑动起来,这是一个突发情况,似乎那艘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动拐,怎么了?请回答。”
“船上的人有些惊慌失措,但是没有失火,也不像是演习,大概是那个爆炸装置引起了什么事情。”
飞机再一次绕圈的时候,下面的情况开始有些诡异起来,可以看到了船上的人穿着救生衣往甲板的一头跑,像是在进行一次相当激烈的捉迷藏,飞机掠过甲板上空时,离着下面的船只有180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人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
“动拐呼叫基地,动拐呼叫基地……”陆新朋刚想报告这个新情况,但是无线电通讯不合时宜地又中断了。他扫了一眼飞行控制仪表,吃惊地发现设备状态告警灯中有几个在闪烁,他不知道这几个灯到底闪了多久,因为告警的语音提示没有同时响起来,无线电高度表和姿态方位仪也不工作了。陆新朋很清楚自己每40到50秒就会查看一次基本飞行仪表,所以故障时间并不长。
“该死,早不坏晚不坏。”他的视线从下面飞行仪表重新回到前方的时候,发现抬头显示器上的导航信息也消失了;现在整个机舱里似乎只有一些机械的仪表还在转动。他来回拨动着无线电开关,耳机里只有丝丝的静电杂音,和基地的联络没有恢复的迹象。
几个绿色的信号弹从陆新朋的飞机旁腾空而起,下面的测量船正在发射求救信号,这显然已经不是一次演习了。
“紧急呼救!紧急呼救!船正在进水……有东西从下面上来了,非常的大……轻武器……阻止不了他(它)们。”飞行员在海事频道上听到了测量船的电报室正在用英语发出莫名其妙的求救信号,这不是标准的求救方式,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使得船员们乱了方寸,这个“他们”指的又是谁?
飞行员陆新朋来不及仔细琢磨,他的耳机里响起了枪响和叫喊声,显然这艘船的电报室外正在交火,然后信噪比越来越小,渐渐地,巨大的背景噪声将枪声都掩盖了。飞行员透过机舱看到下面那艘船正在发疯一样的右满舵转弯,几乎在瞬间就加速到了十五节以上,船后面翻滚着一片弧形的白色航迹,一侧的船舷都快碰到海面了,这显然不是什么民用船的动力;陆新朋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民船是这样操舵的。他知道,即使是动力强大的军用船只,也只有在躲避攻击的时候才会做出这样剧烈的动作;但是谁在攻击他们?他看不到。飞行员此时只能看到海面上漂浮着几个黄色的小点正在挣扎,这艘船突然的转向动作,一定把一些甲板上的水手甩到海里了。
“基地,基地,我是动拐。”陆新朋继续呼叫,这样的怪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报告。此时仪表面板上的无线电罗经也消失了。空中发生了一次剧烈的闪光,陆新朋赶紧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那架反潜机正以接近垂直的角度俯冲向海面,飞机顶部掀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就象一个被揭开一半的马口铁罐头。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用瞬息万变来形容完全不夸张。
陆新朋的心怦怦乱跳,那架猎户座飞机在几秒钟前,一定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己没看到。他看到几名机组成员从掀开的缺口里飞了出来。一秒钟后,飞机撞倒了海面,完全没有拉起的动作,巨大的水幕落下后,飞机断成了两截,很快沉入了海中。
“我操,这是怎么回事。”陆新朋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过量的肾上腺素使得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突然预见到了一件事,自己不会只是一个的目击者这么简单,也许也会有什么同样的情况会在他的飞机上发生,这种判断已经有所征兆,所有的电子仪表都在失灵,通讯也完全中断了。大概正是这架飞机上老掉牙的液压操控系统使得她没有像那架通过复杂电传操控的反潜机那样一头栽到海里。
海面涌起了巨浪,浅蓝色的海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铅灰一片,头顶上巨大的乌云裹挟着闪电将陆新朋的飞机压制在离海面很近的一线空间当中。他没心思多想,现在需要集中精力逃离这里,无线电导航设备已经失灵了,不过他可以通过磁罗盘将机头大致指向北方,他暂时还不想抛掉已经没有燃油的油箱,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悄悄地通过这片海域,丢下几个油箱砸到海面上,显然是不明智的。
“动拐呼叫动幺,动拐呼叫基地,紧急返航,重复一遍,紧急返航。”飞行员继续徒劳地试图恢复联系。下面那艘可怜的船只上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了,它的轮机舱也许已经着火了,舰桥里冒出的滚滚黑烟将乌云和黑色的大海连成了一体。
“动拐呼叫基地……”陆新朋继续呼叫地时候,听到自己飞机后部发出了不祥的声音,两个发动机转速表中的一个正在快速归零,这说明有一台发动机发生了问题,他立即就闻到了一股金属燃烧的味道,这是涡轮叶片断裂的征兆。
“该死。”
飞行员骂了一声,向侧后转动头部,他想看一看后面的情况,但是氧气面罩挂住了,他一把扯掉氧气面罩,向另一侧转身,眼角的余光里可以看到飞机垂直尾翼附近附着了一片阴影,也许是烟,也许是别的什么想象以外的东西。
“倒了八辈子霉的,”他喊道。这片模糊的阴影似乎还在动。
飞行员猛拉杆试图爬升,他吃不准现在的情况有多坏,只是希望在最坏的情况发生前,自己能够有足够的高度来应付,哪怕是钻进电光闪烁的乌云也在所不惜。
“动拐呼叫动幺,一部发动机停车,航向010,正在爬升,高度350随时可能双车停车,随时可能跳伞。完毕。”
电台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应,飞机就象陷在一个被屏蔽的空间里一样,陆新朋知道,自己肯定离不开这片骇人的海域了。
“动幺动幺,就在刚才,海里有事情发生,猎户座反潜机突然坠海,测量船只也有情况发生,现在它快沉了。”飞行员抓紧时间赶快把他的所见所闻向基地汇报,他知道尽管自己听不到基地的声音,但是并不等于基地收不到他发出的信号。他的棉手套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这只是区区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而已。他摸了下面的弹射手柄,希望它还没有失灵。
一道奇异的白光从机舱边上慢慢经过,然后消失不见了。几秒钟后,飞机开始剧烈喘振起来,飞行员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二台发动机也开始颤抖起来了。陆新朋每一次拉杆都变得越来越重,飞机正在失去电力和液压,飞行员很清楚这是他可以依靠的最后的机械力量,现在这些力量也快要消失殆尽了。
“动拐呼叫基地,飞机双发停车,即将跳伞,对方船只与飞机没有向我开火,再说一遍,他们没有向我开火,这……”飞行员顿了顿,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形容这几十秒内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情,但是呛人的浓烟已经充满了整个驾驶舱内。他果断地伸手板动座舱罩抛离杆,座舱罩在一团火焰中个飞离了座舱,然后飞行员连同座椅被弹射到了空中。
情报船的发动机已经停止了运作,甲板上看不到一个人,这艘船改装自一艘光缆铺设船,与其他的电子侦察船只不同,这艘船没有林立的电子天线,有的是侦测海底的侧扫声纳装置,现在它死气沉沉地起伏在汹涌的海面上,严重倾斜着,随时都会被海水吞没。
海面再一次发生剧变,大量的白色泡沫从水下喷涌而出,在灰黑色的海面上涌动起滔天巨浪,十几秒后,毫无征兆,涌动巨浪的海面中心突然塌陷下去,进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陆新朋孤零零地飘在空中,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弹射时他的头部撞到了下坠的座舱上,此刻正在流血,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隐约能看到有两道细长的白光从漩涡里飞出,一直在漩涡上空肆意乱舞,从他朦胧的眼前闪过时,能够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如同晃动一根白色的铁链一般,飞行员知道这只是一种幻觉,世上不会有如此长的锁链。即使有,也不应该从海底冒出来。
巨大的漩涡缓慢地旋转着,2000吨的测量船如同一只纸船一样,在漩涡的边缘打转,时而被漩涡吞没,时而又冒出来,最后终于倾覆不见了。旋涡旋转得越来越快,它甚至将厚重的低空云层连同滚滚的雷暴一并都吸入,数十秒内吞噬了这片区域内所有的东西。
不管这骇人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已经没有什么目击者能够见证这一切的发生。下午的时候,几只从远处岛屿飞来的海鸟路过这里时,海天之间早已恢复得一如以往,平静而又寂寞,一片油污都没有留下。
2 潜水员
赵平渔卷缩在汽车后座打瞌睡,但是起伏的吉普车不时把他从支离破碎的梦境中颠醒,他对这次紧急任务还没有什么认识,因为开车来接他的人守口如瓶。老赵对半夜被人叫起来十分恼火,不过部队有任务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我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赵平渔咕噜了一句。
“没关系,待会儿你给你老婆打个电话,列个单子,我们派人帮你取来。”佩戴中尉军衔的司机很轻巧地答道。
“我放的东西,我老婆未必能找到。”赵平渔婆婆妈妈地说道。
“放心,我们可以派人帮她找。”
赵平渔瞄了年轻司机的背影一眼,心想,这算什么回答?他脑子里不由得想象着一群当兵的小伙子在他家里找东西的样子。
“年纪轻轻已经是军官了,说起话来还真是轻巧。”老赵心里有一些不痛快,“对了,还得探探这小子的口风。”
“这次的任务又是去捡什么洋落儿?美国人的浮标声纳又沉到我们海里了?还是蛙人留下的窃听装置?这些玩意儿都有自毁装置,可危险了。”他自顾自地瞎猜起来,目的在于引诱中尉开口说话。
“具体任务我还不清楚,不过可以透露一点消息:海航掉了一架飞机,可能与之有关。”司机边开车边说。
“是这样?飞行员找到了?”赵平渔立刻换成了比较正经的语气,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了,而且飞行员八成是没有找到。
“应该还没有,掉在1700公里外了,海航的搜索飞机没有找到残骸,渔业公司业也派出了渔船,也没捞到什么东西。”
“这么远?”赵平渔的脑子里飞速思考了几个问题,他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这样的事也不应该让一个潜水员出马。
“机械故障?”
“不是……这件事……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中尉闪烁其词地回答道。
这个奇怪的司机军衔不低,显然他的专职不是开车,赵平渔一时摸不清他的来路,从军衔和年龄看,老赵猜想可能是军舰上的见习军官;但是,他穿着一种新式的作训服,这种服装在基地还没有正式下发,听说只有潜艇支队先穿上了这种新军服。在基地里,围绕着潜艇支队的所有事情都是有一些神秘的,很多水兵认为他们过于鬼鬼祟祟,不过赵平渔本人对潜艇部队没有任何的偏见,因为他自己也是从潜艇部队出来才改行当潜水员的。
赵平渔的家就在三亚,平时到军港只是半小时的路,但是今天,司机绕了个大圈,没有直接去军港,而是朝东面的大山里走,这让赵平渔一时猜不出这个名堂,但是他知道这条山路是潜艇上的水兵经常进出的路。传说本地的潜艇基地都藏在山洞里,这样它们起航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从水下走,用这个办法可以避过外国卫星的侦察。赵平渔知道这些传说都是真的,他已经好几次看到港湾里有鬼鬼祟祟的潜望镜躲在别的船只后面进出,这些潜艇总该有一个去处才对。北面的军港确实常有一些明级和基洛级挤靠着,但是这些一两千吨的柴电潜艇肯定不是潜艇部队的全部家当,毕竟他当过几年潜艇上的鱼雷兵,懂一些潜艇的名堂,这里的水深完全可以藏一些大家伙,只是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罢了;但是,为什么要带他这个潜水员来这里呢?他还是想不明白。
天色很暗,吉普车沿着扭曲的公路蜿蜒向前,在一道围栏后面,出现一个摇着小旗的士兵,司机没有停,只是减速上了盘山公路,绕了7、8个弯,最后开进了一处山洞,里面尽然有很宽的行车道。
山洞里使用红色的光照明,这唤起了赵平渔以往的记忆,很久以前他在潜艇上服役时,艇上就常使用红色的照明光线,后来他转行当了潜水员,才摆脱了这种让人压抑的单色光。
“你们把我的潜水装备都带来了吧?”赵平渔按捺不住,又问了一个探听任务性质的问题。
“放心吧,它们比你先到了,不过你可能用不到那些硬式潜水服和脚蹼什么的了,这次主要使用潜龙4号深潜装置。”司机坦然地回答道,进入山洞后他有些放松,好像愿意多说一些了。
“太奇怪了,这个深潜装置不是需要用水面支援船吗?为什么要到这里?”
“呵呵,我不能多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司机发现老赵刺探过了头,又不说话了。
赵平渔知道潜龙4号这种微型潜艇,这是海军能拿得出手的潜的最深的有动力装置,他以前操作过这种小型潜艇的1到3号,能够熟练地控制着上面的一条机械臂从海底捞起一些不太重的东西;他一直希望上级能给这种经常在高危区域工作的小潜艇起一个吉利一些的名字,而不是像“潜龙”这种听上去浮力不足的名字,但是这是军队的财产,他作为一个军士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赵平渔祖辈都是渔民,少不了有那么些迷信,他爸爸给他取的这个名字也是希望它能平平安安打鱼。当然,他的人生其实充满了冒险,入伍后先是在潜艇上干,后来又当了潜水员,总之,一行比一行危险。
“说不定来这儿能碰上熟人,我以前的不少战友都在潜艇上服役。”老赵又开始试探着套话。
“会碰上的。”司机很有分寸地说了一句。
“你稍微题个醒,让我有点准备。”
“我们的艇长郑强,你认识吧?”
“他不是在湛江吗?”赵平渔叫了起来。
“来了大概半年吧,你这次搭乘的就是他的潜艇,基地最好的攻击核潜艇,”司机突然意识到又说多了,赶紧把话题岔开,“对了老兵,既然你以前也在潜艇服役,为什么要半路去搞潜水?”
“这件事……其实……”赵渔平思忖了一会儿,始终说不出口,他觉得当年自己离开潜艇的理由有些幼稚,好在中尉司机也并没有多问。
“对了,郑强已经是核潜艇的艇长了?”
“对,他现在是中校了。”司机的话让赵平渔惊喜了一秒钟,然后就猛然感觉到了失落感,毕竟十多年前,他们两个人还轮流睡在鱼雷舱里的一个临时铺位上。
“我来的时候,郑艇长说了,你是他的老战友,当年一起擦过鱼雷。”
“没错,我记得新兵报道的那天,那小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海,刚上训练船就吐得脸都发青。”赵平渔按捺住兴奋,装作很平静地说道。谈论这些往事让他非常开心,愉快的回忆让他突然就想开了,如果潜龙4号也算是一艘潜艇的话,那么自己和郑强还算是勉强打平的,而且这艘小潜艇可以独立下潜到4500到5000米,大约是大型潜艇能够潜到的最大深度的10倍。
“艇长说你们十年前一起离开的033级潜艇,然后开始了各自的新岗位。”
“他说得没错,十年前他去了潜艇学院,我去了潜水部队。”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没见过面。”
非常棒!
很快车就停了下来,看上去目的地到了。两人下车,中尉领着赵渔平朝着前面的一片耀眼的白色的光亮走去,渐渐的,赵渔平听到了各种机械碰撞和电焊发出的声响,似乎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喧闹的工地。赵平渔刚想问这是到了哪儿?但是中尉步伐很快,他只得紧走两步跟上。一个巨大的半天然岩洞出现在了眼前,岩洞的高度超过30米,下方是平静的海水,一片青色的水纹倒映在洞穴的顶部。面前有一片弧形海岸中,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处垂直于堤岸的码头,有的码头停靠着一艘潜艇,有的则没有。最大的那处码头旁停靠着一艘黑色的巨大潜艇,她平稳地靠在那里,就象停在干船坞里一样。甲板上没有缆绳,她与码头之间有两处登艇跳板连接着,可以看到三三俩俩的工程人员正在后甲板走动着,在那里安装什么东西。
这艘潜艇满满当当地挤在了两座码头之间,一点都不摇晃,似乎是坐底了,艇首上可以看到4个巨大的黑洞洞的鱼雷发射管,发射管的盖子全都打开着,赵平渔猜测海水下面至少还有2个同样尺寸的鱼雷管。海水在潜艇的水线以下轻微地起伏,这说明洞里和外部的海湾是相通的,这里的水位就是外部海湾的水位。此时,带路的中尉已经走到这艘潜艇前面停了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攻击核潜艇?”
“嗯,我国最快的潜艇,水下航速31节。”中尉背对着老赵骄傲地说道。一路上赵平渔克制着没有对这个显得挺嫩的年轻人过分地发牢骚或者开玩笑,主要是因为他佩戴着的军官军衔,现在他估摸出这小子必定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实习军官。
“你们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携带潜龙4号?”赵渔平一眼撇到了码头上歪在一旁的黄色小潜水艇,这就是他的那艘“潜龙4号”活像一个大号煤气罐一样。
“安装到409后部甲板上,通过一个逃生舱口连接。”中尉随口说道,赵渔平之前已经注意到,这艘核潜艇的舷号正是409。
“就不怕它掉下来?”
“确实严重影响我们艇的水下机动,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啊!海军没有别的办法隐蔽搭载这艘深潜潜艇。”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巨大的潜艇边上,后甲板上的工作人员,都忙着手上到活儿,没人朝他们多看一眼。
“外面就是海湾?”赵渔平得寸进尺地又问了一句。
中尉抱着手哼了一下算是回答了。
“你刚才说水下航速31节?”
“没错,150兆瓦压水反应堆,两台气轮主机,单轴,单舵,大侧斜桨。”中尉抱着手,继续得意地说道,其实不用他说,赵渔平早就看到后面的螺旋桨尖冒出了水面,这已经说明了螺旋桨的巨大尺寸了。十多年前,赵平渔在柴电潜艇上服役时,还没见过单轴大桨的艇,那些老式的R级或者W级的潜艇即使搁浅在浅水里,也是绝对看不到螺旋桨桨叶的。
“就是说,这里还有潮汐?”
“对,这艘大艇起航必须等待潮汐,否则潜航出洞口时,藏不住围壳上面的攻击潜望镜,这里是一个天造地设的好地方,只是还缺了这么几尺的水深。”中尉不无遗憾地说道,他察觉到赵渔平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瞥了瞥嘴,于是立刻又补充道:
“不过,郑艇长操艇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可以擦着海底走,老郑有绝对的经验。”
赵渔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现在的感觉很奇特,一旁年轻的见习中尉自然很难察觉到这种复杂的心境.
离着岩洞码头不远的一间二层调度室里,烟雾缭绕。摆着海图的桌子前只坐着两个人,他们面前的玻璃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不下50个烟蒂。两人的服装有些不同,其中一名中校穿的是笔挺的海军制服,另一个人穿着皱巴巴的深蓝色作训服,衣服裤子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不同颜色的铅笔和秒表,没有戴帽子,如果不是同样的中校军衔的话,就像一个刚检修仪表回来的士官。
“老郑,我已经看过档案了,这个赵平渔就是这次任务最合适的人选;这次任务很复杂,他是舰队最好的专业潜水员,其余两名战士太年轻。”白色制服的军官掐灭了烟头说道。
“但是我提醒你,老赵他已经有老婆孩子了,这样危险的任务似乎不应该让他去?”
“失踪飞行员也有老婆孩子,如果你这样想,就会同意我的看法,我们必须要用最有经验的人。”
“特派员同志,你我都不是小孩子,飞机失踪已经十天了,如果你有常识,这种情况下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事情不是完全如你想得那样,五天前,我们还收到了求救电台发出的信号,虽然信号很微弱,但是坦率地讲,我们应该尽力而为,你说对不对?”
“坦率?用核潜艇和潜水员去找落水失踪者?我是老兵了,不是那么好糊弄,”穿着作训服的军官冷笑了一下,“要我说,你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他很清楚对面这个军容整齐的家伙隐瞒了很多东西。
特派员又点上一根烟,沉思着该怎么回答这个很直接的问题,他知道虽然艇长郑强的任务很简单,只是送自己和潜水员到达那个测量到求救信号的区域,但是什么都不告知,确实不近人情,尤其这次的任务还在郑强的潜艇内开墙破洞地改造了一番,附加了一些额外的设备,这让眼前的艇长产生了负面的情绪;任何一名攻击核潜艇的指挥官都不会怀疑自己是武装力量中的精英,所以当他们看到自己的艇上要搭载一个滑稽的潜水装置去执行一项莫名其妙的任务时,不可能心情很愉快。
“那天我就在塔台指挥。”特派员突然掐掉烟,开口说道。
“什么?”艇长郑强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特派员的话没头没尾。
“当时与07号飞机一起失事的还有外国飞机和船只。”特派员自顾自说了下去。
“有这种事?”
“如果你看新闻,就一定知道最近有一架美国海军飞机坠毁了。”
“当然知道,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那架飞机坠毁在菲律宾附近。”
“当然有关系,我再告诉你一些情报,有一艘美国的海底测量船当时也沉在了纳土纳群岛附近;这些就是这项任务的起因。”
看到艇长皱起了眉头,特派员继续道:“十天来美国当局只承认了嘉手纳基地的一架P3C因为机械故障坠毁了,故意捏造了坠毁地点,他们说在巴士海峡东侧,当然是撒谎了,其实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从情报分析的观点看起来,欲盖弥彰必然是有原因的。更可疑的还是那艘沉船,我们调查过,它是三年前改装的新西兰光缆铺设船,属于一家叫做GSL的民间公司,船籍在塞浦路斯,表面上看,这艘船并不属于美国海军,所以它的沉没被彻底隐瞒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大部分情况。”
“所以用核潜艇?”
“没错,你也看到了,我们要去的那个区域在我国的领海边界附近,我们当然不希望强权插手进来,但是法理上,民用船只可以穿越经济海域。所以,必须比较克制的到现场看一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另外,救援本身也是重要的任务,或许我们还能把飞行员救回来。”特派员的回答似乎有些道理,但是他在末尾又一次提到了落水的飞行员,这让郑强觉得这个人还是不够坦率,因为显而易见,飞行员不可能还活着。
“王特派员,我还有一个问题。”艇长站起了身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作训软帽,似乎两人之间的对立情绪已经缓和了。
“你问吧。”特派员回答道。
“你告诉过我,这次任务是为了营救飞行员?或者说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其他国家的飞机也和船只也在那里失踪了?”
“没错。”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十天前,也就是飞机坠毁之前,为什么你就已经出现在海军航空兵的指挥部?”
艇长漫不经心的问题似乎又切中了要害,特派员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暂时只好假装没听到这个问题,房间里又陷入了短时间的僵持。
电话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这给了特派员一个逃避的机会,他一把抓起了听筒问了起来。
“我是王延秋,什么事?”
“特派员同志,赵平渔同志已经到了。”电话那头有人说话。
“知道了。”特派员挂掉了电话,似乎已经把前面的问题忘掉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赵平渔,现在人也已经到了。
“怎么?他到了。”艇长郑强背着手问道,看得出他还是有一些兴奋。
“对,你去一下吧,大致交待一下这次的任务,小范围的海底搜索,需要他进出鱼雷管的经验,可能还会用到深潜器,具体深度150至1000米。”
“你不一起去?”艇长突然又笃定地坐了下来,问道。
“我看还是算了,我……我还得去看看艇上的加压舱的组装进度。”特派员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和手提包,似乎要离开,但是他发现艇长郑强并没有站起来与他一起离开的意思。
“怎么?还有什么事?”
“我只有最后一句话。”
特派员只能郑重地停下来等着他说。
“409是我们支队最好的核潜艇,我只是希望她的每一次任务都有一定的价值。”
艇长说完后也站了起来,将一直攥在手里的蓝色软帽戴在了头上,他的这句话似乎成了这次僵持谈话的一个稍微和谐的结尾。
“你不会太失望的。”特派员如释重负地惨笑着说道。
我在铁血订了您的这两本书呢,话说国家意志每天章节字数多点成不?
艇长走出房间,来到楼梯口,这里可以俯瞰空旷的半天然山洞,他的潜艇就停在码头旁,在山洞顶部的巨型照明设备的照射下,就像一头搁浅的鲸鱼。潜艇后部火花四溅,有人正在将一个装置焊接到原来逃生舱口的位置,将要和这个对接装置连接的就是被称作“潜龙4号”的小型深潜潜艇,如今那艘圆滚滚的黄色小潜艇正吊在一旁的龙门支架上,就像一只的丑陋的寄生虫,很快它就会装在潜艇上了。艇长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些工作的进行,虽然搭载这类小型潜艇是这艘6000吨排水量的攻击潜艇最初设计时的一个功能,但是他更希望这个东西装到别人的艇上去,这样的装置完全破坏了409号潜艇原来的加长滴水型的流体外形,会严重影响潜艇在海底的机动性,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这个东西的一个焊接的底座,挤占了耐压艇壳上的拖曳声纳阵列的非耐压导流罩,必须在导流罩上开了一个洞用于插入小潜艇的一条支架,这样一来只要小艇不离开,拖曳声纳便无法收放,这使得409号潜艇的探测范围大为缩小。当初潜艇设计时,海军既没有拖曳声纳也没有深潜器,所以在这个侧舷安全行走区以外,同时为这两样设备预留了安装的位置,也算是很有先见之明了;当然,这次简单航行任务并不需要使用拖曳声纳,不过即使如此,郑强也很难接受他的潜艇看上去会像一个驼背;攻击潜艇应该简洁、利索、武装到牙齿,这就是郑强的看法。不仅仅是潜艇的外部,潜艇内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改造,按特派员带来了他的修改班子,鱼雷舱里塞进了一个圆形的减压舱。这个减压舱占据了一根鱼雷管,同时堵住了一侧的武器舱门,间接妨碍了同侧另3根鱼雷管再次装填;这样这艘攻击潜艇损失了百分之六十的侦听范围之后,又损失了百分之五十的武器;加上这个不可示人的任务有很强的保密性,造成了艇上大量人员的削减,409号的攻击能力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特派员带来的这次任务不允许潜艇浮出水面,所以潜水员不光得从鱼雷管进入深海,还需要从鱼雷管回到潜艇,所以潜水员的减压的工作必须在艇内完成。这种情况以往闻所未闻;郑强深知这对潜水员而言非常的危险,没有水面的母船作保障,甚至没有一根潜水信号绳索传递信息,潜水员在漆黑一片的深海,一旦找不到海底的潜艇就会有生命危险,即使潜水员自行浮到海面,也会因为无法减压而导致死亡,艇上的政委周黎声就是因为一次很小的减压事故,导致了轻微的耳聋,造成那次事故的水深不过30米,而这次任务区域的平均水深超过200米。
“也许特派员是对的,”郑强心里嘀咕着,“这样的任务需要有经验的老家伙来完成。”
“不过,”老郑心里一个转念,“这次的任务一定比特派员嘴里说的更危险,那个家伙看着很不老实,一定还隐瞒了很多事情,只能走着瞧了。”
不过话说回来,郑强虽然对这个刚到了72小时的随舰特派员王延秋并不买账,但是他们一起研究海图时,郑强发现这个情报参谋非常精通南海的水文地理,对核潜艇也算了解。郑强曾经想给这个情报军官在艇上设置一些禁区,于是给他看了一张用不同颜色标注的各舱室辐射剂量示意图,然后暗示他如果担心过量辐射可以在比较靠前的舱室呆着,但是王延秋告诉郑强,他是海军内部论文:《海洋环境早期辐射杀伤效应估算模型与研究》的作者之一,所以他对核武器以及反应堆都有一定的了解,因此他并不担心在反应堆舱或者轮机舱里走几趟就会因此落下什么病。这次任务只挑选必要人员登艇,而最终人员名单的拟定工作也由特派员与郑强共同完成,郑强注意到特派员在审核艇员时显得相当专业,他倾向于将一些刚从院校毕业的年轻军官排除在外,而专门选择那些已婚的专业军士。这条艇满编有129人,最后只留下了约80人,大部分都是骨干人员,王延秋选人的标准实际与郑强的想法不谋而合,西方最专业的潜艇部队,往往只允许已婚人员加入,这种规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郑强同时还发现特派员对于这条艇的自动化程度,以及完成航行工作所需要人手的要害部门都非常熟悉,他拟定的大致名单对于执行这样一次较为简单的任务来说,恰好是够的,所以郑强只对王延秋的登艇名单只做了很少的改动;最后,郑强试图把老朋友赵平渔从名单上去掉时,特派员顽强地说服了他,如果去除私心,郑强也必须承认,老赵大概是最好的人选,因为这次任务的重点不在于自己和其它艇员,而是在潜水员和那条古怪的小潜艇上。
“报告艇长,轮机检查到有微量的中子辐射。”腰间的对讲机里有人说话,郑强听得出是机电长的声音,他很了解自己机电长,反应堆附近有很少量的中子检出显然是正常的,似乎完全没必要报告,这说明他肯定是有其他的话要说。
“主屏蔽层有没有监测到放射性泄露?”
“没有检测到,不过主屏蔽层内的循环管道温度偏高,控制棒部分升起后,反应堆可能放出过量的射线。”
“安全系统有没有警告?”
“没有,堆芯、一回路冷却泵的温度、压力均正常,可能在蒸汽发生器到二回路的部分,考虑到现在回路内的压力还很低……”
“对,绝不能马虎,派人到反应堆控制室检查一下计算机数据。”
“好的。但是,我的人手不够,为什么这次任务轮机的人手这么少,轮机的人手可是死活不能动的,现在我没法调整三班了……这他妈的,是谁出的鬼主意?我们都知道这次上面派来了一个指手画脚的家伙……”不出所料,机电长果然有很多其他的话要说。
郑强赶紧打断了机电长的话,他不希望自己的军官在出发前胡思乱想:“老常,这次任务是支队对409新升级的自动化驾驶系统设计冗余度的摸底,需要进行极限减员测试。”
“这也太夸张了,我听说厨房的人手减少了三分之二。”
“厨房减员,也是演习的一部分,政委会安排各部门轮流帮厨的。我先透个底,本次演习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你们忍耐一下。”艇长很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军官以为自己会鼓励他们与特派员作对,同时他也必须隐瞒这次任务的真实目的,这也是王延秋要求做到的保密工作的一部分。
“这样……不太好吧?”机电长似乎还想要抱怨什么,郑强果断地关掉了对讲机。他不想听这些骨干抱怨,他们又不是没有在潮湿闷热的033柴电艇上干过,那里的环境艰苦多了。
郑强走下楼梯,单独来到艇边上时,外部改装已经完成了,这个丑陋的小潜艇正挂在一个巨大的铁架上准备对接,他问了边上的执勤军官,得知赵平渔已经进入潜艇了,于是爬上指挥塔。吊装中的十吨级的小潜艇正好与他的视线平行,可以看到上面布满了圆形的窗口,这让他想起了他儿子在浴缸里的潜艇玩具。郑强在帆罩上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上边的各种天线和光学潜望镜,然后对值班的士官交待了两句,就钻进了升降口的舱门。他沿着耐压艇壳下到第一层,与以往启航前的情形不同,主过道上没有什么人,显得非常冷清。他没有直接去指挥舱,而是在舱门外,用艇上的通话器问了一下各舱的人员情况,知道了特派员在鱼雷舱监督最后的减压舱的检测工作,郑强不想去打扰他,径直下到第二层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平时室可以用作普通会议室,更多的时候是水兵打发无聊时间打牌、下棋用的;里面有两台电视机和一台录像机,经常播放政委和水手长录制的新闻联播和老掉牙的电视剧,在水面上谁都不想多看一眼的东西,在寂寞的水下还是很受水兵欢迎的。
郑强推门看到稍有发福的赵平渔正在翻阅书报架上一个月前的报纸。
“老赵,好久不见了。”郑强用一句很平淡的问候作为十年后见面的开场白。
赵渔平愣了一下,然后丢下报纸冲了过来:“没想到啊,你现在厉害了,中校了。”他在郑强肩上猛拍了一下,这个冒失的动作把郑强吓了一跳。很多年前,当他们还只有19岁的时候,他们见了面总是互相拍打几下,不过郑强在领导岗位上呆久了,已经把这些过于长远的事情忘记了。
“怎么样?这里还宽敞吧?我们以前在033的时候,还得轮流睡一个铺。”郑强不无得意地回顾起一些他还能想得起来的往事。
“对了,你那个见习中尉说你们艇来了半年了,怎么不来潜水大队找我。”
“你是说夏勤?他可真能乱讲,保密条例算是白学了。是这样,我们的艇的确来了半年,不过上岸可没几天,而且我们在这里的环境你也看到了,需要对外单位保密。”
“噢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把帽子脱了让我看看。”赵平渔说着话就要去摘艇长的蓝色作训帽。
“怎么了?”郑强狐疑地自己把帽子脱了下来,还好这里没其他人;作为军官,他通常都是一本正经的,以前的上级曾经教导他,不如此不足以在潜艇这样狭小的空间内,维持军官的威信。
“你的头发没掉?”
“当然没掉,我和你一样,才33岁,怎么会掉头发。”
“我听说,核潜艇上的人容易掉头发。”
“那是瞎掰,在靠前的舱室呆上一个月,比你做一次X光受到的辐射剂量还少,当然动力舱室的情况要坏一些,但是也都在安全范围之内,你要是怕的话就不要朝艇后走。”
“怕?开什么玩笑,你还不了解我,我什么时候怕过?”看到郑强好像不信,老赵继续说了下去:
“前年我在水下检查通讯光缆,一条5米的鲨鱼一直围着老子打转,那才是真的危险,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鲨鱼了。”
“老伙计,说到底,我们还都在水下,在水下就是个冒险的差事。”郑强一边说,一边重新戴上帽子
“呵呵,我在军港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艘大艇,但是传闻说有大艇躲在山里,你们果然对外单位保密。”赵平渔傻笑着说道。
“谈不上机密了,这些年外国卫星已经把出入口给发现了,然后就有好多底细不明的西方游客就到对面的海滩行拍照,还有山后的那些公路,在卫星的鼻子底下也无法隐藏,搞情报的人总能看出一些名堂。”
“哪儿用的着卫星?我也能看明白,我已经好几次在海湾看到有潜望镜紧跟着货轮回港,操艇技术不太过关啊。”
“你看到的一定不409号,我们进出海湾不用潜望镜,你绝对发现不了。”郑强似乎一下子严肃起来,立刻把老朋友的话顶了回去。
“409?我在湛江的时候,见过同级艇,好像短了几米。”赵平渔知趣地主动岔开了话题。
“我们有一些新的设备,所以比其它艇长一些,你的眼力不错。”郑强含糊地答道,他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发现老赵的眼睛真的和卫星有一比。
“我想起来了,夏勤同志说,这次任务需要在深海从鱼雷管进出?”
“他说得没错,与常规的蛙人出鱼雷管的任务完全不同,该区域深度很大,需要很特殊的潜水装备,还特别配备了艇内的减压舱,可以说有相当的危险性。”郑强转过身坐了下来,语气凝重地说道,他故意斜对着赵渔平,没有看对方的眼睛,好像有一些愧疚。
“但是,他们不是正在安装那只深潜潜艇吗?”赵平渔假装不解地问道,其实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深潜装置,只是整个任务的一部分。
“这次的任务有些复杂,那里是一个海底盆地。十天前,海军有一架飞机坠毁在了那一带。我们有海底地形图,但不是很完整,我们不知道海图上的某些阴影地区有多深,海水的环境也是未知数。”郑强似乎想绕出这个问题。
“我还是没听懂。”赵平渔倚老卖老地接着逼着老朋友往下说。
“简单说,任务的实质就是我们的潜艇或者那个深潜器都不能暴露,先用鱼雷管送你出去侦察,那里的平均水深约190米,然后……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再动用那个装置去捡一些海底的物品,根据命令,那个玩意儿不能先用。”
“为什么不直接用潜龙4号进行常压潜水,它的机械臂可以捡起240公斤的海底物品。这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两个技术原因,其一是电池容量,目前我们还来不及解决外部的潜水器与我艇的电缆连接改造工作。你知道潜艇的耐压艇壳上是绝对不允许钻洞的,所以不能保证小潜艇电池的工作时间;另一个原因是海底对接的技术的不完整,如果对接失败,一旦小艇浮出水面,任务的隐蔽性就会被破坏了。”
“我进行过与潜艇对接的模拟训练,这只是一种为了救援水底故障潜艇而发展的技术,为什么会用在这次的任务上?”赵平渔摇了摇头说道,他从潜水器不许浮出水面的细节上,觉察到了本次任务与以往任务之间有着很反常的区别。
“上级认为在该区域,我们的对手似乎丢失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他们之前一直使用民用船只,在那里寻找什么。”郑强说道。
“所以十天前,我们也派去了一架飞机,但是后来飞机坠毁了?”老赵插嘴道。
“你说得大致没错,所以我们也必须到现场进一步地核实情况,我就知道这些;艇上有一个情报参谋和你一起操作那艘小潜艇,他知道的比我多的多,不过他的嘴比夏勤紧十倍,什么也不会说的;当然,如果你不信,你也可以试着问问他到底想找什么东西?我看,他一定会用假话糊弄你,你最好有一个思想准备。”
“你知道的情况就是这样?”赵平渔问道。
“我想,还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直想让他们把你从这次任务里去掉,我认为这样的事不适合你这样有老婆孩子的中年人去干了,水下200米一团漆黑……要是错过了潜艇……这样的事情经常会发生,潜水员就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减压。”郑强的语调开始有一些不太自然,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些前后不连贯的话。赵平渔子一旁眼睛越睁越大,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老朋友会这么说,听上去就要好象自己这些年其实一直是在水池子里玩水,无法面对真正的海洋一样。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我了。”赵平渔突然打断了神情有些扭捏的郑强。
“我每天跑步十公里,体能训练4小时,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坐在指挥中心里掉头发的中年人。”
“……但是,我还没有掉头发。”郑强疑惑地看着赵平渔,他一时弄不懂,十年不见的老战友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有些误会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好像这次任务有一些危险,所以不该让我这样一个老战友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想贪图安逸就不会干这一行了。活到80岁,并不是我的理想。”赵平渔说话的神情显得一本正经。郑强一下子被赵平渔唬得无言以对,只能等着他说下去。
长时间的沉默后,赵平渔终于又开腔了:
“刚才你们来接我的中尉问我:为什么要改行去当潜水员?我记得很多年前,就告诉过你这个原因。”
“我……”郑强一时语塞,他记得很久以前,当他们还都年轻的时候,确实谈论过这个话题,但是谈论的结果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从小在渔船上长大,但是渔民能够看到的只是海面,我的爸爸,还有哥哥们都很有经验,但是下网总还得看运气,有时候一网能捕到不少鱼,有时候什么也没有。所以从小,我就一直想知道海面下的情况,想知道那蓝色的波涛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奥秘,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而不是从别人写的书上。”
“对,我记得你说过,所以你才到了潜艇上服役。”
“那一年海军在我们那儿招潜艇兵,把我高兴坏了,可是到了艇上以后发现我受骗了,艇上连一扇窗都没有。”赵平渔说到这里的时候,郑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完全想起了当年的那次幼稚的谈话,赵平渔18岁之前,一直以为潜艇上有很多玻璃窗,潜艇兵可以看到鱼在身旁游过。可以想象他第一次下到布满各种阀门与管道,通过压抑的红色灯光照明的潜艇内部时的心情该有多失落。
“所以,我又改行当了潜水员,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工作。”老赵缓缓说出了真实的心声。
“我以为年纪大些,你的性格总该会有些变化。”
“变化?不,没有变化。我喜欢冒险,喜欢未知世界。”赵平渔说着话,突然 “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到了椅子上,卷起了一截裤管,
“看!”
郑强低头看到小腿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
“一条长鳍真鲨,6米长,在混浊的洋流里突然冒了出来,你一定没见过这些大家伙是怎么朝你游过来的,就像一架轰炸机。这么刺激的事情,你站在潜望镜后面可看不到。”
郑强还记得,大概几分钟前,赵渔平说过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鲨鱼有5米长;可能他说的是另一条鲨鱼,当然郑强不会无聊到追究这样的小差错,所以他只是不停地点头表示感受到了这种惊愕。
“说实话,我们的核潜艇也曾经撞上过鲸鱼,但是我们看不到那条鲸鱼的样子,我只能从水听设备里听到它的同伴在附近哭。”郑强附和着老朋友说道。
“潜艇就像一个密封的大罐子,所以我离开了潜艇,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真的喜欢这次的古怪的潜水任务?”
“没错,我喜欢无确定的事物,你的潜艇这么大,南海的海水清澈透明,只要有大功率的照明设备,要在海底错过她可不容易。到时候,我带上一根大铁棍子,回来时在你的潜艇外壳上砸上两下,你把鱼雷管盖子打开,我钻进去,事情就这么简单。”赵平渔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能这么想太好了。”郑强这才有些放下心来,他发现自己对老朋友其实还不够了解。
“对我而言,如果能死在海底,才算是死得其所。”
看到郑强有些安心了,赵平渔说话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他祖辈打鱼,按理说少不了迷信的想法,不过赵平渔当兵久了,已经不那么忌讳了。
“报告艇长,二回路蒸汽管道检测完毕,没有发现放射污染,主冷却泵运行正常,轻水慢化剂压力正常。”对讲机里,机电长常大有再次报告。
“知道了。”郑强握着对讲机说道。
“报告艇长,后舱室的过道里塞满了氧气瓶,这些危险品应该移到别的地方去。”机电长常大有说话的时候,赵平渔微微抬了下头,他能够听到对讲机的话,而且他知道那些瓶瓶罐罐应该都是他的东西。
“我知道了,鱼雷舱正在改造一个减压舱,这些东西暂时堆放在你那里,启航后等政委来处理,这些设备由他管理。”艇长果断打断了下级的满腹牢骚,然后看了赵平渔一眼。
“你们没有专门的减压操作人员?”老赵问道。
“放心,我们的政委是你的助手,他对由深潜导致的人体伤害的病理研究很深入,那些氦氧混合气体,还有加压舱控制具体都由他负责。另外他也是你的保健医生,你的常规体检也由他负责。”
“政委兼医生?你们的艇上是这样安排的?”
“别担心,我们的政委有这方面经验,他以前也是资深潜水员,不过落下一些潜水病,内耳受到了损伤,如果你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说他的坏话,他有可能听不到。”郑强说着说着就有些离题了。
“是这样?原来还有同行?”赵平渔笑了笑说道,他知道对潜水员而言,内耳损伤通常都是减压不当造成的,一旦耳膜穿孔,这辈子大概就无法再进行超过20米的潜水了。由这样一个内行来监督自己的减压,赵平渔觉得是放心的,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军官,在老赵看起来,一个受过伤的同行肯定比一个普通的操作人员,更清楚这项工作的严肃性。
与此同时,409号核潜艇的外部甲板上。
艇外铁架上的黄色的小型潜艇此时已经对接到了黑色大艇上,它的进出口和下面的逃生舱口通过一个硬质的裙罩对接在了一起。工作人员忙着将几个连接点加固,同时通知了艇长。郑强硬着头皮爬出舱口看了一眼,即使心里有准备,郑强还是很难接受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就这么装到了他的艇上。
赵渔平也紧跟着艇长爬到了围壳上,看到了小潜艇很牢固地固定在了潜艇的后甲板,他很清楚这只黄色的小艇比409结实多了。
“水下对接确实很困难,一旦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赵平渔说站在郑强身后轻声说道,他操作过这样的小潜艇,知道这个难度。
“起码409不会有危险,生降口下面有一个密封逃生隔舱,一旦进水只会损失一些储备浮力,我们可以把水排出去,这对我们这样的大艇不算什么;但是这艘小艇没有隔舱确实不好说,一旦打开向下的舱门后就不能有半点的闪失。”郑强说道。
“对了,如果要用这个东西和我们的艇海底对接,你有几分把握?”艇长郑强接着问道。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操作的话,训练时有5成把握,不过那还是在20米水深的情况下。”赵平渔微笑着回答道,这个成功率确实是差强人意。
十几个小时后,山洞里的海水水位明显已经升高了很多,潜艇渐渐飘浮了起来,海水接近了标准水线,前面的鱼雷管以及后面的螺旋桨早已经看不见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潜艇一侧的码头上巨大的吊装铁架移到了一旁,有人在前后甲板上松松垮垮地套上了两根缆绳。此时,离赵平渔从被窝里带走已经快20个小时了。
狭小的围壳上除了艇长郑强和一直紧跟着他的老赵,还站着政委和一名值班军官,对于这个不大的地方而言确实有些挤了。艇长对政委耳语了几句,政委就领着值班军官下去解除缆绳,然后他们从前甲板上的武器装载口进入了潜艇的鱼雷舱。赵渔平看这个情形是要启航了,也钻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了郑强一个人留在了围壳上,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起航命令。
“轮机,10分钟内可以起航吗?”他对着通话器说道。
“反应堆控制棒收起,堆芯温度升高,主冷却泵运转正常,蒸汽压力百分之三十五。主机、辅机舱运转正常,10分钟内就可以起航。”
“好的,我马上下来。”郑强说完后,确又迟迟没有下去的意思。
是啊,还有十分钟。郑强沿着围壳又走了最后一圈,仔细察看了光电桅杆和攻击潜望镜,他知道最近几个星期他都不能再见天日了,不光是他自己,其他的成员,包括特派员和他的老朋友赵平渔都必须习惯这种没有白昼黑夜的生活。他缓缓走到一侧察看升降舵,然后伸长胳臂摸了了摸这一侧的外层艇壳;这一带的橡胶消声瓦下面的非耐压外壳区域,有一处细微的凹凸,肉眼看不见,但是他能用手能摸到。几年前,一条鲸鱼突然出现在409的航道上,当时这艘艇正在做跨水温层的大仰角机动,时速超过25节,所以声纳室除了推进器周围的空泡噪声什么也没有听到,结果撞了个正着,一侧水平舵被撞坏,外层的非耐压艇壳也被撞凹陷了一块。修理的工人说撞上的至少是一条15吨的大家伙,否则就不需要整个更换水平舵了。郑强后来一直在想着这条鲸鱼的命运,升降舵很可能给它开了膛,声纳室把附近其他鲸鱼的哀鸣完整地录了下来,大概它们是一家人。这些海里的巨兽一定想不到,人类能够驾驭着核子动力的钢铁怪物在海洋里横冲直撞。
“当时的艇长不那么冒失的话,这件事也许就不会发生。”郑强这么想着。
“也许有一扇窗的话,也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郑强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也许赵平渔才是一个真正的水手,因为他追求的是真正的大海,老赵无法忍受没有一扇窗的潜艇,所以他对潜水情有独钟。也许那个丑陋的潜水器并非一无是处,它有大舷窗,外部摄像机,还有机械臂,尽管它只能以两节的速度在海底爬行20个小时,但是它可以躲在海底的一个角落里安静地观察大海,而这艘6000吨的核潜艇,以及地球上其它所有的以战争为目的制造出来的潜艇都做不到这一点。”
郑强觉得自己偶发的感想非常有意思,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可以随意遐想的年轻时代,赵平渔的到来确实让他恢复了少许的活力。不过,他提醒自己过多地感慨往昔,未免消极,毕竟漫长的水下日子才刚刚开始。他照例查看了帆罩内的厕所,确认已经弄干净了,就从生降口下到艇内,仔细检查舱盖的密封情况,然后下到第一层的一个狭小的过道内,径直穿过了一扇舱门,进入到了指挥室,六名操艇的军官都已经准备就绪,政委以及赵平渔站在他们身后,特派员王延秋并不在这里。
艇长有自己的指挥座位,座位前有一台综合指挥的显示器,但是郑强还是习惯性地走到中央的潜望镜前面,那里有是一个可生降的台阶,平台的三面有不完整的的护栏围着,防止潜艇在水下机动时,上面的人站立不稳滚落下来。
“各部门注意!”艇长打开了艇内通话器。
“各部门注意,这次任务是自动化操艇演练,人员减少了很多,主要科目是水下的综合导航,考核目标是,各部门至少达到满员状态百分制九十的效率。好了,接下来由政委说话。”
郑强讲完后,发现一旁正在看操舵手显示屏的政委周黎声没有任何的反应,大概是又没听见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一旁的舵信兵推了政委一下,周黎声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自己在起航前鼓动士气的时候到了,他拿出一张纸走到通话器前开始说话。
“同志们,这次任务我们只召集了一部分精干的艇员,相信大家都知道,越是艰巨的任务才越是骨干力量发挥作用的时候,这是支队党委对我们的信任,而且……”政委突然停了一下。
“而且,我查看了名单,这次的任务的所有成员都是党团员,我希望我们的组织力量能够在这次演习中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另外……”政委又停了一下。
“另外这次航行,有上级派来的一位情报部门的同志,他将和我们一起收集目标海域一些其他国家的海军情报,希望所有部门配合。最后,还有一件事,”
“我们这次在艇内堆放了一些特殊的潜水装备,都是一些昂贵的设备,启航后会移动到鱼雷舱里,大家注意保护。”政委的话不长,说完了向艇长看了一眼,他与郑强搭档了几年,彼此相当有默契。
“好了,各部门最后检查,所有水密门密封状态检查。”艇长再次接管通话器,他看着墙上的2排水密门密封状态的指示灯全部亮起了绿灯。
“打开自动水深探测器。海图室,请把航迹自绘仪的数据传到指挥舱的导航台上。”郑强不慌不忙地下着命令。
“主动水深高频探测器已经打开。”一旁的士官喊道。
“主机注意,前进一,航速2节,最低转速。”郑强开始发布命令。
“主压载舱进水。”
墙壁上的红光等闪烁起来,提醒所有人潜艇开始下潜了。
“前进一。”值班军官回复道。
“左舵4对准洞口。”
“水深25 海底距龙骨12。”
“继续下潜。”
“航向040,航速2。”值班军官重复道。
“保持航速,辅助压载舱进水,开启自动平衡控制。”
“水平舵已经入水了。”舵手喊道。郑强点了点头,不过这个航速,水平舵还不能对潜艇姿态起明显的作用。
“继续平衡压载舱的浮力调整。”郑强觉察到了地板有大约2度左右的向右倾斜。
“龙骨距离水底7米。”
“继续下潜,航海长,惯性导航图标也传到指挥舱。”
“已经到达天线深度,距离水底5米。”
“定深,继续自动平衡,保持航速。”
“呃,对了,外面天气怎么样?”郑强想起一件事,问道。
“小雨,风速4,30分钟前的报告。”
“领航船到了吗。”
“一小时前已经就位了,主机已经开动。”
“保持航向,没什么可怕的,山洞的宽度是足够的。”郑强平静地说道,这条天然的水下隧道的宽度是潜艇宽度的5倍,郑强进出过很多次,心里有数。
有一段时间,整个指挥舱里进入了奇妙的沉默中,大家都在等着最后捱出这段狭窄的水下隧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确实这是一个屏息的时刻。
“报告艇长,我们已经到达海湾,天线正在搜索卫星,准备最后校验惯性导航数据。”
“报告,领航船找到了,距离很近。”声纳室报告道。
“还是向山号?”
“没错就是它,听上去主机还是老毛病。”一名士官报告道。
“注意侦听,准备发射定向主动声纳。”
“好的,向对方位030,距离2链,主机低速运转,航速0。”
“发射声纳脉冲,最小功率,别把他们的人的耳朵弄坏了。”
“脉冲发射。”左边的操作席上,有人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乒!”的一声,一个声纳信号打向了领航船。
“它启动了。”
“跟上他,收回天线。”
“向山号的主机在提速。”
“保持2节,值班长,你随时与轮机协调主机转速,跟上领航船,不要离得太远。”
“附近还有别的什么船吗?”艇长对着通话器问道。
“没有发现。”声纳室报告。
“是不是升起潜望镜?”政委问道。
“不用了。”郑强想了一下说道。此时赵平渔正站在他一旁,有必要让他见识一下现在的技术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单调的嗡嗡声回荡在艇内,这是冷却泵以及涡轮气轮机组发出的噪音,潜艇非常的平稳,所有的人都知道它在开动,但是没有人能感觉得到。指挥舱内大部分的人都坐着,只有郑强和赵平渔站着。实际上他们两人看上去简直是无事可做。操舵手偶尔会报告一下,航线很简单,就是完全跟着前面的货船跑。
“我可以进来吗?”是特派员王延秋的声音。
“可以,你可以坐到我的位子上。”郑强客气地说道。
“谢谢。”特派员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没人想问他之前溜达去哪儿了,各就各位的命令对他无效,王延秋和赵平渔算是艇上的客人,并且他的军衔和郑强一样。
“我们用这种办法躲避卫星?”特派员问道。
“对,浅水区我们只能在夜里启航,还需要别的船作掩护。”
“用货船的航迹掩护我们的航迹?”
“大至上是这样,有的卫星能侦测到航迹,我们还不是很了解具体的技术,但是可以防范。”
“噪音怎么样,刚才我在隔舱室走了一下,还是很安静。”特派员又问道,似乎有些故意恭维的意思在里面。
“总会有一些的,即使停堆停机,冷却泵和海水淡化器还是有一些声音,关键还是海洋的背景状况,比如……”
“我听说,我们的核潜艇一出海,日本人就能听到,是不是真的?”一旁的赵平渔突然非常冒失的插了一句话,他一直没把郑强当上级看,但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其他操作人员都在回头看着他,显然对他的话很不满。赵平渔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咋呼了,那个中校特派员都是问一些有分寸的问题,那才是为客之道嘛。而且他还发现,-尽管他的年龄在这里可能是最大的,但是军衔也是最低的。
郑强刚想把这个问题顶回去,但是忍住了,一旁的特派员偷偷瞄了他俩一眼,他始终面带微笑,但是明显对这个尴尬的场面也有些意外。
“我们想让他们听到的时候,他们大概能听到。”沉着的艇长用一句不温不火的话来回答老朋友。赵平渔已经开了窍,没有进一步去问诸如:如果你们不想让他们听到的情况下会如何之类的傻话,他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犯了一点众怒,气氛也因为他的话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他想,必须收敛一些老习惯了,虽然他和郑强第一天到海军训练基地报道的时候,郑强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海,但是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美日在南海的声纳监控没有那么强,而且这里水比较深有稳定的跃变层,加上中南半岛的几条淡水河的入海口,运用得当可以保护我们不受监视,是不是这样,艇长同志?”特派员突然说话,像是在打圆场一样。
“我们不需要跃变层,单单是靠着比他们更完备的南海水文资料我们也可以和688级斗一斗。”郑强自信地说道,“当然,如果他们先抢占有利阵位的话,事情就会复杂一些。”艇长又补充道,他是一个沉着而又自省的人,总是会补充一些客观情况。
特派员在一旁保持微笑,他理解好的艇长需要的某些特殊的双重性格,比如说,冲动和自制力的某种调和性,郑强似乎就是这种人;毫无自尊心的艇长或许只敢接受巡航布雷这样的任务,但是一个敢于作战的艇长往往容易过度的冒险,二战中战果最多的潜艇艇长大部分都没有活到战后,这一点就很说明问题。什么样的潜艇指挥官才是最好的样板?没有定数,或许就像京剧里的一句戏词:胆大心细遇事不慌。
“报告艇长,预定地点到了,我们要和向山好告别了。”
“修正航向到190。”
“左舵5。”信舵手回应道。
“有长波简报。”译电室的译电员亲自走到指挥舱小声报告道,郑强似乎想要转身朝舱外走去,译电员又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补充道:
“指定特派员接收。”
“王特派员,呃……你去一下译电室,有你的电报。”郑强对着王延秋说道。特派员转身随译电员离开了指挥舱,指挥舱里的操控人员这才吃惊地发现,这名神秘的特派员对于本次任务的主导权很可能在艇长、政委之上。他到底是什么人?这次任务到底是要干什么?他们全都不知道。艇员们当然不会完全相信郑强的关于普通导航演习的说法。他们信任他们的艇长,但是也知道,在有些情况下,艇长也必须隐瞒实情,这就是纪律。那艘安装在后甲板的小潜艇是藏不住的,谁都能猜到了这次航行的真正目的肯定不是什么“导航演习”。
过了十几分钟漫长地等待,特派员终于从译电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寥寥2行字,他给艇长郑强,以及政委都看了一下,然后塞到了口袋里。
“我宣布一件事,自现在起,本艇完全进入无线电静默状态,没有特殊情况,不再与舰队司令部进行联系,我们将单独完成所有的任务。”艇长宣布后,看了一眼特派员。特派员微微地点了点头。
“潜深80。”
“主压载舱继续进水,升降舵15度下潜。”
潜艇开始微微地向前倾斜起来。
“好了,值班长夏勤,你继续在指挥舱值班。”郑强说道。
“特派员同志,你可以在艇上随意走动,不过,这里通道狭窄,当心碰到头。老赵,你跟着我,我带你去你的住舱,还是老地方,鱼雷舱后面的士官住舱。”郑强说完话,三人依次离开了指挥舱。不一会儿政委也离开了这里,去整理他带来的报纸和新闻联播录像带去了。
潜艇在海中穿行着,现在她由一名值班军官操控,几十个小时前,就是他开着车把赵渔平从家里带到了基地。
“我说航海长,刚才那个家伙是谁?就是那个和郑艇长认识的老兵。”一名舵信兵问道。
“你们可别小看他,他是我们基地唯一的五级军士,那可是团级的待遇。”航海长夏勤回答道。
“听说是潜水员?”
“没错,你没看到艇上带的那个小潜艇吗?”有人说道。
“这次任务的实质是保密的,我也只是知道,十天前,有一架飞机掉在了正南的海里,但是……”
航海长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但是实际上他是一个肚子里有话不太藏得住的人。
“说来听听。”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飞机残骸和飞行员,照理说这种事凶多吉少对不对?”
“对啊!”有人立刻接了这个茬。
“但是,求救信号却是时断时续,据我所知,那套综合救生系统的电台只能使用72小时,然后电池就不行了。”
“也就是说飞行员还活着?”
“这件事可很诡异,我有一个朋友在海航当参谋,他告诉我,几天前,他们还收到了求救信号。”
“飞行员在附近的荒岛上?”
“我只知道他们没能测量到位置。”
“空中搜索呢?”
“肯定没有结果,否则不会让我们去。”
“你那个海航的朋友靠不靠谱啊,可别是在吹牛,参谋人员里这样的人最多了。”
“这就不知道了,我保证艇长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们艇上那个特派员一定知道大部分的事,昨天我见过艇长和他争吵,好像是因为他隐瞒了什么事实。”
“说起来,今年还真是怪,整个南海风平浪静,蒸发过度,我觉得水温层和海水盐分都可能有些变化。应该做一次海水环境调查。”
“都别他妈瞎吹了,操你的舵。”
写的满篇白字还那么慢,确实很抱歉.
有的时候是“赵平渔”,有的时候是“赵渔平”。错的有好几处,不一一列举了。
拼音就用搜狗
五笔就用加加
事半功倍啊
久仰!是您大作《国家意志》的粉丝。不过就看了非vip的章节。不是不想支持,实在没辙,没法冲值啊。铁血的网络银行全都是国内银行,支付宝俺木有,手机盛大也不行,最后看一眼邮政汇款,想还是得了吧。 不知道您是不是签约了,不然换个更大点的文学网站?或者一稿多投?
PS: mitbbs里有看了vip章节的,评价说是把老印写得太弱了点,还是料敌从宽点好。没看过vip章节,只能听这一说了。
特派员王延秋半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他正在翻看着一本关于海洋生物的图书,潜艇起航了2天以来,他一直靠看这些书打发无聊的时间。
海航飞行员坠落的那一天,就是王延秋在指挥部做最后的指挥。他最近一直在调查美国情报船在加里曼丹岛以北200海里左右的一片海域进行意图不明的调查活动,他原来判断极有可能是美方的一艘潜艇在那一带出了事,所以他们在范围不大的区域偷偷进行着打捞活动,用的还都是假冒的民船。他来到海航基地时,原本希望有一架双座的飞机可以载他到1700公里外的现场上空去看一下,但是那里的飞机航程都不足,最后只得让一架单坐的侦察型飞机起飞,去勉强的看一下,经过一次空中加油,那架07号飞机才到达了那片海域,结果在他接管指挥后的2分钟内,飞机神秘的失踪了。
飞行员坠毁前,报告过附近有对空雷达开机,所以他认为这一带还是有美国海军在活动,其实,就在不远处的印度洋上,美澳的一次代号为“西南气旋”的演习一直在进行,似乎是故意监视着某些方向,上级认为在情况不明的状况下派出军舰有些不妥,另外一点问题是飞机坠落位置有可能在边界以外,这一点目前并不是很确定,所以决心先用潜艇进行调查;没想到刚做出这个决定,飞行员的求救信号奇迹般的出现了,很多人相信这是飞行员被扣押的一个信号,但这种解释似乎又不太合乎情理。空军已经派出了多批次的飞机到达那片海域,但是,都没有找到飞行员和求救信号的发射源。
“特派员,食堂正在开饭,你是不是想来看看?”墙上的通话器响了起来,打断了王延秋的沉思,那是艇长的声音。王延秋拟定的人员名单将副艇长以及副政委留在了岸上,他自己住进了副艇长的舱室,所以这间舱室的墙上有通话器。
“我马上就来。”王延秋回答道,他对艇上的伙食没有期待,因为他把所有的厨师都留在了岸上;原因是这项任务需要保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王延秋站起身来,照了照镜子检查了一下军容,整艘艇上穿正式军装的就只有他一个,大部分人都穿着作训服或者干脆是裤衩背心,于是他走到哪儿都会显得有些庄重过头;他猜想艇上有储备的服装,想着向艇长要一套作训服,免得自己太扎眼。刚走到舱门口,他发现地板正在向一侧快速侧倾斜,同时听到了隔舱墙壁上的某些管道里有水流的声音;他打开门探出头去,外面的过道里空无一人,但是墙上的一个红色的警报灯正在无声地闪烁着。
“怎么回事?”
眼下肯定不是去食堂的时候,于是王延秋扶着墙朝指挥舱走去,刚到指挥舱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方位160,低速物体,推进方式不明,距离不明。”
“是鲸鱼?”是郑强的声音。
“不能排除。”声纳兵报告道,
“也可能是越南的636级。”声纳兵补充道。
“它在低速漂航?”
“不像,不过航速一直稳定。”
“也许在进行通气管航行。”郑强说道。
“听我口令,右满舵。”郑强说着话,用手抓住了潜望镜。王延秋立刻察觉到了这个动作,赶紧也抓住了一旁的一根管道,几乎同时,他就感觉到了地板在急速地朝一侧转动起来。
过了大约30秒。
“15度前倾,下潜到90米。侧舷子阵部门注意监听,测距。电子航迹分析显示到指挥舱电子海图上,夏勤你听着,我还要手工航迹测算,要快。”
“政委,你接替夏勤随时和轮机联络,航速保持在10节左右,必要时减少二回路蒸汽压力来控制转速,现在冷却泵的动静有些大。”郑强看了一眼震动监测数值说道。
“是不是让反应堆控制室部分升起堆芯控制棒?”政委问道,没有副艇长在场,他必须付起这个责任——经常提醒一下艇长。
“还没有必要,减少蒸汽压力就行了,之后的动作,随时需要加速,我需要保持堆芯温度。”
“明白。”
“好,舵手听我口令,左舵,动作要缓慢,我需要一个大转弯。”
王延秋立即就感觉到脚下的转弯,地板还有一些向一侧倾斜起来。
“好了。修正回原航向,动作要缓慢。”郑强手扶着攻击潜望镜再次命令道,然后他一言不发等着目标航迹演算的结果。
“初步建立接触,向对方位仍为160,航向185,深度大致25,声音很小,电子分析认为距离至少在60链以上”首先是侧舷声纳兵报告道,这是一次电子航迹分析的报告,从这次转向动作后的航迹分析来看情况还是很不明朗。
“就是说无法完成准确测距?”
“声音太轻,目前只能确定距离很远,无法准确测距。”
“该死。”郑强骂了一句,这意味着自己处于被动,对郑强而言即使是一次偶然的接触,他也要占据主动位置。
“艇长,我建议改变深度,寻找新的水声通道。”一侧的声纳兵摘下耳机,向艇长建议道。
“不必,我们可以减低速度等着它,它的航向和我们基本一致。”
“我们是不是被它发现了?”政委在一旁问道。
“未必,它停留在潜望镜深度上,似乎不像是追踪,可能是我们先找到了它。”
王延秋感觉到了这里气氛的紧张,也许他把声纳部门的人减少的太多了,手工完成的航迹计算的工作变得有些缓慢,大约每3到4分钟才有一次新的报告。夏勤的手工演算也无法确定具体距离,不过他能把距离限定在60链至90链之间,而对方始终不紧不慢地在409的侧后方航行。
“我觉得目标有些特殊。”夏勤伏在海图桌旁说道,他同时还在宽大的桌沿上用铅笔和尺测算新的航迹。
“说说你的看法。”郑强问道。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年轻人,在年度的见习军官考核报告上,郑强给了夏勤全优;这意味着,一两年以后,夏勤很可能被提升为另一艘潜艇的副艇长,当然,这个报告夏勤本人看不到。
“目标性质很怪,声音特征不明,之所以建立接触仍然距离不明,要我说,要么它使用了特殊的推进方式,要么它……它特别长,象一群鱼。”
“王特派员。”郑强突然回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
“这一带有特殊推进的潜艇吗?”郑强问道,似乎在考他一样.
“据我所知没有,越南的636艇上并没有斯特林发动机,所以没有什么潜在的特殊推进方式的潜艇,他们与俄国的交易我们都掌握所有的细节,我肯定整个东盟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潜艇。”
“现在它抢到有利阵位了,如果它知道的话。”郑强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吓唬自己的艇员和客人。指挥舱陷入了短暂的平静,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报告,它在加速,航速超过了10节。”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
“它同时改变深度了,下潜了,接触脱离了。”声纳兵接着报告道。
“一定潜的很深了,完全听不到了。”
“要是有拖曳声纳就好了。”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郑强没有回应,只是朝着特派员的方向投去了一瞥。王延秋知道正是自己带来的方案把那个安放拖曳声纳的导流罩给破坏了,所以他现在识相地一言不发。
“如果它还是按这个航向行驶,过不了几个小时就得浮起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解开这个谜了。”政委在一旁打了个圆场。
“也就是说,未必是潜艇?”王延秋问道。
“我们从没有发现越南的潜艇离开过北部湾,接触的目标也没有车叶的声音,所以也不能排除是别的什么东西。”政委说了一下他的看法,他似乎并不确定是潜艇。
“接触时间多久了?”艇长问道,显然他也是刚到岗位上。
“40分钟,始终保持较低的、不明的速度,应该略低于本艇的速度,我们一直以为是一群小型的鲸鱼……所以……。”声纳兵报告道。
“有什么东西能在水下沿着直线跑那么远的?”艇长严肃地问道。
“鲸鱼也许可以,但是它们必须不停地改变深度,它们需要到海面呼吸。”年轻的航海长夏勤在一旁说道,眼下他担任值班长的工作,所以并不一直待在航海室里。
“那么,就把鲸鱼排除,还剩什么呢?”艇长继续问道。
指挥舱里十分安静。没人回答得出这个问题。
“航速提高的12节,原航向不变。值班军官接替我操艇,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不要等到了接触40分钟才想起你们的艇长还在艇上。”
郑强甩手出去的时候,夏勤对着声纳操作员吐了吐舌头。
5分钟后,郑强皱着眉头走到食堂门口的过道的时候,正巧碰上特派员王延秋,他不知道王延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指挥舱的。
“会不会是某种特别的东西?”特派员突然问艇长。
“有可能,某种海洋背景噪声,它在我们的5点钟方向,那里接近我们艇首声纳的盲区,所以航迹分析很困难。”
“日本的春潮级呢?”特派员又问道,他似乎并不是偶然碰上了艇长,而是故意找了个食堂前的过道等着郑强,大概他想单独谈一下这个问题。
“他们的续航力不到25天,所以我认为这不大可能,海区敌情通报里也没有这样的情况。”
“对了,你刚才说的有利阵位是指……如果它发射武器的话……”
“如果它是潜艇的话,它发射的鱼雷有可能打中我们,它离着我们只有几海里而已,不过我认为它还没有发现我们,因为它的航线一直都没有变化,也许只是一群虾,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海里的怪事可多着呢。”郑强拍了一下特派员的肩膀,这回艇长室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和特派员一起吃饭的约定了。
“海里的怪事可多了?”王延秋嘀咕了一句,显然他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他转身也回到了自己的舱室,睡了一会儿,一睁开眼就看到舱壁上无声的红色警示灯又在闪烁着,看起来又有什么情况发生了。
王延秋翻身起来时,看了下表,距离上次红灯闪烁,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了,通话器没有响起来,这说明没人想要请他到指挥舱去,那么他就只能自己去了。他走上过道的时候,很有先见之明的扶住了头上的一根黄色的粗管子,果然潜艇又开始向前下方倾斜起来,他估摸着脚下的前倾角有十来度,而且斜度还在增加。趁着自己还能控制脚下,特派员借着倾斜的坡度一路小跑跑到了指挥舱。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艇长郑强正扶着潜望镜如有所思地发着呆,大概前面已经发布过一系列命令了,现在指挥舱里没有人说话,郑强看到王延秋到了,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了点头。
“还是那个家伙,提高速度了,甩不掉。”政委小声对王延秋介绍了初步的情况。
“方位角170,相对方位320,深度、速度、距离不祥。”声纳操作员报告了最新的动态。
王延秋瞄了一眼墙壁上综合导航显示屏上的运动测量线条,有一道颜色较浅的航迹似乎尾随着409标定的航道,两条线几乎要重合了。
“轮机注意,前进4。”郑强突然下命令。随着艇长的命令,王延秋看到夏勤拿起一个通话器开始对着轮机舱说话,汽轮机具体的转速调整由他负责。只过了几秒钟,王延秋就感觉到站立不稳,后背靠到了后面的舱壁上,看起来加速度还挺大的。
“艇长,外面还有潜龙4号,别把它甩掉了。”政委提醒道。
“放心。”
“已经提高到了20节。”一名操作士官喊道。
“很好,加速到25节。”
“进入超空泡状态,声纳探测不到对方了。”声纳兵说道。
“继续加速。”艇长大声下令道。
“他要干什么?”王延秋大声问了一下旁边的政委,此时舱室里的噪音已经有些大了。
“高速冲击,然后停下,探测对方反应。”政委提高了一些嗓门回答道。
随着速度的增加艇内的震动与噪音开始增大起来,舱内说话必须得提高音量才行了。
“前后主压载舱进水,继续下潜到150米。”
王延秋看到平衡舵手正在向前推动他的操纵杆,立即感觉到了轻微的失重,好在前倾角度不大。
“他又是要干什么?”他接着问政委。
“到温度跃变层躲起来,这里水深,一下子就能让对手失去目标。”政委微笑着大声说道。
耐压艇壳开始发出了让人不安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大概是水压增加的缘故。
“继续下潜到200米。”
王延秋瞄了一眼前面的深度仪表,深度正在不断地增加,那个仪表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在270米的地方有一道意义不明的红色的标记,不过这个深度表的最大读数有650米。
郑强转了一下头,漫不经心地瞟了王延秋一眼,眼神还挺得意的。
“定深。轮机注意,减速到5节。”艇长命令道。
潜艇骤然安静了下来,郑强的高速冲刺前后进行了不到二十分钟。
“我发现它了,目标再次接触,它还跟着我们,正在加速,航速超过25节。”声纳兵吃惊地喊道。
“什么推进方式?”郑强问道。
“我不知道,完全没有气泡声,慢着,它还在提速。”声纳兵说着停了下来,但是指挥舱里没有人想打断他。
“它的航速超过了30节,还在加速。”
“注意分析目标推进方式,总该漏出马脚了。”郑强边说边从潜望镜后面跑到了声纳兵的身边,显得稍有些急躁。
“已经40节了,还是很安静,完全没有进入超空泡状态,这是个什么东西?”声纳兵的声音显得有一些惊慌失措,他现在听到的声音,非但超越了教科书,也超越了他的常识。
“距离?”
“超过75链,与我们的航道大致重叠,正在冲过来,深度大约100,在我们上方。”
“那是个什么东西?”所有的人都在心里问道,但是没有人说出来。
“很好,这就有意思了。”郑强突然冷笑了一下,来了这么一句,没有人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
“航速超过55节……”声纳兵继续报告,不过他的声音比前一次平静了许多,也许是之前艇长郑强难以捉摸的镇定情绪感染了他。
“推进方式?”郑强平缓地问道。王延秋一直就站在他的身后,他察觉到了郑强除了故作镇定以外,其实他最关心的还是对手推进方式的细节。
“没有螺旋桨的声音,它用的肯定是什么特殊的推进方式……”
有什么东西能在水底以55节速度安静地航行?郑强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背着手缓缓从一侧回到了指挥舱中央,站到了攻击潜望镜的后面,这里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60节了,肯定不是潜艇,电子航迹分析,可能占据领先,很快就会冲到我们前面去了。”
“超过我们的时间?”
“还在计算,不超过十分钟。”
郑强不紧不慢地在这个狭小地空间来回踱着步子,就像是闲庭散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的这种反常的笃定,给了指挥舱内其他人强大的安定作用。
王延秋看到墙上的航迹自绘图上,对方的航迹已经与与409高度重合了,不由得担心它会撞上来。
“左舵5。”艇长开始修正航线,也许他也担心会撞上。
“65节,声音信号在增大。”
“嗯。”郑强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随着对手速度的增加,他心里候选的所有假设都一一被排除了,不过一个好方面是,对方肯定不是一颗鱼雷,因为鱼雷也没有这么快。
“被动声纳已经捕捉到了足够的数据,马上就能测算出精确距离了。”
“前进二,增加一点儿航速。”艇长接着下着他的命令,他显然对低航速下慢吞吞的转弯的速率不太满意。
“70节,见鬼了,鱼雷也没有这么快,离我们不到15链了,预计4分钟内可以超越我艇。”
“后部气幕弹准备发射。”郑强补充了一个命令,他身后的王延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没有改变航向?”
“没有,应该会跑到我们前面。”
“很好,也许舷侧声纳可以发挥一点儿作用了。”郑强接着又冷笑了一下,对目前形势表示满意,没有人知道他是真是假,就好像在这次龟兔赛跑中,409已经占尽了各种优势。
“它抓到我们了?”王延秋小声问一旁的政委。
“未必,你看那个东西的航道一直都是笔直的,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政委小声回答道,王延秋注意到,政委把尾随的目标称作了“那个东西”可见他心里也是没底的,不过看他的神色,也和郑强一样,都挺绷得住的。
“慢着,声音在减弱,它正在减速。”声纳士官小声说道。
郑强愣了一下,静静地走到了声纳士官的身后。
“已经减到了55节了,声音在继续衰减。”
“能不能确定它有多大?”郑强问道。
“我做不到,除非用主动声纳探测。”
郑强已经意识到,这个东西的减速与它的加速一样迅捷而又安静,而且它似乎已经与409的加速、转向动作还有某种互动。
“它的推进声音正在变小,可能要脱离接触了。”
“现在离我们多近?”
“不知道,很近了。”
郑强停止说话,生怕打扰到了指挥舱内的声纳士官,士官此时正在仔细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汇总指挥舱外其它声纳部门送来的信息,这些声纹信息在他眼前的屏幕上就象一堆乱糟糟的线,现在这些信号正在持续减弱,纷乱扭曲的图形正在变得缓和。
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指挥舱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样。
王延秋深吸了一口气,从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回过神来,再次看了看表,刚才声纳兵说还有4分钟,尾随的目标可能领先409的时候,他就看了一眼表,现在已经9分钟了,显然什么也没有发生,说不定“那个东西”已经无声无息地跑到前面去了。
“我又听到了,”士官终于打破了漫长的寂静。
“声纳室切换了艇首声纳后再一次抓到了它,声音有些变化,不过我认为应该还是它,就在我艇前方。不超过350米。”声纳士官小声说道,好像生怕大声说话会吓着前面的目标。王延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自从这是这次古怪的接触开始以来,这还是他听到的最精确距离。
“速度呢?”郑强追问道。
“速度0,深度180在我们上面一点儿。”声纳士官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向身后摆了摆,示意艇长不要说话打断他。
“它栏到了我们前面。”郑强只得转身,小声地自言自语。
“我确定它停车了,声音很微弱,不过没有动,他在我们的航道一旁,非常……非常的接近。”声纳士官谨慎地补充道。
“停车。”艇长下令停下。对手超越409的时候,侧舷的宽孔径被动测距声纳辜负了郑强的期望,没能抓到对手,他也不知道外面的东西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跑到前面去的。
“它的声音有一些变化,很像是某种海洋背景噪音,但是我能把它单列分析。”声纳兵说着开始调节工率放大器,然后试图将其他背景声音去掉。
“像是一群虾在进食,和之前高速运动时不大一样了。”
“水声图形对比呢?”
“我试试看。”声纳兵将声音接入示波器,和之前录下的声音图形进行对比。
“现在可以确定,是同样的东西,图形特征基本一致。”
王延秋从后面瞄了一言声纳士官的屏幕,从上面单列对比的两条声纹图形看,确实没什么差别。不过,从王延秋上艇这天算起,他就一直没看明白过这个声纹图,他甚至觉得上面的图形从来都没有变化过。
郑强走下指挥台,来到声纳操作士官的身后,这是他10分钟里第三次走到这个位置。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两次的声音被用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线条样式被叠加在了一起,这些声音特征都被线条强化了。
“政委,特派员你们看,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我想,就算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家伙也能一眼看明白,基本特征是一致的。”
政委周黎声没有挪动,他只是站在远处投去了一瞥,然后点头表示同意。王延秋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他其实看明白了。
“今年真是怪事多。”郑强心里想着,寻思着是不是要发射一个主动声纳脉冲探测一下,或许就可以测量出对方的大致尺寸和性质,但是这个决心一直难下,如果对方真的是一艘武装的潜艇,自己的位置也会随着主动声纳脉冲的发射同时暴露;当然眼下的情况似乎很微妙,对方显然早就知道了409号的位置,因为它就栏在了自己的航道上,但是也没有动手的意思,既没有听到鱼雷管开启的声音,也没有采取任何主动的探测手段,难道就这么和对方耗下去?
“要是有扇窗就好了。”寂静的指挥舱里突然有人说话,郑强没有回头,他听得出说话的人是赵平渔,这条艇上只有老赵能说出这样的傻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钻进指挥舱了。
“有窗你也看不见,这里没有光。”郑强提醒他的好朋友,郑强知道老赵在暗示他那艘小艇可以帮忙。
“你想错了,潜龙4号上不光有窗子,它还有大功率海底照明设备。”
“但是这里不是预定的脱离地点,你不能使用那个玩意儿。”
“不需要脱离,我可以从密封舱的对接口爬上去,打开灯。”
“灯光能照多远?”
“一百几十米吧?”
郑强寻思了一下,显然这个办法是可行的,潜龙一号和409的两扇水密舱一直就通过一个硬质密封裙罩和各自的舱门连接着,打开舱门确实可以爬上去。
“好吧,你上去操作潜龙4号,如果可能的话,把视频资料带下来。”
“我知道了。”赵平渔转身做准备去了。
“特派员、政委你们没有意见吧?”郑强这才转过身来问搭档和王延秋。
“我没意见,潜龙4号的内部环境也是一个标准气压,绝对没有问题。”政委说道。
“我也没有意见。”特派员也表达了积极的意见。
赵平渔离开指挥舱,在政委的帮助下穿上操作服,背上一个气瓶来到逃生舱,郑强和特派员走到门口,看着他走进去,关紧了水密门,等着水密门密封后的绿灯亮起,赵平渔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用力摇动一个大轮子,向上顶起舱盖,再朝上爬了两步,用力推开了潜龙4号的底部舱盖。他抓着潜艇的底层地板爬进了小潜艇漆黑的驾驶舱内,用手电照明摸到了驾驶席,拧了一下一个开关,舱内的灯亮了起来,他没有打开空气过滤系统,这艘潜艇靠电池驱动,他得省着点儿,这就是他带着一个氧气瓶爬上来的原因。 由于任务仓促,用409的电力为潜龙4号充电的问题暂时无法解决。情理上当然可以将电缆通过连接口一直连接到核潜艇内,这样做并不难;但是有一个原则性的难题是,下面409号的逃生舱水密门必须随时都关死,这样充电就变得不可能了。如果不关死那扇舱门,一旦出现问题,海水就会灌进409号潜艇,为409的安危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这次任务从始至终都不能浮到水面呢?
赵平渔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所有的仪表,两个压载舱里都已经注满了水,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这艘小潜艇微不足道的正浮力干扰409在水下平衡。他从舱口向一侧窗外看,果然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然后他心算了一下位置,那个东西应该在另一扇窗的斜对面,于是他艰难地挪到另一侧,隔着这一侧窗往外看,那里似乎并不是完全漆黑。老赵把头近靠在舷窗边上,看到自己的脸倒影在巨大的基丙烯酸酯有机玻璃上。200米的水深这对于这艘专门为深潜而设计的小潜艇而言,更本不算什么。
“测试水声通话系统。完毕。”他抓起通话器说道。
“声音清晰,通话系统正常。”过了一会,409号里的回答也到了,这两艘艇里头都有一部同型号的水声通话器,能在水下完成一公里范围内的通话,这种系统原来是为了潜艇在水下协同进攻设计的,但是这种系统还从来没有正经使用过。
“请求使用探照灯。”
“你自己看着办,对方方位310,距离大约150米。”
赵平渔发现那个方向有隐隐的闪光,远近不明,是不是某种信号?他不知道,他调整了水下照明设备的角度,然后按下了电源。一道苍白的强光照射了出去,他看到一两条小鱼在光柱里乱窜,但是远端还是看不到任何大型的物体,他调接着光线照射的方向,试图找到目标,但是没有成功。
“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看不见?”他问了自己一个无解的问题。
“难道声纳搞错了方位?”
老赵正狐疑着,他看到光柱中一个白影一闪,然后就不见了,离着他大概只有几十米,这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快的水下物体,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然后另一道白影闪过他的照明范围,还是看不清。
探照灯的俯仰的角度有限,操作又异常的繁琐,所以很难跟上这些白影。赵平渔知道在这漆黑的海水中他的视线必须依赖这一隙的光亮,而这光亮之外肯定藏着什么东西,但是那可能并不是一个整体。
“你一定打开照明了,我们听到对方在动,有大量混乱的喘流声,像是压载水舱在排水。”通话器响起,是郑强的声音。
“我跟你打赌,肯定不是什么压载水舱的事。”赵平渔说道,白色的影子不时掠过他的视野范围,每次大约只有十分之几秒,它们窜过后,赵平渔只能在脑子里复原起一个细长的残影。他想,或许还有更快的,快到残影都没有的。
“咣!”的一下,什么东西撞到了深潜器外壳上,声音不算响但是吓了赵平渔一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大概是被强光晃了眼,撞到了金属艇壳上,赵平渔估计着,外面的东西体型不大,但是肯定不止一只。他突然有些开了窍,迅速切断了探照灯的电源。外面的情况与之前大大的不同了,周围的海水如同晴朗无云的夜空一样,布满了点点的星光,所不同的是这些星光正在快速移动着。
一副发光的内脏和骨骼,清晰地从离着老赵很近的地方游过,它穿过舷窗的时候,还停顿了一会儿,或许是某种枪乌贼,只是稍大了一些。
“我看到他们了,有几千只,是乌贼。”赵平渔对着通话说道。
“什么?没看到潜艇?”
“没有潜艇,只有一群乌贼,密密麻麻。”
“不可能,它们跟踪了我们那么久。”
“我不知道,总之要是说起70节的速度,依我看就是它们没错,海洋动物里的这个速度纪录确实是乌贼保持的。”老赵说着话的时候,一个微微泛着绿色光芒的身影从舷窗旁一闪而过,瞬间就跑过了409的艇首,前后大约只用了2秒钟时间,赵平渔估算了一下这段距离足有70米。
“我保证它们的时速超过100公里,大致上接近70节,我亲眼看到了。”老赵说完这句话,通话器里久久没有应答。
“你的机械臂好使吗?”说话的是特派员的声音。
“当然可以,怎么了?”老赵谨慎地问道,他预感到那个不招人喜欢的特派员可能会有什么过份的要求,之前的航行过程中,老赵已经和接他到基地的见习航海长夏勤混熟了,知道了一些事情,包括海航的飞行员坠落时,特派员就在指挥部,传闻正是他接管指挥后的一些出格的要求造成了那架飞机没能返航。现在舰上的大部分人包括赵平渔,都对特派员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这是一个上面派来专门插手专业工作的外行人,也就是说,是一个危险分子。
“我知道潜龙4号有一个调压仓可以收集样本,你设法抓一条回来。”特派员说这话的时候,他身旁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郑强心里想,这个家伙不会是嫌艇上的伙食好吧?
“这不可能,你知道它们有多快,如果碰上一条死的,或许我还可以捞回来。”
“那就弄死几条。”特派员说道。
“刚才有一条撞在我的艇上,可能死了,不过已经找不到了,也许顺着水流漂走了。”老赵敷衍地回答道。
“我想,我们可以用主动声纳?这样的距离,用大功率的中频脉冲,我们可以干掉几条。”特派员把脸转向艇长,郑强赶紧把头转向另一边,他猜到了特派员会出一个馊点子,但是馊到了这个程度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附近可能有别的潜艇,我不能做这种蠢事。而且你的方法完全没有理论根据。”
王延秋不再说话,说到底这里还是艇长说了算。郑强当然知道,自己绝不可以妥协于这样愚蠢的建议,那一定会毁了自己的威信。在潜艇部队,一旦有某个倒霉蛋做出了一桩特别出格的傻事,就会在水兵中流传好几代,早在他当兵的时代,就听说过某舰队有人因为不会使用潜艇专用马桶上的减压阀,被大便溅了一身,这个笑话至今仍然是各艘艇上的水手长拿来敲打新兵的传统段子。
指挥舱里情形开始有些僵持,这让特派员感觉有些下不来台,毕竟他的军衔与郑强是平级的,他开始有一些后悔自己贸贸然说了刚才的话。
“我已经找到那条死的了,它刚才撞上了我的外壳,可能我的强光刺激了它,它挂在了外面的样本收集围栏里了。”通话器里突然响起了,赵平渔并不知道他的话竟然及时地化解了下面难堪的场面。
“呃,赵平渔同志,请你立刻,马上把这个死东西带回艇内,务必完成这个重要的任务。”政委拿过通话器很严肃地说道,此时由他出面来化解这个僵局显然是最合适的,至于带一条乌贼回来到底算什么重要任务,他才懒得去想。
赵平渔冷笑了一下,挠了挠下巴,他有些被政委郑重其事的语气迷惑了,指挥舱里刚才发生的一幕他并不知道。他打开机械臂操作系统,这个系统使用电传操作,界面不友好,操作异常复杂,就像用一个钢琴键盘来操作起重机,这些设计上的缺陷只能靠操作人员自己得应变能力来协调。
这只机械臂完全靠光纤,而不是机械设备控制,所以不会破坏潜艇的耐压结构,它的外部机械部分由19个靠液压力伸展的关节组成,大致能够执行抓握、回收等简单动作。要用这样的机器来抓握一个软体动物是相当困难的,好在这条乌贼似乎有一片相当结实的石灰质内骨。赵平渔夹住这条死去的乌贼,艰难地将它移到眼前,隔着舷窗可以看到乌贼灰蒙蒙的大眼睛,了无生气,可见这条乌贼已经死了,不过它的身体似乎还在慢慢地变色,在整个作业过程中,由浅黄色慢慢变成了惨白。它的触须在海底水流的涌动下,缓缓地摆动着,再也不可能有几分钟前的那种敏捷了。赵平渔看到乌贼两只眼睛的当中,有一条绿色的发光物,像是一只绿色的深海发光虾;赵平渔想:那里大概就是它的胃吧?它一定刚刚活吞了一只虾,可以看到那只虾还在动,也许那不是一只虾,谁知道呢?
如特派员所知道的,小艇确实有一个调压舱,实际上就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压载水柜,结构与大型潜艇上的鱼雷管比较相似,在比较浅的水域,确实可以用这个调压舱把潜水员放出去,然后再收回来,前提是整个座舱内部都必须用混合气体加压。赵平渔打开舱口盖子,因为里面已经注水了,这个步骤非常简单,他操作着笨拙的机械臂将乌贼尸体移动到舱门口,有几次乌贼差点被水流冲走,但是赵平渔用他的经验把乌贼的两条最长的触手缠到了机械臂上,终于把它压到了调压舱里,工作前后花费了30分钟,搞得老赵心力交瘁,毕竟他还背着一个沉重的氧气瓶。整个过程都在越聚越多的发着微微绿光的乌贼监视下进行,它们慢慢靠近舷窗,然后用一种特殊的推进方式飞速向反方向离开。
赵平渔关上舱门盖子,然后使用储备的压缩空气开始排水,气泡声渐渐将周围的乌贼都吓跑了,四周的海水又重新变回了漆黑一片。赵平渔心里想,政委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最好有个什么重要的理由,因为这艘小艇的电池以及压缩气体都是无法补充的。排水完成后,他打开连通调压舱的盖子,探进半个身子,将软绵绵、滑溜溜的乌贼鱼拉了出来,这条乌贼很大,比一个人还要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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