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汪精卫的一首诗:言不由衷还是双重人格 -- 不速之客
汪精卫的一首诗 汪精卫1938年12月发表卖国声明投奔日本侵略者,去当头号汉奸,在太平洋舟中遇风浪时作有一首诗:“卧听钟声报夜深,海天残梦杳难寻。??楼欹侧风正恶,灯塔微茫月半阴。良友渐随千劫逝,神州又见百年沉。凄然不作零丁叹,检点平生未尽心”。
你可以查查她的帖子。
汪的诗写的是不错。
兆铭来日疗医,已逾八月,连日发热甚剧,六二之龄,或
有不测。念铭一生随国父奔走革命,不遑宁处;晚年
目睹巨变,自谓操危虑深。今国事演变不可知;东西局
势亦难逆睹,口授此文,并由冰如誉正,交专人妥为保
存,于国事适当时间,或兆铭没后二十年发表。
所谓"适当时间"是何时,汪精卫自己都说不上来。但《最后之心情》显然已与
离开重庆时所抱的失败主义大不相同;一开头就说:"兆铭于民国二十七年离渝,迄
今六载。当时国际情形,今已大变;我由孤立无援而与英美结为同一阵线,中国前
途,忽有一线曙光,此兆铭数年来所切望而虑其不能实现者。"
"回忆民国二十七年时,欧战局势,一蹶千里,远东成日本独霸之局,各国袖手,
以陈旧飞机助我者唯一苏俄。推求其故,无非欲我苦撑糜烂到底,以解东方日本之
威胁,隐以弱我国本。为苏俄计,实计之得!为中国计,讵能供人牺牲至此,而不
自图保存保全之道?舍忍痛言和莫若!"
不但心情改变,立场亦已不同,隐隐然赞成与英美同盟而抗战了。接下来正好
谈到发起和平运动的原始动机。
开头一段话是表明他的反共立场。不但他也承认,"脱渝主和"是"与虎谋皮",
目的是"为沦陷区中人民获得若干生存条件之保障。"又说。"即将来战事敉起,兆铭
等负责将陷区交还政府,亦当胜于日本直接卵翼之组织或维持会之伦。"
这是指"维新政府"、"临时政府"而言,在后面还有一段解说;蒋委员长"守土有
责,无高唱议和之理;其他利用抗战之局而坐大观成败者,亦必于蒋言和之后,造
为谣诼,以促使国府解组混乱,国将不国,非兆铭脱离渝方,不能无碍于渝局;非
深入陷区,无以保存起因战争失陷之大部土地;既入陷区,则必外与日人交涉,而
内与旧军阀政客,及敌人卵翼下之各政权交涉。
即国府过去所打倒者如吴佩孚,所斥如安福余孽梁鸿志、王揖唐辈,以及日人
特殊之鹰犬、东北亡国十余年之叛将,铭亦必尽量假以词色,以期对日交涉之无梗。
"
这又是反共的进一步引申,如果蒋委员长一有言和的表示,延安的共产党,立
即就会展开猛烈地攻击,"非兆铭脱离渝方,不能无碍于渝局",虽是表功之语,多
少也是实情。
汪精卫也知道,他的"脱渝主和"是"行险侥??"或者"不为一时一地之国人所谅",
不过他是这样想:国际情势演变,已至千钧一发的局面,此时不赶紧想办法,将来
"内外夹攻",更艰险,更不忍见的局势发生,也许想要"自为之谋而不可得"。所谓
"内外夹攻"是指延安的共产党将于战争中扩大。在那个时候来说,也许高估了延安,
但不能不说他也是一种看法。
接下来,汪精卫说他近年来的主张是:"说老实话,负责任。"他的"老实话"是
"今日中国,由于寇入愈深,经济濒破产,仍为国父所云次殖民地位。而战事蔓延,
生民痛熬痛苦,亦濒于无可忍受之一境。侈言自大自强,徒可励民起于一时,不能
救战事扩大未来惨痛之遭遇。如尽早能作结束,我或能苟全于世界变局之外,多树
与国,暂谋小康,只要国人认识现状,风气改变,凡事实事求是,切忌虚骄,日本
亦不能便亡中国。三五十年,吾国仍有翻身之一日。"
所谓"负责任",是说他从民国21年,就任行政院长,十几年来以"跳火坑"自誓;
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瞻望前途,今日中国之情形,固犹胜于戊戌瓜分之局,亦仍
胜于袁氏二十一条之厄。清末不亡,袁氏时亦不亡,今日亦必不亡。兆铭即死,亦
何所憾!"
这两段话,说得少气没力,还不如不说。但以下有段话,却很动听:"国父于民
国六年欧战之际,著中国存亡问题,以为中国未来,当于中日美三国之联盟求出路。
盖以日人品狭而重意气,然国父革命,实有赖于当年日本之若干志士,苟其秉国钧
者能有远大眼光,知两国辅车相依之利,对我国之建设加以谅解,东亚前途,尚有
可为。美国对中国夙无领土野心,七十年来,中国人民对之向无积愤,可引以为经
济开发,振兴实业之大助。"
由于汪精卫对日本的战事,所知的真相不多,所以虽认为必败于美国的"海空两
权",但却用了"摇瞻"的字样;即是"遥瞻",还来得及补救,"如能早日觉悟及此,
以中国为日美谋和之桥梁,归还中国东北四省之领土主权,则中国当能为之勉筹化
干戈为玉帛之良图。国父之远大主张,便能一旦实现。"
提到国父的主张,正好顺便表白,他说:"今兆铭六年以来,仅能与日人谈国父
之大亚洲主义,尚不能谈民初国父之主张,即因日本人军人品焰高张,而不知亡国
断种之可于俄顷者。"同时,他也忧虑日本军人战败后的态度,"中国目前因中美之
联合,固可站稳,然战至最后,日本军人横决之思想,必使我国土糜烂,庐舍尽墟,
我仍陷甲辰乙巳日俄战争之局面,丝毫无补实际。日本则败降之辱,势不能忍,则
其极右势力与极左势力必相激荡,而倾于反美之一念,则三十年后远东局势,仍有
大可虑者也。"
至于他的"政府"突然"对外宣战",亦知"贻笑外邦"?殊不知"强弱之国,万无同
尽可能,有之则强以我为饵"。汪精卫说他是利用这种情势,作为与日本争主权、争
物资之一种权宜手段,对英美实无一兵一矢之加。接着便谈到"解除不平等条约与收
回租界等事宜,得以因势利导",终告实现,这是他可以引为快慰之事。当然,这是
他的仆人之谈;因为他不会不知道美国与中国谈判重订"平等新约",日本便不能不
抢先有所表示的事实。
由此,汪精卫检讨了他的对日交涉,虽是"与虎谋皮",却有两方面可谈。
一是"'国府'目前所在之地区为沦陷区,其所代表者为沦陷区之人民;其所交涉
之对象,为沦陷区中铁蹄蹂躏之敌人",因此,他如"交涉有得,无伤于渝之规复;
交涉无成,仍可延缓敌人之进攻。故民国三十年有句云'不望为釜望为薪'"。
二是民国21年淞沪协定签订时,他两任行政院长,"深知日方对华,并无整个政
策;而我之对日,仍有全国立场。日本自维新以后,号称民主,而天皇制度之下,
军人有帷幄上奏之权,自清末两次得利。固已睥睨于一时;民初对我大肆横欺,至
华府会议,始解剖厄,固已碍于英美之集体压迫,早欲乘衅而动矣。"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汪精卫一生大言炎炎,只以一着错,满盘输,到此亦
不能不低声下气,作品取历史矜怜的哀鸣:他说:"铭盖自毁仆人格,置四十年来为
国事奋斗之历史于不顾!亦以此为历史所未有之非常时期,计非出此险局危策,不
足以延国脉于一线。幸而有一隙可乘,而国土重光,辑抚流亡,难难余生,有识者
亦必以兆铭之腐心为可哀,尚暇责铭自谋之不当乎?"
所谓"险局危策",充其量只是争取"喘息之机";他说:"铭之主张,其基本之见
解:为日本必不能亡中国。日本本身之矛盾重重,必不致放弃对'国府'之利用,及
知岂不能利用,我已得喘息之机。"这话跟他以前的言论是有矛盾的,以前他说:"
我看透了,并且断定了中日两国明明白白战争则两伤;和平则共存。"现在却说:"
日本必不能亡中国"。无论古今中外,以倾国之师而不能亡邻国,则必自亡而后已。
这是事实上承认抗战政策,完全正确;但无法改口,只好说是他的求和,是为求得
强邻压境的"喘息之机"。宛转自辩的心情,当然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汪精卫忏悔之余,确有补过之心;而胜于"安福余孽"之只求个人的利益,
亦自有事实可以证明,他说他:"可为渝方同志稍述一二,俾互知其甘苦者:一为恢
复党之组织与国父遗教之公开讲授;一为'中央军校'之校门,以及铭屡次在'军校'
及'中央干部学校'之演讲;一为教科书决不奴化,课内岳武穆、文文山之文,照常
诵读。凡铭之讲词以及口号文字皆曾再三斟酌。如近年言'复兴中华、保卫东亚',
如清末同盟会'驱除鞑虏、复兴中华'之余音。"这是很含蓄的话,意思是只不过想将
英美势力逐出东亚而已。却又不便明说;因为一说明了,与他所服膺的国父所提出
的中日美三国联盟的主张,便自相矛盾了。
他的补过之道,在求战后使政府能顺利完成整地接收光复地区;首先着眼于华
北五省,说"尚未受'中央'之直接控制。然日既已放松,我当紧力准备,俾将来国土
完整,无意外变化发生。铭于十三年奉国父命先入北京,其后扩大会议偕公博入晋,
前年赴东北,颇知北方形势,应得一与'政府'及'党'的关系密切之人主持之。'政府
'应推公博以代主席名义,常驻华北,而以京沪地区交佛海负责,在一年内实现重点
驻军计划,俾渝方将来得作接防准备。"他这个决定,将由陈璧君与陈公博商量以后,
用他的名义向"中政会"提出。
"实现重点驻军"的目的,就在防止共产党的接收失地。汪精卫在最后一段中,
竟发出了对延安的警告:"中国自乙未革命失败,迄今五十年;抗战军兴,亦已七载,
不论国家前途演变如何,我同志当知党必统一,国不可分的主张,不可逞私煽动分
裂。其在军人天职,抗战为生存,求和尤应有国家观念,不得拥兵自重,骑墙观变。
对于日本,将来亦当使其明了中国抵抗,出于被侵略自卫,并无征服者之心。"
"拥兵自重,骑墙观变"即指延安而言。最后对于他认为仍是"同志"的"渝方",
"当使其了解和运发生,演化至今,亦仍不失其自惜与自重。将来战后两国,能否自
动提携,互利互赖,仍有赖于日本民族之彻底觉悟,及我对日本之宽大政策。兆铭
最后之主张及最后之心情,其与吾党各同志及全国同胞,为共同之认证与共勉者也。
"
陈璧君的文字,跟她的性情一样,质直勉强,自以为是,本不宜曲曲传达汪精
卫幽微复杂的心情,所以这篇纪录,在汪精卫很不满意,觉得许多地方,言不达意;
不过他已无力删改,只由护士扶持着,草草写下了题目《最后之心情》,并签了"兆
铭"二字。
汪精卫向来"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失意得意不知在大
海中度过多少个"舟夜",所以说"海天残梦渺难寻。"
"舵楼欹仄"是指重庆和蒋委员长;日军猖狂便是"风仍恶"。对"舵手"虽无谴责
之意,但已肯定了掌舵极难。不过在他认为已发现了一线光明――近卫是他的"镫塔
";可惜"镫塔"上的光,不是越来越强,无端跳出来一个平沼,成了浮云掩月之势。
"良友"自是指曾仲鸣;"百年沉"是指元朝――统一中国的元世祖忽必烈即位于
1260年;至1368年元亡,历时106年。他的意思是,眼前恰如宋之亡于元;一定要亡
于日本了!因而用了"重见"的字样。
这当然是正好经过"零丁洋"的感触;但他自负比文天祥有办法,不必作"零丁洋
里叹零丁"之叹。至于"检点平生","未尽”之"心"就是从未真正满足过领袖欲;这
一次大概可以"满足"了。
动身的前夕,陈公博在他的新欢穆小姐的香闺中,为何炳贤饯行;陪客都是跟
汪精卫接近,而态度与陈公博相同的朋友。这顿饭倒也并非只是寻常送往迎来的酬
酢,有的有意见托何炳贤转达;有的有信件托带,所以席间的话题,不脱汪精卫夫
妇,以及眼前围绕在他们夫妇左右的人。"汪先生'组府'的班子,说'汪家班'倒不如
说'陈家班'还来得贴切些,但就是'陈家班'亦不见得每一个人都同意汪夫人的做法。
像她的弟媳妇――。"
此人所谈的是陈璧君的弟妇,也就是陈春圃的妻子,本来家住澳门;由于不愿
跟陈春圃到上海,夫妇之间,大起勃厍,最后竟至要闹离婚。
陈春圃与他的妻子,感情本来很好;儿女亦不愿父母仳离,苦苦相劝。民族大
义,儿女私情,未尝不震撼陈春圃的心地;无奈有陈璧君在,不能不舍弃而随姊夫;
很美满的一个家庭,就这样破裂了。
但有位言先生却多少替陈璧君辩护,他说,有革命历史,历居高位的毕竟是汪
精卫,不是陈璧君,衡诸修齐治平的道理,汪精卫若连妇人干政的害处都不明白,
根本就不够资格作为一个政治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事实上在家庭之中,汪精
卫真的要发了脾气,陈璧君亦总是退让的。所以这一次"组府",虽说出于陈璧君的
主持,何尝不是汪精卫内心所默许?真有愧他的"舅嫂"多多。
为了证明他的看法有根据,这个客人除了引用《舟夜》那首七律以外,
另外又
抄出汪精卫的一首词,传观座中。
这首词是汪精卫从重庆到河内不久所作;词牌叫作《忆旧游》,咏的是"落叶":
叹护林心事,付与东流矣,一往凄清,犹作流连意;奈
惊飚不管,催化青萍。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经;有
出水根寒,拿空枝老,同诉飘零。
天心正摇落,算菊芳兰秀,不是春荣。槭槭萧萧里,
要沧桑变了,秋始无声。伴得落红东去,流水有余馨;只
极目烟芜,寒蛩夜月,愁秣陵。
大家仔细一看,果不其然,一开头"护林心事",使用的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
作春泥更护花"的典故;此外"东流"、"惊飚"、"青萍",无一不是咏落花,与"落叶
"何干?
言先生又指出:"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经",落叶随波逐流,本应入于汪洋
大海;居然复归原处,但时序已由春入秋,于是"有出水根寒、拿空枝老”,虚写落
叶,接一句"同诉飘零",则落花竟与落叶在秋水中合流了。这种词境,从古至今所
无,只存在于汪精卫心目中;奇极新极,而千钧笔力,转折无痕,就词论词,当然
值得喝一声彩。
下半阕仍旧是落花与落叶合咏;细细看去,是落花招邀落叶同游。词中最微妙
之处,在画一条春与秋的界限;菊与兰并无落叶,则落叶必是"春荣"的花木,与落
花同根一树,本是夙昔俦侣。至于"菊芳兰秀",暗指孤芳自赏,亦言崖岸自高;更
是"落花"提醒"落叶":今昔异时,荣枯判然。
"天心摇落"之秋,非我辈当今之时,合该沦落。这是警告,但也不妨说是挑拨。
以下"槭槭萧萧里,要沧桑变了,秋始无声"之句写的秋声,可从两方面来看,
就大处言:前方将士的厮杀呐喊,后方难民的穷极吁天,在在皆是秋声。除非"沧桑
变了,秋始无声";若问沧桑如何变法?则是另外创造一个春天。
就小处言,由秋入冬,沧桑人变;落叶作薪,供炊取暖,自然就没有"槭槭萧萧
"的秋声了。
这沧桑之变,便是汪精卫念兹在兹的一件大事。就小处言,是沧桑变我;就大
处言,不妨我变沧桑,何舍何取,不待智者后知。不过汪精卫心里是这么想,但刚
到河内时,前途茫茫,还不敢作何豪语;只好以"落花"自拟,这样劝告"落叶":此
时此地,你只有被牺牲的分儿!不如趁早辞枝,随我东下;至少还可以沾染我的一
点香气。
"东下到何处?自然是南京。结语动这以离黍之思,恰是无可奈何之语。"言先
生问道,"各位看我这首笺词如何?"
在满座无声中,有个甫来自重庆的汪系人物,夷然若失地说:"原来汪先生把我
们比作落叶,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我觉得汪先生自拟为'落红',才真是匪夷所思。"另有个人说:"'轻薄桃花逐
水流',何自轻自贱如此?"
"此亦不得不然!既然把蒋先生比作傲霜枝、王者香,就不能不自拟为桃李。只
是'似得落红东去',只有遗臭,何'有余馨'?"陈公博大为摇头:"汪先生一生自视
太高自信太过,真正害了他!"
"足下既然看汪先生如此之深刻,何以每一次汪先生有所行动,总有你参加?"
有个陈公博的好朋友,而不算汪系的客人,这样率真地问。
"唉!"陈公博痛苦地说:"莫知其然而然!"
他喝了口酒,眉宇间显得困惑万分;座客知道他正在回忆往事,都不愿打扰他,
静悄悄地衔杯等待他作下一步的陈述。
"扩大会议失败以后,我到欧洲去住了半年;二十年广州有非常会议的召集,我
就没有过问。到了9月里,我有一个打算,想试试进行党的团结。坐船回来,经过锡
兰界伦堡,听到九一八事变的消息;我记得当夜在船上做了一首诗:'海上凄清百感
生,频年扰攘未休兵;独留肝胆对明月,老去方知厌党争。'这可以想见我当时的心。
"
"团结亦不容易。众议纷纭、从何做起。"
"从自己做起。"陈公博接口说道:"从二十年年底回南京以后,我对实际政治从
来不批评;对于党也从不表示意见。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批评、没有意见;只觉得
多一种意见,就多一种纠纷。再说,我要想想我的意见,是不是绝对好的;就是好、
也要看能不能行得通?不是绝对的好,不必说;好而行不通也不必说。我只有一心
愿:党万万不可分裂;蒋先生跟汪先生千万要合作到底!唉,到底又分裂了。"
"这一次的责任――。"有人含蓄地没有再说下去。
陈公博此时亦不愿先分辨责任;管自己说下去:"求党的团结,不但在我实业部
4年如此;离开实业部仍然如此。我记得实业部卸任以后,张岳军先生承蒋先生之命
来征求我同意,出使意大利,我坚辞不就。为什么呢?老母在堂,不忍远游,固然
是原因之一;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汪先生出国治疗,我再奉使远方,一定会有谣
言发生。党内一有谣言,结果有时非意料所及,常理可度,所以我下定决心,不离
南京,一直到八一三为止。"
"不过,"有人笑道:"星期五夜车到上海;星期天夜车回南京,是'照例公事'"。
陈公博笑而不答;然后脸色又转为严肃,"去年在汉口,党的统一呼声又起。有
一天立夫跟辞修到德明饭店来看我;辞修很率直,他说:‘过去党的纠纷,我们三
个人都应该负责任。'我笑着回答:‘在民国廿一年以前,可以说我应该负两分责任;
廿一年以后,我绝不负任何责任。'立夫同意我的话。就是那两分责任,现在回想,
也有点不可思议。"
"请举例以明之。"
陈公博沉思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无意指出谁要负主要责任,不过每次纠纷,
我都不是居于发动的地位;而每一次都变成首要分子,仿佛魏延,生来就有反骨。
事实上是不是如此呢?不是!一切演变,往往非始料所及,像十六年宁汉分立,我
在南昌主张国府和总司令部都迁汉口;因为当时我确实知道,共党并没有多大力量,
心想国府和总司令部同时迁到汉口,这样的声势,何难将共产镇压下去?哪里知道,
后来毕竟引起宁汉分立。"
"那么,扩大会议呢?"
"我在《革命评论》停刊以后,到了欧洲,本想作久居之计;后来汪先生、汪夫
人一再催我回国,结果搞出张向华跟桂系合作的'张桂军'事件和扩大会议。”陈公
博皱眉摇头,
"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有人提醒他说:"这一次汪夫人劝驾的意思亦很切。"
"我决不会去!所以请炳贤兄代表。"
"其实,我亦可以不去。"何炳贤说:"刚才言先生分析那首词,不是把汪先生的
心事说尽了吗?"
"未也!"言先生接口说道:"我刚才还没有讲完;最近,汪先生把他的那首词改
过了。上半阕改了两个字;下半阕改了结尾三句。"
"怎么改法?"陈公博急急问道:"快说!快说!"
"前半阕中'犹作留连意',改为'无限留连意';下半阕结尾三句:'只极目烟芜,
寒蛩夜月,愁秣陵',改为'尽岁暮天寒,冰霜追逐千万程'"。
听言先生念完,座客脸上都似罩了一层严霜;最后是陈公博打破了沉默。
"看起来,汪先生一定要组府了!此刻我们不尽最后的努力,将来会懊悔。"
"这'最后的努力'是什么?"
"分两部分。"陈公博说:"炳贤兄,请你无论如何要阻止汪先生'组府';其余善
后问题,我再设法挽救。"
"恐怕很难。"何炳贤愁眉苦脸地。
"不但难,"有人提出警告,"也许会被汪夫人硬拖住,'岁暮天寒、冰霜追逐'。
"
"这你请放心。"何炳贤显得很有把握地,"别说'岁暮天寒',那怕'春暖花开'也
没有用。落叶是落叶,落花是落花;'萧条异代不同时',凑不到一起的。"
何炳贤随身带着许多来自大后方各地,对汪精卫的批评,口诛笔伐,严于斧钺;
但在"公馆派"的人看,倒不如平心静气的分析,反能令人折服。
有一本青年党办的刊物,叫做《国论周刊》,因为是友党,认为持论比较客观,
其中有一评论汪精卫的文章,格外受到重视;说汪精卫是十足地道的旧式文人,凡
是中国旧式文人所易犯的毛病,汪精卫都有。
这些毛病中,最常见的是每每有一种捉摸不定的情感,歌哭无端,忧喜无常。
大庭广众之间,尽管大家一团高兴,而他可以忽然忧从中来,不胜其飘零沦落之感。
同时旧式文人照例有一种夸大狂,尽管所见所知,平常得很,但总自诩为有什么独
得之秘,因此目无余子,可以把别人特别缩小,而把自己特别放大。气量又狭小,
稍不如意,即不胜起悻悻之态。
说得最深刻的是,旧式文人最不宜搞政治,却又最喜欢搞政治,因为中国过去
的政治,根本是浪漫的,最合旧式文人的胃口。中国文学缺乏逻辑,所以旧式文人
便只有感想,有慷慨、有冲劲,却不长于思考;感觉敏锐,却禁不起刺激。凡此都
是最不适宜搞政治的性格;而汪精卫偏偏无自知之明。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