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汪精卫的一首诗:言不由衷还是双重人格 -- 不速之客
汪精卫向来"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失意得意不知在大
海中度过多少个"舟夜",所以说"海天残梦渺难寻。"
"舵楼欹仄"是指重庆和蒋委员长;日军猖狂便是"风仍恶"。对"舵手"虽无谴责
之意,但已肯定了掌舵极难。不过在他认为已发现了一线光明――近卫是他的"镫塔
";可惜"镫塔"上的光,不是越来越强,无端跳出来一个平沼,成了浮云掩月之势。
"良友"自是指曾仲鸣;"百年沉"是指元朝――统一中国的元世祖忽必烈即位于
1260年;至1368年元亡,历时106年。他的意思是,眼前恰如宋之亡于元;一定要亡
于日本了!因而用了"重见"的字样。
这当然是正好经过"零丁洋"的感触;但他自负比文天祥有办法,不必作"零丁洋
里叹零丁"之叹。至于"检点平生","未尽”之"心"就是从未真正满足过领袖欲;这
一次大概可以"满足"了。
动身的前夕,陈公博在他的新欢穆小姐的香闺中,为何炳贤饯行;陪客都是跟
汪精卫接近,而态度与陈公博相同的朋友。这顿饭倒也并非只是寻常送往迎来的酬
酢,有的有意见托何炳贤转达;有的有信件托带,所以席间的话题,不脱汪精卫夫
妇,以及眼前围绕在他们夫妇左右的人。"汪先生'组府'的班子,说'汪家班'倒不如
说'陈家班'还来得贴切些,但就是'陈家班'亦不见得每一个人都同意汪夫人的做法。
像她的弟媳妇――。"
此人所谈的是陈璧君的弟妇,也就是陈春圃的妻子,本来家住澳门;由于不愿
跟陈春圃到上海,夫妇之间,大起勃厍,最后竟至要闹离婚。
陈春圃与他的妻子,感情本来很好;儿女亦不愿父母仳离,苦苦相劝。民族大
义,儿女私情,未尝不震撼陈春圃的心地;无奈有陈璧君在,不能不舍弃而随姊夫;
很美满的一个家庭,就这样破裂了。
但有位言先生却多少替陈璧君辩护,他说,有革命历史,历居高位的毕竟是汪
精卫,不是陈璧君,衡诸修齐治平的道理,汪精卫若连妇人干政的害处都不明白,
根本就不够资格作为一个政治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事实上在家庭之中,汪精
卫真的要发了脾气,陈璧君亦总是退让的。所以这一次"组府",虽说出于陈璧君的
主持,何尝不是汪精卫内心所默许?真有愧他的"舅嫂"多多。
为了证明他的看法有根据,这个客人除了引用《舟夜》那首七律以外,
另外又
抄出汪精卫的一首词,传观座中。
这首词是汪精卫从重庆到河内不久所作;词牌叫作《忆旧游》,咏的是"落叶":
叹护林心事,付与东流矣,一往凄清,犹作流连意;奈
惊飚不管,催化青萍。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经;有
出水根寒,拿空枝老,同诉飘零。
天心正摇落,算菊芳兰秀,不是春荣。槭槭萧萧里,
要沧桑变了,秋始无声。伴得落红东去,流水有余馨;只
极目烟芜,寒蛩夜月,愁秣陵。
大家仔细一看,果不其然,一开头"护林心事",使用的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
作春泥更护花"的典故;此外"东流"、"惊飚"、"青萍",无一不是咏落花,与"落叶
"何干?
言先生又指出:"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经",落叶随波逐流,本应入于汪洋
大海;居然复归原处,但时序已由春入秋,于是"有出水根寒、拿空枝老”,虚写落
叶,接一句"同诉飘零",则落花竟与落叶在秋水中合流了。这种词境,从古至今所
无,只存在于汪精卫心目中;奇极新极,而千钧笔力,转折无痕,就词论词,当然
值得喝一声彩。
下半阕仍旧是落花与落叶合咏;细细看去,是落花招邀落叶同游。词中最微妙
之处,在画一条春与秋的界限;菊与兰并无落叶,则落叶必是"春荣"的花木,与落
花同根一树,本是夙昔俦侣。至于"菊芳兰秀",暗指孤芳自赏,亦言崖岸自高;更
是"落花"提醒"落叶":今昔异时,荣枯判然。
"天心摇落"之秋,非我辈当今之时,合该沦落。这是警告,但也不妨说是挑拨。
以下"槭槭萧萧里,要沧桑变了,秋始无声"之句写的秋声,可从两方面来看,
就大处言:前方将士的厮杀呐喊,后方难民的穷极吁天,在在皆是秋声。除非"沧桑
变了,秋始无声";若问沧桑如何变法?则是另外创造一个春天。
就小处言,由秋入冬,沧桑人变;落叶作薪,供炊取暖,自然就没有"槭槭萧萧
"的秋声了。
这沧桑之变,便是汪精卫念兹在兹的一件大事。就小处言,是沧桑变我;就大
处言,不妨我变沧桑,何舍何取,不待智者后知。不过汪精卫心里是这么想,但刚
到河内时,前途茫茫,还不敢作何豪语;只好以"落花"自拟,这样劝告"落叶":此
时此地,你只有被牺牲的分儿!不如趁早辞枝,随我东下;至少还可以沾染我的一
点香气。
"东下到何处?自然是南京。结语动这以离黍之思,恰是无可奈何之语。"言先
生问道,"各位看我这首笺词如何?"
在满座无声中,有个甫来自重庆的汪系人物,夷然若失地说:"原来汪先生把我
们比作落叶,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我觉得汪先生自拟为'落红',才真是匪夷所思。"另有个人说:"'轻薄桃花逐
水流',何自轻自贱如此?"
"此亦不得不然!既然把蒋先生比作傲霜枝、王者香,就不能不自拟为桃李。只
是'似得落红东去',只有遗臭,何'有余馨'?"陈公博大为摇头:"汪先生一生自视
太高自信太过,真正害了他!"
"足下既然看汪先生如此之深刻,何以每一次汪先生有所行动,总有你参加?"
有个陈公博的好朋友,而不算汪系的客人,这样率真地问。
"唉!"陈公博痛苦地说:"莫知其然而然!"
他喝了口酒,眉宇间显得困惑万分;座客知道他正在回忆往事,都不愿打扰他,
静悄悄地衔杯等待他作下一步的陈述。
"扩大会议失败以后,我到欧洲去住了半年;二十年广州有非常会议的召集,我
就没有过问。到了9月里,我有一个打算,想试试进行党的团结。坐船回来,经过锡
兰界伦堡,听到九一八事变的消息;我记得当夜在船上做了一首诗:'海上凄清百感
生,频年扰攘未休兵;独留肝胆对明月,老去方知厌党争。'这可以想见我当时的心。
"
"团结亦不容易。众议纷纭、从何做起。"
"从自己做起。"陈公博接口说道:"从二十年年底回南京以后,我对实际政治从
来不批评;对于党也从不表示意见。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批评、没有意见;只觉得
多一种意见,就多一种纠纷。再说,我要想想我的意见,是不是绝对好的;就是好、
也要看能不能行得通?不是绝对的好,不必说;好而行不通也不必说。我只有一心
愿:党万万不可分裂;蒋先生跟汪先生千万要合作到底!唉,到底又分裂了。"
"这一次的责任――。"有人含蓄地没有再说下去。
陈公博此时亦不愿先分辨责任;管自己说下去:"求党的团结,不但在我实业部
4年如此;离开实业部仍然如此。我记得实业部卸任以后,张岳军先生承蒋先生之命
来征求我同意,出使意大利,我坚辞不就。为什么呢?老母在堂,不忍远游,固然
是原因之一;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汪先生出国治疗,我再奉使远方,一定会有谣
言发生。党内一有谣言,结果有时非意料所及,常理可度,所以我下定决心,不离
南京,一直到八一三为止。"
"不过,"有人笑道:"星期五夜车到上海;星期天夜车回南京,是'照例公事'"。
陈公博笑而不答;然后脸色又转为严肃,"去年在汉口,党的统一呼声又起。有
一天立夫跟辞修到德明饭店来看我;辞修很率直,他说:‘过去党的纠纷,我们三
个人都应该负责任。'我笑着回答:‘在民国廿一年以前,可以说我应该负两分责任;
廿一年以后,我绝不负任何责任。'立夫同意我的话。就是那两分责任,现在回想,
也有点不可思议。"
"请举例以明之。"
陈公博沉思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无意指出谁要负主要责任,不过每次纠纷,
我都不是居于发动的地位;而每一次都变成首要分子,仿佛魏延,生来就有反骨。
事实上是不是如此呢?不是!一切演变,往往非始料所及,像十六年宁汉分立,我
在南昌主张国府和总司令部都迁汉口;因为当时我确实知道,共党并没有多大力量,
心想国府和总司令部同时迁到汉口,这样的声势,何难将共产镇压下去?哪里知道,
后来毕竟引起宁汉分立。"
"那么,扩大会议呢?"
"我在《革命评论》停刊以后,到了欧洲,本想作久居之计;后来汪先生、汪夫
人一再催我回国,结果搞出张向华跟桂系合作的'张桂军'事件和扩大会议。”陈公
博皱眉摇头,
"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有人提醒他说:"这一次汪夫人劝驾的意思亦很切。"
"我决不会去!所以请炳贤兄代表。"
"其实,我亦可以不去。"何炳贤说:"刚才言先生分析那首词,不是把汪先生的
心事说尽了吗?"
"未也!"言先生接口说道:"我刚才还没有讲完;最近,汪先生把他的那首词改
过了。上半阕改了两个字;下半阕改了结尾三句。"
"怎么改法?"陈公博急急问道:"快说!快说!"
"前半阕中'犹作留连意',改为'无限留连意';下半阕结尾三句:'只极目烟芜,
寒蛩夜月,愁秣陵',改为'尽岁暮天寒,冰霜追逐千万程'"。
听言先生念完,座客脸上都似罩了一层严霜;最后是陈公博打破了沉默。
"看起来,汪先生一定要组府了!此刻我们不尽最后的努力,将来会懊悔。"
"这'最后的努力'是什么?"
"分两部分。"陈公博说:"炳贤兄,请你无论如何要阻止汪先生'组府';其余善
后问题,我再设法挽救。"
"恐怕很难。"何炳贤愁眉苦脸地。
"不但难,"有人提出警告,"也许会被汪夫人硬拖住,'岁暮天寒、冰霜追逐'。
"
"这你请放心。"何炳贤显得很有把握地,"别说'岁暮天寒',那怕'春暖花开'也
没有用。落叶是落叶,落花是落花;'萧条异代不同时',凑不到一起的。"
何炳贤随身带着许多来自大后方各地,对汪精卫的批评,口诛笔伐,严于斧钺;
但在"公馆派"的人看,倒不如平心静气的分析,反能令人折服。
有一本青年党办的刊物,叫做《国论周刊》,因为是友党,认为持论比较客观,
其中有一评论汪精卫的文章,格外受到重视;说汪精卫是十足地道的旧式文人,凡
是中国旧式文人所易犯的毛病,汪精卫都有。
这些毛病中,最常见的是每每有一种捉摸不定的情感,歌哭无端,忧喜无常。
大庭广众之间,尽管大家一团高兴,而他可以忽然忧从中来,不胜其飘零沦落之感。
同时旧式文人照例有一种夸大狂,尽管所见所知,平常得很,但总自诩为有什么独
得之秘,因此目无余子,可以把别人特别缩小,而把自己特别放大。气量又狭小,
稍不如意,即不胜起悻悻之态。
说得最深刻的是,旧式文人最不宜搞政治,却又最喜欢搞政治,因为中国过去
的政治,根本是浪漫的,最合旧式文人的胃口。中国文学缺乏逻辑,所以旧式文人
便只有感想,有慷慨、有冲劲,却不长于思考;感觉敏锐,却禁不起刺激。凡此都
是最不适宜搞政治的性格;而汪精卫偏偏无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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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汪精卫的一首诗:言不由衷还是双重人格 1 不速之客 字238 2005-01-03 19:32:45
【文摘】诗的题目叫《舟夜》
最后一段的评论很有意思 不爱吱声 字6 2005-01-03 20:36:40
【文摘】汪精卫的《最后之心情》 AleaJactaEst 字7718 2005-01-03 20:14:09
以前这里有一位自向荒郊寂寞红网友,对汪很有研究, 不爱吱声 字42 2005-01-03 20:0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