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瞽人行乞——话说伊朗的补贴政策 -- 北溟有鱼

今天突然想写点伊朗的补贴问题。

先来一个寓言故事，叫“瞽人行乞”——白话一点，其实就是“瞎子要饭”：

话说有个瞎子无以为生，只能沿街乞讨。所幸老百姓们乐善好施，这瞎子居然还能顿顿吃上饱饭。于是瞎子对朋友感叹：幸亏我这双眼瞎了，否则谁会给我施舍呢？我岂不是要饿肚子？

朋友不以为然：要不是你眼睛瞎了，说不定你还能当总统呢，哪里用得着沿街要饭？

为什么说这个故事？只因为故事的逻辑和伊朗补贴问题惊人相似。

来伊朗的最初印象之一，就是这里的大饼价格便宜量又足。香喷喷热腾腾的烤大饼啊，五块大饼才折合一块两毛钱人民币，可以供我2-3天的主食。

后来发现不光是大饼，鸡蛋也是变态的便宜。在国营粮油店买鸡蛋，一只鸡蛋大概折合一毛五分钱人民币。但国营粮店不卖肉，于是肉就变态的贵，想吃肉就得舍得割肉，一公斤普通牛腩折合人民币80-100元。

后来了解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伊朗的补贴。有补贴的东西，比如鸡蛋、大饼、汽油、天然气一律贱得离谱；没补贴的东西一律贵得吓人，比如中高档轿车、电子产品、还有我最爱的羊排和奶酪。

市场经济学认为：任何补贴都会扭曲激励并损害市场进行资源配置的效率。当然，当某些产业具有较大正外部性，不能简单用经济效益来衡量其价值的时候，政府适当给点补贴还是应该的，比如补贴环保产品或者补贴私立医院，这都算可以接受的。

可是伊朗的补贴不同。第一数额巨大，第二方式不妥，第三改革困难。

数额巨大：伊朗每年提供的补贴数额巨大，给财政造成了沉重负担。具体有多大，伊朗政府没有给数字。外国研究机构众说纷纭。最保守的说占政府财政收入的25%，激进一点的说有40%，最惊耸的说法是占政府支出的50%左右。

方式不妥：正常补贴应当有个度。补贴私立医院是好的，但是你不能说私立医院买一块钱药，我补贴它两块钱吧？

伊朗的补贴就有这个问题——补起来太过头啦！举几个例子：

伊朗最大的一笔补贴是汽油补贴。伊朗地下全是油，但那是原油。由于石化工业跟不上，伊朗竟然还是个汽油进口国。进口汽油是要政府大把大把花钱的。按理伊朗应当维持一个合理的汽油价格，用市场机制来鼓励老百姓少开车少用油吧？

不！伊朗补贴！而且是可了劲的补贴：

伊朗老百姓买油，享受补贴但交消费税，只要10美分一升；我们外交官买汽油，免税但不享受补贴，40美分一升。也就是说，伊朗通过补贴，把汽油价格人为压低四倍以上！

老百姓当然可了劲开车烧油了！可政府的外汇都拿去买汽油了，哪里有钱搞大型项目，拉动经济发展呢？

比起汽油，更变态的例子是居民家用天然气。

本世纪初伊朗居民用天然气最便宜的时候，1里亚尔1立方米。

1里亚尔多少呢？按照那时的汇率，9000里亚尔=1美元。也就是说1个美元能买整整9000立方米的天然气！

毫无疑问，这里有补贴，并且是大笔的补贴。

有位老同事甚至说了这样的故事：那时伊朗居民多数用的是老式天然气灶，不带电点火装置的。烧火要先打开天然气，然后用根火柴把灶点燃。

后来“精明”的伊朗人发现，天然气太他妈便宜了！与其每次生火都消耗一根火柴，不如让灶台从早到晚一直烧着！！！一直烧着反而更省钱！

如此补贴，资源配置还有效率可言吗？

最后一点，改革困难。伊朗政府不是没意识到问题，但却是刘景升的善善恶恶，心里清楚，拿不出改革行动。

为什么？记得上面说到“瞽人行乞”的寓言吧？只因为伊朗的“瞽人”太多了。

公认的保守派内贾德总统都两次提议要改汽油补贴——他还没敢说取消，只说减少50%汽油补贴，用来建设石化项目和汽油分销网络。多好的想法啊！议会两次否决，老百姓示威，小内支持率嗖嗖地掉。没办法，只能作罢。

老百姓和议员老爷们和那位“瞽人”一样，只觉得没了补贴，他们就开不起车，吃不上便宜的鸡蛋大饼，却没想想正是因为错误的补贴方法，他们才只能吃一辈子的鸡蛋和大饼，却吃不起肉……

伊朗革命之后，被禁运，汽油提炼设备是其中一大项目。而巴列维的时候，人家西方石油公司是不太肯帮你建炼油厂。

以非洲的为例，尼尔亚就有个故事。当他们要求建一个炼油厂的时候，人家说不可能。后来中国人来了，说“要多大规模？”

花你！

闲来无事送个花，居然得宝，运气不错。

看来哪里都是改革困难，跟国内一个样。

这个补贴应该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刚开始时效果比较明显，开支可以接受，后来老百姓习惯了，花钱越来越多，政府想改革时又改不掉了。

这种言之有物的文章，正是西西河需要的。

这个瞽人行乞的故事，应用到这里还需要修改一下。因为故事中的瞽人，他的状况完全由自己负责。如果他突然复明，那么如果能努力，直接受益的是他自己。而政府补贴不同，改革补贴政策，改善经济结构，一来不能马上见效，对不确定的事情民众向来接受度低；二来受益的人群不同，石化工人高兴了，可出租车司机不干了。连伊朗的老对头美国也面临着增加税收（降低竞争力）还是削减福利（惹怒选民）的政策难题。

扯远了，那个不过那个天然气的例子真不错，简直可以做为教科书上价格扭曲资源无效配置的典型案例来讲。

打错字了。

拿石油合同和中国谈，找中石化帮建几个炼油大厂。达到汽油自给，仍然可以白送汽油给国民用，只是省了汽油进口费。

拿天然气合同和中国谈，引进电子灶具工厂，或者干脆就全买。低价卖给国民，就不会白烧天然气了，国民生活也更方便。

不过可能这些事做起来也不容易，需要不少配套，需要不少人来干实事。

所以，只要组织人干实事，政治格局再复杂，总能有持续改进的地方。

如果帮伊朗汽油自给，即便有合同，没有汽油的牵制，合同会不会出意外呢？

所以，虽然中石油中石化帮伊朗建炼油厂，但总的来说还离伊朗汽油自给差得远。

已经输出乐观主义了。

为国际乐观主义花

2006年8月，中石化中标伊朗一家炼油厂升级工程，投资额达21.68亿欧元。这是中石化在海外的投资的第一家炼油厂。

2009年11月，中石化和伊朗国家精炼和配送公司（NIORDC）签订价值65亿美元的新建和改造炼油厂项目协议。似乎是帮建7个炼油厂。

据美国彭博新闻社5月31日麦纳麦报道，伊朗石油部副部长沙赫纳济·扎代赫今天在巴林举行的一次能源工业会议上说，伊朗计划在两年内实现汽油生产自给自足，因为，伊朗将在两年内完成投资114亿美元的现有炼油厂的提升计划。

6月9日德黑兰报道，伊朗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的石油事务特别代表日前拨款150亿美元来发展国内的炼油厂。

6月11日，伊朗运输和燃料管理办公室主任鲁亚尼扬日前在接受伊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经济改革后，伊朗政府将不再为居民提供汽油补贴，汽油将以完全自由的市场价出售。

真要做成了，应该主要是找中石化帮忙搞定的。

例如，每月发一定数量，能够保证吃饱饭那种，但也没有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