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嘉木读诗--无衣 -- 南方有嘉木
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诗经》里爱情诗多,友情诗少,但关于友情有此《无衣》一首,也足矣。这里的“衣”,在我读来,也可以解作是精神,是境界,是操守,是志向。曰无衣,与其说是慨叹贫寒,莫若说是在感叹精神上的孤寂。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则是斩钉截铁地应和,是对朋友义无反顾的支持。
常听得人感叹“相识遍天下,知交无一人”,朋友给我来信倘抱怨身边无人解得其心境,我总回复说,那恐是自己还不够好。倘他人感叹“无衣”之时,自个不能以“与子偕行”之坚定待之,则怎能期待他人对自己的支持?周总理说“与有肝胆人共事”,但自己不先把肝胆亮出来,恐也难觅得“有肝胆人”。
朋友之交始于“知”,而“知”贵在知心,子期和伯牙之高山流水便如是。
然却未必止于此,“知”而后应有信,知之但遇事不谐即不能信,是失知。知而不疑者,鲍叔也!管仲处天下人皆曰可疑之境,鲍叔始终信之如一,故太史公赞之。管仲嘗曰:「吾始困,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吾賞三仕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名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
然仍未止于此,信犹未足,且须有勇:朋友遇了不谐,或陷入贫穷,或遭了困厄,或遇了诽谤,敢挺身而出,仗义直言乃至与子偕行,如此方可称作“无衣”之交!如战国之聂政,如光耀青史之马恩,如古意大利替朋友当人质坐牢的达蒙。
研究生毕业时,好友说系里男生对每个女生都有两字之评,或甜美,或娴静,或思密。问如何评得嘉木?答曰,勇敢或仗义。问所为何来?答曰,为朋友故常敢言,不惧鬼神。
嘉木听此言,道一声惭愧,此后走上社会,虽一日不敢忘此言,然社会不比学校,当日的性情也渐遭了磨蚀,待朋友固可以诚,然勇则见少。曾有好友遇了极大的冤屈,也只能私下陪她渡过那一阵最惨淡的时光,真正好友的老板站到嘉木跟前,嘉木也只有克制了自己未能为好友喊一声冤枉----因之常常不能原谅自己。
嘉木自下得河来,得遇几位好友,自己心里未尝一日敢与这些个朋友比肩,自个叹声幸甚于愿足矣。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眼见着明明是最正直刚毅之耿介者被曲解为懦弱,明明是正心诚意之醇厚者被目为阴毒,明明是清雅卓傲之英俊者被刺为疯狂,我心里是又惊又怒,回头细细去读这些个朋友的文字,扪心自问自己并未识错人,既能知之我亦能信之。但为和谐故,为避嫌故,只好选择了沉默。但我到底不是超然的人,每读《无衣》,心里对自己便生出了鄙视。或问自己所怕何来?又究竟有何可怕?无非是些言辞,无非是些攻击,无非是些嘲弄,如何在此地,生出如许猥琐,如许瞻前顾后来?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因之,今日便大声地对这些个好朋友说一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如此,我才能不鄙视了自己,如此,才是我嘉木待友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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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秦国的军中战歌。王夫之《诗经稗疏》:“春秋申包胥乞师,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为之赋'云者,与卫人为之赋《硕人》、郑人为之赋《清人》,义例正同。则此诗哀公为申胥作也。若所赋为古诗,如子展赋《草虫》之类,但言赋,不言为之赋也。”若据王氏考订,此时当为秦哀公出师救楚所作。但是我们且查检《左传》。文七年:“荀林父为赋《板》之三章。”若依王氏义例,则《大雅·板》为荀林父所作。但在此前,《左传》僖公五年士蔿曾引《板》诗。又如《左传》昭十二年:“宋华定来聘,通嗣君也。享之,为赋《蓼萧》。”若依王氏义例,则《蓼萧》为此时之作。但在此前,《左传》襄二十六年:“国景子相齐侯,赋《蓼萧》。”由此可见,王氏自立《左传》义例,证明《无衣》为哀公所作之说不能成立。从诗的内容看来,亦不似秦王口气,它应是流传在民间的战歌。
王先谦《集疏》:“《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赞》:山西天水、陇西、安定、北地处势迫近羌胡,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皆行。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耳。”班固之说,代表《齐诗》。王先谦又说:“王于兴师,于,往也。秦自襄公以来,受平王之命以伐戎。”“西戎杀幽王,于是周室诸侯为不共戴天之讐,秦民敌王所忾,故曰同讐也。”王氏不但指出了诗的背景、年代,并断为“秦民”所作,可供参考。
这首诗可说是反映了《秦风》的典型风格。同袍同衣,同仇敌忾,慷慨从军,奋勇杀敌的精神充溢全诗。正如钟惺所云“有吞六国气象”。吴闓生认为此诗“英壮迈往,非唐人出塞诸诗所能及。”虽然不免言过其实,但我们试看唐人“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豈顾勋”(高适《燕歌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等诗句,确会产生一脉相承的感觉。因此,称《无衣》为边塞诗之祖,倒是不过分的。
-------程俊英《诗经注析》中华书局1991年版页356-357
注释:
袍:长衣。形如斗篷,行军时白天当衣穿,夜里当被盖。同袍,表示友爱互助的意思。
王:秦人对秦君的称呼。
于:语助词。
兴师:起兵。
修:整治。
戈矛:二者都是古代长柄武器。
同仇:也作同讐。
泽:亵衣。
戟:也是古代的长柄武器。
作:行动起来。
裳:下衣、战裙。
甲:铠甲。兵,总指武器。
偕行:陈奂《传疏》:“言奉王命而偕往征之也。”
附注:与“无衣”有关的诗赋:
【古诗十九首之凛凛岁云暮】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
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
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睎。
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赠丁仪】 by曹植
初秋凉气发,庭树微销落。
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
朝云不归山,霖雨成川泽 。
黍稷委畴陇,农夫安所获?
在贵多忘贱,为恩谁能博!
狐白足御冬,焉念无衣客?
思慕延陵子,宝剑非所惜。
子其宁尔心,亲交义不薄。
【早发交崖山还太室作】by崔曙
东林气微白,寒鸟急高翔。
吾亦自兹去,北山归草堂。
仲冬正三五,日月遥相望。
萧萧过颍上,曨曨辨少阳。
川冰生积雪,野火出枯桑。
独往路难尽,穷阴人易伤。
伤此无衣客,如何蒙雪霜。
【左传·定公四年】
初,伍员与申包胥友。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楚国。」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及昭王在随,申包胥如秦乞师,曰:「吴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虐始于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无厌,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逮吴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灵抚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辞焉,曰:「寡人闻命矣。子姑就馆,将图而告。」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获所伏。下臣何敢即安?」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
每次读这段,都觉得透着苍凉。。。
有些话,用嘴巴讲出,会“随风而散”;用白纸黑字打出来,语言中的一些信息,会前后牵连,左右瓜葛,而被无限放大。
所以,虚拟世界里会爆发出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战争”。所以,网络里人与人之间,会产生现实世界里根本不会存在的矛盾。
强名之,似可称之曰:“网络放大器”,“网络放大效应”。
我分析,《无衣》描写的是先秦时代中国的底比斯圣队的故事……
如果此诗确为秦哀公所做或产生于秦哀公时期,则“王”不会是指秦国国君。
春秋时代,虽然周天子衰落。但敢于称“王”的除了楚国就没有了。秦哀公不会自己称“王”。手下的人也不会称其为“王”。
所以“王于兴师”中的王应当还是指天子。这首战歌应是产生于哀公之前,代代相传下来的。
这首战歌作于何时已不可考。秦的祖先在商周两代都是王室的战将。而周室东迁后,靠一族之力恢复故土的也是秦室。而所谓“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不是秦哀公创作了这首诗,而是说秦哀公借此诗来激励军心斗志而已。
岂曰无衣?
七兮。
不如子之衣,
安且吉兮?
岂曰无衣?
六兮。
不如子之衣,
安且燠兮?
岂曰无衣?
七兮。
不如子之衣,
安且吉兮?
岂曰无衣?
六兮。
不如子之衣,
安且燠兮?
嘉木先生怀大才而常自省。另我辈须眉汗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实非常人所易为。怎么也须有拿得起放得下,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境界
有秋瑾之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