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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求助】长久以来对王阳明感兴趣,但一直不得要领 -- 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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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王阳明格竹失败,为什么失败?

王阳明格竹失败,为什么失败?

任爱杰 :而王认为“心外无物”,那么研究任何事物的本源其实就是研究自己的主观精神。当然无法揭示客观规律。当然要格了七日的竹子,最后头痛了。他的方法论从一开头就错了。

关于任爱杰兄所言的这一点,我不敢苟同。或者说我们两个中有一个人对王阳明的思想脉络理解有关键的、常识性的错误,在此说出来,以待方家。

主要是格竹的事情。

第一:

对于格竹,我的观点如下:

王阳明格了几天几夜竹最后失败,是其早期的事迹,其也并非是按照王学来格这个竹子--那时候他还没有发展出自己的思想体系,其和其朋友一起,均是按照朱熹所言“万物皆有天理”的精神来格竹,想从竹子身上格出竹子自身所谓的天理来,但是他的朋友和他先后都失败了。对此,王学诸多著述中都有论述,我想这大概可以称作是常识么?--也就说,这件事,是否定了朱熹,而非否定了阳明。

从这件事情开始,或者之后王阳明回想起这件事情来(他自己后来提过此事),他根据此事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天理本不应该静态的、一味的往竹子之类客观的实在物上去追求,而是应该求诸己心,而且是应该在动态中--“行”中去发掘天理。

也就说,王阳明格竹的失败,是朱熹思想的错误所导致;其也恰恰开始了或者支撑了王阳明对天理探求方法的转变,对王学来说,其是个反面教例,是个开端,这个教例也是王阳明自己拿出来举例的。而不是您所认为的,王阳明因为其王学的缺陷,所以才会去猛格竹而失败,格竹失败成了结果--这种理解是颠倒的、违背常识的。

证据在此:

在《传习录》下卷,岳麓书社版第330页中,王守仁叙述了自己早先格竹子之理这件事:“大家都说要遵循朱熹的格物致知学说,但能够身体力行的并不多,我年轻时候,曾经实实在在地做过。有一年,我跟我的朋友一起讨论通过格物致知来做圣贤,决定先从自家花园亭子前面的竹子格起。我的朋友对着竹子想穷尽其中的理,结果用尽心思,不但理没格到,反倒劳累成疾。于是我自己接着去格竹子,坚持了七天,结果同样是理没有格出来,自己反生了一场大病。当时还以为自己和朋友没有做圣人的能力,现在想起来,朱熹的格物致知,从认识的对象、认识的方法、认识的目的上说都搞错了。”

王守仁《传习录》原文:

【318】 先生曰:「众人只说「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说去用!我著实曾用来。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 看。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当初说他这是精力不足, 某因自去 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遂相与叹圣贤是做不得的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年,颇见得此意思,方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决然以圣人为人人可到,便自有担当了。这里意思,却要说与诸公知道。」

第二:

所以您说的“王阳明追求天理的方法一开始就错了”也是在错误的前提下得出的结论。对您的这一句

任爱杰:王阳明是半个佛家,不是科学家
,我不赞同前半句,但是赞同后半句。

王阳明的“天理在心中”、“知行合一”,和按朱熹学说要求去格竹相比,王阳明显然在追求他和朱熹的共同语境的“天理”上,是进步的。而您所说,王阳明实质上是佛家,我也不敢苟同,王阳明自己是不承认的,我则也是比较反感这种佛家大包大揽的说法,照此说来说费希特(J.G.Fichte)是半个伯克莱(G.Berkeley)也可以哦。

但我所遗憾的是,无论是朱熹还是王阳明,他们所言之天理之中,都是将自然哲学和伦理学合二为一而混淆、混同的,自然哲学在其中只具有抽象的、模糊的、浅薄的、局限于表面自然现象的意义。如果能够在思维上将“天理”自觉的分为“自然哲学”和“伦理学”,那么像博物学家、植物学家那样的去格竹,肯定能大有收获。

我认为,中国古代科学之所以没能够进化到近代科学,与中国哲学的强烈伦理学性质有关,而这个又恰恰于占统治地位的儒家学说的非宗教性有关(恕不展开了)。

自然哲学没有能够从哲学传统中分离出来,以支持古代科学的进步,最有文化士大夫将中国最优秀的智商、最高的文化素养和最古老的教育传统,几乎全部放到了求圣与修身之上,这不能不讲是一种遗憾。

像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种照亮人类文明数千年的巨著,不会出现在古代中国,也就不足为奇了。

关键词(Tags): #王阳明#王守仁#格竹#心学#朱熹
家园 【讨论】第三点,阳明是说了的

任爱杰

3。如果人能感知到花,不同人之间的感知是否相同。

而对于第三点,王阳明并未说明。

第三点,在《传习录》下卷中有明确的说明啊,在岳麓书社版传习录第342页。

他解释了提问者所提“我和别人”即不同人之间的感知,也进一步解释了花树一段的含义。在此不引述了。

家园 推崇王阳明的原因在

王做到了立德立功立言

家园 王阳明是怎样“致良知”的

《传习录》里的一个例子,很好的说明了王阳明是怎样“致良知”的:

一友问功夫不切。

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道尽,如何今日转说转远,都不著根!」

对曰:「致良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

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语一言上转说转 涂。 」

曰:「正求讲明致之之功。」

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法可道。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尘尾提起。一日,其徒将其尘尾藏过,试他如何设法。禅师寻尘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的尘尾,舍了这个,有何可提得?」

少闲,又一友请问功夫切要。先生旁顾曰:「我尘尾安在?」

一时在坐著皆跃然。

呵呵,这岂不就是禅宗那套。不过,禅宗的“悟”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当事人多半是没人知道的。看各种公案,给人的感觉是像相声中说的“我不能马上告诉你。马上告诉你,你印象不深。”

而在王阳明这里,这个老套的笑话又一次得到了验证。当然,我相信王阳明的确是“悟”到了一些东西。问题是他认为这个东西是没法传授的,只能是“自家求”的。那他开课讲学又为了哪般?岂不是自相矛盾?

家园 绝对好贴,实在长见识了

兄台好学问,见解不俗,不落窠臼!容日后慢慢请教

家园 花开花落只干花事?

唯物者也说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主观反作用于客观。。。

家园 或许我表达得不精确

主观和客观之间的确会有互动和联系。但王阳明的主张是如果没有人的主观感知,则事物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说“花开花落只干花事”。花的开落对人或许有意义,但对花来说也有意义。这个对花本身的意义不因人的观察或感知获得或失去。盖花开花落是客观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家园 送花鼓励

感觉王氏心学如同巍巍大殿

盼耶同学取得正果

家园 禅兄好久不见啊,一切都好吧?
家园 花和小王子

关于花的譬喻,让我想起小王子的话,当年曾经写在给老婆的卡片上:“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 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 的一颗星星上……”

家园 【讨论】回复:王阳明格竹失败,为什么失败?

我认为,王阳明格竹失败,这个说法很有趣。

失败或成功,是要有标准的。

比如说,耶林在这里给王阳明或王阳明给自己格竹子的行为定下的成功标准是:

格出一个“天理”出来。

问题就在于:

什么是天理?

如果以我个人的见解来看:

古代中国对天理的认识与当代西方科学属于爱因斯坦那一派的科学规律是等同的。

爱因斯坦的科学规律等同于一个万能公式,可以通过这个万能公式算出所有的事素的存在及存在状态。当然也包括“竹子”。

中国的天理,我以为是要追溯到老子的“常道”。(见“道冲.......”《道德经》)

但问题是,为什么西方格竹子能格出个三四五六,而王阳明格竹子只能格出病来呢?

这的确是方法上的问题。

老子的“常道”是“不可道”的。

所谓“不可道”,即不可言说。即语言不能论述。而老子的常道,就只能靠“体悟“或者是“身悟”得出,而这要求“天人合一”。

不要忽略这一说法。

在这说法里, 包含着中西哲学在“问道”上的方法差异。

须知,用语言说明物的过程,就是“人指物而成物之名”的过程。

而人指物而成物之名,第一前提是:人、物二分。

人、物不二分,则人与物的边界不能划定。而人对物的现象文字描述就会趋于混乱。

第二前提是:物与它物二分,即人所指之物与非所指之物的划分,不划分,则指物与非所指之物之间边界不能确定,而前者与后者在语言意义上的区别也就不能体现,于是物与物在名上产生紊乱。

那么王阳明究竟是怎样格竹子去的呢?他自认失败,与耶林等人认为他失败,这两个失败的评断是否是建立在一个哲学范式基础上的呢?

我个人并不认为是一致的。

椰林等人认为他失败了,那么作为成功案例的比较标准是什么?我猜想,是西方科学的格竹子。格出了“竹子”的现象与性质归纳。

但这个标准是建立在西方指物赋名逻辑之上的见解。而以中国哲学的方法论来说,这根本不可能出现。因为,抛弃语言与精确指物的中国哲学,不可能建立二元对立的观察模式,而更喜欢静坐,去体验天人合一,人竹合一。

那么椰林等人所以为的失败是用西式思维范式检验中式思维范式的一种结论。

而王阳明以为的失败,我以为的是,他格竹子的时候,已经是不自觉地把竹子当成了一个观察的对象,但他试图去从竹子里格出一个“天理”图像,显然很成问题,因为,天理是无限的事物,无限的事物无法被语言与逻辑所正确无误的论述。而从有限的竹子里格出无限的天理,那王阳明自己就应该在格竹子之前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天理,什么不是天理。但天理与竹子在逻辑上,却是无法区别的。

家园 还行啊。被棒喝鸟!
家园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内容的真理和外延的真理有不同的讲法,如果有兴趣可以参考牟宗三先生《中国哲学十九讲》,转载一小段:

真理大體可分為兩種:一種叫做外延的真理(extensional truth),一種叫做內容的真理(intensional truth)。外延的真理大體是指科學的真理,如自然科學的真理或是數學的真理。數學是formal science,自然科學是material science,或者說empirical science。但是不管是formal science或是material science,它只要成個科學,它的真理就是外延的真理。比如羅素在“An Inquiry Concerning the Meaning and Truth”這本書中就提到,科學知識總要承認兩個基本原則:一是外延性原則(principle of extensionality),另一個是原子性原則(principle of atomicity)。這兩個原則是講科學知識所必須假定的。為什麼要外延原則呢?外延的知識可以脫離我們主觀的態度(subjective attitude)。凡是不繫屬於主體(subject)而可以客觀地肯斷(objectively asserted)的那一種真理,通通都是外延真理。科學的真理是可以脫離我們主觀的態度的。比如一棵樹,假定你用審美的態度來看,說這棵樹如何如何的美,這個不是科學知識,這是繫屬於主體的。把一棵樹用科學的態度來研究的,是植物學裏面所講的那些。植物學是門科學,它研究一棵樹所得到的結論是可以客觀地肯斷的,這就是屬於外延的真理。就科學知識而言,內容的真理是沒有的,也不能有內容的命題(intensional proposition)。科學裏面的命題通通都是外延命題(extensional proposition)。沒有所謂的內容命題。「外延命題」、「內容命題」這些名詞是羅素首先使用的(參閱「理則學」第二章第五節)。照羅素的說法,所謂內容真理,內容命題通通是繫屬於主體,繫屬於主觀態度上的一些話。羅素早期還客氣一點,還用「內容命題」這個名詞。到了後來,他就不用「內容命題」這個名稱而叫它是命題態度(propositional attitude),說它不是命題:只是命題的態度而已。這個態度是主觀態度,是繫屬於主體的。舉例來說,假定上帝存在已經被證明了,那麼「上帝存在」這句話就是可以客觀地肯斷的一句話,這句話就是個外延命題。可是如果上帝存在沒有被證明,而你說「我相信上帝存在」,那麼這句話就不是外延命題,這句話沒有客觀性也沒有普遍性。因為它繫屬於「我相信」,繫屬於我的主觀態度。我相信的別人並不一定相信,我今天相信的明天也不一定相信,所以可見這就沒有客觀性和普遍性。因此像「我相信如何如何」或是「我認為如何如何」凡是套在這些「我相信」、「我認為」下面的話通通都是內容命題。到了後來,羅素乾脆就說它是個命題態度,不承認它是命題,而只是命題態度。

  

    我們要知道,羅素的這種分法主要是為了講科學知識、數學知識。數學知識、科學知識裏邊的那些命題通通是外延命題,它不能夠有內容命題,不能夠有那些只是命題態度而實際上並不是個命題的那些話。後來邏輯實證論者所說的大抵都是根據這個觀念而來的。邏輯實證論者只承認有認知意義的那種外延命題,凡是沒有這一種意義的,邏輯實證論者就說它不是命題。所以他們說凡是沒有認知意義的、不能外延化的,通通都不是個命題。嚴格講甚至連「命題」這個名詞都不能用。因此他們就推進一步說形上學裏邊的那些話都不是命題、都沒有認知的意義。到這個地方為止,邏輯實證論者所說的並不是錯的。但是邏輯實證論者從這個形上學沒有認知的意義,就馬上斷定說它沒有意義(meaningless)這句話就斷定得太快了。沒有認知的意義是說沒有科學知識的意義,但是沒有科學知識的意義、沒有認知的意義並不一定就是沒有意義。可是邏輯實證論者把意義(meaning)限定了,他們認為只有能夠外延化的那種知識才有意義。所以他們說形上學裏面的話沒有認知的意義,沒有認知的意義就是沒有意義。形而上學沒有認知的意義,那它講的是什麼東西呢?邏輯實證論者就說它只是滿足我們的情感,不能當知識來看,因此他們進一步說形上學裏邊的那些話都是一些概念的詩歌(conceptual poem)。詩歌是滿足我們的情感,所以他們說形上學只是概念的詩歌,都只是來滿足我們主觀的情感。

  

    邏輯實證論者的這些話,如果我們順著他們的思路推下去,並不一定就是錯的。因為他們就是這樣規定的。如果以外延真理為標準,如果真理只有外延真理而沒有內容真理,那麼他們這些話通通都可以成立。但是,天地間是不是只有外延真理呢?我在前面說真理有外延真理和內容真理兩種。這句話究竟是不是能站得住呢?內容真理算不算是真理呢?這也就等於問說,內容命題算不算是一種命題呢?如果命題一定是外延命題,那麼就沒有所謂的內容命題,沒有內容命題那也就沒有內容真理。我們是不是可以說真理只有外延真理呢?這句話是不能說的。我們除了外延真理外,還得承認有內容真理。如果我們承認有內容真理,那麼我們如何來對付邏輯實證論者那句話,就是說形上學裏面的那些話都只是概念的詩歌,只是滿足我們的情感。如果形上學只是概念的詩歌,只滿足我們主觀的情感,那就不能說是真理。可是形上學,還有道家、佛家、基督教裏面的那些話,真的只是滿足我們私人的情感嗎?你可以說它不是外延真理,但是它不是外延真理並不能就說它不是真理。這些都是內容真理,這種真理我們不能用「概念的詩歌」來打發掉。先不必說概念的詩,就光說詩好了,比如說李商隱的詩、杜甫的詩、李太白的詩,它是詩不是科學知識,但是這詩裏面是不是就一無表示呢?比如說紅樓夢是小說,從歷史的事實上講並沒有這個事實。它只能當文學作品來看。可是為什麼大家喜歡看紅樓夢呢?而且看的時候還痛哭流涕。紅樓夢不是歷史的事實,它是文學,但是它裏面有真實感,它可以引發你的真實感。這個真實感不是屬於科學知識,它不是外延的真理。那麼,這個真實感的這個「真實」你要如何交待呢?這個真實性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人生的真實性。人生的悲歡離合這些是有真實性的。但是這些真實性是科學裏面不講的。我們的人生是整個的,你為什麼特別突出那一面,只承認科學知識的真實性而抹煞了這一面的真實性呢?科學知識那一面只是人生整個的一部分,你為什麼單單說那一部分是真實、是真理,而其他的都不是真理呢?

  

    所以從這個地方看,詩、文學雖然不是科學知識,但是它並不是無所表示。就著它有所表示的地方來看,它這個表示有真實性,這個真實性是屬於人生全體(human life as such, human life as a whole)中的那個真實性。從人生全體來看,人是具體地生活著,你光突出一面重視科學知識,這只是人生的一部分,這不是把人生當一個整全、當個全體來看。人生是個全的,你單單突出這一面,只承認這一部分而否絕人生全體,這自然是不對。詩和文學都已經是如此,那麼形上學裏面所說的那些話,宗教家所說的關於上帝的那些話,佛教裏面所說的般若、解脫、法身那些話,這些都不是科學真理,都不是外延命題,它們是不是也像紅樓夢一樣有真實性呢?紅樓夢、李杜詩都已經有真實性了,則這些就著人生全體來看也是一樣的有真實性。你如果只承認科學真理而否定這些,那你就是自我否定(self-denial),如果你承認這些是不能否絕的,那麼這些的真實性你又如何交待呢?佛家所說的那一些、道家所說的那一些、儒家論孟中庸易傳所說的那一些,它通通不是外延命題,都不是科學知識。就這一點來說,它和紅樓夢、李杜詩是相同的。但是它是不是就等於李、杜詩或者說是不是就等於紅樓夢呢?這也不然。李杜詩、紅樓夢有真實性,這一些也有真實性,但是它這個真實性並不就等於是詩歌的那種真實性,因此你不可以說它是概念的詩。這就表示說,儒家、佛家、道家所講的那些話和李太白、杜甫的詩還是不一樣。雖然兩者都有真實性,這兩個真實性也不能完全等同(identical),甚至可以說完全不同。那麼儒家、佛家、道家以及西方宗教家所講的那些話,你如何來交待呢?它不是外延真理,可是它也不是詩,它的真實性和詩的真實性還是不同。既然不同,我們就不能只用個概念的詩歌來把它打發掉,這是不行的。它既然有真實性,所以我們在外延真理以外,一定要承認一個內容真理。這種內容真理不是科學知識,它不能外延化,但是它是真理。

  

    這個內容真理我們如何來瞭解呢?這個「內容」(intensional)我們第一步還是順著羅素的那個規定來瞭解。先說這種內容的真理,它不能離開主觀態度。比如說,紅樓夢這部小說是在曹雪芹的那個主觀的情緒生活中呈現出來的真實性。宗教家所說的那些話,乃至於佛教、道家、儒家所說的那些話,也是在他們主觀的真實性中呈現出來的話,它不能脫離主體。我們就這些話說內容真理,一說到內容真理,它就不只是主觀態度。是故一開始你也可以說它不能脫離主觀的態度,進一步當該說,它不能脫離主體性(subjectivity)。文學家的主體性是他的情感;而宗教家,乃至孔子孟子所講的,你就不能把它看成是文學家的情感,它也是理性。比如說孔子講仁,這個仁顯然不是一首詩所表示的情感。即使說它滿足我們的情感,但這也和一首詩的滿足我們的情感不一樣。這兩者所滿足的情感也不同,這個不同你要能分別而且要正視。詩、文學所滿足的,我們叫它是feeling,這種feeling康德的說法是sensible feeling,是屬於感性的。可是孔子所講的仁,乃至道家、佛家所講的,你雖然也可以說它滿足我們的情感,然而這個情感並不是感性的,它裏面就函有理性(reason)。這種理性當然不是研究科學、邏輯、數學所表現的那個理性,但它也是理性。所以以前的人叫它是「道」,道是理性而不是情感。這個理性,比如說仁,它是情感可是它也是理性。所以邏輯實證論者說它只是概念的詩歌,只滿足我們的情感,這是不行的。因為說這句話的人,他們在無形中是以科學真理作為唯一的真理,這個態度是不對的。他們在無形中就把我們人生全體中所突出的一面當成是真理之全部,而拿這一面反過來否絕我們人生的全體。可是難道我們人生全體就只有這一面是真實的嗎?其他的就都不真實嗎?如果除了具有認知意義以外的都不是真實,那麼你天天不就生活在虛妄之中嗎?你科學家是不是掛在真空管裏面呢?科學家也有人生,科學家也要有家庭、也要結婚,可是科學裏面並沒有結婚,也沒有愛。

家园 呵呵,棒喝出菩提也无?

玩笑话,呵呵。

家园 想看,还是喜欢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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