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水浒”和“江湖”--序 -- 问天
近日有暇,常和领导一起看老版山东台拍的《水浒》。领导乃是80年代新女性,对于水浒里的世界颇觉新奇,屡屡“拍案惊奇”,倒是引起问天的一些感慨。复又迫于会员认证之压力,不免要弄些酸文假醋的勾当吸引眼球,于是动念白话这篇《“水浒”和“江湖”》。
--是为序。
既然是聊水浒,根据国学考据派的优秀传统,不可不先正名也欤。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彩头大大不妙。
据网上考据,比较靠谱的对于“水浒”来历的解释如下:
http://www.kmzx.org/wenhua/ShowArticle.asp?ArticleID=212
“水浒”的“浒”即水边,“水浒”也是指水边。《诗经·王风·葛》:“绵绵葛,在河之浒。”《诗经·大雅·》:“古公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这里的“浒”、“水浒”即水边的意思。
《水浒传》的作者为什么给这部书起这么个书名呢?
对此有几种说法。
一是根据上引《诗经·大雅》那首诗的意思,认为周文王的祖父古公父在开创周王朝基业的过程中曾路过经漆、沮二水。宋江等人也是在水边与宋王朝对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起名“水浒”有鼓吹农民革命的意思。
二是认为宋江等人栖身水泊是像那姜公在渭水之滨等待机会辅助文王一样等候宋朝招安,为朝廷效劳。宋江等人不是贼人,水泊也是“王土”。故名“水浒”。
三是认为宋江等人是贼子、凶物,像扔在水边的垃圾一样。水浒英雄即水边的垃圾。这是金圣叹的解释。
四是认为“水浒”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它泛指水边发生的种种故事。
以上这些说法,当最后一种解释比较合适。其他几说均有些牵强附会,不能令人信服。
《水浒传》当初是不是这个书名?
对此有四种说法:一、《宋江》二、《忠义传》三、《江湖豪客传》三、《水浒传》。
其实,《水浒传》一书是有一个演变过程的。它是由说话演变而来,是在说话即说书人讲的故事的基础上整理而成。说话就像今天的说书、评书,是一种大众、通俗的文化样式,必然要求有一个大众化的通俗易懂的名字。
根据明人郎瑛的《七修类稿》等资料记载,《水浒传》最早的名字叫《宋江》。郎瑛还说他曾看到过两种本子,都叫《宋江》,一种是“施耐庵的本”,一种是“罗贯中编”。“编”以及其他本子上的“编辑”字样,都表明不是著,而是对别人著作的加工和整理。由于此书经过了文人们的加工和整理,那么在加工整理过程中,换上一个文雅的书名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水浒传》最初不可能叫《水浒传》,而是叫《宋江》。
至于另外两种说法,虽有一定影子和根据,但基本不可信,此不赘述。-
其实俺个人认为,“水浒”二字,直是“江湖”之别称也。二者描述的都是那个风雨凄凄凶险重重,却又多姿多彩热血豪情的社会生存层面。可能因为在黑暗的世界里光明显得愈加可贵。于是在黑云阵阵歧路迢迢中,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尤其是兄弟之间的义气,就显得更加突出醒目,成为无数江湖人心中的大旗和行为的准则。江湖人轻身重义,言信行果,由来有自,一定程度上正是因为他们所处环境之恶劣严酷。读《水浒》,评梁山,这个大的背景环境不能不先有所了解,否则就脱离了理解和评价人物的基本语境。
江湖本是社会底层“非农流动人口”存在的一个大环境的总称。古时候跑江湖卖药打拳的(比如薛永李忠),算命打卦的(吴用骗卢俊义上山就是扮成算命先生,估计公孙胜也干过这个营生),都在此列。此外小商小贩也可算上(108将里多有“消折了本钱,回乡不得”的货郎,比如石秀孟康)。另外与这些流动人口密切相关的人士也就忝列江湖名录了。所以江湖黑话有“行客”“坐客”之分。所谓“只有行客拜坐客,哪有坐客拜行客”就是一例。病大虫薛永就是因为没有先拜码头坏了江湖规矩,被小遮拦穆春禁止卖艺,后来更痛打一顿,幸亏宋江的面子大才免于一死。这些“坐客”下到车船店脚牙(比如张横张顺兄弟和诸多开黑店的),皂隶(宋江武松朱仝雷横等等)狱卒(蔡福蔡庆戴宗李逵施恩等等),上到地方豪强(史进穆弘李应柴进等等),官府军队(花荣鲁达等等),都多少算是“江湖”中人。这些人,尤其是构成江湖根本的“行客”大多背井离乡,生活艰辛,而且长期在荒林野店、风口浪尖讨生活,生存风险巨大,所以本身既是经常受欺压的对象,也经常是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总的来说,他们生活经历复杂,风土人情熟透,感情强烈而内敛,做事精明而果决。这些一方面是文学创作的大好题材,另一方面也给理解和评价他们带来了很大难度。
又,后世经过诸多武侠小说作者如金庸古龙等辈的大力渲染,“江湖”成了一个颇带浪漫色彩的词汇,诸多“白道人物”比如少林武当也都参与其中,大大误导了一众对“江湖”怀有朴素阶级感情的热血少男少女。这就是后话了。
恭待下文。
今天居然收到铁老大的来信,说我的认证通过了。真是感动啊!那么多名ID给我支持,尽管他们多半没见过我的帖子(那数目真是屈指可数,绝无仅有,门可罗雀,家徒四壁,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于是下定决心绝不太监,而且“坑品好,人品就好。吃饭倍儿香。。。。”(下略五千字)
李逵心中的“江湖”
之所以先说李逵,是因为他的事迹很有典型性,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且对他的评价也很有争议,值得一聊。
我们先来看李逵的出身和上梁山以前的经历(咱这是有成分论,不是唯成分论,分析一个人的出生背景生长环境对于理解他的性格还是很有帮助的嘛)。他的同乡朱贵曾经说过:“这李逵,他是本县百丈村董店东住;有个哥哥唤做李达,专与人家做长工。”后文随即就写到他家里贫穷,他母亲说:“你的大哥只是在人家做长工,止博得些饭食,养娘全不济事!”而他逃走以后,在江州做小牢子,社会地位低下,经济也很窘迫,常要靠戴宗“看顾”。“因为打死了人,逃走出来,虽遇赦宥,流落在此江州,不曾还乡。”(戴宗语。“流落”二字,可想见其境况。)
由此可见,李逵出身贫农,本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可惜“这李逵自小凶顽,因打死了人,逃走在江湖上,一向不曾回家。”(这还是朱贵的评语。李逵和朱贵在白龙庙一见面就能认识是同乡,可见是有一定了解的,李逵的凶名应该是自小就有了。)而从他在江州的表现(赌场抢钱,强买放鱼等)来看,他就是一个粗卤凶蛮的蛮汉,于是最终成分可以划作贫农出身的流氓无产者。
但是李逵和牛二这样的混混又不相同。牛二强买强卖,讹诈钱财,是标准的恶霸混混,黑社会之流。李逵虽然也经常薅恼街坊,却只是生性粗卤,崇尚暴力,并非存心仗力欺人。他生性粗卤,见了宋江和戴宗坐一处饮酒,便劈头问:“哥哥,这黑汉子是谁?”他崇尚暴力,所以自己被焦挺一跤放翻了,只是“(李逵)寻思道:‘这个汉子倒使得好拳!’坐在地下,仰著脸,问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同样的,除了宋江,他最听燕青的话,也是因为“原来燕青小厮扑天下第一,因此宋公明著令燕青相守李逵。李逵若不随他,燕青小厮扑手到一交。李逵多曾著他手脚,以此怕他,只得随顺。”(天巧星才管得天煞星,安排极妙。)所以李逵是生性粗直,却并不存心为恶。戴宗曾对他有过评价:“这李逵虽是愚蠢,不省礼法,也有些小好处:第一,鲠直;第二,不会阿谄於人,虽死其忠不改,第三,并无淫欲邪心,贪财背义,勇敢当先。因此宋公明甚是爱他。”这从非亲属证人张小乙说他“闲常赌性最直”也可见一斑。
说了这么多,其实主要想说明一条:李逵是一个粗直莽汉,没有什么弯弯肠子,也没有什么主观恶意,他的行为,全是凭着他心中极其简单的是非标准所驱使而做的。这一点并不难看到,但是要在理解评价他的行为时一直牢记这一点,却并不容易。
李逵的世界是简单的黑白世界。他的是非标准大概有这样几条:
一是“善”,就是最简单的善恶标准。这里其实可以包括很多“江湖”上通行的认识标准,容后再叙。比如“不近女色的是好汉”,更加不可强抢民女仗势欺人。所以他对宋江说过:“我当初敬你是个不贪色欲的好汉,你原来是酒色之徒:杀了阎婆惜,便是小样;去东京养李师师,便是大样。”由此李逵很容易就相信了宋江会强抢民女,于是该杀。他打死殷天锡,固然是替柴进出头,但若被欺压的是别人,想来黑旋风也会不顾一切地“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二是“义”。江湖义气为先,一切听大哥的。所以他几乎是盲目地服从宋江,而且公开声称“哥哥杀我也不怨,剐我也不恨,除了他,天也不怕。”(无怪乎宋江喜欢他,哪个当大哥的不喜欢这样的小弟呢,呵呵。)后来他也果然死在宋江手里,也果然是安然就死,并无抱怨,仍然说“死了也是哥哥手下一个小鬼”。
三是“孝”。所以他要去背老母亲上山享福,也所以他开始肯放过大大冒犯了他的李鬼而不杀。这个不须多说了。
这里需要着重强调的是:这几条标准中,第一条是最重的,所以即使是大哥,如果强抢民女,李逵照样要杀。这也是李逵身上最闪亮而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点。所以施耐庵要说:“留得李逵双斧在,世间正气尚能伸。”
李逵所最为人所诟病的是两点,一是嗜杀,二是吃人肉。的确,这两点都是不折不扣的缺点,大缺点。如果我们要学法官断案,凭此判李逵死刑是不冤枉的,可是这却不足以断定他就是“恶人”。从书中可见,李逵本人,甚至他身边的很多兄弟,都并不以此为多大的问题的。虽然当李逵不分官兵百姓地“排头砍去”时,晁盖等人也会急忙阻止;当他滥杀了扈家庄大小上下时,宋江也会大怒不给他记功,但是他从未因此遭到过多大的惩罚。这和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冷酷无情应该是有关系的。现代战争已经不是双方士兵面对面的砍杀了,但是“战争综合症”还是不可避免。人类嗜杀的兽性一旦激发,是很难收住的。《狼群》里对此有很好的描写。所以嗜杀是一个很大的缺点,但是对于李逵这样的“天煞星”来说,也可以说是一个“自然属性”,不在他的是非标准之内的。至于吃人肉(书中好像只提到过两次李逵吃人肉,一次是活剐黄文炳的那次,一次是杀了李鬼以后),对他来说也不属于过错。因为不仅是大家都吃,而且只是“壮志饥餐胡虏肉”这样的复仇行为,和王英的抢人上山吃人心醒酒相比根本就是小儿科了。当然,这不是为李逵辩护,只是再说明一下:吃人肉和嗜杀一样,在李逵的是非标准里都不算是过错的。
正如我们不能用今天的标准去要求古人一样,评价人物,不能离开他的环境和时空。千年之后,安知后人以我之是非为是非耶?但是我们只能按照自己能够理解和秉持的是非标准走下去(如果再能够“吾日三省吾身”,不断地提高完善自己的标准就更好了)。能够做到这一点,能够让自己心安,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在李逵所处的环境里,对照他自己能够理解和秉持的是非标准,他是自始至终坚持了自己的是非和信仰的。这一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也是值得赞赏和肯定的。至于他所持的是非标准是否正确,是否完善,那后人大可讨论商榷,不过李逵是没法知道了。
好,以上是以“李逵的标准”看李逵。他是一个粗直汉子,有简单的是非标准并且能够秉道直行。但是说完了李逵的标准,还是应该再来说说公认的标准(还是只能用当时当地公认的标准,否则拿21世纪的标准来要求一千年以前的人物,或者拿基督教的圣徒来和中国古人相比,那别说李逵,就是孔圣人恐怕也很可能“其罪当诛”了)。既然我们在说“江湖”,自然要以“江湖好汉”的标准来评判为好。那么以“江湖”上的标准而论,李逵算不算得上一个“好汉”呢?
召唤土鳖抗铁牛--李铁牛。。。
不过不同意李逵的第一条是“善”,怎么说也得是“侠”,当然也是不算十分贴切。
说是“侠”的确比“善”贴切些。为免后来人迷糊,就先不改了。
问天兄想是与我年纪相仿,心中仍有几分热度。不似一些前辈那样看破红尘,视水泊如盗窟。
江湖就是不认朝廷的一类人,这类人是战争时期没有被政府的,也有被政府视为另类的.
比如,您登基了.其它的军阀不鸟的.但最后你的势力最大,您就是正统.他们就是江湖了!【旧原创】弱者的江湖链接出处这是我眼中的江湖!
观望者先生说的这个江湖定义上有点含糊,不过和我说的大体是一个东西。您提醒了我:忘记说一下江湖的一个极大组成部分--盗贼和绿林了。这个比较显然,反倒忘记提一下了。当然梁山里出身绿林的也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岔开一段:说到这个就会想起,鲁智深圆寂后钱塘六和寺大惠禅师的悼词里还不忘提一句“出身自绿林”,还说“两只放火眼,一片杀人心”,最后赞词也只用“解使满天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敷衍了事,好比说一句“人死万事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其实鲁达是由官而盗再受招安由盗而官的,和纯粹绿林出身的还不一样。这个和尚虽号大惠,多半没有智真大师掐算过去未来的本事,他的悼词倒是隐隐反映出很多人对梁山好汉的态度。那种无名的恐惧,倒和民初普通群众对“共产共妻”的“赤佬”的恐惧有异曲同工之妙。
回过头来说江湖。江湖人与否,恐怕不能用是否反抗现有秩序来划界,否则就混淆了朱棣这样高贵的皇族“反贼”和时常叫嚣“杀到东京去,夺了鸟位”的李逵的区别,也容易把有明确政治主张的“反贼”如“打土豪分田地”的共产党和荒年吃大户的流民混为一谈。问天个人认为,一旦有了明确的政权要求或者政治主张,就和我们这里说的江湖人有了本质区别了。而另一方面,又颇有一些安分守己的“良民”如镖师捕盗,倒是因为经常和前面说的那些江湖中人打交道,而经常被公认做“江湖中人”。所以是否江湖人,关键还是在于是否那些非官方的“非农流动人口”或者是否与他们有密切关系。在小农经济统治长达千年的古代中国,这些人与普通社会主流人口的生活生存方式有明显的区别,因而逐渐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社会存在,是谓“江湖”。
主要是不承认政府和政府不承认他们的那些人!比如解放前.一些人你问他是哪人.他回答是某州县的那是一般的,但回答你的时候不说是哪州县的那些就不是了.
这主要是起源于中国的户籍制度和行政管辖的问题.那些山寨等拥兵自重的那些才算江湖,比如湘西的排教.曾国藩让他们出来打太平军才获得朝廷的认可.这时候他们才算是大清的人.这就是一个例子.
中国的社会的管理,政府和百姓总不是那么和谐.天子也总不是全部百姓都拥戴,所以不拥戴天子的人就不他天子朝廷下的人,但就是这样的关系就成为中国五千年都有的所谓江湖问题.
其实中国的国的观念和现代的国家概念不大相似,反而有点象前苏联那样.在一个主义(天子)下的联盟.但因有人不参加这个联盟.但这些人也得到天子和百姓们的尊重,所以这就是江湖的由来.
象我吧.先祖言必称国(我们姓氏).而您文章的说法是泛直那些犯罪的人员的结构叫江湖.要是这样讲就不全面.这江湖和朝廷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想水浒里的的那些造反的山寨就是这里.他们有他们的国.朝廷管不了他们.所以他们就叫江湖.而不是泛指犯罪.还有,走镳的人从不是江湖人氏,而他们最多是说自己跑江湖.什么是江湖?那就是那些不尊皇法的组织.他们有自己的地盘,有就是他们的国.
总的来说.我也不是反对的文章的内容或者什么意思,只是把我自己知道的江湖也说一下.但真要讲清楚,那要找不少资料来.但现在我资料不足与拿出来让大家看.所以.在不影响你创作的基础上说了一下.望不要让我的东西影响到您.所以.各自保留意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