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辜鸿铭故事(续一) -- 大眼
前篇见辜鸿铭故事
1880年,23岁的辜鸿铭结束了欧洲的13年求学生涯,回到马来亚的家里,他的父母在他留欧期间已经相继离世,他父亲临终前为避免影响他的学业要求他的义父布朗不要告诉他,他对亲身父母的记忆定格在十岁前了。而他的父母生前也同样,掩卷而思,以现代人的思维会觉得这不可思议,他们会有怎样的思子之情啊,我触摸到了一棵永远而坚韧的中国心。
这时辜鸿铭始开始接触修习中国的经传典籍,他去国既久,中国语言文字皆不能通晓,这时他的中文是小学生开蒙水平吧,做为语言大师的他几年间逮夜攻读,寻学问儒,遍读了五经诸子,但蒙昧难通之处甚多,仍不具备与国内的学者名儒对话的能力。
1881年,辜鸿铭被一支英国探险队聘用,第一次踏上多代前的祖先生活的土地,对于在欧洲小有声名故土于他却一无所知,一个偶然的机会于1885年被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延入府内做译员职,开始了20多年的跟随张的幕府生涯。记得电视[走向共和]里有辜鸿铭的镜头:建汉阳枪炮厂时背心西裤,意气风发地与德人交涉的场景,不知剧本对当时的辜的穿着是否有考证,我看到的文里辜鸿铭回到马来亚的时候就换穿长袍马褂了。
张之洞是洋务运动的重要人物之一,曾任两广总督,两江总督,湖广总督,和军机大臣等大清朝要职,以重教育能养士闻名,他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变革主张至今仍是辩论不休的命题,辜鸿铭在张的幕府里20几年并没有显要的职位,主要是外文秘书,负责翻译及和洋人打交道,但是一直和张保持较亲密的亦师亦友的关系,是张之洞数次迁职而始终跟随的几个幕僚之一。张之洞也是儒林大家,常与辜授受交流经传心得,在广州的4年间辜鸿铭对国学才得登堂入室,初得奥妙。
1896年,辜鸿铭和浙江大儒沈曾植相会而谈中西学术,沈说:“你说的,我都懂,你要懂我说的,需读20年书。”而2年后再会时,辜鸿铭叫人将张之洞的藏书搬出来,问沈:“哪一部沈公能背,我不能背,哪一部沈公懂,我不懂”,可见辜鸿铭的下的功夫。
辜鸿铭是如何取得张之洞的信任的呢?“可能”源于这个小故事:张之洞在广州以欧式军队思想建广胜军,请德国军官来训练,就职典礼时给他们清式的授衔着服,并要他们行跪拜,半跪拜礼,着服尚可,但下跪行礼德国佬不干,辜鸿铭初到就自告奋勇地去劝说,用娴熟的德语从军人的道德职责说到德国人的民族性,德国人辩不过,只好答应行跪礼,这让张之洞大悦,开始重视辜鸿铭。说“可能”是因为张曾请教辜欧洲政治文明学术的真谛,而辜的回答让张大为惊异,我不知道这两件事的先后,两者都有吧,或者取得信任也是个过程。
1890年,张之洞筹办汉阳枪炮厂,即后来的汉阳兵工厂,著名的汉阳造出自这里,辜鸿铭辞掉了盛宣怀聘来的英国商人,请来德克鲁伯兵工厂的监督威廉福克斯做总办,为这个“规模宏大,设备齐全,出品精良,管理严密,在东方首屈一指”的兵工厂选定了一个出色的创建管理领导者。
1891年,俄罗斯王储,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之子来中国游玩,随同中有内戚希腊世子,到湖北时辜鸿铭负责接待翻译事宜。礼仪,宴会中辜鸿铭对法,俄,希腊语的精通让客人惊佩不已,并赠送他一块自用的有皇室铭记的金表,其中有个鼻烟的小故事---张之洞饭后吸鼻烟,希腊世子从未见过,用希腊语问俄皇储张用的是嘛玩意,辜鸿铭听后和张耳语一番,把鼻烟壶递给世子请他试上一试,见识过辜鸿铭的法,俄语功底的俄皇储和希腊世子又相顾大惊。
1894年,辜鸿铭曾接到过德国亨利亲王的信,说威廉二世之子将游中国,恳请以子侄视之,多赐教诲,,后未成行,但亲王的嘱托显示了辜鸿铭在欧洲的声望。
1900年,义和团运动发生,八国联军侵入中国,辜鸿铭这时被推向前台,参与了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葵一及山东巡抚袁世凯与英人谈判而成的东南互报保章程的议定,侵略者的谈判等诸多事宜,也曾在西刊上发表了{总理衙门来书],引经据典,怒斥了欧美人的压迫和非正义性,这段辜鸿铭身历的历史较为繁乱,我个人简单地评价他的做为只能说是书生本色吧,这里只说他和瓦德西的谈判吧。
联军进京后,慈禧和光绪出逃,庆王及李鸿章负责议和事宜,辜鸿铭以翻译和张之洞和刘葵一的谈判代表身份赴京参与谈判,再次见到了久违的任联军统帅的瓦德西。
当初在巴黎辜鸿铭和瓦德西相见时,瓦德西是个出身贫穷,颇有些正义感的浪漫英雄主义者,他将那些财阀,高官比做恶鹰,说“。。。我愿做一只麻雀,斗败吃红肉,拉红屎,飞满天的恶鹰,这是我的誓言”
辜鸿铭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骄横的瓦德西面前,指责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以现在的八国联军比当年侵略德国的拿破伦,迫使瓦德西认错,当时在赔款数目上争议过程里,俄国先提出6,7亿两,李鸿章无所主张,辜鸿铭请瓦德西转告各国公使“数字必须削减,不可逼迫中国过甚”,在瓦德西的协调下,美,奥,意,德同意减至两亿五千万,以俄为首,英,俄,法,日坚持四亿五千万,西安行在电谕只允赔2亿两,李鸿章略阅电文说:“枢臣不明敌情,徒乱人意”,按俄使意图签定了[辛丑条约],这笔款即庚子赔款。---真是TM强盗的盛宴,八国联军外比、荷、西、葡、瑞典和挪威六“受害国”也各有赔偿。庚子赔款里俄国德国分得比例最大,俄占28。97%,德占20。02%,即使瓦德西被辜以理所屈,之于中,德又能如何,德国分得了的次多的赔款。
这笔赔款赔付我有些兴趣,查了一下,1904年底清驻美公使梁诚努力游说美国议员及学者,1908年美国宣布将赔款的一半退回中国,作为清朝海外留学的基金,并在以后建了清华大学的前身。
以后各国也仿美国陆续用自己可控的方式所谓退回了些。这里的退回应指余款收了再控制退回,而不是已赔付的退回,这笔债务民国继承下来,一战后德奥赔款战败取消,1924年,25年各国陆续声明放弃或退回赔款,陆续赔给各国至1938年,总计约6亿5千万两。
辜鸿铭是东风西渐的第一人,他将《论语》、《中庸》《大学》译成英文,相继在海外刊载和印行,并引征歌德,席勒等欧西著点加以点染汇通,使得古老的东方文明易于被西方人理解。
辜鸿铭还在外文报刊上发表文章,揭露外国教士的罪恶,殖民主义的恶行,阐发东方文明的价值。
同时,他对西方文明的批判也是尖锐的深刻的。很快《春秋大义》德文版出版了,在正进行“一战”的德国引起巨大轰动。
辜鸿铭的自尊与狂狷曾让外国名人大为尴尬,1921年毛姆来华,以朋友之信招之会晤,辜却让毛姆自己找上门来,说:“你的同胞以为,中国人不是苦力就是买办,只要一招手,我们非来不可。”
1924年,泰戈尔访华,两人相间甚欢,但论及哲学辜言:“他不通易经,没有资格讲演惟精惟一那种最高深的真理,我又劝他,不要再讲演东方文化了,把讲演东方文化的工作让给我。”
辜鸿铭的关于中国儒学价值的阐发可以在后来的梁漱溟,冯友兰,还有在世的季羡林老先生的思想里找到他的影子,我猜测冯友兰论及中西哲学,文化比较的论断“西学求真,中学求好”的中学求好即继承发挥了辜鸿铭的一些思想,而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里“文化演化的生任异灭理论,及以中国的战国时代比拟一战前后的欧洲,便是从辜氏的思想里引申出来的。。。”
义和团运动后辜鸿铭曾任风雨飘摇的大清外务部官员几年,1910年担任南洋公学的校长2年,民国成立后曾任北京大学教授等,曾获赠各国大学十来个博士学位,终于1928年,他生命的最后一年,已无人肯收容他。
以辜鸿铭的思想形成背景看中国是不是有些理想国的成分,我想是有一些的,现代世界是西方主导的,许多价值理念,社会观念,无庸讳言是先进的,那么辜鸿铭的时代为什么会有许多哲人对工业现代化的进程结果那么悲观那么憎恶呢?”,关于现代化背景下中西文化的境地,我想起了那个流传颇广的海边晒太阳的富翁和渔夫谈人生观的故事,大约有些贴切吧。
冯有兰说中国近,现代史的中西之分不是地域之别,而是古今之异,西方先于东方近,现代化,因而是今,东方落后了,因而是古,西方之所以先进,不是因为他们是西方的,而是因为他们是现代的,东方之所以落后,不是因为是东方的,而是因为是古旧的。
辜鸿铭恰似一个成功的穿越者,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的资本主义时空向后回到封建时代,他看到了西方现代化的恶之花,憎恶它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但如果他能够向前穿越到今儿,他又会怎么想呢?
以工业化进程衡量,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和辜鸿铭所处西方的时代差不多吧,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而社会,政治,国内外矛盾比较激烈的时候,那么辜鸿铭的时代的思想对于中国可以有些可资回思之处吧。
若将西方民主国家内部的社会格局与美国称霸的整个国际社会格局做个比较的话,也还有着这个今古之异吧。
“科学史是科学哲学的解毒剂”,我来引申一下,现代化史是现代化哲学(及现代化社会学,经济学等宽尺度地对现代化的看法,呵呵,不严谨的定义)的解毒剂也该说得通吧。
唵啊吽兄的【原创】美国宪法读书笔记,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角度,看西方现代一些理念的成长与发展的社会背景。
中国有几千年的光荣生存的历史,有独特的无法替代的民族性,这就注定中国现代化的过程是“化西”而不是“西化”,现代社会的话语概念世界是西方人创造的,这让他们想当然地自认为有了解释权与裁决权,中国现代化的“化西”的过程也就是本我的解释与裁定的过程,而南方系的“中国要向世界证明普世价值”不过是丧失了自我的鹦鹉学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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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他在北大的趣事也可一写
才看到,我也佩服这个老家伙,唉,俺RP有问题呀,这帖没没人回。
本来就想写写辜的趣事的,看来得到续三了。
高兴得不得了,前几天还在想为什么没有续贴呢,今天一进来就看到了。
续二也已经出来了?我一定得看看。老先生很有意思,论中外学识当今无人能出其右。
想挖挖辜鸿鸣思想的来源及背景,我的思维慢,才识不够,关于他对国学的观点了解也不够多,其实是我了解的不够多,要有个延续性,能自恰的评价不易,要想两天。
俺就捧花等着了
就不还花了,这短帖不涨分的招儿对俺这懒人有点麻烦啊,还花吧,俩无益,不还吧,失礼数
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甘阳:如何避免“自宫式”的现代化?
小小地自得一下,如果不是他受了我的思路的启发,也是和我的思路有很多契合之处。当然,他的文章的广度,深度不是我这烂笔头能比的。但他似有将现代化和西方化全然对立之意思。
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外链出处
小小地自得一下,如果不是他受了我的思路的启发,也是和我的思路有很多契合之处。当然,他的文章的广度,深度不是我这烂笔头能比的。但他似有将现代化和西方化全然对立之意思。
痛哉此言!当时就想到了辜鸿铭。
若说做学问,五四大家颇有人看不上他的学问,这也不妨。
有没有“我”,有没有“心骨”或“自信”,这点辜是超过许多人的;当然,当日中国之状,辜恐怕是异常寂寞的。那种出于利益“什么都是旧时光好”的伪遗老,辜内心恐怕是不能引为同道的。
真明白了,辜鸿铭和毛公之间也可以找些相似处。啥叫真正的中国本位,啥叫真正的民族主义者。
不明白的,名目重于实质,遗老和革命者楚河汉界,经纬分明,我国孔夫子当日痛言:必也正名乎!